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每一罐,都是她亲手做的。
可大小姐,不会回来了。
这一罐没了,上哪儿去找下一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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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笛支着手臂靠在车窗上,窗外的风把她的长发吹乱,飘扬在脸侧。
“程伍,多谢,你来得很及时。”
她手机屏幕碎了,开机都开不了,没办法叫车,也没办法付钱,只好叫程伍了。
程伍嘿嘿笑了一声,问:“时姐要去哪儿啊?”
“回公司。”时笛瞥了眼车里显示屏上的时间,没时间收拾家里的东西了,得先去接傅翎。
“公司?回去等老板吗?”程伍打了下方向盘,“老板已经回家啦,我下午送他回去的。”
“什么?他回去了?”
时笛扬起眼眸,有些怔愣,在镜子中和程伍对视了一眼。
第19章 三更~
程伍肯定地点点头:“是啊, 我送他回去的,就是回早上接您和傅总的那个房子。”
时笛怔了一下,很快恢复了正常表情。
她很意外, 没想到傅翎已经可以不在她控制的范围内, 自主和别人交流了。
而且看程伍的反应,应该是什么都没发觉。
时笛也不露声色, 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那我直接回家吧。对了,我手机坏了, 是傅氏旗下的牌子。小伍麻烦你等会儿联系看看,还能修吗。”
程伍瞥了一眼,惊呼道:“时姐,都碎成骸骨了, 而且又不是最新款, 就别费劲修了吧,我等会儿去趟公司, 就给您送一个新的过来。”
时笛摇摇头:“里面的东西很重要。”
程伍顿了一下,懂了:“好的, 时姐,我去帮您问问,要是实在不行, 就试试看, 能不能把里面的数据导出来。”
时笛略微纠结地低着眉,心烦意乱地点点头。
那个养崽游戏软件,是突然跟傅翎的灵魂绑定在一起的。
也不知道如果手机坏了,傅翎的灵魂会不会受影响。
如果数据导不出来, 那她有没有可能就无法像之前那样和傅翎交流了?
想到傅翎有可能又会变成一开始那个呆呆的样子,像是被关在了一个真空罩里,没有人能够跟他交流,也没有人能够探知他的想法。
时笛的心里就有些愧疚,揪紧。
如果不是她不小心,如果不是她运气不好,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希望手机被压坏的事不要对傅翎有影响才好。
还有……家里保险柜的东西。
也不知道傅翎为什么突然提前回去。他应该不会注意到保险柜里的那份离婚协议吧?
本来想提前收起来,妥帖一点的,这下是彻底来不及了。
如果他看到了……
时笛想起那个哭包哭得鼻子通红,几乎要喘不上气来的样子,无奈地浅笑摇摇头。
或许要多花力气哄一会儿了。
到家之后,时笛第一件事便是到处找着傅翎的踪影。
客厅没有,餐厅没有,主卧没有。时笛打开了自己卧室的门。
房间里窗帘紧闭,也没有开灯,黑漆漆的。
时笛喊了两声傅翎的名字,打开灯,才发现傅翎背对着她,缩在床角边的地板上坐着。
时笛走过去,看见他挺大一个,却抱着双膝缩成一大团,静静地坐着,乌溜溜的眼睛仿佛没有焦点一般,盯着窗外。
时笛心里咯噔一声,该不会是手机坏了,把傅翎也搞坏掉了吧?
她蹲下身凑近看了看傅翎,俊容苍白,但是没有红痕,耳朵也没有红。
看起来,应该是没有哭过。
时笛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傅翎?喂,小雏鸟,小笨蛋?”
傅翎薄唇紧抿,深黑的双眸一点反应也没有。
时笛皱起眉,走到一旁拿起座机给程伍打电话。
“小伍,对,是手机的事。这样吧,麻烦你帮我把手机送给维修师,顺便把维修师的电话给我,我这边可能要得很急。好,谢谢。”
果然,手机坏了,傅翎也变呆了。
时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心里的愧疚丝丝缕缕蔓延。
但是,在她碰到傅翎的瞬间,傅翎像是被启动了什么开关,唰地抬眸,直直地盯向了她。
乌溜溜的眸子,看人的力道认真得可怕。
时笛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喊:“傅翎?”
这一声像是终于把傅翎喊回了魂,傅翎虽然还是不肯说话,但是眼睛已经会跟着她转了。
时笛更加相信了是因为手机的问题,傅翎才会变成这样。
她去看了下保险柜,里面的东西没怎么动,离婚协议掉到桌角底下,被夹在缝里。
掉在这种地方,傅翎大约是没看到吧。
要是看到了,估计早就哭成泪人了。
还好,省了哄的力气了。
时笛半蹲下身,伸手艰难地扯出来,发现协议上被桌角夹出很多划痕。
要不是提前塑封保存了,估计早就划破成渣渣了。
时笛以为是自己临走时,不小心把离婚协议带出来掉到了夹缝里,没有在意,重新把保险柜锁上。
她莫名觉得背后一阵灼热,像是被什么危险的生物窥伺着。
回过头,却又只有傅翎抱着膝盖,静静凝视着她。
好不容易养了几天,真的又变呆了。
时笛有些心软,摸了摸傅翎的耳朵。
“你乖乖的。”
等她把手机修好,一定可以让傅翎恢复之前的样子的。
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发现衣柜有些乱,明明叠的整齐的衣服都坍塌了,柜门都差点合不上。
时笛猜是傅翎闹的。
不过傅翎钻她被子也不是第一次了,何况衣柜,这都不要紧。
她也就当做自己不在家时,家里的大猫翻箱倒柜了,随手稍微整理了一下。
在她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傅翎的双眼一直盯着她。
黑漆漆的眸子里,渐渐染上有几分瘆人的温度。
抱着双膝的手,无声地下移,摸到了床底下的绳索。
时笛抖着一条牛仔裤转身,铺平在床上,叠整齐。
傅翎松手,动作利落轻巧,重新将带着数十枚金属锁扣的绳索推回床单垂坠的床底下,抱膝坐着。
时笛叠好衣服,抬头看他一眼。
乌黑的双眸从床沿露出来,呆得有些天真。
时笛冲他笑笑,回身继续收拾衣服。
傅翎眼神逐渐灼热,如同猛兽盯着猎物不经意间露出的脆弱脊背。
整理也是修行。
时笛收拾好衣柜之后,今天杂乱的心情已经慢慢沉淀了下来。
傅翎“乖巧”地坐着,时笛也就暂时没有干预他,而是干脆也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在了床上。
她把袋子打开。
一样样地,把母亲的东西翻捡出来。
过了这么多年,有的东西早已褪色、斑驳了,可是拿在手里,还是能够轻易回忆起那个人的身影。
时笛上初中以后,妈妈就开始生病。
药物作用下,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
小时笛以前在妈妈面前是最活泼的,可是后来在妈妈面前,小心收敛着,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生怕累到她。
每一次妈妈醒来,都会把时笛叫过来,问问她情况,陪她玩一会儿。
可是后来,妈妈说的最多的话,逐渐就变成了:就算妈妈不能陪你太久,还有爸爸疼你,也是一样的。
小时笛听不得这种话,哭着不肯接受,妈妈没有力气劝,只能纵容地看着她,一次又一次无奈地笑。
医生都说妈妈是在苦熬,但她熬到了时笛高中毕业。
高考完那天,时笛再回去,她就没有妈妈了。
那段日子是怎样的暗无天日、浑浑噩噩,时笛已经回忆不起来。
她只记得,在无数个睡不着的深夜里,在无数个形如走尸的白天,她一直用一句话安慰自己。
妈妈不在了,爸爸会代替妈妈的份继续爱你。
她还有爸爸,有爸爸在,妈妈就不会被遗忘,家就不会散。
可是一个月后,时彦秋就娶了宋华娟。
时笛认识宋华娟,时家上上下下都认识宋华娟。
她经常来看望寄养在时家、甚至早就改了姓跟时家姓的女儿时安沁,在母亲病后,她就经常出入时家。
时笛从那时起,心里对时彦秋有了再也无法抹除的恨意。
妈妈不知道,她走之后,爸爸就忘了她,也忘了小笛。
时笛在高三毕业的那个夏天失去了妈妈,可她也是那时才知道,她其实早就失去了爸爸了。
时笛放下手里的袋子,眼泪蜿蜒着流过面颊。
这场眼泪她憋了很久了,从把家门钥匙扔在时彦秋面前开始,从看见自己小时候的宝贝被当做垃圾一样丢弃在地上开始,或者更远地算,从时彦秋一脸喜悦地拉着宋华娟的手,站在还穿着孝服的时笛面前,让她叫妈妈的时候开始。
眼泪肆意汹涌,仿佛终于冲破了这么多年的枷锁,也终于释放了这么多年的恐慌和委屈。
打湿了手心,打湿了衣袖,时笛的眼泪像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这一切,都被注视着她的另一个人尽收眼底。
傅翎紧紧地盯着她,盯着猎物的一举一动,观察着她什么时候会放下警惕。
可他没有想到,盯着盯着,她哭了。
他从没有见她哭过。
傅翎搜索了一遍自己的记忆,确定没有。
可是现在,她的泪水从指缝间漫溢出来,像是整个世界都装不下一般的伤心。
傅翎犹豫了一下,敛了敛眼。
直到一颗泪珠从时笛下巴尖上滑下,砸碎在地板上。
傅翎终于轻轻地动了。
他从一直蹲守的床边站起来,如同一个猎手离开了自己占据多时的藏身地。
傅翎走到时笛面前,蹲下身,手搭在双膝上,弯腰仰头,凝视着她的面容。
他声音嘶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的人:“……你哭了。”
时笛愣了下,用力擦了两把眼泪。
她扯扯唇角,似乎是想要开一个不好笑的玩笑。
“是啊,我怎么在哭包面前流眼泪了……”
“为什么。”傅翎再次执着地问。
时笛张了张嘴,第一次没说出来。
再次试着开口,她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沉默的男人,表情是脆弱的茫然。
“我,我没有家了。”
傅翎下颌线紧绷。
他抬起双手,握住时笛的手臂,然后扶住她的肩背,把她摁到自己怀里,牢牢地圈住,如同一个保护。
滚烫的眼泪顿时打湿了傅翎胸前的衣襟,可是他的胸膛似乎比眼泪更热。
傅翎轻言曼语,似乎在背着他那个世界的某条金科玉律,以身作则地教导着时笛。
“有人哭的话,是要这样哄的。”
第20章 二合一
过了会儿, 时笛的情绪平复下来。
傅翎的怀抱很安稳,她微肿的眼睛有些睁不开,甚至生出一丝惫懒的心情, 想就在这个怀里睡着。
但时笛眨了眨眼, 还是推开了傅翎。
“我有点累了,先睡一会儿, 你可以自己去书房看书?”
时笛虽然是问他,不过没打算强求。
如果他一定要留下来,时笛也会让他待着的,只要安静就行。
自从傅翎变傻, 时笛的领地意识在他面前,就逐渐失效了。
结果没想到傅翎点了点头,自己走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时笛顿了顿, 无奈地扯扯唇, 掀开被子钻进去躺好。
上床的时候,床铺不可避免地晃动了一下, 似乎带动了地板上的什么东西,嘡啷一响。
金属声音?
时笛疑惑了一下, 不过她现在很累,懒得再下床去探究。
大概是什么箱子吧。
时笛侧了侧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眼睫困倦地眨了眨, 很快陷入沉睡。
大约十分钟后。
门把手再次被轻轻转动,高大的身影无声地走了进来。
傅翎在门口的阴影处静静站了一会儿,如同野兽窥伺着休憩中的猎物。
看够了,傅翎缓步走了过来。
他对每一块肌肉的控制都十分精妙, 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像一只捕猎技巧高超严谨的猛兽,慢慢走到了时笛的床边。
傅翎弯下腰,从床底下拿出了什么。
嘡啷轻响,他再抬头时,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粗麻绳。
绳索很长,很结实,上面还钩着一个又一个的锁扣。
傅翎直起身,慢慢地凑近床上的时笛。
时笛睡得很安稳,呼吸轻轻地起伏着,眉眼间满是不设防的温软。
比她醒着的时候,脆弱多了。
傅翎跟她贴得很近。
近到若是此时时笛睁开眼,一定会被几乎要碰到自己鼻尖的另一张脸给吓到。
傅翎移开目光,不再看她。
伸手把那根粗麻绳对准了床头的栏杆,咔哒一声按下。
锁扣的根部是带着小爪的铁钩,牢牢锁紧了栏杆之后,便严丝合缝地收拢,如同在原本的锁之外又加了一重坚固的牢笼。
在这根长长的麻绳上,还有好多个这样的锁扣。
足够组成一张猎物掉进去后,就再也逃不出来的网。
傅翎试了试锁扣的稳固度,满意地松开手。
他把粗绳牵到时笛的肩膀附近,盯着她酣睡的侧脸。
阴暗的房间内,黑色的瞳眸没有一丝光亮。
应该要把她捆起来。
这样她就没有办法把他丢掉。
就把她捆在这个卧室里,他可以随时看见,可以随时获得拥抱,或者,是获得一些其它的什么东西。
傅翎心口鼓噪了一下,沸腾的血液似乎鼓舞着他这么做。
他做了充足的准备,在发现她想抛弃自己的那一刻,傅翎就没想过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