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是令仪早就想好, 并且提前和彼得打过招呼的,毕竟无论是彼得大规模的改革还是她建立的福利院都触动了大部分人的痛点, 从上次贵族们敢光明正大地堵她这个皇后的门的时候,令仪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因此有保守派想要趁着彼得外出与瑞典作战的时候联合射击军一起下黑手, 令仪一点也不意外, 甚至还要为他处心积虑谋划出这样的阴谋而拍案叫绝。
然而她也不是傻子,好歹两世为人、天天和周围的人玩心眼, 令仪怎么可能猜不到这些人在想什么?
所以令仪早早地就像彼得借走了调兵权,暂时交由缅什科夫掌管,只要令仪察觉到不对, 将射击军和索菲亚谋乱的证据收集完毕,就可以立刻让达莉娅给缅什科夫传信将他们一网打尽,这样沙皇可以站在正义的一方,然后名正言顺地处死自己的政敌,且不用顾虑任何人的看法。
令仪也需要借此来树立自己的威信,加强和巩固她这个远嫁的异国公主的根基。
她在莫斯科内有许多与她有来往的商铺,只要她放出话,自然会有人将射击军的情况一一翔实记录下来转交给她,忠诚地为皇后效力。
娜塔莉娅见她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只好道:“我这几天会向一些贵族夫人们打听消息,如果有这样的情况,我们就立刻给陛下写信,请他想办法派遣兵力,保护你的安全。”
她想的虽好,但着一去一回之间浪费的时间是不可追回的,令仪也不打击她,只是安慰道:“放心吧,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前线的战报屡次传了回来,详细地记载了彼得在前线如何与瑞典国王查利十二对战,并且凭借强大的武器取得了战争上的优势,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逐渐向俄国倾斜,沙皇不日便将班师回朝等等。
原本观望着时机的射击军更加踟蹰,毕竟这一场作战若是赢了,那么沙皇在国内的声望将会超过上一次亚速远征时期,到时候如果叛乱并且拥立女大公索菲亚·阿列克谢耶芙娜恐怕就不一定会受到人们的欢迎了。
为此射击军特意写了一封信询问被关在修道院的索菲亚,而传信的人是索菲亚的堂姐,然而这封信刚刚落到这位贵族夫人的手上便已经被迅速转到了令仪的书桌上。
这位夫人的女儿正是在宫中跟着三位公主学习的贵族小姐,因为索菲亚在政治斗争中的失败,使得他们家族的声誉一落千丈,但皇后却不计前嫌,照常请她在宫中与公主们一起读书,一番权衡之下,这位夫人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参与到这场政治阴谋中,反而借此机会来讨好还在孕期的皇后。
令仪将这封信完完整整地看完,这才露出一个笑容,随后对达莉娅道:“立刻通知缅什科夫,出兵控制射击军,再派人去捉拿索菲亚·阿列克谢耶芙娜,连同照顾整个新圣女修道院的修女一起全部□□,没有允许不能让任何人随便出入。”
“是。”
令仪又对齐布琛道:“为我更衣,我要出宫去见缅什科夫先生,好好看看他们如何审问这些犯人。”
齐布琛有些担忧地开口道:“殿下,您还在怀孕期间,还是不要随意出宫了。”
“不,我得亲自去看看。”令仪走向屏风后,扬了扬手中的信,道:“我得给缅什科夫送去证据。”
新圣女修道院内正是一片混乱中,为首的修女要求缅什科夫立刻停止对修道院的冒犯行为,缅什科夫倒是并不想和这些修女们起冲突,奈何皇后已经下令,而且沙皇临行前也千叮咛万嘱咐他,一定要按照皇后所说的行事。
他正打着官腔,远远地传来马蹄声,正是专属于皇后的马车缓缓驶来。
等到马车停稳,缅什科夫才走到马车车门边,亲自为她打开车门,道:“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
令仪搭着齐布琛的手走下马车,她穿着一身钻蓝色的织金绸缎长裙,头上戴着三角礼帽,本应隆起的小腹在蓬起的裙子的遮掩下仿佛全然不存在一般,纤细的身材看着如同少女。
她冲着缅什科夫露出一个笑容,道:“我想你会遇到麻烦,所以送来了为你解围的东西,希望缅什科夫先生不要私下抱怨我。”
“我当然不会。”缅什科夫接过她递来的信封拆开一看,只见里面全部是关于推翻沙皇彼得一世的密谋,信件的末尾还署上了射击军现任领头人的姓名,而信的开头则赫然写着“致摄政王索菲亚女大公”。
他顿时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立刻对身边的副官喊道:“立刻以‘反叛罪’逮捕索菲亚·阿列克谢耶芙娜,不得有误,新圣女修道院的所有人都不得擅自出入,明白了吗!”
士兵们闻言立刻各自忙碌,老修女则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皇后与缅什科夫。
令仪笑着开口道:“我拿到了索菲亚公主谋反的证据,我们需要逮捕她,并且审讯新圣女修道院的所有修女,看看究竟是谁在帮她传递这样大逆不道的信息。”她笑得很温和,带着一贯的善良与真诚,却又隐隐透露出森然冷意。
老修女颤抖着没有说话。
等到人员都收监完毕、正式开始审讯之后,缅什科夫才开口道:“殿下,收押已经结束,接下来的审讯恐怕不适合您观看,为了陛下和皇储,您还是快点回宫吧。”
令仪斜了他一眼,道:“我不可以留下来吗?”
“当然,不过——”
令仪打断他的话,道:“那我就要留下来。”
“好吧……”缅什科夫看她始终坚持这么做,也不再劝说,两人听着审讯室内不断传来的惨叫声一言不发。
缅什科夫偶尔看向旁边的皇后,她的眼睫始终没有丝毫颤动,仿佛对里面的哀嚎充耳不闻,这让缅什科夫不得不想起了沙皇,这夫妻二人就像是一组鲜明的对比,沙皇是一位对一切充满激情、性子火爆的君主,而皇后则是沉静得如同冰刀一般,锋利而冰冷的美人,即使她时常带着温和慈悲的笑容注视着别人,却似乎并没有真心在其中,反而更多以嘲讽的冷眼观察一切。
假使她成了俄国的君主,那么俄国会发生什么变化呢?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立刻转过了头,不再注视皇后。
令仪察觉到他的视线转移,温声开口询问道:“阁下对我有何高见呢?”
缅什科夫急忙道:“当然没有。”
令仪笑眯眯地注视着他,道:“是吗?”
缅什科夫在她的眼神下似乎无处循形,他只好道:“我只是在想,您是清国尊贵的公主,天之娇女、众星捧月……究竟是什么让您变成了这样呢?”
“为什么这么问?”
“陛下是为了摆脱索菲亚的阴影,而我曾经是个为人牵马的马童,我们都有着不得不拼搏的目标,而您不需要做什么也一样是受到皇帝宠爱的公主……”
令仪听完他的话,垂下眼睑思索片刻,许久之后又抬起眼看向缅什科夫,眼中闪烁着光芒,道:“因为我知道,我生下来不只是为了做公主的。”
“当然,您已经是皇后了。”缅什科夫说完后对上了她的视线,却不由微微一愣,尴尬地开口道:“好吧……您是认真的?”
令仪反问道:“不然呢?”
“您不害怕我把这件事情告诉陛下吗?”
令仪带着笑意注视着他,问道:“您会吗,缅什科夫先生?”
缅什科夫也不得不承认,在皇后的注视下,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感到怯懦,而在这种威压之下,他又隐隐产生了仰慕和尊敬之情。
令仪起身道:“看来还要很久才会有结果,既然如此,我先回宫了。”她向门外走去,又忽然回过头,道:“如果在我的母国,今天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因为在十年前索菲亚被打倒的时候,她就已经被圈禁在一间小房间内,至于那些射击军……他们根本没有第二条命来密谋反叛。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缅什科夫先生?”
缅什科夫对上她冰冷的视线,随后绷紧了身体回答道:“当然,皇后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惹w
缅什科夫:不愧是您
令仪: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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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守得云开
射击军反叛一事在索菲亚被捕当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莫斯科, 之后报纸更是迅速刊登了这则消息,加上俄军在前线作战已经初见胜利的曙光,索菲亚谋反的事情激起了人们的愤怒, 声讨索菲亚的阵势越来越大,而保守派们则默不作声。
这件事也多少和保守派有些关系,毕竟彼得的改革已经引起了许多保守贵族们的愤怒,他们想要借机夺取利益也是在所难免的。
此时此刻还是皇后率先发声, 将审讯的结果开诚布公地印发全城,随后称一切要等到沙皇陛下凯旋归来再进一步解决, 在此之前,所有民众更应该全心全意支持俄国与瑞典的战争,不要被这些旁支末节的事情所干扰和影响。
皇后亲自出手并且截取了反叛的证据这件事也在民众间开始传播, 之后沙皇的亲信缅什科夫将审讯的全部结果都毕恭毕敬地呈交给了皇后更是肯定了这一点, 这让人们不得不感到惊讶, 随后又都纷纷暗自佩服这位皇后的手段和心智,更有许多人开始拥护这位善良温柔却又足智多谋的皇后。
令仪对外界这些传闻早就做好了准备,其中有一部分也是她让人想办法传出去的, 她上辈子就输在了压倒性的舆情上,自然不会在这个地方再摔一个跟头。
不过她所散播的消息也只是她不仅是一个温柔善良的花瓶, 更是一个可以解决政治难题的优秀皇后,足以匹配即将再次取得胜利的沙皇。
她一边抚着隆起的肚子, 一边翻看着手中的审讯结果, 正是她想得到的结果——索菲亚联合射击军意图谋反、大逆不道,罪可至叛国, 有了这个结果,即使是大主教站出来为索菲亚说话也没用了。
令仪为他们想到的最好的结果自然是流放北方,不过彼得早就对索菲亚和射击军不满, 借机处死他们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俄国似乎没有“株连九族”的罪名,这些犯人的亲人最眼中的罪名应该也只是成为农奴——不过这已经足够他们痛苦了。
虽然看着这份审查报告,但令仪的心思却不由飞到了纳尔瓦的战场上,思考着沙皇此时此刻究竟在做什么,又是否同样在惦记着她。
令仪曾经有些嫌弃沙皇的聒噪,可当彼得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又有些不大习惯,仿佛自己少了些什么似的,就在她一个人读书、一个人散步、一个人用餐的时候……沙皇的信件成为了她为数不多的乐趣,她几乎能想象到他写下这些信件时的样子,如果这能够称□□情的话,那么她大概是爱上了他。
胜利的消息传来已经是这一年的初冬时节,俄军算是初战告捷,将战线推到了纳尔瓦河一线,两国暂时陷入僵持谈判期间,于是沙皇暂且班师回朝,最为重要的原因自然就是皇后即将生产,沙皇要遵守自己的诺言,陪伴自己的妻子度过她最没有安全感的一段时间。
令仪的孕肚已经比之前膨胀许多,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产期,她倒是毫不紧张,在太医的照顾下安心准备生产,看到风尘仆仆的沙皇还颇有些惊讶。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前线的事情已经暂时结束了?”
沙皇迅速脱下脏兮兮的外套,随后道:“当然没有,不过都是一些小事情,我还等着看瑞典使者在我们面前摇尾乞怜的样子呢。”
令仪闻言不由莞尔:“这个我倒是已经先见过了,瑞典使者诚心诚意地请求陛下接见他,他愿意努力促成瑞典与俄罗斯的友好亲密的合作关系。”
彼得脸上立刻流露出嫌弃的神色,在仆从们的照顾下简单清洗了脸上和手上的尘土,这才快步走到令仪身边,将她抱在怀里,道:“不说那些让人厌恶的家伙。”他低头吻着令仪的额头,轻声道:“我很思念你,玛戈莎。不在你身边的每个日夜我都在担心你的身体,你有没有好好休息?好好吃三餐?”
令仪双臂搭在他的肩膀上,靠在他怀里,道:“放心,彼得·阿列克谢耶维奇,我们都很好。”
仆从们见状纷纷识趣地退了出去,给这对分别许久的夫妻留下独独属于他们的空间。
彼得正想吻她的唇一解相思之苦,俯下.身凑近了妻子,令仪也微微踮起脚与他接吻,奈何令仪突出的孕肚阻止了两人进一步的亲密接触,彼得只好无奈地摊开手,道:“看来他也过得不错。”
令仪被他的话逗笑,随后道:“我想是这样的……医生说他还有一个月就要出生了,我们的孩子……”
彼得扶着她坐在椅子上,这才蹲下.身,伸手轻轻抚摸着即将出世的孩子,道:“安娜·彼得罗芙娜或者阿列克谢·彼得罗维奇,您好吗?”
令仪笑弯了眼,道:“他回复你了吗?”
沙皇闭着深蓝色的眼睛,似乎在认真感受着自己的子女的回应,最后肯定地开口道:“他在和我打招呼呢。”
“真的吗?”
彼得认真地说道:“他正在说‘彼得·阿列克谢耶维奇,你为你的妻子、你的家庭还有俄国带来胜利了吗’——”
令仪被他逗得乐不可支,加上这颗毛茸茸的头颅正在自己身前蹭来蹭去,弄得她心里痒痒的,忍不住伸手搂着他的脖颈,低声道:“先生,我很想念您。”
彼得闻言不由微微一愣,似乎有些惊讶,道:“玛戈莎?”
令仪吻了吻他的额头,道:“我真的很想念您,我的丈夫、我的孩子的父亲。”
这次令仪确实没有说谎,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她总是忍不住惦念着沙皇的情形,等待着他的来信,与他一同分享自己身边的事情……这是早在十年前便已经养成的习惯,又或许她在公元一六□□年进入那片白雪皑皑的树林时便已经一脚踩进了沙皇的圈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