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能耐了。”
青羊子不明所以,“说什么呢?”
裴兰远又与他解释,“田中久智又来找我谈煤矿的事。”
青羊子顿时扔了鸡翅,腾的站了起来,“狗日的还敢来,让他来!我他妈毙了他。”
“别激动,坐下。”何沣淡定地剃骨头,谢迟坐在旁边默默吃,听他们说话。
“小日本急吼吼不就是想占中国,挖我们的煤用我们的人,往他狗娘的日本运。”何沣朝谢迟挑眉,“老子就是炸了矿洞也不给他们。”
青羊子吃不下去了,一言不发,闷闷不乐地出去。
何沣心情也不太好,用筷子猛戳两下鸡肉,“让他来直接找我,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
谢迟笑了一声。
何沣睨她,“笑什么?”
“笑你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喜欢吗?”
谢迟不答。
裴兰远看不下去了,“我还在这呢,你们两能不能照顾一下我这单身汉。”
谢迟忽然问:“青羊子刚才怎么了?”
何沣不语。
裴兰远说:“他的弟弟,前年去济南奔亲戚,被日本兵打死了。”
“是五月时候?”
“嗯。”
谢迟刚好知道这件事,上次去济南听二叔说过。前年日本以保护侨民的借口出兵济南,意图阻止国民-革-命-军北伐,杀了很多中国兵与无辜百姓,手段极度残忍。
提起这个何沣就来气,折了筷子,随手把肉扔给谢迟碗里,“不剔了,自己啃去。”
何沣走了出去。
裴兰远叹口气,“别当青羊子面提,也别再问小沣了。”
“我明白。”
……
第24章 崖间花
裴兰远在山寨过得夜,天还没亮,何沣就与他去矿上了,这一走就是一天。
回来前,何沣专程绕到镇上,给谢迟买了些糕点回来。
到云寨已经是深夜了。
他没敢进屋,怕吵醒她,于是把糕点放在门口便去别的房间睡。
第二天一早,宋婉哼着小曲来看谢迟,发现她醒了才进来,“醒这么早。”
“昨晚睡得早。”谢迟坐在桌边,面前放着没拆的糕点。
“这是什么?”宋婉看着包装,上头印着三个字:蓉月斋。
“好像是小点心,放在了门口,可能是何沣送来的。”
宋婉忽然叫出声,“呀,我想起来了!这家的桂花糕特别好吃!”
这一惊一乍的,吓得谢迟心不平静,“那你吃吧。”
“那我不客气啦。”
宋婉抿唇笑,小心拆开包装,捏出一块栗子糕,轻咬一口,满足地跺起脚来,“太好吃了,你快尝尝。”
“我不爱吃甜食。”
“真的好吃,你尝尝嘛!”宋婉揪一块杵到谢迟嘴边。
她无奈地张口吃下,味道确实还不错。
宋婉又打开另外两包,分别吃了两块,见谢迟一直不动,有些不好意思,掸掸手,“你洗过了吗?我去给你打点水来。”
“洗过了。”谢迟身上没有重伤,除了手臂高抬不起来,其他地方恢复的都不错,也不再用轮椅,“麻烦你帮我换件衣服吧,我一直拉不上来。”
“好。”
宋婉帮她换完衣服,又帮她梳头。忽然面色凝重,声音低沉,“阿吱……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什么事?”
“就是……他们抓到你那天,本来陈峥已经带你跑了,正好我起夜看到,就去你房间看了一眼。宋蟒的尸体是被我发现的,我吓得大叫,才把别人引来。所以青寨的人才会那么快去追到你。”宋婉撇嘴,“对不起啊。”
“没事,都过去了。”
“要不是我把他们引来,你可能就不会挨打,还差点被烧死。”
谢迟看着镜子里她噘起的嘴,笑道:“真的没关系,我现在挺好的。再怎么说我也杀了人,其实被这么打一顿,心里倒舒服很多了。”
宋婉蹲下,“你欠揍啊。”
“……”
“我发现你这几天总是睡不好,是因为杀人的原因吗?”
谢迟沉默了。
“你不用觉得罪恶,我听说那个宋蟒做了杀人夺财,做了不少坏事,他这种人死不足惜,你也算为民除害了。”
“嗯。”
宋婉笑着仰视她,“你真好看,难怪少当家眼里容不下别人。”
谢迟也笑,“你也很漂亮。”
宋婉摇头,“不一样,总感觉你身上的气质很特别,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我有近十年都是在山里长大的,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那也不一样。”宋婉手撑着脸看她,“你原来是哪里人啊?”
“南边一点。”
“你家乡好玩吗?”
“还不错。”
“好吃的多吗?”
“多。”
“那你想家吗?”
谢迟怔愣片刻,这句话像小棒槌似的敲击在她胸口。
想家吗?
实话实说,不想。谢家与她情浅,不管是父亲还是兄弟姐妹,一直以来都是可有可无。
唯一挂念的,就只有爷爷。
可在她心底还是有道声音,一直提醒着她,要回家,回家。
“阿吱?”
“阿吱!”
宋婉推了她一下,谢迟回过神,听她道:“他们说你怀孩子了,是假的吧?”
“你怎么知道?”
“大嘴说的。”宋婉捂着嘴笑,“她说你还是雏儿。”
“……”这个王大嘴,真是什么事都往外说。
“你放心,没多少人知道的,我嘴很严。”宋婉突然凑近她些,“告诉你个事。”
“嗯?”
“那天我和陈峥去抓鱼。”她娇羞地笑起来,两根食指对了对,“然后我和他那个了。”
谢迟瞬间明白了,“在外面?”
宋婉点头。
“他欺负你了?”
“没有,我自愿的。”
“可你才认识他几天。”
“那有什么,喜欢就在一起喽。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宋婉挠挠她的手背,“听大嘴说你来这也不短时间了,怎么还没跟少当家发生点什么?听说他先前也没有过别的女人,少当家不会那方面有什么问题吧。”
“没有。”
“你怎么知道?你们又没睡过。”
“我猜的。”谢迟有点害羞了,支支吾吾的,“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那你想不想听听那个事是怎么做的?”
“……”
宋婉也不顾她感不感兴趣,靠近她耳朵就描绘起来,把谢迟听得面红耳赤。
忽然,何沣出现在门口,“你两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呢?”
谢迟惊抖,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宋婉淡定地站起来,笑着答话,“女孩子的悄悄话,怎么能告诉你。”宋婉瞥了眼谢迟,笑着走了,“不打扰你们喽。”
谢迟不想她离开,“欸,别走。”
宋婉已经跑了出去。
何沣朝她走来,盯着她绯红的脸,“发烧了?”他碰了下她的额头,“没烧啊,脸怎么那么红?”
谢迟打开他的手,站起来走开,“热的,我要去吃饭了。”
何沣跟上去,看到桌上被拆开的点心,“糕点好吃吗?”
“一般般。”
“一般般?”何沣嗤笑一声,背着手走在她旁边,“改天跟你去江苏,我倒要看看你们那的东西有多好吃。”
……
原先谢迟的房间早被清理干净了,只是何沣怕她害怕,就让人把那间房用木板彻底封死。谢迟这几日一直在何沣房里住着,他没有缠着她做那事,一来身体未康复,二来谢迟总是推三阻四,他也不愿强迫。
近来矿上总出事,何沣三天两头往矿上跑。
谢迟日日无聊,别无他事,只能靠画画打发时间。她的伤痊愈的差不多了,又有了下山的念头。
寨里的鸡还没叫,谢迟就醒了。
她看着床顶发呆,直到天蒙蒙亮,才起了身。
一直困于室内,脑子空空,毫无灵感。她想出去走走,看看新鲜风景,顺便收集一些绘画素材。
天色尚暗,寨里大多数人还在睡觉,路上没遇到一个人,连守门的小兄弟也撑着脸打瞌睡。寨门关着,谢迟不想扰小兄弟美梦,她体瘦,从大门不远处的一道小栅栏挤了出去。
就这么轻松地出来了?
谢迟夹着画纸,看着外面的世界,一阵恍惚。
这个时候溜走,机会还是很大的。
可是何沣说过,从正道下山必过青、雷两寨,偏路又容易迷路,且暗藏陷阱。
被抓回来还好说,万一遇上青寨的人,不得被扒皮抽筋……
哎,她不敢冒险,还是指望何沣更稳妥些。
于是她往寨东走,择一处风景适宜的地方取材。
……
太阳出山头,何沣才发现谢迟不见了,他气的差点把屋顶给掀了。
于是,全寨子人都睡不好觉,里外找人。
谢迟刚画完几张小稿,就听到身后一声惊呼,“找到啦!”这一声吼,把她吓得心头一震,回头只见那人指着自己大叫,“在这里!”
不一会,何沣就被人领了过来。
他看上去很不高兴,气势汹汹地朝她走去。
谢迟坐在悬崖边,看他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心头发怵,又进退不得。
何沣攥着她衣领直接把人提了起来,一顿暴吼:“你跑到这来干什么!”
声音在山间回荡,吓得远处山林群鸟飞起。
“我来画画。”谢迟咽了口气,抬起手。
何沣一手拎着她,一手抢过她手中的画稿,揉成团一把扔下悬崖。
“欸!”谢迟抓着他的胳膊,用力捶他几下,“你干什么!我的画!”
“你再动一下老子连你一起扔下去。”
谢迟气的用脚踹他,“你扔!现在就扔!”
何沣拿她没办法,任由她拳打脚踢,“你不知道要找个人跟着?我有没有告诉你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跑?我看你是活腻了。”
“腿是我的,关你什么事!我就是活腻了,求你扔了我吧。”谢迟脚尖着地,被他提的难受,猛拍他的手背,“扔啊!”
何沣倏地放手,谢迟没站稳,坐到身后的石头上。屁股刚沾石头,又被他拎起来,直接抱进了怀里,“以后去哪告诉我一声。”
谢迟还处于愤怒的情绪中,一把推开他,哪料何沣纹丝不动,自己却朝后栽去。
何沣及时搂住她的腰,把她腾空抱起来,他的表情柔和下来,“好了,别闹了,对不起,不该凶你。”
谢迟用力地扯了几下他的头发。
何沣亲了口她的下巴。
谢迟又气又羞,一巴掌轻拍在他的嘴上,何沣笑着说:“打吧,打到你开心。”
谢迟别过脸去,“放我下来。”
“不放。”何沣晃了晃她的身体,“以后想出来画画告诉我,我陪你。”
“你不在。”
“让人去找我,反正不许自己乱跑。”何沣揉了把她的屁股,“听到没?”
谢迟身子一颤。
“再问一遍。”他又掐她屁股,“听到没?”
谢迟无奈地说了句“好。”
“好什么?”他的手往下移,挪到她大腿上,“说听到了。”
“听到了听到了。”她看着不远处偷笑的几个人,扯何沣的衣服,“放我下来。”
何沣把她放下来,“好了,你继续画吧。”
谢迟哪还有心情,气愤地背过身,往山崖下看,“画稿都被你丢了!好不容易画的,你真是太烦了。”
她转身踢了他一脚,忿忿地回寨。
……
陪何沣吃完早饭,谢迟回房睡了一天,再醒来已经是傍晚了。
她的肚子有些饿,起身去厨房找点吃的,却看到桌上的一沓画纸。
是上午被何沣扔下山崖的那些。
只见它们被摊平,完好无损地放着。
旁边还放了一支花。
几张小稿而已,没了便没了,谢迟并没太当回事。
万万没想到何沣居然会把它们捡了回来。
那崖深不见底,倒真是难为他了。
她拿起那支白色的花,不经意地笑了笑。
从未见过的花种,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她嗅了嗅那花的味道,淡淡香,是她喜欢的。
……
何沣跑到悬崖底下给她找回了画稿,还在陡崖上摘了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