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简单休息了一天之后,安娜和伊丽莎白跟随母亲见到了素昧谋面的外公,他看起来有些瘦弱、面容衰老,却又在看到皇后的那一刻迸发出光彩,他招招手,道:“宁楚格,到阿玛这里来。”
伊丽莎白第一次见到母亲在除了父亲之外的其他人面前露出羞怯的神态,她怀中抱着一本笔记,看不出年头,但是似乎承载着什么特殊的东西,让这对父女不约而同地沉默。
过了许久,康熙主动打破沉默,道:“这是嗣音和嗣柔吗?”
皇后微微颔首,道:“阿玛还没见过嗣柔吧……她们两个的名字都是阿玛给她们取的。”
安娜在紫禁城中曾经小住过一段时日,因此和康熙十分熟稔,道:“外公,我来看望你了。”她柔软的指尖也牵着老人的手,分外温暖。
相比之下,伊丽莎白则显得端庄许多,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道:“您好,外公。”她犹豫片刻,也拉住了康熙的手。
康熙不由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道:“嗣柔和你妈妈年轻的时候真是一模一样,总是一副大人的样子。”
他没说几句话便开始咳嗽起来,皇后立刻伸手为他顺气,神情十分担忧。
康熙拍拍女儿的肩膀,道:“阿玛这次让你回来是有两件重要的事情和你说……其一是阿玛准备正式册立你为女亲王,这是我大清乃至中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件奇事,也是你的一件大事……俄国现在风云变化,假使有一天那里不再太平了,你们也可以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宁楚格……也是嗣音和嗣柔的家……同样,你拥有了大清的继承权,这说明你也是正统继承人之一,俄国那边对你不会再有任何置喙。”
皇后垂下眼睑,神色忧伤,轻声道:“我明白了,阿玛……”她牵着父亲的手微微收紧颤抖。
“其二……”康熙的咳嗽声愈发撕心裂肺,捂着嘴的帕子上沾染了些许鲜血,好一阵子之后他才开口道:“其二就是,阿玛还想再见你一面……保成他们就在阿玛的身边,唯独你……你额娘那么疼爱你,你好不容易在阿玛身边长大,阿玛舍不得你,所以才让人给你送信叫你回来……”
“我知道——”皇后握紧了父亲的手,道:“我也有一些东西想给阿玛看。”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终于打开了那本尘封已久的笔记。
康熙注视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字迹,低声道:“阿玛年纪大了,看不清上面的字,你念给阿玛听,好不好?”
“好……”
安娜牵着伊丽莎白的手走到了外面,她们听不到里面皇后的朗读声,只好在偏殿稍作休息,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夕阳西下,笼罩着这座古老静谧的宫城,皇后才终于出来,她的神色似乎轻松许多,道:“走,安娜,丽兹,我们去见见你们的舅母。”
之后接连几日,皇后总是持续不断地前去乾清宫,有时是她自己一个人,有时是她与弟弟皇太子一起,安娜和伊丽莎白则跟随舅母太子妃一起去清国的科学院做客。
清国的科学院和俄国的科学院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这里的人朴实勤恳、踏实肯干,学术氛围丝毫不亚于俄国科学院。伊丽莎白也不得不感慨,和清国的科学院比起来,俄国科学院的人们就像是还在牙牙学语的幼儿,完全无法继承这一套完整的科研流程。
之后她们还在太子妃的参观下浏览了北京大学等高等学府,伊丽莎白只觉得眼界似乎又开阔许多,暗自下决心回到俄国之后也要让父亲对科学院和大学进行改革。
康熙去世之后,清国上下陷入了一片悲伤的气氛,皇位在正式交给皇太子之前还有一系列的丧礼要举行,康熙将被埋葬在清东陵的景陵内,那里有个人已经等待了他很久。
安娜和伊丽莎白跟随着母亲参加完一个多月的丧礼,这才开始在母亲的嘱托下收拾行礼,于初春回国。
临行前,母亲将那本笔记交给了清国新的皇帝,道:“保成,将这个留给阿玛吧……这是对他最大的安慰,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它了,就当作是我能给阿玛的报答。”
已经不再年轻的新皇帝微微颔首,道:“我明白,姐姐。”他的手一顿,最后还是放在了姐姐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道:“姐姐也要保重身体,不要太过伤心了。”
“好。”
伊丽莎白在日记中如实记录了自己在清国的所见所闻,也将母亲一家异常含蓄的感情表达一一记录下来,母亲像是丢下了某种压力,却又好像背上了新的枷锁,好在她的身影依旧坚强,即使她如此瘦弱。
伊丽莎白和安娜都开始有些担忧母亲的身体健康,毕竟从清国回国的路上,母亲都始终保持着沉闷的状态,即使两个女儿如何活跃气氛,她也只会露出忧伤的笑容。
好在这漫长的旅程总算要结束了,抵达圣彼得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皇后迫切地走下马车,快步奔向前来迎接她的丈夫,然后轻声呜咽起来。
彼得抱着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脊背。
“哭吧,玛戈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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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番外一:无问(中)
一七二五年二月十日, 玛格丽塔·阿列克谢耶芙娜·罗曼诺娃正式登基,史称玛格丽塔一世,不过一月, 她立刻册封伊丽莎白女大公为皇储,这也是安定民心的举动。
这位女皇登基时已经年过半百,人们都知道她在皇位上不会呆太久,因此所有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人人也都明白,这位皇后并不是什么柔弱可欺的角色, 她虽然不像彼得一世那样戎马一生,但也始终陪伴着彼得一世完成了大量的改革,还有缅什科夫、戈洛文等彼得一世的忠诚追随者的拥护, 在她的麾下一定要尽心尽力。
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陪着母亲从保罗大教堂内走了出来, 玛格丽塔女皇身着黑色丧服, 头戴礼帽、面罩黑纱,接连一个月的丧礼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更不用说这位每天都会抽出空闲前来探望丈夫的女皇。
她自己的父亲刚刚去世没过多久, 大女儿离开她远嫁异地,现在连丈夫也离她而去。
全俄罗斯帝国皇帝彼得一世是给整个俄国带来变革风暴的皇帝, 人们对他的尊崇自然不言而喻,伊丽莎白也不例外, 对外, 彼得是威严的皇帝,可对内时, 彼得更是一个和蔼的父亲,伊丽莎白从不怀疑父亲对母亲、姐姐和自己的爱。
“丽兹。”
伊丽莎白听到母亲喊自己的名字,这才回过神, 道:“妈妈?”
女皇看着尚且年幼的女儿,思索片刻,道:“我想送你去莫斯科大学学习,你怎么想?”
“可是……”伊丽莎白有些犹豫,道:“这个时候将皇储送到旧都,那些贵族们会不会对妈妈群起而攻之?”
她在清国的时候已经见识到了那里的大学朴素热情的学风,对于莫斯科大学等高等学校的改造有了进一步的想法。
女皇看着女儿,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神色,道:“或许吧,但是比起他们的谩骂和攻击,我更希望我的女儿在莫斯科大学能学到更多东西。”女儿搀扶着她行走在草坪上,她黑曜石一般的目光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的语调缓慢而优雅,道:“莫斯科大学是我们的最高学府,在那里有着众多的人才,思想在那里激荡澎湃,你会学到更多的东西,也会收获更多的同伴和臣子。”
伊丽莎白沉思片刻,道:“我明白了,妈妈。”
她从不质疑母亲的智慧,作为母亲亲自培养的皇储,伊丽莎白对于母亲为这个国家付出的努力一直心怀感恩,毕竟她并非这个国家的人,做一个备受宠爱的皇后于她也并非难事,但她却从不会消极逃避。
没有一个平民不尊敬热爱她,在她获得皇位之前,她已经获得了一位皇帝应该受到的爱戴,而伊丽莎白作为天然皇储则需要另辟蹊径。
果然如伊丽莎白所料,皇储将要前往莫斯科大学进行深造的消息很快引起了保守派的抗议。女皇不仅是外国人,还是外国尊贵的公主,如果她叛国,那么俄国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几乎所有反对派都站到了皇储这一边,而已故皇帝的亲信则坚决支持女皇,女皇授予了皇储玛格丽塔勋章,这枚勋章自大北方战争结束之后再也没有被使用过,女皇此时授予皇储这枚勋章无疑是对皇储和保守派的安抚。
伊丽莎白厌倦这些保守派在父亲刚刚去世没多久就恨不得推翻一切改革的样子,他们甚至辱骂女皇没有为彼得一世留下男性皇嗣,不应该继承皇位。
进入莫斯科大学之后,贵族子弟们就开始围着她打转,谄媚的样子与他们的父亲截然不同,伊丽莎白原本政.治系在读,迫不得已选修了一门冷门的民谣课程。
这门课是在女皇的坚持下没有取缔,同理还有艺术类的其他课程,否则莫斯科大学将要被政.治、财经课程所充斥,伊丽莎白虽然料想过这门课程会很冷门,但是没想到除她以外会只有一个人。
“您好,公主殿下……”年老的教授民谣课的老师有些受宠若惊,道:“您的到来使我们蓬荜生辉。”
他旁边的年轻人也急忙道:“公主殿下,您好。”
他的声音富有磁性,却又并不刺耳,仿佛有一位爱侣在伊丽莎白耳边低喃,伊丽莎白顿感心底如同燃起一团火焰一般,她不由用她浅蓝色的眼睛注视着那个与她年纪相仿的青年,道:“名字?”
青年有些茫然,但还是开口道:“阿列克谢·格里戈里耶维奇·拉祖莫夫斯基。”
“来自哪里?”
“切尔尼戈夫,我是个牧羊人……”阿列克谢详细解释道:“我是因为女皇陛下曾经的召令,人们一定要接受教育,所以我去学习了音乐,以前只是跟着一位老师学小调子,现在和亚历山大先生学习识谱和歌唱,殿下。”
伊丽莎白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后道:“这很好,接受教育是每个人应有的权利。”她在面面相觑的师生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一番,随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道:“那么为我演唱一段吧。”
“好……”阿列克谢并不怯场,道:“摇啊摇啊摇,风儿吹过云朵,直到曙光来临,我都会在这里等着你。摇啊摇啊摇,什么都别害怕,歌声会引导你,我将会一直陪着你……”
伊丽莎白微微一怔,她听母亲为父亲演唱过这首歌,她骤然觉得福至心灵,静静注视着正在演唱的阿列克谢。
“殿下,我唱完了。”
伊丽莎白清清嗓子,随后道:“看来以后我们会成为愉快的同学和朋友。”
阿列克谢依旧让人如沐春风,他不卑不亢地开口道:“荣幸之至,殿下。”
女皇时常会收到孩子们的来信,如叶卡捷琳娜正在法国旅居,而她的二妹出嫁之后则忙于整顿库尔兰,普拉斯科维娅跟随姐姐一起在法兰西游学,安娜和丈夫还在浓情蜜意的时候……一封封信件很快飞到了女皇的办公桌上。
玛格丽特一世坐在长桌前,对缅什科夫开口道:“缅什科夫先生,是时候重拾我们国家的发展了,战争已经帮我们夺得了港口,而现在我们最重要的目标就是将波罗的海的霸权长就持续发展下去。”
“当然。”缅什科夫微微垂首。
已故皇帝在临死前紧紧拉着女皇的手,让所有人跪下发誓,永远真诚效忠于女皇,更何况这位女皇并不是善茬。
“因为我们和德国的不断联姻,这些德棍开始渗透我们的政.权,与那些保守派沆瀣一气,乃至在学校等公开场所反对我的统治,试图让我们回到穿长袍大褂的时代,所以要先把他们清理出去。”女皇面色严肃,随后又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就让我们把这些无用的东西扫地出门,以刺杀的名义。”
缅什科夫有些犹豫,问道:“这是不是太过危险?”
女皇的指尖扣着桌面,道:“只要有好演员,就不怕没办法上台演出。”她笑了笑,道:“更何况这些人现在不都想着给丽兹安排一门婚事吗?这下他们可以安心了。”
女皇受到刺杀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俄国,民众们义愤填膺,要求一定严惩这场刺杀的幕后主使,圣彼得堡立刻陷入了一片混乱,许多保守派进入了监狱或者被流放,而德国裔的贵族甚至被没收家产、驱逐出境。
女皇本人在私人医生诊断为平安无事之后出席了莫斯科大学新一届毕业生的毕业典礼,鼓舞学生们积极学习、努力工作,为祖国的强大不懈努力。
在那之后大概过了一年多,女皇开始在全国各地进行□□,针对各地不断提出发展政策,她所到之处没有隆重的礼仪,有的只是对不同地方的切实考察,为此她甚至亲自编撰了一本游记,里面不仅是简单记录各地的风土人情,还有对不同地区的不同问题提出了基本解决方案,她重视农业和生产,同时支持工业不仅要应用于军事,更要应用于农业,推动生产发展,商业的发展也绝不能落后,大庄的俄国精美商品在西欧畅销。
而政务则全部交给了从莫斯科大学提前毕业的皇储伊丽莎白,这下无论是保守派还是女皇派都无话可说,勤勤恳恳地为这位年仅十八岁的皇储殿下工作。
“哈……齐布琛,来看看,我的丽兹也心有所属了。”女皇坐在临时的书房中,扬了扬手中的信,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她说着说着忽然一怔,想到她身边最受信赖的仆从已经在家荣养,这才对旁边的年轻女仆道:“我们得启程回圣彼得堡,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能入了她的眼。”
女仆应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