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他下意识抓住了点什么,竹儿一看,却是殿下方才写的安字,现在已经被团成一团,捏在殿下手中,一些未干的墨迹也沾上了殿下白皙的指尖手掌。
竹儿见殿下眼睛睁大,薄唇紧抿,心知他是有些怒极,自己便吓得瑟瑟发抖:“皇上,皇上亲封了贺公子为贵侍,圣旨已经下了啊!”
他有些想劝殿下上进些,毕竟殿下的荣光,不止是自身荣光,更身系了林氏族人的荣光,也,也身系了他的。
“你的意思是说……皇上要封那畏缩的男子为贵侍?”
竹儿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可林寻声却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眼眸垂下时长且卷翘的睫毛轻合,遮住眼里震惊恐怖的模样。
“是,是的。”竹儿发着抖,看自家主子神情变幻莫测,最后却平静了下来。
“呵,罢了,哪个女子不这样呢?本宫只是没想到,那般男子她也瞧得上。”
不过一会儿,林寻声又似想开般,将手中填了安字的纸团扔到地上,四平八稳坐下,仿佛方才怒极的人不是他。
只听君后淡淡道:“把本宫的琴拿来。”
京都林氏寻声,琴棋书画,样样出色。
竹儿依林寻声的话,从后头拿出那一架焦尾琴,摆在一张矮一点的小桌子上,林寻声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屋里人皆低头敛目,悄悄退去。
林寻声走过去坐下,纤长指尖自发动起来,引出一道道音律,只是并不整齐,也不成什么调子,弹出来的曲沉郁极了,任谁听了都会被勾起心中的伤心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分明是他先装病,是他不想给皇上,他想叫皇上厌弃他宠幸别人。
可皇上真厌弃他了,他又控制不住心中暴躁的情绪,直想冲过去揪着黎挽的衣领,质问她可生了眼睛?当真是何样的男子都能瞧得上!
林寻声按上心口,眼神凶狠的望着前方,直到看见地上那张写了安字的纸,才渐渐回神。
“安王殿下……”
雪白的牙齿狠狠咬住薄唇,咬出一个血红的印子来。
他双手紧攥,心里想着,殿下才是救我的人,我该一直喜欢殿下的,至于皇上……她爱中意谁便中意谁罢,他也瞧不上她,下次再见面,他定会再去惹她厌烦,最好气的她永远不想看见他!
像是挽尊似的,林寻声决不容自己对黎挽有丝毫动心。
半月时间一晃即过,林寻声也未出来,只是按规矩偶尔去给太夫请安。
林家在前朝如日中天,他的母亲林茹有从龙之功,太夫自然不能太过为难林寻声,但若无法为难林寻声,那看着林寻声在眼前简直就是碍眼,十分的伤身体,每次都是匆匆喝过一盏茶,就叫他回去的。
这日也如往常,林寻声用完茶盏之后便要回宫,只是临时起了兴致,不想坐轿辇,改成步行,没想到,就在路边碰见了两个摆弄刀剑的女子,旁边还坐着……
林寻声定睛一看,心跳便停了一瞬。
是殿下。
安王坐在一边认真看自己两个姐妹比武,却也是最空的一个,眼睛随意一扫就看见林寻声了。
这可给人吓得,君后是什么人?君后是洪水猛兽!
安王赶忙从坐着的假山上起来,诚惶诚恐鞠躬弯腰:“臣妹,臣妹,见过君后。”
另外两个比武的也赶忙停下,朝林寻声拱手:“肖梁见过君后殿下。”
“黎旗见过君后殿下!”
她们二人,一位是与先皇同辈,当朝皇子的孙女,一位是先皇同母异父,陈王的女儿,素来关系不大好,自幼便喜欢打闹。
“嗯,都起来吧。”
林寻声开口,眼睛却悄悄的看着安王,奇怪的是,他心里并不如一开始知道是安王救了自己时看见她那么兴奋,只有淡淡的喜悦,与一些说不清的惆怅。
不等他想明白那情绪缘由何来,身后便响起讨人厌的声音。
“安儿这这么热闹呢,可在意多加皇姐一人?”
黎挽从林寻声身侧走过,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并不理睬,转而与黎安说话。
黎安看见姐姐来才松口气:“皇姐你来的正好,她们两个打架给我看呢,就是分不出胜负,你来了正好三个人一块儿打,你肯定能赢。”黎安对姐姐的武功十分自信。
黎挽:“……”
她妹妹肯定是个实心的棒槌。
谁家皇上,会上去跟臣女打架的?
“说什么呢?”黎挽敲了敲黎安的脑袋,又揉了一下,形容亲昵,却也带着对亲生妹妹脑子不好的无奈。
“臣侍参见皇上。”
黎挽都在这好一阵了,林寻声出声才行礼道。
黎挽抬头淡淡应了一声,眼里的不耐虽隐藏的极好,却逃不过林寻声的眼睛。
呵。
他在心里冷笑。
不就是骂了个人吗?至于摆出这幅脸面?禁足半月还不够?
当真是心胸狭隘!
第26章 不适
“君后身子可养好了?”
黎挽看着他问。
林寻声挺直脊背,一根白色丝带掐出一段细腰,头上是被玄色发带束起的青丝,中间簪了一根青翠的翡玉,面容冷淡的不行:“皇上说笑了,这病哪是一月两月便能养好的。”
此话一出,黎挽就知道,林寻声这是还要装病呢。
“君后既身体不适,少出来走动也有利于修养身体,接下来一月便不用再向太夫请安了。”
黎挽看着林寻声说,有些无奈,太夫瞧着他就犯头疼。
林寻声心里一惊,不敢置信似的,薄唇被雪白的牙齿紧紧咬住,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想,难道禁足一次还不够,还要禁足第二次?!
然而黎挽没想对对方说什么禁足的话,只是看了看他愈发消瘦的模样,心里想着这人嫁与自己大约是十分痛苦的,虽然她也欢喜不到哪去就是了。
“君后回宫好生歇息罢,朕还有些事情。”
她意思摆的十分明确,朕还有事,莫要烦朕,赶紧回去。
林寻声抿了抿唇,知道不是要他禁足,只是看他碍眼,忽略掉心里那一丝不适的情绪,他厚着脸皮故意讨嫌:“皇上要做什么?臣侍不能在场吗?”
他柔柔问,叫看惯了这人无礼的黎挽十分不适,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有人在,黎挽给两人留了些面子,不同他说重话。
她于众人眼前表现出对君后的不喜,后宫的不睦,被说道的绝不止君后一人。
皇室中人,素来以颜面为重。
“那你便去那亭中坐一会儿吧。”
只是今日肖郡王与陈王皆带着女儿过来求职,她虽拒了,却听说她们二人在此比武,故来看看罢了。
林寻声一留下,倒显得太过隆重。
况……
安儿还在此,他留下可不就是为了安儿的?
这哪个女子能忍?
她自也不悦,这一丝不悦不加掩饰,直直看向林寻声,他抬头看一眼便知。
林寻声也抬头看她了,然后抿了抿唇,终究没有顶住,点头走去旁边的小亭子里,风景被假山挡住,勉强能看到两人一丝半点儿。
等他走了,黎安擦一擦额间汗,舒服的呼了口气,却不说什么,只是指着肖梁与黎旗道:“皇姐你快看她们俩比武。”
黎挽笑着站在一边看,叫她们不必顾忌自己。
从前她还是皇女时也与这两人一处玩过,那时候的感情总比较纯粹一些,合得来,便能在一起玩。
只是现在不同,她现在是皇上,与她们二人便岔开了身份,她们打时也格外小心,不敢在黎挽面前失仪。
好在最后分出了胜负,竟还是肖郡王的女儿更厉害些,险险赢了黎旗。
黎旗的剑被对方挑落,站在那颇有几分愣神。
直到黎挽拍掌称好时她才反应过来,过去捡起剑,笑的有几分释然:“是我输了。”
“你们二人,都是我朝未来的栋梁,何必非分个输赢?”
黎挽上前道。
两人看着黎挽皆笑起来:“想当初,皇上才是我们当中最厉害的一个。”
黎挽又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是,紧接着问:“你们母亲想将你们安排进翰林院,你们可愿?若不愿,朕可安排你们进左卫大将军旗下。”
依她看来,走后门给这两个孩子安排个安全却不高位的文职,倒不如她们自己上战场拼一拼,来的更好,起码不留遗憾。
肖梁黎旗这才知道,她们母亲竟结伴来为她们讨要一个文职?那还骗她们说会随了她们的心愿?这算是哪门子心愿?
“臣女愿意上战场!”
肖梁率先向黎挽跪下,行了一个将礼,黎旗看了她两眼,赶忙跟着一同跪下:“臣女也愿意!”
黎挽笑起来,她是知道她们愿意的,现如今朝中兵力大多在一些老臣身上,也是时候培养些年轻人了。
她给了两人一个承诺,一个让她们可以在战场厮杀的承诺。
在春猎时她便看过她们的武艺,是十分不错的,她可不忍武功这样好的女子,却不得不留在京中,只做个闲散文官。
待这两人走了,黎安也蠢蠢欲动。
“皇姐,臣妹也先回了吧,不然这……”
她一转头便能看见君后往这边看过来,但难道是看皇姐的吗?
据以前几次的经验来想,必然不是啊!
“你回去吧。”
黎挽看见林寻声往这边看,也知不会是看自己的,有些怒气涌上心头,偏偏他对安王的爱慕都是暗地里的东西,关于君后爱慕安王的流言,早在君后自己否认时,她便派人去压了。
现在发现他是真爱慕安儿,她也没有旁的办法,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除了冷落他,她别无他法。
黎安退下后,黎挽看着不远处平静的湖面,平息了下心里百般不虞,才走近亭子,此时林寻声已经站起来了。
“皇上。”
他对黎挽行了一礼,黎挽手一抬便止住了,只问他:“可有何事寻朕?”那声音沉的,任谁都听得出主人并不喜爱面前这人了,甚至有些许烦郁。
“无事便不能来寻皇上了吗?”
林寻声低垂着眉眼,红唇一张一合,轻轻道。
黎挽听他这样说,简直要发笑,来寻的是我,看的却是别人。
“寻朕自然可以,只是下次安儿在时,君后还是莫要来寻朕了,有君后在,安儿玩的也不畅快。”
她不直言是不希望他再多非分之想,只说怕黎安玩的不畅快。
林寻声抿了抿唇,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很不畅快,难道她觉得他是因为殿下在才要留下看这劳什子比武的?
即使是故意想惹人厌恶,他也是想惹她厌恶,也是为了她留下的!
第27章 贵侍入宫君后坠马……
林寻声的不悦黎挽全然不管,只是点了点那石桌子,然后问他可要回去休息。
他手拂在身前,模样有些许矜傲:“臣侍的身子不是什么大事,皇上亲封的贺贵侍更为重要。”
黎挽:“???”
“你又要做什么。”
那话里带着些无奈,黎挽扶额,生怕林寻声又要对人家公子评价些什么,还好四周没人,这次大约是传不出去的。
“臣侍能做什么,只是问一下皇上打算哪日接贺贵侍进宫罢了,臣侍也好早日准备。”
林寻声眼底划过一抹嘲讽,她竟还护着他,想来也是真心喜爱了。
黎挽拂了拂腰间的玉佩,心想你能做什么准备,不给我添乱就是好的了。
她过会儿才开口:“不必,此事自有人打理,不过是个贵侍,何须君后亲自操持他进宫之事。”
“陛下说的也是,那陛下也不会管他进宫之事?”
林寻声这话听着像逼黎挽不要管他,黎挽皱了皱眉:“君后,你逾越了。”
“呵。”对方笑的多有嘲讽,却不等黎挽发问,立马说了别的。
“皇上,臣侍想学骑马。”
黎挽一脸黑线,下意识拒绝:“安儿有公务在身,怕是不得空。”
他定是想让安儿教他!
皇上十分肯定。
这个男人,高傲且目中无人的惹人厌恶,唯一能被他放在心里的,恐怕也只有安儿。
黎挽皱眉后退一步,对林寻声这样不贞不洁的男子十分不喜。
林寻声眼尖,心思又敏感,自然注意到那后退的一下,只是他抿着唇,矜傲转头,像是没看见似的,只重复道:“皇上,臣侍想学骑马,可否指派一人来教教臣侍?”
他禁足那半个月,在清宁宫里整日胡思乱想,脑子里一会儿是殿下在亭边展颜笑开的模样,一会儿又是皇上温柔体贴的模样,真真是叫人头疼。
大约是太空闲了,才会叫他总想这些吧,找些事情便好了。
黎挽内心:“???”
这话锋转的太快,朕有些跟不上。
“怎又要学骑马了?”
林寻声低头,薄唇轻轻抿起,他这几日总回想春猎时,身下马匹失控之事,如此丢人的情况,他绝不允许再次发生,自要先学会骑马的。
“臣侍不用处理六宫事宜,闲来无聊,便想学点别的。”但对皇上,他莫名不想提到那日之事,只得用旁的搪塞。
黎挽这才想起,君后印章还在父君那呢,只是父君没有要给的意思,她也就顺势让父君管下去了。
林寻声心里无她,甚至并不情愿嫁给她,在这种情况下将六宫交由他管,黎挽不觉得他能有多尽心尽力。
她只得岔开这个话题,应下了骑马之事。
“既如此,朕派庞召教你骑马便是。”
别个男子,都是求着妻主教他们识字读书,只有林寻声,嫁进来后一心想学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