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也不怎么关心顾泽的事,但是她这回京半年了,永信侯府那边却安安静静。
作为一个炮灰女配,她到底还是不敢对男女主掉以轻心的,就还是跟顾温打听了下:“对了,我好像听说顾太夫人近一年多身体一直不太好,没什么大妨碍吧?”
顾温可不信她对永信侯府那一家子会有什么好期许,当即就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你还关心这个?”
崔书宁尴尬了一下,索性就不在聪明人面前装糊涂了,干笑了两声道:“我虽没什么好心盼着他们福寿安康,但也不至于盼着他们再有什么灾祸不是?我和那一家子的事早翻篇儿了,就是……你看我这现在也算圆满安稳了,就忍不住想问问你兄长那位爱妾如今可还安好?”
她虽然从始至终都没觉得顾泽是什么良配,但金玉音当初做的事也足够她恶心一辈子的了。
现在她从那个阴影里走出来了,如果要小心眼的比较一下金玉音的日子过得如何
这才符合顾温对她以往的了解。
这女人确实不是什么善茬和宽容大度的人。
顾家的事,崔书宁应该只是没兴趣去打听,否则也不需要当面来问他,她这显然就是一时兴起,所以顾温也没瞒她:“前几年一直禁足关在府里,去年年底顾……我兄长从北境回京,转过年来她突然说要去庵堂清修,兄长就将她放出府去了。不过到底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人和事,消息没外传,京城里知道的应该不多。”
崔书宁微微垂眸,掩饰住流转不定的眸光。
之后就当自己真的是随口一问,便没再多提。
送了顾温离开,她一面叫人去单独收拾出一个院子给贺兰青住,一面带了贺兰青去后院自己屋子里说话儿。
这会儿她那混账儿子正独霸一张大床,睡得口水横流,崔书宁打发了其他人下去,亲自看着他。小姑娘很好哄,她拿了些布偶玩具给她,她就坐在旁边安静的摆弄。
贺兰青和她坐在床沿上,守着这两个孩子,暖黄色的灯火之下,只觉得心底一片柔软和温暖。
她兀自盯着两个孩子反复看了看,后才直言问崔书宁:“沈……他是还不知道吧?”
一岁多的小孩子,正在牙牙学语之时,她也算很谨慎了,当着孩子的面就没提沈砚名讳。
崔书宁拿了个自制的七巧板给女儿玩,为了防止孩子往嘴巴里塞,图块刻意都做的大了一号,边角处也细心的做了处理,没有太尖锐的。
她的面色如常,处变不惊:“我怕他心不定,就暂时没跟他说,反正他也是忙的脱不开身,这样比较好。”
贺兰青却明显还有疑问,就仍是拧眉盯着她。
沈砚自己在外面做那种事,就算崔书宁再聪明有决断,她人在京城他也不可能完全放心,她不信沈砚没往崔书宁身边留人。
崔书宁从怀孕到把孩子带这么大,这其中得有两年左右了,她居然真能瞒得住。
崔书宁也不瞒她:“这事儿让他知道了有害无利,怀孕之后我把他安插在暗处的人手召唤出来勒令他们不准往回传消息的,然后又叫人给常先生去了封信,让他在北边也拦着点消息,他老人家是知道利害的。”
欧阳简那货不靠谱,常先生办事还是可信的。
崔书宁生这俩孩子,当初也是无数次纠结和权衡利弊的,她跟沈砚虽然一时还不能公开身份在一起,但她知道沈砚心里不踏实,他是一直想要在她身边有个彻底的归属感的。那年俩人一起在西北过年,正好她手上摊子该铺的也铺的差不多了,就咬咬牙没再做措施。
当时就想着随缘吧,沈砚迫切的想要个孩子,而她也不排斥……
而且还不一定想要就能有的。
结果没想到还真就有了。
崔书宁是个不喜欢主动惹事的人,但不管遇到什么事儿她也没有怕的,索性就顺应天意生下来了。
至于这两年,沈砚没在她身边,她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遗憾的,毕竟所有的事情她自己都应付的来,也没受什么委屈,至于孩子……
就算父亲暂时不能回来团聚,他们成长中需要的爱她都给足了,然后不断的告诉他们父亲对他们的爱,这种缺席毕竟只是暂时的,以后等到一家团聚之后一样可以很圆满。
她做事一直都有自己的计划,从容稳健的一步一步往前走。
可是在她看来是走的很平稳的这段路,同样身为女人的贺兰青却不这么认为。
一个女人,自己一个人怀孕,生孩子,又顶着巨大的压力,把眼前的日子都过的井井有条,这得是要多强大的内心力量支撑才能做到?
她看着崔书宁,第一次真实的发现原来她和这个女人还是不一样的。
可是看着这样的崔书宁,却又叫她心中豁然开朗,更多了几分面对眼前的生活和前路的勇气和信心。
最后便是由衷的微笑起来,感慨:“他要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崔书宁也跟着微笑起来。
沈砚确实会很高兴,虽然这段时间他的缺席她不曾感觉到遗憾,但或者他反而会遗憾吧。
她摸摸女儿柔软的头发,又伸了一根手指过去往熟睡的儿子捏着的小拳头里逗了逗。
在这之前,她也从没想自己的人生里会有这样温馨又满足的场景出现,有爱她的人,也有让她心甘情愿迁就的人,并且将为他孕育一个孩子当成是一件十分值得骄傲和满足的事。
所以啊,人这一生的际遇真的是很神奇,不认真的一步步走下去,谁都不能提前妄断自己会有怎样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278章 一场热闹
贺兰青前面跟着顾温他们赶了几天的路,崔书宁料想她会很疲累,一起吃了晚饭之后就放她回房休息去了。
次日她又特意抽出时间,带着对方在府里逛了逛,彻底熟悉了环境。
贺兰青面上瞧着虽然一切如常,但崔书宁凭着惊人的观察力还是不难发现
这次重逢之后她似是一直在隐藏情绪,实际上颇有几分心事重重。
不过她这个人向来不爱管闲事,而且对方不主动提起,她也很有分寸的不去打听。
转过一天就是腊月二十二,余氏满门被问罪处斩的日子。
余氏在前朝就是世家大族,繁衍至今,家族体系十分庞大,就算萧翊将罪责只追究在三族以内,但这日要推赴刑场砍头的也有数百人之众。
刽子手和监斩官天没亮就各自就位,余氏党羽,罪责由轻到重,一一被提出来问斩。
崔书宁来了这边几年了,却依旧还是习惯不了死人和鲜血,虽然余氏一族也算罪有应得了,但只要想想这一天之内这京城之中又要断送数百条人命……
她也是觉得晦气的很。
她这个人,是向来不会去凑这种热闹的,斟酌了一下这天又特意下了道禁令,让阖府上下没事都不要出门去。
结果一上午都还好好的,过午她刚搂着一双儿女午睡起来,把尿的把尿,疏通起床气的疏通起床气,才刚伺候完俩祖宗,桑珠就面有难色的的过来告知了她一件事:“主子,门房那边来人说贺兰姑娘刚一个人上街去了。”
崔书宁微愣。
贺兰青是孤身一个人跟着顾温进京的,身边也没有带丫鬟仆从,这会儿上街如果她不让府里的人跟,那就肯定是她一个人。
桑珠继续解释:“姑娘说她要上街买点东西,她是您的客人,门房的人不好拦她,说要给她备车派人跟着她也推辞了说不用。到底是个姑娘家,又是初来乍到的,门房的人不放心,所以就报过来了。”
崔书宁这个东道主自认为还算做的称职,贺兰青房里需要的一应物品她都让桑珠给准备齐全了,并且昨天还特意当面问了贺兰青还要不要补充添置什么。
虽然不排除对方不好意思再麻烦她的这种可能,可是贺兰青这次进京崔书宁就一直觉得她怪怪的,直觉上她就觉得对方今天这样的举止很不对劲。
但是不对劲她也不便声张,更不好随便派人去追,就赶紧起身更衣,顺便把两个孩子交代下去,自己备了车出去。
门房那边格外注意了一下贺兰青出门的动向,她也才刚走了没一会儿……
这京城很大,她要真是目的明确要去什么地方的话,徒步太耽误工夫,崔书宁根据自己的思维判断,沿着她离开的方向找去最近的一家车马行,果然是在那大门口堵住了将要进去租用马车的她。
贺兰青没想到她会亲自追自己追出来,面上表情不禁僵住:“你怎么出来了?”
崔书宁看见了她闪躲的眸光,又看了眼她身后的车马行,也不拐弯抹角的找说辞:“上车吧,你去哪里我送你。”
贺兰青犹豫着,一时并没有上车。
崔书宁又道:“我家那个和你兄长算是故交了,就哪怕是冲着这层关系,你在京期间我也得尽力照顾你,你放心,我不干涉你的事,但是在这京城之内放你一个姑娘家单独行走我也不放心,上车吧。”
贺兰青是知道她的为人的,也确实明白她在这件事上有难处。
既然被她逮住了,挣扎之下就咬咬牙还是上了她的车。
崔书宁说到做到,直接问她:“去哪里?”
贺兰青少有的迟疑扭捏了一下,她手指抓着裙摆,似乎还在继续做思想斗争,又过了会儿才轻声的道:“听说今日京中有大事,有大批犯人要处决,我想过去瞧瞧。”
崔书宁颔首,吩咐给车夫。
贺兰青偏头看向马车外面,她知道崔书宁心里一定对她有了些猜疑和想法,但她现在心烦意乱,什么也不愿意想,更什么也不想解释,一时只想着回避视线,不与她对视。
崔书宁还是很会体谅别人的心情的,她心里的确有疑惑也有揣测,但她也什么都没问。
路上的距离不算近,马车赶过去也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结果发现刑场那边隔了三条街前面就人山人海,堵的水泄不通。
马车被迫停下来。
贺兰青自下了马车:“这种地方晦气的很,你不喜欢就不要过去了。”
崔书宁是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来都来了。
她还是跟着下了马车:“来都来了。”
她就一句话表明了态度,贺兰青知道她就单纯是一番好意,所以也不便多说。
两个人顺着人流一路挤过去,因为人实在太多了,又挤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挤到刑场的外围,当时太阳都已经偏西了。
从清晨开始,那刑台上的人就被砍了一批又一批,这连着几条街上方都弥漫着一股叫人作呕的血腥味。
崔书宁其实闻得很难受,等挤到前面靠近刑台那边时,里面再被一层又一层的围观百姓塞满了,虽然崔书宁身边带了两个护卫帮忙开道……
但是她这样的身份,说是上街看个热闹还好解释,可是她和余家非亲非仇的,如若就为了看行刑便用护卫公然挤到最前排去,只怕就要引人注意和猜疑了。
身边贺兰青的脸色已经极是不好,她全程微垂着眼眸,抿紧了唇,既没有张望,也没有任何兴致高昂的样子,根本就不符合她自己所说的出来看热闹的说辞。
崔书宁既没打算再往里挤了,也没想安排她去附近的茶楼酒楼这些高层建筑上找个好视野,只对她说道:“不好再往里挤了,就在这吧。”
贺兰青低着头,没吭声,她就当她是默许,转头把跟着的俩护卫也赶到别处去了。
她拉着贺兰青找了个不太挤的墙根底下站着。
前面人山人海的什么也看不见,崔书宁才觉得少了点心理压力,贺兰青似乎也并没有想看,全程低着头,没有再叫崔书宁看到她眼底的神色。
这里离着刑台已经不算很远,虽然被人挡着看不见最里面,但是监斩官每换一批犯人上去都会有大嗓门的官吏宣读他们的姓名、身份以及所担罪责,这些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时辰,犯人的人头已经从旁支逐渐砍到了主线上,余元良已经分家的几个兄弟那几支的主要人物,再到他这一支里身份举足轻重的那几个,最后才是他。
等到这位叱咤朝堂数十年,历经两国三朝都威名赫赫的前镇国公人头落地,也就意味着曾近显赫一时风头无两的镇国公府彻底被碾灭成为了历史长河里的几颗微尘。
有人拍手称快,有人唏嘘感慨,也有人看不到这历史的沧桑,纯粹兴致勃勃的看热闹。
世间百态,应有尽有。
一切尘埃落定,已经是晚上。
附近的住户和商户家中都纷纷点起了烛火和灯笼,弥漫在一片血腥气中,叫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仿佛这就不是所谓的人间,而是魑魅魍魉出没横行的酆都城。
最后一颗人头落地,这一场热闹也近了尾声,人群一层一层的散去。
贺兰青一直垂眸站在墙根底下,脚下生根似的动也不动,崔书宁那两个护卫这会儿想要过来护着主子,却被人潮涌动堵在另一边怎么都过不来。
两个女人被人带的东倒西歪,崔书宁是眼见着贺兰青一只游魂一样的被人挤的撞来荡去,实在看不过,只能抓着她的手腕将她往身边扯了一把。
她原意是想把对方往墙根这边挡一挡,不想贺兰青却像是突然找到了落脚的浮木,撞到她怀里的瞬间突然情绪失控,一把死死的抱住了她。
她这一抱,实在太过用力,勒得崔书宁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但她只能飞快的稳住身形,又提上来一口气,尽量将这女子给护住了。
一群又一群的围观百姓自她们身边走过,议论声嘈杂吵嚷,盖过了她耳畔女子浅浅的啜泣声,直至最后,只余满地尸体和四下里的万家灯火。
这时候天已经很黑了,崔书宁他们本来就没离刑台太近,远远看去就看到一片黑压压,要不然她严重怀疑自己得被吓死在这,没胆子回去了。
本来被判处斩的犯人,尸首会在这刑台上留一夜,等待他们的家人来收殓,次日实在是没人管的才会被衙门的人收走。但是余家这一次是满门获罪,幸免于难的妇孺也全部被流放了,这次砍的人又多,根本不能留,从早上开始就有人在帮着收殓尸首了,这时候仍是许多官兵在那里忙忙碌碌的奔走。
崔书宁正犹豫着要不要劝贺兰青回去,刚抬起手来,贺兰青却先行放开了她,挤出一个微笑的表情来:“很晚了,回去吧。”
她的脸色苍白至极,眼睛通红布满血丝,眉宇间一片苍凉的憔悴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