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帐——醉酒微酣
时间:2021-05-24 06:09:55

  镇南王一辈子都在忍,但最在意的就是没儿子,此刻被戳到痛脚,气得胡子都抖了抖:“先帝遗诏,传位于元氏子孙,房将军刚才的话乃是大不敬!”
  “敬不敬的在心里,不像有的人嘴巴里说着敬,心里指不定想着如何抢侄儿的东西。”房牧山道。
  “房牧山你此话何意?!”
  “就字面上的意思,怎么?想打架?!”
  江肃看俩人吵得厉害,这才出来打圆场,对着方晋杰道:“房将军的话虽然糙了点,但涉及江山社稷的大事,马虎不得。为人君者,当以仁善爱民为先,若是再有些功绩,必定更得民心。不知方相您可有合适人选?”
  镇南王一听“功绩、民心”这些话语,便知道江肃这老东西是在给自己做铺垫,不由得心中冷笑。他再次强调出身:“江大人言之有意,宗室子孙人数众多,精挑细选必定能选出一位人中龙凤,堪当大任。”
  话里话外都在打机锋,方晋杰像是早就有所预料一般,捋着白胡子端得一派仙风道骨,慢悠悠开口道:“诸位大人言之有理,我等经过深思熟虑,认为从宗室中寻一适龄男童,过继到先帝膝下,登基后再由诸位大人悉心教导,相信假日时日,必成一代明君。”
  随行臣子附和:“先帝遗诏中所言的传国玉玺也许已经遗失,与其寻一个不知在何处的物品,不如先另立新帝,再从长计议。”
  “这……”
  过继宗室男童的主意,连镇南王这个正儿八经的元氏子孙都找不出反驳的话来,若是开口反对,岂不是更落人口实,江、房二人必定又攻讦他觊觎帝位。
  江肃没有说话,尽管麾下谋士也打着另立幼帝,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打算,但是自己立的和别人立的是有区别的,焉知是不是方晋杰这老家伙想的毒计,一心挑起他们三人争斗,自己好渔翁得利。
  房牧山最急,不想答应就直接说了:“我认为不妥!稚儿过继之后,教养之责应由谁来担负?我等都是大老粗,骑马打仗还成,喂奶养儿全不会。”
  “此事无需多虑。”方晋杰成竹在胸,“先帝贵妃崔氏,出身清河崔家,知书达理又熟知内宫事务,由她抚养再合适不过。”
  房牧山吃惊瞪大眼。
  崔晚晚那妖妃?还知书达理?你他妈逗我?
  消息传到摘星楼的时候,崔晚晚正在亲手酿青梅酒,只见佛兰把渍好的梅子放入琉璃罐,然后她再倒酒,便成了。
  做完这些她拍了拍手指头,很是满意:“我亲手酿的,一定好喝。”
  饶是佛兰如此端庄沉稳,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梅子又小又涩,指不定多苦。”说完往琉璃罐里加了些糖。
  “反正会有人喜欢喝的。”
  崔晚晚自信满满,正好这时有人送来前朝的消息,佛兰听闻不免诧异。
  “竟要过继到娘娘这儿——”
  崔晚晚倒不怎么惊讶,托着腮问:“养小娃娃和养旺财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佛兰一扫大宫女的稳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您可千万别答应!那又不是小猫小狗,给口吃的喝的,喜欢了逗一逗,不喜欢就大不了送人。您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养小孩呢?”
  “怎么说话的,我哪儿像个孩子?”崔晚晚拍案而起,挺着胸脯问佛兰。
  佛兰恨铁不成钢:“您就别跟着瞎起哄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问您,如果真的要替人家养儿子,还走不走了?”
  “当然要走啊,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那是什么时候?”佛兰比老妈子还操心,苦口婆心劝道,“养久了都有感情的,到时候分开,您不难过?又或者那孩子已经记事了,无论对他多好,他还是只记着生母,您又如何自处呀?”
  “好了好了,知道了——”
  崔晚晚不厌其烦,拿手去抚佛兰的额头,道:“此事我自有分寸,知道你管我一个就够累了,没精力再照顾小娃娃,放心吧,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瞧你这样子,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头上皱纹可以养鱼了好嘛。”
  闻言,佛兰才刚消了一点气,顿时又升了起来,她气鼓鼓抱起琉璃罐子就走。
  拓跋泰也得知了消息,于是来到摘星楼,正巧遇到佛兰。只见这位处事圆滑的大宫女竟然板着一张脸,腮帮子鼓起,看样子气得不轻,而且竟然不打招呼就走掉了。
  惯会气人的那人还倚在门口挥手:“你好好休息吧,不用管我啦。”
  气得佛兰加快了脚步,一溜烟儿跑不见了。
  “拓跋泰。”崔晚晚喊他,“进来说话。”
  宫里之人一向拜高踩低,自从元启死后,摘星楼也冷冷清清,伺候的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若不是新帝未立,崔晚晚这个前贵妃恐怕早该挪到冷宫去了。
  拓跋泰进殿后掩上门,崔晚晚没骨头似的倚在贵妃榻上,懒懒开口:“我口渴。”
  拓跋泰置若罔闻,走近问她:“娘娘将来有何打算?”
  “你想知道?”
  “嗯。”
  “说来话长——我嗓子干,说不出话。”
  拓跋泰拿她没辙,只好去倒了一杯茶来递给她,她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撒娇道:“手软嘛。”
  反正就是不接。
  “不知娘娘可读过论语?”拓跋泰把茶送到她嘴边,她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斜眼狐疑:“考我学问?”
  “崔氏家学渊源留长,想必娘娘也是满腹经纶。”
  崔晚晚坐起来,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总觉得他话中有话,于是趴在他肩头,故意撩他:“妾身不像将军见多识广,略认得几个字而已。不知将军说的哪篇?兴许我读过吧。”
  “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娘娘读过吗?”
  整天吃饱饭,不干正经事,不觉得难受吗?
  “你——”
  崔晚晚柳眉倒竖,气得想捏拳捶他,可又发现这厮皮糙肉厚的,拳头落上去也只是给他挠痒痒。于是半空中把手收回去,转了转眼珠子:“妾身才疏学浅,不曾熟读孔圣人,但妾身读过荀子,记得一典故。”
  “柳下惠与后门者同衣,而不见疑,非一日之闻也。”崔晚晚徐徐环住拓跋泰的腰,脑袋拱进他怀里,“不知将军与柳下惠,孰高孰低?”
  她无愧于艳冠大魏的美名,枕在他怀里,一张巴掌大的脸,眉眼含羞,腮凝新荔,无处不精致,无处不完美。偏偏她还笑得勾魂,即便是柳下惠也要变成登徒子了。
  拓跋泰把她圈在怀里,低低说道:“娘娘莫要引火烧身。”
  “烧就烧,那不是还有将军你灭火嘛。”
  拓跋泰愈发火大,翻身在上:“玩火自焚的后果,娘娘可担待得起?”
  崔晚晚定定看着他,仔细端详他的样貌,觉得他眉眼生得极妙,鼻子高挺,嘴唇微薄,若是肤色白一些,再拿把扇子装一下翩翩公子,指不定骗倒多少无知少女呢。
  她眨眨眼:“阿泰,你真好看。”
  拓跋泰脑中绷着的弦瞬间就断了。
 
 
第12章 榫卯   若是飞出这座牢笼,我就……
  十二章
  崔晚晚推开窗户透气,然后她拿着香胰子自顾自洗手。
  “好了。”
  拓跋泰见她洗手洗得通红,走过来拉她回床边坐下,仔细用帕子给她擦手,耳垂微红。
  崔晚晚嗔道:“都怪你。”
  拓跋泰低低“嗯”了一声,算是认错,但他此刻心情愉悦,忍不住调侃道:“也不知是谁娇里娇气……”
  “还不是你——”崔晚晚恼羞成怒,“卯不对榫,是榫太大了!”
  拓跋泰哈哈大笑,搂着她往后倒去。
  崔晚晚难得像温顺猫儿似的趴在他怀里,觉得宽厚又温暖,逐渐有点昏昏欲睡。
  “晚晚。”
  拓跋泰喊她,问道:“前朝打算从宗室里挑选稚童立为新帝,然后由你来教养,你若不愿,我可以……”
  “谁说不愿。”崔晚晚打断他,撑起身睡眼惺忪,“我还想当太后呢。”
  拓跋泰也起身,道:“你听我说,如今局势复杂,宫里危机四伏,我并无十成把握,所以打算先送你去个安全地方,或者你想回崔家也行,总之你不要再淌这趟浑水。”
  “那以后呢?”崔晚晚逗他,“你现在把我赶走,然后拿着玉玺登基为王,再大肆选秀广开后宫,这算不算是鸟尽弓藏?”
  拓跋泰承诺:“待风平浪静,我便接你回来。”
  “但是——”崔晚晚唇角含笑,语气却冷冰冰的,“我不想回来。”
  她轻轻推开拓跋泰,疏离又冷漠:“若是飞出这座牢笼,我就再也不回来。”
  “但你我……”拓跋泰错愕,下意识抓住她的手。
  “拓跋泰,我是先帝贵妃,不是你的女人。”崔晚晚挣脱开来,嘴里吐出字字残忍,“即便你我有些什么,你也不可视我为所有物,不如当成一段露水情缘,你情我愿,岂不美哉?”
  “露水情缘,你情我愿……”拓跋泰反复咀嚼这几个字,苦涩道,“贵妃娘娘好一副铁石心肠。”
  “没有啊,我心很软的,不信你摸。”
  她去拉拓跋泰的手,却被他躲开,他很快起身穿戴整齐,也换上一副疏离模样。
  他有意躲开她的目光,不愿对视,只是道:“娘娘以后若有用得到臣的地方,尽管差遣。”
  “我还没睡够,那你陪我一会儿。”
  拓跋泰又退一步:“臣不敢逾矩。”
  崔晚晚觉得自己都示软了,他居然还不知好歹,语气也硬邦邦的。她也赌气道:“不劳大驾,哼!”
  两人不欢而散。
  前朝很快就敲定了人选,是旁支所出的一个四岁男童,虽然姓元,但是遗腹子,母亲生他的时候又难产而亡,所以是靠宗族抚育长大的。
  方相看中他无父无母,过继之后便于教导。而江肃几人则觉得男童没什么背景,便于拿捏,况且这般年纪的小娃,能不能顺利长大成人还是未知之数呢。
  尽管各怀鬼胎,但众人在新帝人选上破天荒地达成一致。
  前朝可谓雷厉风行,钦天监选了个最近的吉日就要举行典礼,过继和登基一起进行。
  前一晚尚服局把礼服礼冠送到摘星楼,十二花树的礼冠,五色袆衣,朱红素纱中单,皆是大魏皇后的规制。崔晚晚随便看了一眼就挥手示意拿下去。
  “您最近闷闷不乐的。”佛兰收起礼服,这般道。
  “没有啊,我高兴得很。”崔晚晚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先当皇后再当太后,不用自己生就有个儿子,这种好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两人相处多年,佛兰哪儿会看不出她强颜欢笑,只是这会儿也不好再在伤口上撒盐,于是佛兰低叹一声:“您早些睡吧。”
  是夜,窗外蝉鸣鸟叫,崔晚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没有睡意。折腾到三更,她干脆起身去殿外透气。
  小花园里,烤肉的小泥炉放在角落,有只蝉好像藏身其中,不断发出“吱——吱——”的烦人噪声。崔晚晚看见就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一脚踢翻泥炉。
  “哎哟!”
  绣鞋轻软,踢在硬邦邦的炉子上反而把脚硌得疼,她蹲在地上,眼里都蓄满了泪。
  身后传来脚步声,崔晚晚抬起头来,隔着雾蒙蒙的泪看见高大身影。
  拓跋泰居高临下看着她孤零零在那儿蹲着,双手捂脚,泪珠子还挂在睫毛,一副说不出的可怜样。
  他叹口气,弯腰把她抱起。
  “要你管!”
  崔晚晚搡他,可哪里抵得过这人力气,说话间眼泪还不争气地掉下来,瞬间气势低人一等。
  拓跋泰抱着人回了寝殿,脱掉她的鞋,看见玉足竟然破了一道小口,渗出点点鲜血。他随手从衣摆处撕下布条把伤口包了起来。
  “你是豆腐做的不成?这也能受伤。”
  “我是石头做的。”崔晚晚还记仇他说自己石头心肠,听他嘲笑自己,更气得拿手敲他的头,“你轻点,痛死了!”
  拓跋泰生生挨了两下,这才挡住她作恶的小手,道:“别打了,小心手也破了。”
  崔晚晚还真觉得手有些疼,哼道:“我当然不像将军这般铜头铁臂、刀枪不入了。”
  拓跋泰也不还嘴,帮她把伤口处理之后,径直半跪在她跟前,抬头望着她的眼睛。
  崔晚晚被他看得脸颊发热,又有些心虚,故作凶相瞪回去:“怎么?登基大典还未举行,现在就着急拜见太后?”
  “晚晚。”拓跋泰表情凝重,“便是明日了。”
  “明日?”
  “我已联络过先父旧部,以及当年与安乐王府有交情的老臣,再加上驻扎京畿的兵马,听我调动的有十二万。”
  他这么一说崔晚晚就明白了,当日他拿走了玉玺,之后却没有动静,但他不是没有动作,而是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暗中做足万全准备。
  江肃千防万防,却没有料到拓跋泰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布局。
  崔晚晚歪头一笑:“拓跋泰,你挺厉害呀。”
  “你身边之人是否够用?”他捉起她的手,“明日凶险,我怕不能护你周全。”
  “你当我崔家吃素的?”崔晚晚冷哼,“再说我是你什么人,用得着你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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