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竟是本王自己(双替身)——写离声
时间:2021-05-25 07:28:41

  这回随随听懂了,然而她并没有露出高嬷嬷想象中醍醐灌顶的神色,而是拧着眉头咬着唇,一脸欲言又止。
  “娘子有何感想?”高嬷嬷道。
  随随道:“我直说了,嬷嬷莫见怪。”
  高嬷嬷:“娘子且说。”
  “我看这曹大家有点口不对心。”随随道。
  高嬷嬷挑了挑眉,声音尖锐起来:“娘子为何这么说?”
  随随点着书卷上的“瓦”字:“你看,她自己不呆在家里弄瓦,跑去修什么史,我看她自己写的东西自己也不信。”
  高嬷嬷一时语塞。
  随随接着道:“她史也修了,才女也做了,转头就写文叫别的女子乖乖在家弄瓦。”
  她顿了顿:“就好比,有人自己吃肉,教别人去吃糠,那肯定是个坏胚子。”
  高嬷嬷倒抽了一口冷气,竖起眉毛瞪起眼,反驳道:“曹大家并非言行不一之人,她在夫君亡故后便未再嫁,守节终生,你不可诋毁……”
  随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是她自己爱吃糠了,可也不能叫天下的女子都来陪她吃糠呐。”
  “你……”高嬷嬷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娘子不可对曹大家不敬。”
  随随道:“可是我阿耶阿娘从小教我,无论男女都要学好本事傍身,山里的虎狼可不会因为你是女子就不来咬你。”
  顿了顿,皱起眉道:“我听人说,孔圣人教我们要孝顺耶娘,听耶娘的话,嬷嬷你说,孔圣人和曹大家,我该听谁的?”
  高嬷嬷:“……”
  她忽然觉得这女子着实难缠,别的不说,妇言是别想合格了。
  “老奴接着讲下去。”高嬷嬷决定无视她。
  然而随随可没那么好打发,她讲一句,这猎户女有十句等着她,直堵得她哑口无言为止。
  偏偏她说话时缓缓的,温温柔柔的,全无咄咄逼人之感,一副与你认真辨析探讨的样子,让人没法发作。
  高嬷嬷好容易讲完《夫妇》章,迫不及待地收起书卷,累得像是劈了一百斤柴。
  “嬷嬷不讲了吗?”随随意犹未尽,“嬷嬷讲的甚有趣,我还没听够呢。”
  高嬷嬷:“……”
  ……
  高嬷嬷连着讲了三日《女诫》,鹿随随仍是如此勤奋好学、不耻下问,坚持不懈地与高嬷嬷“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可怕的是,琢磨多了,高嬷嬷有时一个恍惚,竟会觉得她的话也不无道理。
  这一日,鹿随随忽然提出要去东市逛逛,高嬷嬷竟有一种如蒙大赦之感,也不管女子冶游守不守妇德了,巴巴地给她安排出行的马车,甚至还体贴地问她钱够不够。
  随随摇摇头,桓煊不是吝啬之人,她虽然没名没份,也不是王府的侍婢,却也领了一份月例,这半年住在军营里没什么花钱的地方,钱都攒了起来。
  何况她出门本就不是为了买东西。
  春条的“风寒”还未痊愈,高嬷嬷一把老骨头经不起城南到城北的颠簸劳顿,便塞了个十四五岁的小青衣在她身边。
  婢女名唤小桐,主要任务是盯着她戴好帷帽,防止她做什么出格的事。
  除了车夫和婢女,还有两个便装侍卫骑马跟在车后,毕竟齐王殿下这外宅妇生得太美艳,容易招蜂引蝶,若是叫城里的登徒子缠上,难免有损齐王府的威严。
  随随也不在意有多少人跟着,换上身褐金色的胡服,便坐车出了门。
  马车驶到东市坊门外时将近正午,三百下市鼓刚敲完,市吏打开了坊门,车马人潮纷纷向门内涌去。
  长安城有东、西两个市坊,权贵豪富大多居于城东,东市也比西市更繁华热闹,放眼望去,满目的宝马香车、锦衣宝钿。
  “娘子想去什么铺子逛逛?”婢女小桐问道。
  随随扒着车窗往外望,为难道:“我眼睛都看花了,你说该从哪里逛起?”
  随随不通文墨,女儿家感兴趣的无外乎衣裳布料、钗钿脂粉之类,小桐眼珠子转了转:“娘子要不要去看看卖金银首饰的铺子?”
  随随道:“我的钱怕是不够买这些。”
  小桐道:“看看又不花钱。”
  随随便道“好”。
  两人下了马车,随随给两个侍卫一吊铜钱,让他们在街角找个茶寮坐着等,便带着小桐逛起了铺子。
  随随长到那么大也没逛过几回市坊,偶尔去一次,都是想好了买什么,径直到店里,买完就走,这样悠哉游哉地逛却是有生以来第一回 。
  小桐却是隔三岔五就来采买的,地头很熟,对这西市上好吃、好看、好玩的如数家珍。
  随随跟着小桐边逛边看,累了便找个摊子坐下来喝碗酪浆,吃点菓子,倒是十分惬意。
  只是随随身上没带多少钱,看得多,买得少,小桐是王府奴婢,眼光也高,随随想扯几尺便宜绢布回去做亵衣,被她拉住:“咱们府中的衣料可比这些强多了,娘子找嬷嬷去领,何必花这个冤枉钱。”
  好几次都是这样,随随本来也是无可无不可,便作罢了。
  逛了半日,也只在胡人的店铺里买了几样不常见的香料,又给春条买了半打手绢。
  小桐道:“娘子要不要去看看脂粉?”
  随随目光微微一动:“我平日里也用不到。”
  小桐轻啧了一声:“娘子天生丽质,可肌肤却是不能不养的。”
  “那就去看看吧,”随随很好说话,“哪家铺子的脂粉好?”
  小桐一说起这些便头头是道:“要说香粉面脂,满京城就属常四家的最好了,他家用的面脂香粉秘方据说是从陈后主宫廷里出来的,比起御赐的都只好不差呢。”
  “一定很贵吧?”随随道。
  “有贵的也有便宜的,”小桐道,“丰俭由人,娘子去看了就知道。”
  随随道好,两人穿街过巷,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常四家脂粉铺子。
  这家店的市口不是顶好,门脸也不大,店堂里却是人头攒动,几乎没有插脚的地方。
  小桐道:“奴婢前几日还来过,娘子进去看吧,奴婢在外头等你。”
  随随点点头,走进店中。
  店里客人多伙计少,随随环顾了一眼,目光落在个包着皂色头巾,十七八岁的清秀小店伙身上。
  他的左眉尾部有条不显眼的旧伤疤,眉毛断成了两截。
  随随走到他跟前:“店家,你这里可有胡胭脂卖?”
  那伙计隔着帷帽打量她一眼,点点头:“胡胭脂敝店有几种,有红花染的,榴花染的,山花染的,还有紫矿染的,不知娘子要哪种?”
  随随道:“我要西国胡人猩猩血染的,不知店家有没有?”
  她话音未落,那伙计神色便是一凛:“这种胭脂不常有人买,有批去年的货,都收在楼上库房里,娘子请随小的来。”
  随随点点头:“有劳。”
  店铺里声音嘈杂,他们语声又低,没人注意到两人的对话,也没人注意到店堂里少了两个人。
  那伙计将随随带到楼上的房间里,放下厚厚的毡布帷幔,移开对面墙上的屏风,露出一扇暗门,躬身道:“里面便是库房。”
  随随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内是个暗室,狭□□仄,只点了盏油灯,却布置得很舒适。
  一个五十岁上下,腰圆腹鼓,身穿宝相花纹织锦袍的男子下拜道:“卑职拜见大将军。”
 
 
第11章 十一   邂逅
  随随道:“不必多礼。”
  一开口却是一口漂亮的雅言。
  中年人忙着要奉茶,随随道:“不必了,我不能久留。”
  她从怀里取出一封薄薄的信笺:“北岑过几日该到京城了,你替我带封信给他。”
  段北岑是她父亲的养子,在节度使府中任行军司马,既是她最亲信的幕僚,且亦兄亦友。
  信函没封口,她和段北岑通信总是用密文,世间只有他们两人能读懂。
  那人忙接过信:“卑职一定亲手将信交给段司马。”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道:“主公,先太子的事,要继续往下查么?”
  随随望了望跳动的灯焰,却似在看远方:“过了这几日吧。太子大婚在即,宫城戒严,这时候别轻举妄动。”
  “卑职遵命。”中年人低着头恭谨道。
  随随道:“辛苦你。”
  说罢随手从他案头拿起一个粉色琉璃小盒,撩开毡帷走了出去。
  那少年伙计仍旧恭立在门外。
  随随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没想到她会和他说话,一时间受宠若惊,语无伦次道:“卑……小的名唤田骏。”
  随随一笑,拍拍他肩膀:“好,下回买胭脂还找你。”
  说罢撩开毡帷走了出去。
  那少年跟出两步,望着随随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蓦地回过神来,心跳如擂鼓,手心里满是汗水。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萧将军本人,虽然戴着帷帽看不清真容,但单是气势就够慑人的了,没想到态度却那么平易近人。
  他呆呆地抚了抚方才被拍的右肩,心脏猛地扑腾到嗓子眼。
  萧将军竟然亲手拍他的肩!用左手!那只传说中百步穿杨,能在万军中取敌将首级的左手!这说出去谁能相信!
  ……
  随随下了楼,又挑了盒普通的面脂,便走出脂粉铺子。
  店铺在街巷深处,两人往巷口走,冷不防一阵穿堂风迎面吹来,掀掉了随随的帷帽。
  小桐惊呼一声追上去捡。
  恰在这时,一个穿黄衫石榴裙的少女带着婢女迎面走来,把她看了个正着。
  那少女一怔,顿住脚步,不错眼地盯着她瞧,片刻后,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失态,“啊呀”轻忽一声,快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随随回头看了看那少女,只见她戴着帷帽,身披泥银鲛绡纱帔帛,看身量不过十四五岁,那身杏子黄的衣衫看着不打眼,实则是蜀地出产的重莲绫,上用的贡品。
  再看那青衣婢子,发上簪着对宝相花钿头嵌松石银钗,衣裳也是上好的青碧绞缬制成,腰间佩着银香囊,一看便是高门大户的婢女。
  这样的人家,即便在长安也找不出十户来,不是皇亲贵戚便是股肱重臣。
  莫非是把她认出来了?随随立即否定了这想法。
  她已有十来年不曾回过长安,即便在她年幼时见过她,也不可能认出她来。
  那就是认识阮月微的人了。
  她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倒是小桐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娘子,咱们身后那小娘子,回头望了你好几眼。你可是见过她?”
  随随笑道:“我刚到长安,第一次出门,怎么会认识人。”
  小桐皱着眉冥思苦想:“奴婢看那婢子的衣裳装束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对了!”她双眼一亮,“奴婢想起来了,那是张府的人!去年他们府上奴婢来送年礼,穿的就是这种绞缬衣裳。”
  长安城里显赫的张家只有一个,便是当朝右相张秋湖家。
  张秋湖出身寒素,弱冠之年进士科举登第,从此便青云直上,四十岁出头便当上了宰相。
  方才那身着杏黄衫子的小娘子,八成就是张家的千金了。
  随随佯装不知:“张府?”
  小桐道:“当朝右相张公,娘子可听过?”
  随随摇摇头。
  小桐解释了一下张相的出身和发迹经过,又道:“张府只有一房,人口简单,方才走过去那个多半就是张相元配夫人所出的小娘子了。张家嫡庶加起来七八个儿子,就只有这一个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她顿了顿,接着道:“那位张小娘子是个美人,且才情出众,和宁远侯府的三娘子并称长安双姝,听说两人还是手帕交。”
  随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猜得没错,果然是阮月微的熟人。
  小桐又道:“宁远侯家的三娘子是长安城里公认的第一美人,可惜奴婢不曾见过,也不知究竟能美到什么地步。”
  她说着说着想起齐王殿下对阮三娘的一片痴心来,顿时有些心虚,用眼角瞟了眼随随的侧脸,却见她神色如常,并未起疑,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一看又不禁叫那张脸吸引住。虽然藏在纱帷后,隐隐绰绰的也能看出秀美的轮廓。
  那眉目当真是难描难画,她一个女子都忍不住偷看两眼。
  也不知那位阮娘子与这位比起来如何,反正她是想象不出来。
  宁远侯府内院。
  阮月微坐在轩窗前,面前的画案上铺着细白的藤麻纸,手里拈着白玉笔管,那春葱似的纤指似玉一般莹润无暇,一眼望去竟分不出来。
  但她只是微微蹙着眉,望着窗外花影出神,似乎忘了怎么落笔。
  从庭中遥遥望去,宛如一幅工笔仕女。
  张清绮跟着侯府婢女行至中庭,便看见那绮窗里的女子撂下笔,抬眼望她。
  接着一阵环佩泠泠清响,画里的美人动起来,仍旧像一幅行走的画。
  美人褰帘出来,提着郁金裙迤迤然走下台阶:“怎么才来,我盼了你半日了。”
  张清绮狡黠地一笑,稚气的脸颊上现出一对深深的酒窝,煞是娇俏。
  她指指婢女手里捧着的紫檀匣子:“姊姊莫怪,妹妹这不是不好意思空着手上门,特地绕路去了趟东市。”
  那匣子约莫两掌见方,盖子上有精巧的金银平脱花纹,单匣子至少值十两金,也只有张家众星捧月的嫡出千金才随手拿来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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