富太太亲自过来,谭佳人不好装瞎,也亲热地说:“哎哟,程太,好巧呀,您今天也来打球?”
贺九皋欣赏到什么叫变脸级假装,谭佳人毫无波澜的眼神和堆笑的脸形成鲜明对比,十分具有戏剧性。
冯玉萍就喜欢谭佳人用话剧腔称呼她程太,感觉跟演香港豪门戏一般过瘾,她也拿腔拿调,掐着兰花指说:“小谭,你费心为我找到爱马仕鳄鱼皮铂金包,还是镶钻限量款,让我在一众太太中艳压群芳,不知多有面子,那些女人不得不服气。”
谭佳人找遍伦敦买手店,花了7.5万英镑为冯玉萍购入钻扣喜马拉雅,从此后,冯玉萍成为她的忠实客户,比女儿程景欢可爱多了,至少认可她的劳动价值。
思及此,她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程太,你手中这只包是法国工匠用白化病鳄鱼皮,一针一线纯手工做的,每年只生产两个,我敢说全中国只有你程太拎在手上,别人要花费几年等,还不一定等得到。”
冯玉萍听得心花怒放,“小谭啊,最近圈里有什么动态吗?”
富太太圈也攀比的,家产、老公、儿女、年龄、珠宝……
谭佳人有意无意透露,“何女士请我找珠宝商,说结婚纪念日,想给自己买一套珠宝。”
“自己买,老公不送的?”冯玉萍八卦。
谭佳人笑,“我猜刷老公的卡,都一样。”
“对嘛,男人送不送礼物有什么打紧,抓住他的钱比较重要。”
冯玉萍出完风头回来,程兰笑着说:“小姑娘挺会做生意呀,看把你哄得乐开花了。”
冯玉萍摸摸脸,“是吗,我就喜欢小谭这样的姑娘,嘴甜会来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买不到的,包也好,珠宝也好,说到底是投资,小谭眼光品味俱佳,办事也利索,现成能买到的我没什么兴趣,我就喜欢买难弄到手的,这方面,小谭和CoCo沈是行家。”
难得听嫂子表扬人,程兰轻轻挑眉,但笑不语。
贺九皋在前台问过,谭佳人是会员嘉宾,换句话,她是来蹭球的,没准儿这顿饭也是蹭的,气哭带自己来玩的朋友,还能厚着脸皮享受朋友付费买的美酒佳肴,此等人物,平生少见。
第11章 打工人 为人不怎么样,酸里酸气,白瞎……
安澜高尔夫球场外的鸢尾花园,一簇簇蓝紫色鸢尾花在小径两侧随风起舞,谭佳人漫步其中,鼻尖萦绕着淡雅的花香,春日午后的阳光温柔洒下,笼罩在金色光线中的花和女孩宛如莫奈笔下恬静美好的油画。
贺九皋收回目光,责怪自己不该无端联想,将某个心机女同莫奈不朽的艺术创作相提并论——动动脑子,莫奈一生画了20幅鸢尾花作品,哪一幅画人了?再看鸢尾花的寓意,爱丽丝,英文名字源于希腊神话的彩虹女神,就问谭佳人哪一点像女神?OK,换中国的说法,鸢尾花象征爱情和友谊,谭佳人简直反着来,她亵渎爱情,背叛友谊,两者可谓毫无关系,请不要发散思维,想些有的没的,妨害精神健康,拜托。
程兰也看到在花园徜徉的谭佳人,嘀咕了句,“她没开车,背着整套球杆一定很重吧”,想了下让儿子停车,降下车窗,扬声说:“谭小姐,要不要载你一程?”
贺九皋本欲拒绝,但母亲已开口邀请,只得作罢。
谭佳人闻声看向车道,内心激动了下,含笑搭话的是南国集团的老总程兰,打工魂熊熊燃烧,她立刻打消步行回家的念头,本着绝不错过高端客户的原则,“惊喜”回应,“可以吗?”
程兰向她招手,“当然。”
心里其实也有盘算,CoCo沈应该认识不少名媛,手下的小姑娘瞧着挺机灵,能把她嫂子那么挑剔的人哄的服服帖帖,想必是个聪明人,和她们建立人际关系,早晚用得上。
休旅车的后备箱升起,谭佳人俯身放进球包,起身去按后备箱盖,想起是自动的,讪讪收回手。
后车厢门打开,程兰和蔼地招呼她,“上车吧。”
谭佳人露出职业微笑,一边道谢,一边弯腰钻进车里,坐在副驾驶座后面的秘书位置,没有过度热情地套近乎。
程兰喜欢谭佳人恰到好处的分寸感,笑着问她去哪里。
谭佳人原本打算穿过栖云社区回如意街,现在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带点不好意思说:“去嘉豪广场,不知道顺路吗?”
车子重新启动,驾驶位的司机蓦然开口,“你人都上车了,何必多此一问,就算不顺路,也会把你送到目的地。”
儿子语气很冲,程兰诧异,“你在伊顿读书,漏学绅士教育了吗,我觉得你对待谭小姐有失风度。”
谭佳人下意识去看前方的后视镜,那里映着一双琥珀色眼睛,与她目光相触,透出隐隐的轻蔑……
哦,原来“司机”是贺九皋,那他针对自己就不奇怪了。
“窃以为谭小姐是个爽快人,和爽快人说话我向来直言不讳”,贺九皋笑了下,反问,“你不会介意吧?”
他嗓音低沉,带着些微笑意,十分抓耳,假如忽略话中的冷嘲热讽,听他说话倒蛮享受的,可惜呀,为人不怎么样,酸里酸气,白瞎一把好声线。
谭佳人的心里活动不影响稳定输出亲切笑容,装天真道:“老实说有点介意呢,毕竟我们才见第二面,还不熟,保持界限感很重要,否则太爽快,言语难免唐突,万一冒犯你,我就罪过了。”
此番交锋,贺九皋略逊一筹,他见过许多假模假式的人,谭佳人绝对是同类中的佼佼者,年纪轻轻便达到高手段位,想真诚问她一句,那样对朋友,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偏偏这样的人长了一副好皮囊,着实可惜。
与儿子的想法不同,程兰认为谭佳人颇有见地,因为没有界限感的人大概率会把关系搞得一团糟,她经历过世事才参悟这一点,故而对这个心思玲珑的小姑娘多了份好感,主动与她攀谈,“你和九皋认识?”
谭佳人打趣,“我若说认识,贺先生恐怕要不高兴了,今天之前,我们在CoCo沈的晚宴只有一面之缘,贺先生出手阔绰,买下三块顶级腕表,令人印象深刻。”
贺九皋面无表情,默默听着,深切体会到冲动购物的苦果,就当为自己的眼瞎买单,总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吸取教训,以后别再犯蠢。
程兰自幼生活富足,物质欲望并不强烈,儿子做收藏投资,收藏的艺术品、红酒、手表、古董车具备国际行情,增值率高,站在理财的角度她能够理解。
但她不太理解嫂子那种追求物质满足的心理,难道买个爱马仕包就能变得幸福吗?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专门满足人类欲望的工作引起她的好奇心,“你们除了替客户搜罗市面难寻的稀罕物品,还做别的吗?”
谭佳人抓住向高端客户做产品推介的机会,不打腹稿说:“我们向客户提供无所不能的定制体验,只要客户的要求合法,我们都能办到,业务范围涵盖旅行度假计划、艺术文化、体育赛事、健康咨询、奢侈品购买、机场礼遇、教育、家政、私人派对、婚礼等等,以及承办各种意想不到的惊喜活动,外界称我们为高端礼宾服务顾问,客户更愿意称我们为生活方式管理人。”①
贺九皋瞟了眼后视镜,谭佳人微侧着身体,明媚狭长的眼睛蕴着笑意扑闪了下,浓密的睫毛蝶翅般拂过他的心脏,瞬间引起一阵战栗——见鬼!他迅速移开眼神,直视前方,同时说服自己,努力工作的人,不论男女,都非常有魅力,谭佳人自然也不例外。
程兰听着频频点头,“我懂了,吃喝玩乐住行你们全包,可以具体说说么?”
谭佳人笑着举例,“为客户安排私人飞机出行算入门级服务,不想吃飞机餐,我们可以准备任何一个国家的美食,只要客户有这个需求,再比如令郎结婚,举办盛大的婚礼,邀请碧昂斯唱祝歌,或者乘坐潜水艇来场海底婚礼派对,我们都能做到。”
贺九皋慢条斯理说:“用钱能解决的事不一定非要通过你们来办。”
谭佳人深以为然,“没错,钱的确可以解决很多事,但时间呢,精心策划一场完美的、独一无二的活动,需要耗费的不仅仅是金钱,还有时间和精力,以及我们的人脉关系,而您的赚钱速度每秒以美元计,用黄金般的时间去做琐碎的事,您觉得值吗?”
这次轮到贺九皋哑口无言,道理他都懂,只是不想谭佳人太得意,他没来由地想起小时候同母亲在莫斯科看过的芭蕾舞天鹅湖,黑天鹅邪恶嚣张,白天鹅纯洁善良,他确信自己喜欢奥杰塔公主,讨厌恶魔奥吉莉娅,受此影响,直到成年他的理想型标准都没变,但自从眼瘸对谭佳人产生好感,他有点怀疑自己的品味,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纠正不妙的倾向。
极少见儿子吃瘪,程兰微微一笑,“谭小姐,看来不用特意介绍,你已经知道我和九皋的关系。”
谭佳人说:“你们在一起打球,在一起吃饭,还在同一部车上,结合您公开的资料,我很快猜到了,而且,贺先生眉宇间像极了您。”
“是吗?”程兰眉开眼笑,很高兴的样子,“我儿子结婚的话,办个小型婚礼,私人晚宴那种,然后请安德烈.波切利和莎拉.布莱曼献唱告别时刻。”
谭佳人满口答应,“交给我们吧,不是难事。”
贺九皋无语,“等等二位,在我大喜的日子,唱Time to say goodbye,你们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吗?”
后座两位女士闻言笑作一团,谭佳人勉强补救,“可以这么想,庆祝告别单身,挺应景不是吗?”
贺九皋控制自己不去偷瞄后视镜,他不想和谭佳人有任何眼神接触,心里不停拉响警报:多想想她牙尖嘴利怼哭朋友的无情模样,不要被她的伪装欺骗,只有肤浅的人才看外表。
程兰与谭佳人相谈甚欢,到达嘉豪广场,在她下车前,互相交换名片,“谭小姐,有需要我会联系你。”
谭佳人双手接过名片,“期待您的来电。”
圆满完成KPI任务,她带着好心情下车,从后备箱取出球包背上,走到十字路口,等绿灯。
车子徐徐驶离,贺九皋视线飘向倒车镜,谭佳人脚步轻快地穿过斑马线,跟随人潮涌入嘉豪广场,再也寻不见她的身影。
程兰靠在后座闭目养神,语气悠远,“谭佳人有些面善,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谭佳人走了,似乎也把母子间的和谐氛围带走,贺九皋不知如何接话,一味沉默。
程兰沉浸在浮沉的往事中,记忆中,好像也是这样的一个春日,她和父亲闹别扭,闷头跑出家,冲刺后脱力跌倒,路过的瘦高男孩扶起她,手忙脚乱地替她拍去身上的尘土,满眼担心,“没摔坏吧。”
“要你管!”她推了他一把,撒腿就跑,为什么跑,她竟忘记原因了,只记得回头时,男孩纯澈的眼神和淳朴的笑容,“小心呀”,他说。
谭佳人走进嘉豪广场一楼的快时尚服装店,站在收银台后面的姜小白一眼看到她,憋不住兴奋的神色,催同事赶紧换班。
等谭佳人走过来,姜小白压低声音,“你先逛,我去换衣服。”
姜小白刚从Trainee(管培生)升SA(导购),每天8小时高强度工作,累成狗,排班表好不容易轮到day off(休息),眼泪快乐得都要飙出来了。
她换上便装又去了趟厕所,憋了一上午释放后终于轻松了。
找到谭佳人,她正拿着一条神似某大牌设计的赫本风小黑裙对着镜子比划。
“原版贵了几十倍,买这条划算”,姜小白建议,“用我的员工卡还可以打个七五折。”
谭佳人撑场面的大牌服装有那么一两件,多数是性价比高的国外小众服装品牌,面料、设计、做工,染色都在线,穿上不显廉价,还会被人夸品位好,快时尚品牌的衣服每一季也会添几件,用低廉的价格购买仿大牌的设计,让穷人也有时尚的权利,想想还蛮励志。
姜小白风卷残云地开始购物,将她平时run场看中的衣服一件件找出来抱在怀里,不一会儿,衣服堆到下巴,谭佳人看不过去,提醒她打住,“喂,你这是报复性消费,够了。”
姜小白委屈,“我整天*行*尸*走*肉般干活,图了什么呀,不就图买衣服的这点乐趣吗?”
谭佳人劝她,“你买这堆衣服也花不少钱啊,足够买件质量好的衣服。”
“像你似的买大牌衣服,从头购置到脚,我一年的薪水都没了,只买一件哪穿得过来,我们店的衣服是一流的设计,面料差了点,架不住价格便宜呀,你当总部每年几千万欧元的侵权费白支付的吗,换来的就是不输大牌的设计啊,反正我觉得不亏”,姜小白说完抱着衣服去收银台结账,同事笑着看她,“又买啊,敢情刚发的工资不心疼。”
姜小白笑嘻嘻,“不花钱不痛快,买衣服补偿下辛苦工作的自己。”
外地同事羡慕,“还是你本地人有底气,我都不敢乱花钱的,要付房租。”
痛快的结果就是卡刷爆了,谭佳人摇摇头,“给你点一首死了都要爱,你是爆了都要买。”
姜小白趁着幸福感溜走前放豪言,“没事,不到账单日不慌张”,她问谭佳人买啥。
谭佳人买了一套山寨chloe的马甲短裤,不仔细看,还真找不出区别,付完账,她悄悄说:“知道时尚博主吐槽你们牌子什么吗,大牌小牌‘雨露均沾’,抄出了速度,抄出了节奏。”
姜小白拎着沉甸甸的纸袋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我们品牌无所畏惧啦,尽管去告,维权成功算我们输,即便输了,大不了开罚单。”
谭佳人笑她,“你老板上身了,替资本家说话,别忘了你可是被剥削的可怜员工。”
姜小白叹气,“求别戳破,我不想面对冰冷的现实,有时候站在试衣间整理堆积如山的衣服,真的很崩溃,不知道前路在哪里。”
“你可以考虑换个职业方向。”
“说得轻巧,我学历普普通通,英语又麻麻的,还能做什么,眼下这份工作累虽累了点,但交五险一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马马虎虎过得去。”
姜小白情绪低落,谭佳人觉得是自己的锅,不该谈煞风景的话题,她笑笑说:“你喜欢吃什么呀,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