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老婆就不打算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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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到前面吧。”
时笛付了钱下车,牙根紧咬,打开时家大门。
“大小姐?你回来啦!”
时笛转头,看见从小一直照顾她到大的张婶。
张婶惊讶地走过来,在时笛手臂上摸了摸:“大小姐,都多久没回家了,你看你都瘦了。”
时笛刚要开口,就听见屋后一阵轰鸣声。
张婶解释道:“是二小姐说,想要家里搞个后花园,看着心情好些,先生就让工程队加班加点弄着呢。说是在二小姐比赛回国之前要弄好,给她当礼物。”
时笛扯了扯嘴角。
时家的别墅是一个回字形,时笛小时候常住的房间就在里面那一栋。
以前母亲说,一家人的房子还用花园隔开,不亲热,便空着中庭,从没有动过。
现在倒是时安沁一句话说改便改了。
时笛拔腿朝那边走去:“我去看看。”
“哎,大小姐,你别……”张婶想拦,没拦住。
再漂亮的房子,搞拆建的时候,也一定是灰尘漫天,一片狼藉的。
时笛穿过了中庭,看到一楼入口处,堆着许多杂碎物品。
时笛的目光凝住。
里面有不少,是她很眼熟的。
张婶小跑着跟过来,手心在围裙上紧张地擦了擦。
“大小姐,您别见怪,这不是趁着修花园,先生就安排把以前的空房子清了清,一些年份久远的东西堆太多了,就拿出来换个地方收着……”
时笛弯腰,捡起了一张陈旧泛黄的画纸。
上面是油棒画的简笔画,大约是因为油棒质量好,这么多年了还没有明显褪色。
鲜妍的背景中,是一个可爱的马尾小女孩,拉着父亲的大手,指着一架晃动的秋千。
右下角,是稚嫩的署名,歪歪扭扭的油棒笔,一笔一划地认真写下——
时笛,送给亲爱的爸爸。
时笛笑了笑。
张婶摸不清她这个笑是什么意思,脸上的无措更加明显。大小姐怎么这趟回来,好像有哪里不同了。
时笛弯腰,把那堆杂物抱了起来。
还好,这些人做事算有条理,她以前房间里的东西,基本都被扔在这一堆了。
时笛脸上仍含着浅笑:“确实是太多了。”
她走到工程队旁边的处理车附近,把那堆东西全扔了进去。
滚动的搅拌机很快把这些衣服、图画、课本全都搅碎,和着其它的垃圾,成了再难分辨的碎屑。
“大小姐!”张婶惊得大喊了一声,跑过去,“怎么都给绞了呢?这些东西我们是打算收起来的呀,大小姐你这、这……你小时候的东西全没了呀!”
时笛拍了拍手:“收到哪?垃圾堆?我不要的东西,我不会让它完整地留下来。”
张婶张了张嘴,半晌没说话。
大小姐真的不一样了。张婶本来以为,大小姐回来看见自己小时候的玩具、作业被丢在地上,会很难过的,结果她却决绝地一把都给毁了。
不知为何,张婶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张婶抬头一看,拉了时笛一把:“大小姐小心。”
时笛口袋里的手机晃了出去,掉在地上,被随之而来的工程车结结实实地碾压了过去。
时笛猛地皱眉,蹲下身捡起来。
手机质量再好,被那么重的车子压过,也早已稀碎。
张婶也没想到会这样:“大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不能怪张婶,是时笛的倒霉buff又犯了。
看来不光是财运和桃花运,还得加一加狗屎运了。
时笛烦恼地把手机收进口袋,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保险柜就放在她房间里,除了她以外,时彦秋还有一把钥匙。
时笛找了个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都装起来。
一串淡紫色的珍珠,触手温润,时笛摸到的时候,顿了顿。
小时候她不懂事,闹着要玩弹珠。
妈妈宠纵地拆了自己的手链,用珍珠当弹珠,陪着她玩了一个下午。
那笑眯眯的眼眸,是时笛小时候最温暖的记忆。
现在,却无处可寻。
时笛抿了抿唇,将所有东西收好,离开房间。
这里再也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了。
经过客厅,时笛望了眼沙发。
时彦秋肠胃不太好,遗传基因带来的毛病,每次去饭局喝酒回来,都会脊背胀痛,反胃酸胀,要在客厅坐很久,才会稍微缓解。
小时笛偶然有一次下来偷拿冰淇淋,正好看到时彦秋在沙发上直挺挺地坐着,很不舒服的样子,就过去软软地问他:“爸爸怎么了?”
时彦秋哈哈一笑,捏起女儿的小手在自己背上敲了敲:“背疼!”
小时笛就乖乖给他敲背,没想到女儿软软的小手真有奇效,敲了一会儿,那摆脱不了的酸胀居然慢慢缓解了,而且也不想吐了。
时彦秋夸了小时笛几句,就趴在一旁打盹,小时笛得了表扬,很开心,便一丝不苟地继续给他敲背。
敲累了,就换个姿势,跪到沙发上继续敲,直到听到时彦秋沉睡的呼噜声才停下来。
从那以后,每次时彦秋出去喝酒,时笛都会偷偷在客厅上等爸爸回家,给爸爸敲敲背。等他不难受了,再回去自己睡觉。
时笛以前那么傻,把家人当全部,父母对她来说更是生活的核心。为了让家人宠爱自己,她愿意做一切乖巧的事。
所以才会在母亲病逝、又紧接着发现父亲其实早就不喜欢自己之后,无助地消沉。
她早应该醒悟的,父母亲缘固然重要,但是若有缘无分,也不必强求。
对一个人来说,生活中最重要的,只能是自己。
她要学着对自己好一点。
还好,她学得很快。
时笛收起神思,回忆了一下,在客厅的电话机上拨了一个号码。
“程伍,我手机坏了,麻烦你到时家来接我一下。”
“好、好的,时姐。”
张婶有点慌了,跟上来:“大小姐,你这就要走吗?你难道是回来拿东西的吗?”
把自己过去的东西扔了,又把母亲的遗物带走。这个房子里,可就难以找出一样属于时笛的东西了。
这架势,为什么那么像……
“时笛!”一道苍老却气势汹汹声音从楼梯上传下来,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拄着手杖,怒瞪着时笛。
时笛平静地转身:“奶奶。”
“老夫人,您还在午觉呢,怎么被吵醒了?”
时老太太斜了时笛一眼,表情很难看:“大晌午的,一个小老鼠溜进来又是翻东西又是吵闹,我怎么能不醒!”
时笛眉眼微敛,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袋子。
时老太太是在嘲讽她偷拿东西么?
时老太太拄着手杖一边走下来,嘴里还在一边不干不净地数落着。
时笛扬眸,打断了她:“奶奶,我看你年纪大,不跟你辩口舌,但你要但凡再多说一句,我会要你把母亲三十岁那套翡翠首饰还给我。”
时老太太愕在原地。
那套翡翠首饰是时笛母亲三十岁生日时,拿出大半攒的钱买下来,当做送她自己的生日礼物。
当时,时老太太见着好看,夸了几句,几个亲戚就撺掇着时笛母亲把首饰给她戴。
时笛母亲笑笑,不愿违逆,当场就拿给她了,但是没松口说是送。
到底是给她戴着玩玩,还是送她了,谁也说不清。
那套首饰贵重确实是贵重,可更重要的是,时老太太后来不知随手放到哪儿,找不见了。
人家给自己准备的三十岁生日礼物,被她几句话拿到手里,转头又搞丢,这实在是一件没品的事。
那套本就是绝版,又过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还拿得出一模一样的赔给时笛。
所以时老太太哪怕再蛮横,在这件事上,也不好说什么。
时老太太梗着脖子顿住。
比起被怼,这个一向温顺得不起眼的孙女突然违抗她,才更让时老太太受不了。
“你这没管教的怎么回事?多少日子没回家了一回家就收东西,这是过日子的样子吗?教训教训你,你还顶嘴!”
教训?管好你自己吧。
时笛眼神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往外走。
“这是怎么回事?”时彦秋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恰好回来拿趟东西,结果就看见时笛在这里吵闹。
想起时笛上次跟他打的那个电话,说要离婚什么的,时彦秋现在还气得脑仁疼。
根本就不想搭理这个女儿。
而且,他办寿宴那天,时笛也就只是来坐了一下,连句话都没说,礼都没送,害得他被好几个别有用心的同辈人明枪暗箭地追问,是不是家庭不睦,和嫁进傅家的那个女儿要闹掰了。
闹掰?怎么可能,时笛生下来就是他的女儿,亲生的,谁也掰不断,任她走到哪儿,都得听他的。
时彦秋对着时笛没好脸色:“你搞什么?这些珠宝要拿到哪里去,傅家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
时笛掀了掀眼睫:“时家又是什么时候少吃少穿了?穷酸到要把长辈遗物送给小辈的地步。”
时彦秋正值壮年,她对着时彦秋,就不会留任何情面。
时彦秋喉头梗住。
把前妻的结婚项链送给新妻的女儿,这事他确实做得不大妥当。
可安沁喜欢啊,安沁高兴不就行了,前妻都死了这么多年了。
时彦秋也算是知道了时笛为什么今天突然回来把前妻的东西收走。
应该是发现了项链的事。
时彦秋拢着眉毛,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试图压过时笛:“安沁是你母亲在世的时候,我们就共同当做养女看待的孩子,送给她,你母亲也不会在意的,就当做送给自己的女儿一样!”
“哦?是吗?”时笛笑了笑,“我会去给母亲上柱香问问的,顺便请她晚上进您的梦里,告诉您她是不是这么想的。”
时彦秋脸色白了白,手指颤抖地指着时笛:“你、大逆不道!跟父亲是这样说话的?啊?这时家是你撒泼的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确实想走就走。”时笛咧出一个笑容,狡黠的狐狸眼中藏着冰冷的锋芒,“也不会想再来了。”
“你什么意思!”
哗啦一声,时笛从口袋中拿出一串钥匙。
她捏着钥匙圈的手指一松,那串钥匙便摔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时家大门,以后我不会再踏进一步。”
“时彦秋,你最好记得你说过的话。你,就当没我这个女儿。”
刺耳的声响,辛烈的话语,交织在一起,刺激着时彦秋的耳膜。
他气得胸口起伏不止,嘴唇颤抖着,想破口大骂,但那些粗俗的语句还没出口,就被砰的关门声音阻挡在内。
“夭寿了呀!这妮子翅膀硬了,敢欺负老一辈了!”时老太太敲着手杖怒声咒骂着,老人家声音尖锐,哭天喊地。
张婶看着眼前这个场景,慌得冷汗都下来了,自作主张地跑出去,想把时笛追回来,结果就只看见一辆黑色的车,漂亮地甩了个尾停在大小姐面前,时笛坐进去,一去不返。
张婶绞了绞双手,慢慢走回客厅,小心地站在一旁,嗫嚅了下唇瓣,不敢出声。
时彦秋气得双眼几乎脱眶,不可置信地指着门口:“走了?就这么走了?还有没有点教养了!”
“果然是不成器的东西,怎么就教出来一个这样粗俗的性子!”
“跟安沁真是没得比,差了天上地下那么远了!”
时老太太也尖声怒骂着,在一旁帮腔。
过了好一会儿,时彦秋的电话响起来。
是公司的事情,他本来就是临时回来拿东西的,耽误不了多久,还得去公司呢。
“晦气的东西。”
时彦秋想起自己偶然回来一趟就被气到,梗得不行,骂得越发难听。
他还有事,急匆匆地上楼拿了东西就走,也砰的一声关上门,把令他烦恼的家庭甩在脑后。
“走就走了吧!又不是小姑娘了还玩离家出走那套,我就不信她的话还能当真?”时老太太骂累了,挥了挥手。
一旁的阿姨给她顺了顺心口,劝道:“老太太不气了,该吃下午茶了,今儿想吃什么?”
时老太太也是跟时彦秋一样的肠胃不健,尤其年老了之后,更是毛病多了起来,吃多了不消化,吃少了饿得发冷汗,随时要人照顾着,一天吃五餐,每餐的内容还有限制。
时老太太砸吧了下嘴,不悦道:“嘴里没味,不想吃!”
一听这话,一旁的阿姨就懂了,走到厨房,伸长手臂从最上面的柜子里拿出来一个褐色的小罐子,打开盖子,一阵引人生涎的酸香味就飘了出来。
“给老太太把今天的下午茶拿过来,多加一个碟子放酸菜!”
阿姨熟练地招呼着。每次老太太食欲不振,吃一点儿这个酸菜,很快就有胃口了。
这酸菜也不知道怎么调的,味儿正,又不寒凉,营养师也看过,说里面的佐料即便是时老太太这样脆弱的肠胃也吃得。
只可惜它不是常规办法腌制的,放不了多久,所以每次都只有一小罐。
阿姨拿小调羹挖了挖,挖出一小碟摆在桌上,又晃了晃罐子。
“哎呀,没多少了,张婶,你得跟厨师说下,赶紧再弄一罐过来!”
她是专门照顾老太太的,这些厨房里的事情,家里的用度,都是张婶负责。
张婶握着手,习惯性地“哎”了一声,心里却猛地一咯噔。
这老太太几乎日日都要吃的酸菜,可不是厨师调的啊。
是大小姐平日里在厨房练习时,自己琢磨出来的方子。这点小玩意上不得台面,又不是什么有价值的祖传秘方,大小姐从没跟别人说过具体怎么做,也没人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