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老师操心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学生更想去户部。”杨云清他早就考虑好了,户部于他而言是一个最能锻炼自己的去处。户部设司,各司除了掌管自身范围内事务外,许多时候还兼管其他衙门的一些庶务,与各部都能经常打交道。
“这个倒是个能历练人的去处,你这几月趁着不忙去翰林院藏书楼看一看户部的卷宗,到时候也好上手。”
“学生知道了。”
朝堂上,魏首辅和朱次辅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这两派的其他人自然也是跟着互相攻诘。
“陛下,臣要参魏首辅纵容族中子弟横行乡里 ,鱼肉百姓,强抢民女,无恶不作 ,甚至还出了几十条人命,在明州那里,俨然一个土皇帝,甚至还口出狂言 ,说这明州是他们魏家的。臣恳请皇上派人严查。”朱次辅道。
魏首辅他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还是被朱次辅知道了,他明明已经把这件事情压下去了。哼!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尽管心里这样想,魏首辅嘴上还是道:“请陛下明鉴,臣丝毫不知道此事,在这之前臣对族中子弟都是严加约束的。不过臣向陛下保证,若是这事是真的,臣绝不徇私求情,他们犯下的罪便是按律当斩,臣也绝无二话。”
“首辅大人说自己不知情实在可笑,这些事里面没有首辅大人的纵容,怎么可能会发生。”朱次辅冷笑道。
“朱次辅信不信都是你的事,反正本官问心无愧。”
看着下面吵了许久,乾宁帝才道:“行了,既然这样,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任阁老去查了,查完报上来。”
任阁老在心里苦笑,没有想到这事居然落到自己身上 ,这注定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管怎样,都会得罪一方。
不过他只得道:“臣领命,一定会尽快给陛下一个答复。”
散朝后,魏首辅还有朱次辅私底下都派人来找过他,一方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方让他从严处理。
任阁老叹道,看来这次他必定会得罪魏首辅了。若是偏向魏首辅那边,帮助他遮掩,后面若是重提此事,另派人去,他也得跟着受牵连。
一月多后,任阁老他派去明州的人回来了,事情的确是真的,朱次辅在朝堂上弹劾的时候的确是有备而来。
现在证据也已经收集齐了,只差他派去的人把证人带回来了。这其中自然有朱次辅的帮助,因为他派去的人一直盯着,才没有让那边的人有机会提前毁灭证据,收买证人。
只是还没有等证人带回来,魏首辅那边就先一步有了动作。
“臣有罪,愧对陛下信任。”早朝中,魏首辅跪下请罪道。
“数日之前,朱大人弹劾臣的事情,臣原本是不信的,没有想到最后臣派人回明州一查,居然是确有此事。因为族中族长去世,再加上臣身在京城,对族中子弟约束小了,事情不能一一过问,这才让他们欺上瞒下,酿出大祸来。不过现在臣已经将犯事的子弟绑到了京城交到了刑部去。”
“虽然此事是在臣不知情的时候发生的,但是却是臣管教不利之过 ,臣也有责任,还请陛下降罪。”
“既然爱卿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了,犯事之人也已经交付刑部,此事朕便饶恕了,不过惩罚是要有的,不然难以服众。这样吧,就先罚俸三年,闭门思过一旬,以后若是再由此类事情发生,朕便要数罪并罚了。”
“谢陛下隆恩!臣以后对族中子弟一定严加管教,若是再发生这种事情,臣甘愿辞官。”
朱府中,书房里坐着几个人。
“没有想到魏洲这人还真能狠的下心,看这件事情压不下去,任次辅那人也没能给他拉拢成功,就弃车保帅,把那几个嫡支子弟送到了刑部。这样倒是把他自己摘出去了,还能得个大义灭亲的名声。”朱次辅道。
“不过现在这一步虽然废了,但是至少也能让陛下开始对他有了猜忌。”江腾答道。
“这个是必然的,我不相信陛下真的能全部相信魏洲的言论,心里肯定是猜忌一二的。几年前本来已经成功让陛下对他疏远了,但他居然还能重获圣心,看来贵妃在里面起的作用不小,这次陛下也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贵妃和大皇子的原因,才没有追究他。不过这下次要是再捉到他的把柄,本官必定不会让他像这次一样,可以轻易从中脱身。”朱次辅脸上微含怒气道。
任府中,任阁老对杨云清道;“之前你曾和为师说想去户部,但户部暂时对你不是个好去处了,若是去了,为师怕魏首辅那人针对你。”
现在在魏洲眼里,任阁老他已经把他得罪了。杨云清作为任阁老的学生,若是等吏部考核完分到户部去,上面压着魏首辅这么一座大山,下面的人最会见风使舵,他在那里平日里肯定学不到什么,还可能会被边缘化,而且在出事的时候还很容易被拿出来顶缸。
户部不能选了,杨云清在思考自己还有哪里可去的。
其实礼部倒是不错,老师还是任礼部尚书,对他百利而无一害,最多就是会被被人说几句他“抱大腿”,但这个也无关痛痒。
只是礼部不是杨云清的志向兴趣所在,比起礼部 ,工部对他而言,吸引力更大。
“臣有事启奏。”
“准!”乾宁帝道。
“臣要参朱次辅女婿何云,借朱次辅之名 ,私下滥用职权 ,收取贿赂。”吏部侍郎道。
吏部侍郎便是首辅一派的人,现在看来,首辅一派的反击也开始了。
第103章 外放 “何云他身为吏部郎中,因为收……
“何云他身为吏部郎中, 因为收取了彭午的贿赂,也就是两幅价值千金的名画,而在京察(考察的一种)中, 把本应划分为不称职的彭午擢了一等, 定为平常。”吏部侍郎继续补充道。
朱次辅一惊。
他至今只有一子二女,而且皆已成家。他之前弹劾魏洲的时候, 还在庆幸自己家中一脉单传,没有其他族人, 不会像魏洲一样, 被族人拖后腿。只是现在却没有想到, 会在女婿这边出了纰漏。
两个女婿, 长女嫁的是江腾,次女嫁的就是刚刚被弹劾的何云了。江腾他是比较放心的, 也很信任他的能力,因而经常带在身边做事或是一起讨论官场之事。至于何云,因为后来才发现他比起大女婿江腾能力上差了不少, 就对他忽视了许多,只是没有想到, 现在他居然给他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这事虽然他不一定真的干了, 但肯定是沾边了, 不然不会被抓住辫子。
不过现在他可不能先自乱阵脚, 这件事情是真是假还不知道, 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 还是有转圜的余地。
朱次辅看着皇上道:“回陛下, 虽然臣与何云有翁婿之谊,但是绝不可能因为这个而赌上臣的名声,而且何云对臣一向敬重, 绝不可能干出假借臣之名受贿的事情。此事臣恳请严查。”
“宣何云进殿吧。”乾宁帝脸上不辨喜怒,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没一会,何云便被带入了殿上。
“臣何云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乾宁帝挥手道。
“有人参你假借我之名,收取名画替人谋私,到底可有此事,你还不快当着陛下的面如实说来。”朱次辅喝道。
何云他听完,也瞬间明白了这件事情,他跪下道:“陛下,此事臣冤枉。那两幅画只是彭午以朋友的名义赠臣的礼物,并非是给臣的贿赂。”
“那难道何大人没有在京察之中,利用职权替彭午谋私吗?”吏部侍郎又问道。
“臣当时的确是碍于朋友之间的情面,替彭午擢了一等,臣知罪,只是臣绝对没有收取贿赂,还请陛下明鉴!”
何云他当时想着的是彭午他虽然应该被评为不称职,但是也只是因为考察科目中被定了“不及”和“不谨”而已,并没有犯“贪”、“酷”等毛病,就算擢了一等也应该没人会注意到,只是没有想到真的被人知道了,还弹劾到了皇上面前。
不过这贿赂真的是子虚乌有的事,那画是在京察之前彭午送他的礼物,彭午也知道自己是喜欢搜集画的,因着这个才会送他的,他之前也不知道这两幅画价值千金。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彭午刚刚送给何大人两幅名画,何大人就刚巧在这个时候帮了他,而且这两幅画可是彭午用了大半身家买来的,试问只是朋友之间的普通礼物,彭午他会做到这个地步吗?”吏部侍郎步步紧逼地说道。
这件事情纠纠缠缠查了好几天,何云一直称那是彭午作为朋友送他的礼物,而不是贿赂。
但彭午却一口咬定这是何云受贿,当时说好送他两幅名画才替他办事,而且若不是何云说自己是朱次辅女婿,这件事情一定会给他办妥,他也不会因为相信他,就花了大半身家买了两幅名画。。
两方各执一词,也没有其他证据证明何云没有受贿,自然也没有绝对的证据说他肯定受贿了。
只是不管怎样,何云他利用职权替彭午更改京察评定结果这件事情无可辩驳,最后两人被送入刑部各打了二十大板,而且官位皆被撸了。
至于朱次辅,因为这件事情中只是可能被借了名号,没有做过任何事情,因而乾宁帝只是不轻不痒地说了两句。
但是这个也足够让朱次辅暗自震怒,他也知道这肯定只是个开始,魏洲那边肯定还有更多后招等着他。何云他现在已经算是仕途到头了,他以后就算帮何云重回官场,也不可能把他弄回京中,何云以后就只有外放的一条路可以走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也只有再三叮嘱另一个女婿江腾要小心了,江腾在他这边的分量不是何云可以比的,甚至江腾比他自己的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都重要,以后等他退了,他那不省心的儿子在官场上肯定走不远,到时候肯定需要江腾这个姐夫照拂,这也是他一直把江腾带在身边替他铺路的原因。
江腾他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栽跟头,除非是捏造证据,栽赃陷害,否则想要在他这边打开缺口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他岳父这一派到底也还是有蠢人的,只希望他们能够管住自己,不要犯事情,不然又是一番麻烦。
而何云这个时候也终于明白了自己是被好朋友设计了,但是为时已晚。
一处茶馆里,彭午道:“下官已经按照大人说的了,现在何云已经被罢官了,以后还希望大人能按照约定,提拔下官一二。”
“放心,你先等个几年,等风声过去了,魏大人他自然不会亏待你。”
而杨云清他虽然不上朝,但是也看完了这出闹剧。他心里叹道,官场之上,真心太少,轻易相信他人结果太过惨烈了。
“听说你和江腾是同乡,还与他有着同一个夫子,关系还不错是吗?”任阁老问道。
“嗯,是的,早在我还没有考上秀才的时候就认识了。”杨云清如实答道。
“这段时间魏首辅和朱次辅两人斗得厉害,江腾他肯定有不少人盯着,你记得不要掺和进去,像以往那样相处也可以,只是不可太亲近了,也万不可答应任何事情,不然很有可能被卷进去,让魏首辅他们转过来盯着你。”任阁老他劝诫道。
“老师放心,学生知道分寸。”
杨云清他和江大人虽然写过几次信,平时年礼节礼都会照常送,但是来到京中后也很少会去登门拜访,一直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
这个时候,假如江腾江大人有事情找他商量或是请他帮忙,涉及官场的话,他自是会婉拒。他现在只是翰林院修撰,能帮上的忙很有限,这肯定是想通过他找老师帮忙,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他自然心里有数,不会去给老师惹麻烦。
接下来几月,朝堂上的斗争更加激烈,两方你来我往,各有胜负。在这个期间,六部中被罢官流放或者是停职的官员比之前几年加起来都多,虽然其中大部分的都是自身真的有问题,才会被抓出来攻讦,但是还有一小部分纯粹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他们是被推出来顶罪的。
杨云清他没有想到就连他所在的翰林院,都有魏首辅和朱次辅的人,他们之间关系不合也因为这次朝堂斗争摆到了明面上。
不过这斗了几个月了,他们之间还是没有分出个你死我活,倒是都损失了不少人。而这场斗争的赢家不是他们之中的任意一方,而是那皇座之上的皇上。
他没有偏袒任何一方,也没有彻底厌弃任何一方,就这样看着这两派一直都下去,互相削弱彼此的势力,最后稳坐钓鱼台,让他作为皇帝的权利变得更加稳固,而且还趁这个机会,提拔了不少忠于他的臣子。
魏首辅和朱次辅虽然大概知道了皇上的心思,但是他们已经斗成这样了,就不可能停下去。牺牲了那么多,现在停下就是功亏一篑了。
“文平,马上就要评定考核了,现在朝堂上太乱了,为师觉得你在这个时候留在京中,六部之中,无论是去那一部,都不可能清净,还很容易卷进去,这倒不如先外放三年,到时候等朝堂斗争平息了,正好再回来。”任阁老他没有想到那两派斗了这么久,看来还会继续斗下去。若是留在京中,等斗争再激烈些,他担心学生会着了道。
他这个学生杨云清入官场时间尚短,历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这万一哪天疏忽了,被推出来做替罪羊就糟了。纵使他作为驸马,也威慑不到那些人。而且这魏首辅还是贵妃之父,而他学生娶的公主是皇后之女,那魏首辅他们一派对他下手的可能性就更大了,毕竟趁着这次斗争,能除掉一个对手就是一个。
杨云清他自然也是知道这段时间朝堂的乱象的,就算老师不提外放这件事情,他也是想找个时间和老师说一声的。京城现在这段时间太乱,他留在京城做官,很难做出什么政绩来,而且若是做出政绩出头之后,很容易也一并卷入这场斗争。
所以于他而言,还不如外放呢,这样照样也能积攒不少为官的经验,只是比在京中艰难些。不过能省去这朝堂斗争的纷扰,对他来说还是挺值的。
“你是打算外放了是吗?我本还想留你在翰林院呢?”卢大人笑着道。不过这话是说笑的,翰林院不适合杨云清,杨云清他该是走到朝堂上的。
“嗯,是的。这段时间京中有些乱,留在这边还要花不少功夫去应对那些试探还有拉拢,倒不如出去的好。”杨云清和卢大人关系现在不错,这些话也就直接说了。
只是这个时候,二人都没有注意到门外的那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