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硕例行公事将具体事宜报告完。
江辰遇也只是神情淡淡地简单两句话带过,而后便继续处理起江盛的文件。
不经意思及午间时候,碰到那姑娘。
她垂着眉眼无辜又怂弱,说话怯怯的,局促得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江辰遇修指间的钢笔顿了一顿,金丝镜框下,黑眸暗隐浮光。
似乎她见到他的反应,每回都是如此。
他很可怕么?
江辰遇敛眸静默须臾,不轻不重抬了下眼:“女孩子很怕你,是为什么?”
方硕正在替他分类文件,闻言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他傻住半晌,思疑着回答:“这个……可能是因为,暗恋?也可能是……对方脾气太凶?”
呆愣说完,方硕忽然灵光一现。
他转而恍悟笑说:“当然,如果对象是您,那很正常,您尽量……不要吓到人家。”
这意思明摆就是——怕你没道理。
江辰遇肉眼可见地皱起眉,睨他的眸光冷淡几分,垂眸签字,沉默不语。
若在平常,方硕肯定不敢再多嘴。
但眼下任何细枝末节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联想起来,让人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比如那晚江总在安慰某个分手的姑娘。
比如昨天江总一掷千金的下午茶。
比如江总现在就坐在这里,还问他小姑娘怕不怕的。
方硕嘴角抿着“世人皆醉我独醒”的痕迹。
多此一举问道:“江总,那天晚上您要安慰的那个失恋的女孩子,是沈小姐吗?”
没等他反应,方硕先低咳一声。
含着意味深长的笑,继续说:“我私下了解到,沈小姐目前单身,所以,您现在不是第三者了。”
您可以放心大胆地追了。
冲!
方硕双手交搭在腹前,微笑着宛如一位就要感动落泪的老母亲。
然而江辰遇眼皮都没撩一下,合上签好的文件往左手边一丢,冷峻无暇的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
“你可以走了。”
声色一如既往的淡沉。
方硕略一哑然:“……好的。”
他抬步又顿住,怕某人不懂把握机会。
斗胆转回身,暗暗提示:“江总,江董的寿宴,您要带沈小姐一起吗,到时候我提前安排。”
江辰遇凝他一眼,咬字清晰:“我自己开车。”
他无波无澜的语气却似裂薄冰,直接无视了方硕前一句话。
——你可以走了今晚我自己开车回去不用你也不用司机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出去。
方硕秒懂他迫人生畏的潜台词。
倏地闭上嘴,默默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走在总裁办外的廊道,方硕抓抓头发,越想越对自己这位不懂情趣的老板不放心。
经过深思熟虑,方硕从裤兜里摸出手机。
发送微信:江董,江总他有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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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还是坐在桌前,桌上摊着剧本。
但她心思都在某人那句“今晚有空”,整个下午也没看进两页。
一想起来,她就觉得自己今晚要完。
但沈暮还抱有一丝希望。
手机显示时间5点整,离下班只有半小时。
中午和那人在电梯厅遇见后,他们并没有提前说好这顿饭怎么安排。
所以他应该只是随便说说的。
而且这点小事,他忙起来说不定就忘了。
沈暮指腹来回在卷书页边,心里祈祷着他千万不要认真。
有点忐忑,沈暮无声叹了口气。
办公桌上的座机突然“叮铃铃”响起来。
沈暮吓了一跳,赶紧收敛神游的思绪。
以为是莫安有事找,没多想,立刻拿起听筒放到耳边。
“喂。”她语调天生温软。
接起后沈暮便乖乖等着对方吩咐。
下一秒,电话那边传来的却是男人幽邃的嗓音。
“过来。”
沈暮蓦地惊愣住。
有那么一瞬,她丧失了思考能力。
这个和Hygge有着七分甚至更多相似的声音,猝不及防钻进她耳膜,将她的理智抢掠一空。
呼吸短促到口齿不清。
沈暮支吾:“您……是?”
沉默两秒后。
对方沉稳的气息间带出一声轻笑:“听不出来?”
他的语气隐约有些耐人寻味。
沈暮头绪有点短路。
喉咙里逃出一个虚虚的疑问音节。
江辰遇语调斯理:“到我办公室。”
顿了会。
他有意无意地添句:“26楼,你来过的。”
沈暮心跳骤颤起来。
总算意识到是他来找自己兑现请客承诺了。
沈暮掌心忙捂住话筒:“我、我,我还没下班……”
她压着声音讲电话。
像是偷摸和他在做见不得人的事。
江辰遇好笑:“允许你早退。”
哪有人上班第二天就早退的。
沈暮温温吞吞:“我……不敢。”
是拖延和他吃饭时间的借口,也是真不敢。
江辰遇静思过后,倒没说什么。
“知道了。”
这通电话就结束在这里。
沈暮慢慢把听筒搁回座机后,还半天愣着回不了神。
好恐怖……
沈暮手心抚到自己噗通乱跳的心口,长舒一口气。
喻涵开完小组会议,从化妆室出来,一屁股坐回沈暮身边,咕哝着累。
沈暮正在想事。
见她忙完了,轻唤:“喻涵……”
结果喻涵条件反射捂住耳朵。
她用生命在抗拒:“不行不行啊,要我当灯泡,你不如一拳要了我猪命!”
沈暮双颊忽热,低嗔:“什么呀……”
她扭捏片刻。
“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可能,两个人声音特别特别像?”
喻涵目露狐疑,确认这姑娘不是在哄骗她陪饭,才放下手。
“这有什么稀罕的,我大表哥跟我老家一邻舍,讲起话来我就完全分不出来谁跟谁。”
沈暮垂眸思考了下,也觉得自己的猜想太过荒诞。
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闲到跟她聊四年。
何况他这么严肃,也不像是会温柔哄她睡觉的。
沈暮没再深想,只迷惘地点点头,坐在座位发呆。
过了几分钟,有位眉目清秀的男同事走过来。
温笑对她说:“小暮今晚有时间没,我生日,大家聚个餐。”
话音方落,就有人开始起哄。
“哎哟,阿诚还差别对待呢,跟我们都是群发,到小暮这就亲自问啦?”
这个叫阿诚的男生显然开始紧张。
他怼回去:“你们别乱说话,对新同事,我这是礼貌。”
沈暮在哄闹中不得不站起来。
她犯难,不晓得怎么开口:“那个……我……”
“她有约了。”
喻涵刚想帮她说话。
一道低沉却不容置疑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大家循声回头。
只见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他深色高定西装,温莎领带气质矜贵,沉静的眸光不起波澜,而那骨子里透出的气魄凛而不可近。
美工部偌大的办公室,蓦地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到瞠目结舌,却又仿佛被生生定格住。
沈暮胸腔一震,耳蜗轰鸣了下。
天,她完全动弹不得。
江辰遇不急不徐,径直稳步她面前。
“走了。”
第23章 扯开领带。
走了。
走了。
走了……
仅仅只是个再简洁不过的口语。
但从他双唇间谈吐而出,却像是被赋予上大提琴的深沉和抒情。
如3D立体环绕音效,在沈暮耳畔嗡嗡发鸣。
她直接愣成小呆瓜,逻辑思维尽丧。
只懵懵抬着下巴,仰望跟前那个比她高出一大截的英俊男人。
他高挺的鼻梁上还架着那副金丝框眼镜,戴上的时候,会稍微敛着那份沉冷,给人温雅的幻觉。
见她不动,江辰遇可有可无一句。
“也可以等你下班。”
沈暮心猛烈一跳。
他都亲自过来了,怎么还敢让他等。
况且是在美工部办公室。
他一尊佛招摇地在这立着,受良心谴责的还不是她。
“马、马上……”
沈暮慌里慌张开始收拾包包。
她对自己真的是万分无语,总是在他面前失态,却又难以自控。
江辰遇静穆不动,就这么耐心等她。
女同志们都死死捂唇,强迫自己屏住就要喷薄的尖叫,男同志们亦是无敢作声。
只有挨在沈暮办公桌边的喻涵和阿诚,走也不是,继续待这也不对劲。
不尴不尬,骑虎难下。
这招呼不打说不过去。
喻涵在心肌梗塞前佯装镇定笑说:“江总好!”
江辰遇淡淡颔首。
这下最难堪的当属阿诚了。
他刚刚的行为,某种意思上来说,是在试图插足顶头上司和他约好的姑娘。
阿诚战战兢兢跟着问好:“江总……”
江辰遇很轻地看了他一眼。
“她今晚没空。”
听上去只是不经意的一句说明,陈述的语气却没有半点歉意可言,并且致命得能让人四肢百骸瞬间瘫痪。
阿诚一脸“对不起冒犯了”的神情:“明白明白!”
沈暮险些晕厥心猝。
您!快!别!说!话!了!
她把东西囫囵往包里塞,飞快斜挎到身上,然后在他面前端正站好。
沈暮呼吸不稳定:“……好了。”
赶紧走吧,赶紧离开这里。
她已经能想象到,这一屋子的人胡思乱想得有多炙烈。
江辰遇淡定如斯:“嗯。”
他侧身,徐徐踱步往外走。
沈暮最后投给喻涵一个求救的眼神,然而喻涵蓦地挡住一边脸,无情装死。
没办法了,她只能自己行走刀尖。
沈暮彻底绝望,咬了咬牙,众目睽睽之下跟在江辰遇身后走了出去,一路上脑袋都埋得很深。
踏出美工部的那一瞬,沈暮甚至能感觉到身后一群瓜农的蠢蠢欲动,有种猛料就要爆发的先兆。
电梯敞亮,正在稳稳往负2层下降。
沈暮双手在身前攥着包带,目光凝在自己的杏色低跟单鞋,一声不吭。
这是第二次和他单独在电梯里。
前一次她也是这般怂在角落,和他保持距离。
江辰遇不动声色看她一眼。
可能是和她想到一块去了,沉缓的语速有意又似无意。
“上回看的什么书。”
大多时候,他的语气总是古井无波,平淡且随意,却偏偏给人一种不容忽视的气魄。
沈暮心脏瞬间被攫住,呼吸一紧。
那本《娇妻诱上门:总裁老公轻点宠》,花里胡哨的粉色封面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天呐,他还记得。
啊啊啊啊啊就不能忘了吗!
沈暮窘到可以原地去世。
她一下羞红脸,不假思索:“不、不是我的……”
刚说完沈暮又顿住,否认太快,万一他再多问两句,连累宝怡就完蛋了。
沈暮差点语无伦次,忙主动问他:“您想吃什么?”
电梯在就这时抵达负2层,“叮”响一声打开。
“你定。”
江辰遇没问其他,若无其事走出去。
他回头时候眼底隐约浮了点笑,但沈暮没留意,只是松口气,心跳得飞快,强撑肢体跟上。
今晚没有司机接送,而是江辰遇自己开的车。
一辆布加迪私驾,低调的深黑色,停在他的专用车库。
过去时,江辰遇顺手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
这绅士的动作在方硕做来是贴心,在他做来,就像是错觉,让人怀疑自己何德何能被他如此厚爱。
没谁承受得起他的亲自服务。
沈暮也不例外。
她背绷得很直,双手慌着攀到车门上:“我自己来。”
江辰遇却只是微抬下巴示意她。
“坐好。”
他的耐心反而让沈暮不敢再磨蹭。
她今天穿的是条白底半身裙,刺绣蓝调碎花,最外层的网纱盖到小腿肚的位置,行动不是很方便。
沈暮伸手搭住裙摆,拢了拢,网纱里若隐若现的小腿无意往上露出部分,见到的是一片白皙的肌肤,奶冻似的,光洁无暇,腿型匀称得一点赘肉都没有。
等她弯腰坐进去,系好安全带,江辰遇才神色自若地轻砰着合上车门。
如果是和喻涵,或者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沈暮都能心安理得一起到JC广场随意一家店吃饭。
但对方是江辰遇。
总不可能挑在大庭广众的地儿,让他抛头露面。
于是沈暮就提了西路那家法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