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突然发现有个人在盯着他看。
那个女人眼睛明亮,嘴角含笑,盯着他的眼神,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的宝物。
那目光是喜爱的,有侵略性的。
好像看到了一颗流星,想把他收入囊中。
傅翎第一次觉得无所适从,好像直接被人透过皮囊,看到了灵魂底色。
他耳根滚烫。
那顿饭他吃得坐立不安。
仿佛稍微一偏头,就又会对上那种令他心跳加速的目光。
可是当他鼓起勇气看过去,对方却只是表情淡淡地喝汤吃菜,根本没看他。
傅翎隐隐地升起恼怒。
他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自从知道自己是所谓主角,看到了所谓命运之后,傅翎再遇见的人,要么无趣得让他根本提不起兴趣,要么一眼就能看穿目的,因为所有的人物,都跟他的剧情线相连。
只有时笛,他捉摸不透。
但傅翎有种感觉。世界上,只有他和时笛是两个真实的存在,只有时笛会用他无法预料的喜怒哀乐面对他。
后来傅翎和时笛结婚。
婚后,他有几次情绪波动,都触发了世界的中止。
在时笛忍不住摸他腰的时候。
在他察觉到时笛想要和他说一些甜甜的话的时候。
傅翎都快被逼疯了。
一个人在世界上活了二十年,以为已经很艰难,没想到,遇到了另一个人,却更难熬。
傅翎都不敢跟她多说话。
逃避了几次之后,他发现时笛眼里的光也消失了。
他好像再也没办法引起时笛的注意,无论他去哪里,时笛都不在乎。她也好像变成了纸片人,对他没有感情,没有渴求。
后来,时笛提出离婚。
那一天,傅翎重新在她眼睛里看到了光芒。只不过,是想着逃离他的光。
-
时笛眨了眨眼,抬起头。
傅翎不知何时走到了桌边,正低头看着那份离婚协议。
良久后,傅翎拿起笔,在空白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时隔几个月,到底还是签了。
时笛也描述不来自己的心情,她看着傅翎停了笔,就开口机械地说:“好了,接下来,我会麻烦律师去法院公证,然后我们只需要约时间去民政局办手续就行。”
傅翎没说话,慢慢地转身,走了出去。
时笛想说他的东西还没带走,但是开口时,也觉得喉咙好像被堵住。
他们几个月的梦醒了。
缘分大约也就到这,戛然而止。
后来傅翎和时笛再见面,还真的就是在民政局了。
两人一人拿着一个绿色的小本本走出来,A市民政局的台阶很长。
傅翎定了定神,想回头找时笛说话。
时笛却刚好接起手机。
电话那端,不知道是谁在跟时笛说话,时笛说了没两句,露出甜甜的笑容。
她声音很好听,哪怕只是说两句简单的“嗯”、“好”、“谢谢”,都让人骨头缝里发酥。
傅翎甚至听见她跟对面说:“那明天下午三点见。”
傅翎攥紧了拳。
时笛挂断电话,看见傅翎还在。
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竟然礼貌地朝他挥了挥手,像是对着一个正常社交的熟人进行告别。
烈日当头,傅翎喉头一阵阵的腥甜,眼睁睁看着时笛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转过身后,连蹦带跳地下了楼梯,长发在肩后飞扬。
傅翎低垂双目,咽了咽干涩至极的喉咙。
她可真高兴啊。
第51章 一更~
傅翎拿着离婚证回了傅宅。
刚好撞上了午睡起床出门的傅思忆。
傅思忆拨着长发, 看到弟弟回来,本来也没打算打招呼。
直到视线落到他手里的东西上。
“啪”的一声,傅思忆抓住了傅翎的手腕。
从他手里拿出离婚本认真看了看。
抬起头, 嘴巴惊恐地张大:“傅翎你……震惊我妈。”
傅翎淡淡地看她一眼, 把离婚本拿回来。
“别告诉妈。”
“不是……”傅思忆抠了抠头,十分无法理解, “你觉得这么大的事儿瞒得住?”
“多大的事?”傅翎表情未变,“离了又不是不能再结。”
傅思忆咕咚咽下一口口水。
在外面像个冷酷精英女强人的她,在家里却总是意外的随意邋遢。
她绕到傅翎面前去,奇怪道:“怎么的, 听你这意思,你还是离婚玩玩啊?”
傅翎垂着眼睑。
摇了摇头:“不是玩。”
“不是玩那你干嘛离婚!你有毛病啊?”
傅翎沉默了一会儿,有点委屈地抿了抿嘴:“是笛笛想离一次的。她很生气,我只能陪她。”
陪她……离一次婚?
傅思忆目瞪口呆。
她真的是看不懂小情侣了。
傅翎没跟她多说, 留下呆若木鸡的姐姐在客厅, 自己回了书房。
他把工作浏览了一遍,跟某个助理发了一个消息:“明天下午两点之后我有事, 不要安排工作。”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时笛的门外。
傅翎狗狗祟祟地趴在方向盘上, 眼睛紧紧盯着门口。
十分钟后,时笛果然背着挎包出门。
约时笛见面的人是国内一个室内设计奖项的工作人员。
她前不久被通知,酒店餐厅的那个设计获奖了。
不仅如此, 她之前参加的那个设计大师赛也在昨天正式开播, 某飞平台购买的播放权,观众数量不少,网上已经有更多的人在讨论时笛的名字。
系统冒了个头:“宿主,你又升级了, 现在已经LV5啦。”
时笛顿了顿。
她停下来问:“系统,你之前你不是说,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傅翎恢复原状吗?为什么你还在这。”
“宿主要赶我走吗?”系统赶紧解释道,“统也不知道为什么还在这,可能是天命之子的身体刚恢复,统还没有被回收吧。”
时笛默默忖了忖。
还好,不是傅翎的身体又出了什么毛病。
那既然如此,她要在系统被回收之前,赶紧提高自己的反叛者等级了。
时笛也不确定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最终是不是真的能够找到反抗这个世界的办法,但是至少得试一试。
她和工作人员在一家咖啡店碰头,对方递过来奖项证书,时笛摸了摸烫金的名字,微微勾唇。
傅翎停在咖啡馆外的一个草丛后面,离得远,看得不清楚。
只能看见时笛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本本,而且还在低头笑。
傅翎精神紧绷,眼睛瞪得像铜铃。
尽管理智告诉他,时笛根本不可能跟他领完离婚证之后就去跟别人领结婚证,但是他一个被发了绿本本的人,有些精神敏感,也是正常的。
可恶啊,好想看看笛笛手里的那个是什么!
工作人员礼貌地将证书双手递给时笛之后,补充道:“过几天,我们的《生活家》杂志想邀请时小姐进行一次采访,不知道您有时间吗?”
这个奖项的主办方之一就是这家国内知名杂志。
时笛欣然同意。这又是她涨经验的好机会。
咖啡馆外,傅翎咬紧下唇,车前一直有人经过,他只能一会儿左偏头,一会儿右探头,试图看清临窗而坐的时笛是什么动向。
直到车窗被人敲了两下,傅翎还在紧盯着时笛那边不放。
“嘿,小伙子,看什么呢。”
“看老婆。”傅翎全神贯注,答得很顺溜。
“那也不能把车停在这儿看啊!”窗外的人声音中气很足,“多影响别人啊!”
傅翎顿了一下,默默地扭过头看他。
不远处是街心公园,显然这位大爷是聘请的管理人员,前来管理傅翎。
“走走,小伙子,我带你去找停车位。”
傅翎小幅度地摇头,不想走。
时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来。万一跟丢了怎么办?
“嗯?!”大爷威严地哼了一声鼻音,“小伙子,你这是在拒绝我吗?”
傅翎:“……”
-
咖啡馆里,时笛和对方愉悦地谈了一会儿,就分头离开。
时笛走出门,疑惑地回了下头。
她老觉得,有人在盯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现在的时间安排很自由,没什么事的时候就宅在家里,现在既然已经出门了,就干脆顺便去玩玩。
上次去游乐园,她只坐了摩天轮,还没来得及玩别的。
这次干脆重新买了票,再进去玩一遍。
把车丢在某酒店停车场里的傅翎,偷偷跟在了后面。
看到时笛走进游乐园,傅翎心情复杂。
他刻意等了好一会儿,等进去了几对情侣,隔开了他跟时笛的距离,才默默买票跟了上去。
工作日游乐园里人不多,为了不被发现,傅翎只能远远跟着。
他看着时笛弯下腰来买了一束花,走了一段距离,又买了一个米老鼠耳朵戴上,独自悠闲地带着浅笑,在游乐园里漫步。
作为约会圣地,这里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时笛孤身一人在其中,倒也似乎没觉得尴尬。
她尽情享受着一个人的世界。
傅翎掐了掐掌心。
他曾经有机会和时笛一起逛游乐园,但他也错过了。
时笛推开他的态度决绝又凛冽,就像是在一个“可亲近名单”中一笔划去他的名字,从此他没有机会再出现在时笛的周围。
在时笛发给他离婚协议时,又或者在更久以前,他的名字就已经被划去了。
他得想办法重新让时笛看见他。
傅翎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那个摩天轮。
出神的时候,身边似乎有人靠近。
是一群活泼的学生,大声地唱着歌笑闹着,人潮顿时变得拥挤,把本来隔得远远的人往同一个方向推。
傅翎看着不远处被推过来的那个纤柔身影,大惊,转身立刻拽了一个熊玩偶头套罩在脑袋上。
时笛一手拿着棉花糖,一手拿着包。
被人潮推得没站稳,脚下不由得一直跟着走。
没掌控好平衡,差点摔倒的时候,她被人扶住。
有些熟悉的怀抱感觉让时笛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
却看见一只笨笨的熊脑袋。
高大的男人戴着,还……挺有童心。
时笛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松开对方的手,站直了身子,点头致谢。
后又想起来,对方戴着笨重的头套,或许看不清自己的动作,时笛扬了扬棉花糖,又大声说了句:“谢谢。”
傅翎心如擂鼓。
这个熊脑袋头套的质量不错,透过纽扣似的眼睛,能够清晰看见时笛的模样。
她生疏又清浅地笑着,眼中同时含着好奇和防备,唇角弯弯。
仿若初见。
傅翎回过神来时,发现不远处一个小孩的气球停滞在了空中。
周围唱歌的学生也定在了原地,余音飘散在空气里。
世界又暂停了。
傅翎咽了咽喉咙。
他呆呆地转身,从旁边的小摊上拿起一朵玫瑰花,放到时笛面前。
时笛依然维持着那个笑容。
“老婆,嫁给我……不对。”傅翎咬了舌头。
他鼻尖冒汗,胸腔里的动静跳得更剧烈。
傅翎定了定神,重新摆了个姿势。
“笛笛,我喜欢你。”
好像没什么创意……
傅翎用力地咳了一声,试着单膝下跪。
结果过大的熊玩偶头套砸到了时笛的肩膀,差点把她撞倒。
傅翎连忙把她扶稳,沮丧地叹了口气。
他模拟了十几次,直到脑袋里储存的情话都消耗殆尽,也没找出一个合适的句子。
世界重新启动。
时笛道完谢,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便挥挥手致意,转身离开。
后来,她在很多地方都偶遇了这只熊很多次。
她玩旋转木马的时候,看见他在不远处的儿童区站着发呆,被几个喜欢玩偶的小孩围着欺负。
她去挑战大摆锤的时候,看见他站在底下围观,熊头高高地仰起,好像还攥着手,整个人的姿态透露着紧张,好像连看看都觉得害怕。
她去城堡小楼看风景的时候,又看见他在底下小吃摊买了好多串烧烤,结果他好像拿到手里后才发现,隔着头套根本不能吃,于是在原地尴尬得左转转、右转转。
时笛趴在栏杆上,忍不住把视线放在他身上。
脑海里闪过好奇的念头。
他真的这么喜欢熊头套吗,天气这么热,也不摘下来。
其实时笛还怀疑过,是不是他陪女朋友来,女朋友恶作剧地捉弄他,不许他摘下来。
但是,他始终是一个人出现。
时笛托着腮,她也是一个人。
时笛想了想。
不如,就当做这是一段因缘巧合下的相互陪伴吧。至少,她不是孤零零一个人逛游乐园了。
时笛从出口离开前,弯起手指,眯起一只眼睛,隔着远远的距离,朝人群中那个高高的熊头套弹出去,发射了祝福。
——不知名的玩伴,谢谢你,祝你好运。
时笛晃晃长发,刷卡出园。
她不会知道的事有很多。
比如,为什么会有一只神秘熊陪着她逛完整个游乐园。
比如,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其实她已经听过了十几次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