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帐——醉酒微酣
时间:2021-05-24 06:09:55

  拓跋泰与她掌心相碰三下。
  他问:“赌什么?”
  “就赌——”崔晚晚转了转眼珠子,笑得宛若狐狸,“您的皇后出自哪家?”不等拓跋泰开口,她抢白道:“必是镇南王、江肃、房牧山三者之一。陛下若要赢臣妾,除非立三家之外的女儿为后,不过臣妾觉得……您不会那么傻的,是吧?”
 
 
第19章 侍奉   竟敢嫌弃天子?
  其实在拓跋泰登基第二日,便有大臣上折子,直言后宫空虚后位虚悬,请求皇上选秀充盈后宫。拓跋泰置之不理,可在崔氏女封妃的消息传出以后,上书请求选秀的折子如腊月雪飞纷纷,甚至其中一部分人还夹带私货,自荐家中适龄女儿。
  朝中略有资历的人都熟知安乐王府当年是何等炙手可热,拓跋泰出身天潢贵胄,即便后来被贬庶民,但他少年英雄、战功赫赫,况且如今又以铁血手腕称帝,更重要的是没有娶正妻,若是能嫁给天子,整个家族是何等荣耀。
  拓跋泰已是第三次在折子里看见“不慎”夹在其中的女子小像了,他面无表情扔到地上,福全连忙拾起,放入炭盆烧成灰烬。
  这些所谓的世家高官,令人大开眼界,恋慕权势、巴结帝王的心思表露得如此明显,连块遮羞布也懒得盖。
  崔晚晚对这群人的把戏十分熟稔,她说得对,只要他在这个位置上,后位就是众人相争的香饽饽,而他为了巩固帝位,平衡藩王大将间的权势,必然要从中挑选一位结盟。
  她看得太明白,所以嘲讽他的所谓真心,她太清楚权力能把一切辗轧成渣滓。
  再取一份折子,竟是江肃写的。折中倒是没有明言推荐谁家女儿,只是说中秋将至,他接了老家的妻女到京城团聚天伦,届时请旨入宫问安。
  这个夫人乃是续弦,并非原配,也不是江恒生母,她嫁过来后给江肃生了个女儿,如今正好十五岁。
  无独有偶,房牧山的折子也说了要接妹妹进京,但他不改土匪本性,直接就说陛下既然都能封江肃的儿子当世子,那干脆也封他妹妹当个郡主。
  真是好大的脸。
  拓跋泰有些烦躁,索性把折子一撂,去了演武场骑马。他先是策马奔跑十来圈,又连续射箭百发,接着还让侍卫来陪练摔跤,直到出了一身大汗,这才觉得舒坦了一些。
  福全正准备服侍沐浴,却见拓跋泰随意拿汗巾擦了把脸,道:“去贵妃处。”
  说罢他竟让人把马牵来,径自骑马往摘星楼而去。
  御街寂静,铁蹄哒哒声格外明显,摘星楼守门的内侍闻声赶紧扬起脖子看,眨眼间一人一马就来到跟前。
  拓跋泰翻身下马的动作行云流水,把鞭子往小太监怀里一扔,大踏步进殿。
  “陛下来了。”
  佛兰急急给崔晚晚知会一声,随即小跑至殿门口跪下恭迎。拓跋泰一向不正眼瞧其他人,挥手让他们都退下。
  春榻上的小几放着一壶茶一个杯,还摞着厚厚一堆纸帖,崔晚晚坐在那里翻看,连余光也没分给进门的人一分。
  拓跋泰正口渴得紧,见到杯中还有大半茶水,索性端起一饮而尽。
  “杯子臣妾用过。”崔晚晚这才开口,颇为不满,“陛下也不嫌脏。”
  到底是谁嫌弃谁脏?
  拓跋泰偏要惹她,道:“莫说只是你嘴唇粘过,晚晚从头到脚朕哪里没有品尝过?”说着在她脸颊舔了一口。
  她果然炸毛,捏着粉拳就打人:“你属狗的啊!”
  她一动就襟松肩露,拓跋泰逮住落下的小手,顺势凑过去在香肩咬了一口。
  崔晚晚吃痛,使劲儿推搡:“起开,身上臭死了!旺财都比你好!”
  拓跋泰厮缠够了才放开她,见她捂着鼻子气得脸红的模样,胸中郁懑终于散开,哈哈大笑。
  “竟敢嫌弃天子?就罚侍奉沐浴吧!”
  ……
  两人闹了好一阵,待到收拾妥当方才传膳,殿外的宫灯一盏盏点亮,红穗随风而荡。
  “臣妾手疼。”
  崔晚晚才烘干了头发,随意用丝带束成一把,素脸便衣,一副洗净铅华的模样,不似往常妖妩,而有几分清纯。她惯会拿乔,累了一分就要歇上十分,推说手疼抬不起来,所以不能给天子布膳。
  拓跋泰也换了常服,与她一同坐在桌前,看起来竟有些寻常夫妻的味道。
  佛兰领着宫女正在摆膳,闻言还未说什么,只见一个小宫婢竟然僭越上前,拾起银箸给拓跋泰布膳,十指纤纤,还点了丹蔻,红映着白,果真是一双妙手。
  崔晚晚笑眼看这胆大包天的小丫头,发现就是那日因奉茶被罚跪的画屏。佛兰正要发作,被她一个眼神制止。
  “陛下,您瞧画屏。”
  拓跋泰皱眉:“谁?”
  “就您跟前那个,”崔晚晚掩嘴一笑,“她那双手生得真好看。”
  她若不说,拓跋泰还未注意到有个宫女,他顺势看去,只见画屏微微低头含羞,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虽有几分颜色,但姿态太过刻意。
  他只淡淡一瞥就挪开视线,目无波澜:“不及贵妃。”
  “你过来。”
  崔晚晚招画屏到跟前,画屏忐忑跪下,竟然磕头哭道:“奴婢知错了!求娘娘不要杀奴婢!”
  这一下可惹到了佛兰,佛兰也顾不得皇上在此,揪起画屏的后领就喝道:“你这蹄子胡沁什么?!”
  也不知画屏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竟挣脱开来,手脚并用爬到拓跋泰脚下,抱靴哭诉:“陛下救命——”
  拓跋泰冷眼看她,并不开口。
  “哦?你倒是说说看,本宫怎么着你了?”崔晚晚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丝毫不觉得自己是戏中主角,甚至还兴致勃勃地说:“有何冤屈尽管道来,咱们陛下会为你做主的。”
  只见画屏低低啜泣,如雨打梨花般柔弱,丝毫没有嚎啕大哭的丑陋表情,她抹着泪撩起衣袖,怯怯道:“奴婢奉茶不合娘娘心意,娘娘就打了奴婢,还说、说不喜奴婢的相貌,要划烂奴婢的脸……”
  她一双胳膊布满青紫掐痕,触目惊心。
  佛兰跪下解释:“启禀陛下,罚她的是奴婢,不关娘娘的事。奴婢也没动用私刑,只是罚她跪了半个时辰,还是娘娘心善,做主让她起来的。”她转头又骂画屏,“你如此构陷污蔑娘娘是何居心?谁指使你的?老实交代!”
  佛兰咄咄逼人之下,更衬托得哭诉的画屏楚楚可怜。寻常男子见状一般都会不自觉偏向弱势的一方,而崔贵妃跋扈嚣张也不是一两日了,残暴善妒动用私刑这些事一旦坐实,少不得要惹新帝厌弃。
  可拓跋泰不是寻常男子。
  他没有耐心听女人吵架,遂招来福全,指着画屏:“拖下去审。”
  画屏万万没料到竟是这个结果,终于大惊失色,被侍卫反剪双手带走的时候尖嚎道:“就是贵妃做的!陛下您信我——陛下——”
  崔晚晚也愣了愣,还以为要再玩几个回合,哪知道拓跋泰这厮不按常理出牌,快刀斩乱麻。
  “来。”
  拓跋泰亲自盛了一碗羹放她面前,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发什么呆,用膳。”
  崔晚晚眨眨眼:“您不怀疑我?”
  “怀疑什么?”拓跋泰干脆舀起一勺喂到佳人嘴边,“不是你说的,宫里的龌龊事连飞檐上的立兽都看腻了,这等子低劣把戏还糊弄不住朕。张嘴。”
  崔晚晚被塞了满嘴软糯甜羹,刚咀嚼咽下,又来一勺,接二连三,拓跋泰把一碗羹都喂完了。
  看他还要夹菜,崔晚晚连忙捂嘴拒绝:“臣妾吃不下了!”
  “再用些,不要老是说没力气。”拓跋泰强势不容拒绝,意有所指,“总得让朕尽兴一回才是。”
  崔晚晚目瞪口呆。
  敢情这些日子她腰都快断了,这厮竟还隐藏实力?
  直到亥时,拓跋泰还在摘星楼看折子,折子是之前福全送来的,看样子他是不打算走了。
  崔晚晚倒没有打扰他,自顾自翻着那堆纸帖,不过却几次三番地抬眼打量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终是忍不住,找佛兰沏了一杯茶亲自端过去。
  “陛下请用。”
  茶碗放下,拓跋泰捉住她困于怀中,问:“想做甚?”
  “夜深了,您是不是该——”崔晚晚也不明说,只是一双眸子往外望。
  拓跋泰笑:“赶朕走?贵妃不怕孤枕难眠?”
  “臣妾睡相不好,怕扰了陛下的清梦。”
  “无妨。”拓跋泰索性让她死心,“朕今晚就歇在你这儿。”
  “可、可是……”崔晚晚吞吞吐吐,干脆把心一横,“臣妾人微力薄,陛下如此伟丈夫,请恕我无福侍奉。”
  拓跋泰一怔,片刻才反映过来她指什么,忍俊不禁。
  “也有你怕的时候。”
  他起身离开案头,牵着她往榻上坐,瞥见那堆纸帖,已被她一分为二,他问:“瞧你看了一整日,是什么东西?”
  崔晚晚拾起其中一摞,“啪”一下塞入他怀里,故作吃味:“这些是仰慕陛下威仪的待嫁娇女,各个生得花容月貌,我见犹怜,而且想与我义结金兰做好姐妹。”
  “竟是求到你这里来了?”拓跋泰失笑,也不接,任由花笺洒了一地。
  “而这一些——”崔晚晚莞尔一笑,双手捧起另一摞,交到拓跋泰手中,“陛下可要拿好了,万万丢不得。”
  “清河崔氏、琅琊王氏、汝南袁氏以及其他旧魏士族,为陛下送来投名状。”
 
 
第20章 吵架   从前的崔贵妃,从来不会……
  二十章
  得知旧魏士族前来投诚,拓跋泰并未表露欣喜,反问为何?
  “崔氏自不必说,您册封臣妾为贵妃的那日,他们就与您在同一条船上了。”崔晚晚低眉,“陛下此举,让我父亲兄长别无选择。”
  深宫里哪儿来的真心?
  元启身死,打进宫的几方人马都不伤祸水崔贵妃分毫,难道真是不跟她一个弱女子计较吗?恰恰相反,他们是太计较,计较着贵妃背后的清河崔氏。
  世上从无一见钟情,有的只是见色起意,拓跋泰留着她,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或许他确有几分怜爱,但这远算不上真心。
  “而王氏、袁氏和其他士族,看中的是陛下这个人。”
  “江肃这个家奴连旧主也出卖,虚伪阴险之徒,士族心里如明镜似的,和他共事无异于与虎谋皮。镇南王年迈无子,窝在岭南几十年,除了会钻空子毫无建树,他若登基为帝,过个三五年死了,士族还要再站一次队,何必呢?”
  “而房牧山匪性不改,不过是纠结了一群唯利是图的乌合之众,旧魏士族在他手底下没有出路。”
  “挑来选去,唯有陛下您出身贵重且心怀天下,除了兵权军队,身后并无太多牵扯,毕竟当年安乐王府的人都不在了。正值用人之际,世家投之以木桃,陛下必会报之以琼瑶。他们如何不想自己更上一层楼呢?”
  “留下崔家女儿只是个引子,陛下抛砖引玉,旧魏士族自然懂得投石问路。”
  拓跋泰知晓她说得都在理,多数也是事实,可把真相这般剖析开来,无异于把他的窘境赤|裸|裸展示人前,鲜血淋漓。
  “原来贵妃便是这般看待朕。”
  拓跋泰唇边勾起冷笑:“什么叫崔氏别无选择,其实朕才是你们的棋子。”
  “遗诏与玉玺,不正是出自贵妃之手么?”
  起风了,窗外宫灯被吹得摇摆乱撞,烛光闪烁,光影投在他英俊的脸上忽明忽暗。
  “那日你要走,我无意间看到了箱笼里你写的字,竟与遗诏所书如出一辙。想来以你的聪慧,在元启身边三年,模仿他的笔迹易如反掌。遗诏是你写好放入棺椁,也是你让抬棺人‘摔’出遗诏,更是你一早拿走玉玺沉入鱼池,引我去取。”
  拓跋泰攥住士族拜帖,指节青白:“布局之人是贵妃,下棋之人也是贵妃,可笑他人争来夺去,不过是你棋盘上的笑话。今日种种,贵妃和崔家才是始作俑者。”
  他语气颇重,句句话都直指她玩弄众人于鼓掌之中,包括他自己。
  “陛下既然一早知道,为何还留下我?”崔晚晚也不甘示弱,回击道:“你的真心,有几分是为我,又有几分是因我姓崔!”
  这晚两人大吵一架,拓跋泰夤夜摆驾回了紫宸殿。
  隔日,宫里就传出要办中秋宴的旨意,因是新帝登基首次宴饮,故而特别恩准京中三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入宫赴宴。
  接下来,内宫六局二十四司皆为这次宴席忙碌起来。
  “您看这件如何?”
  尚服局送了新衣首饰到摘星楼,佛兰一样样呈给贵妃看。尽管皇上又是数日不来,但经过画屏一事,无人再敢轻慢贵妃,况且还有福全敲打着底下人,是故摘星楼的日子竟比先帝那会儿还要好些。
  毕竟如今后宫就这一位嫔妃,有什么好的都紧着她。
  崔晚晚只顾低头看书,兴致缺缺:“可以。”
  佛兰叹口气,让人把裙衫钗环收起,去盛了一碟子糖奉给崔晚晚。
  “兰姐姐怎么今日待我这么好?”崔晚晚把书放在膝头,拈糖入口,眼睛弯起,“不担心我牙疼?”
  “看您心里苦,给点甜头罢了。”佛兰只准她吃了两颗就又把糖收走了。
  崔晚晚瞪她:“谁心里苦了!”
  “一会儿好来如胶似漆,一会儿又跟仇人似的,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您是三岁稚儿不成?这般爱闹小孩脾气。”佛兰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训了她又劝道:“闹了不愉快还要自己生闷气,气坏自个儿就划算了?这是何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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