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那里, 你去试探一二。且看看他涉入多深, 你父亲和叔父都是糊涂人, 莫要被甄家和薛家拖下水才好。”
两位殿下都还在府衙住着, 既然有了线索, 总要继续查下去的。
过了几日,贾琏以梦到祖父责备他近在咫尺,中元节却没有回金陵祭拜为名,前往金陵族地拜祭先祖。
既打着祭拜先祖之名,自然要先见过贾氏在金陵的族人。贾琏打算在祭拜先祖后,寻机去薛家拜访,探一探薛涛的口风。没想到贾琏到金陵后却被留在金陵的林七暗中告知薛涛重病在床。
据林七所言,薛涛一月前出门做生意,他派人跟踪,却没有跟上。薛涛说是出门做生意,却数日即回,也没有货物带回。薛涛此行神秘,却没有什么重要线索,林七便不曾上报。
不想薛涛回来后,没几日就病倒了。薛涛病了之后,薛府四处撒钱延医问药,可这病总是不见好。
一个月前出门,时间与江氏灭门恰好重合。薛涛从外面回来就病倒了,时机也太过巧合。贾琏打算尽快上门拜访,理由都是现成的——探病。然探病却要早上去,少不得等待一夜。
次日,贾琏让伴当收拾了几样礼物去薛府探视薛涛,却见薛家仆从在门口挂白幡。显而易见,他晚来了一步,探病变成了吊唁。贾琏的到来,让薛姨妈很激动,他以为是王夫人让贾琏前来探病的。
贾琏略有些尴尬,幸而薛涛的弟弟薛湘出来为他解围。
贾琏忙道:“年前,薛家主到扬州府做生意,曾上门拜访姑父。我来金陵祭拜先祖,听闻薛家主病了,冒昧上门探视。薛公音容笑貌历历在目,不想已阴阳两隔。”
贾琏说的情意切切,却也表明了自己并非王夫人派来探病。薛姨妈顿时有些讪讪,抱着薛宝钗在一旁只抹泪。
贾琏也趁机看了两眼这位作为红楼双女主之一的宝姐姐。薛宝钗被林云星小两岁,什么容貌丰美,举止娴雅,贾琏没看出来。于他看来,现在的薛宝钗就是一个有些婴儿肥的小姑娘。
虽然在贾琏眼中,薛宝钗还是个小孩子,可他到底记得林云星提醒,略看了两眼便移开了视线。
“大哥这病来势汹汹,府上延医问药,竟是不奏效。他这一去,可怜了长嫂和两个孩子。”薛湘掩面哀泣道。
上次来金陵,林云星调查过薛家上下,故此贾琏对于薛家的事情也了解些。薛湘虽然是薛涛胞弟,但兄弟早已分家。薛湘常年在外经营自己的生意,每次外出都带着妻儿,只过年才待在薛府。
各自成亲有了小家的兄弟早早分家未必是坏事,薛涛和薛湘分家早,感情却比那些住同一屋檐下的兄弟更深厚些。薛姨妈撑不起事,薛蟠是个终日斗鸡走马的纨绔,一应经济全然不知。薛涛病倒后,便让人将薛湘找了回来。
“人生在世,祸福难料,薛太太、薛二爷节哀顺变!说起来上次薛家主是与甄七爷一同去的扬州,没想到不到一年功夫,甄七爷落水而亡,薛家主也英年早逝了。”
“谁说不是呢?大哥在世时,与甄七爷素来交好。说来大哥病前,还受甄家七夫人所托,去扬州为甄七爷讨债呢。”
“哦?薛家主后来又去了扬州?可惜竟不曾见到。”贾琏颇为遗憾道。
“甄七夫人要得急,大哥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路上哪里敢耽搁。”
薛姨妈是个不经事的妇人,薛蟠和薛宝钗年少亦不顶事。薛涛若参合到了盐案,他死前若有托付,薛湘就是最好的对象。可薛湘竟坦然说起甄家委托薛涛去扬州取东西,若非全然不知情,就是有意这般说,要将薛家摘出去。
“两家既然这般要好,怎甄家竟还未来吊唁?”
“我家与甄家口上说是老亲,可如今甄家蒸蒸日上,我们不过是商户之家,门第有别。”薛湘淡淡道,“甄七爷生前与大哥颇为亲近,倒是常来府上。数月前,七爷死后,我们与甄家就没什么往来了。前番若非甄七爷孀妻所托,大哥也不会特意走这一遭。”
贾琏漫不经心地抚慰几句,见薛家陆续有人上门吊唁,便托词离开了。
薛涛死的太是时候了,原以为可以从他这里得到一点线索,不想落得这般结局。败兴而归,贾琏原有些郁闷,不想在返回扬州府的船上整理东西却发现包裹中多了一封信。这封信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塞进他的包裹,他竟然全然不知。
贾琏忙起身,确定舱房内唯有自己,才打开了信。这份信竟是薛涛绝笔,信中他说自己受甄七爷的夫人所托,去扬州江府要一笔账。薛涛念及与甄七爷的交情,欣然同意。
然而他到了扬州后,有人教他如何要账,薛涛才察觉此事怕是不妥。途中,薛涛想要反悔逃走,却已无法脱身。薛涛只得按照对方的要求,从江府带出了一样东西。在江家主将东西交给他的时候,借口验看,薛涛瞟了一眼。
江家主以为他要检查一下,并不觉得奇怪,也不曾阻止。可薛涛看清楚匣中之物,却是浑身发凉。作为生意人,薛涛消息甚是灵通。两淮盐场今年只收加盖扬州府大印的盐引一事,他已有耳闻。
这一匣子盐引与户部所出盐引并无不同,却没有扬州府的大印,可见问题。薛涛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在江家主面前表露,抱着匣子匆匆离开。
第二日,薛涛要坐船离开扬州,就在码头听闻了江家被灭门。他晓得自己卷入了不得了的事情。然而已经在神秘人的监控下,什么也做不了。船驶到一半,有人取走了匣子,可薛涛回府便病倒了。
薛涛怀疑自己中毒,可是请了大夫却诊治不出问题。
薛涛知道自己这是被灭口了,他不敢追究。若对方真为灭口下毒,他将事情闹大,扬州江氏的下场就是他们薛家的结局。可对方如此狠毒,薛涛到底害怕。他怕自己死后,对方依旧不肯放过自己的妻小,于是留下了这封信交给贾琏。
这封信留给薛湘或薛姨妈母子,便是一张催命符。薛姨妈是不顶事的,一旦露出马脚,全家都要遭殃。贾琏是林如海身边的人,将信交给他等于给了林如海。信的事情若不慎曝露,薛家其他人没见过信,幕后之人要灭口也是找贾琏,而非薛姨妈母子。
“奸商,果然狡猾非常!”贾琏无奈地将信贴身收好,躺在床板上却转辗反侧。
薛涛这封信只能证明江氏灭门案另有元凶,幕后之人的身份呼之欲出,却依旧没有明确证据指向他。
薛涛去扬州是应甄七爷的夫人所请,可请薛涛去扬州的甄家七夫人本人并未现身见薛涛。此事追究起来,甄七夫人完全可以推脱有人冒名,亦或是甄家在甄七爷之后再赔上一个七夫人罢了。
甄家连甄七爷的命都能赔得起,何况是甄七爷的孀妻。
纵然如此,贾琏却不能毁去这封信,以至于回扬州一路上都提心吊胆。幕后之人心狠手辣,杀人灭口全无犹豫。每次案子略有进展,就是一桩新的人命案,实在是让人无奈。
幸而一路上还算顺利,贾琏带着信平平安安回到了扬州府。
将书信交给林如海,林如海就将另一封信递给了贾琏:“京中来信,说老太太病了。”
“老太太病了?”贾琏有些意外,原著中没有这一出啊,莫不是蝴蝶效应。
“信中道,老太太对你和敏儿思念成疾,让你们回京探亲。你姑母见信就急病了,她这身子我如何放心让她回京。你与阿星回一趟京城,探视老太太吧!”
“老太太对我和姑母思念成疾?”贾琏嘴角微抽。
若信上只说老太太病了,贾琏定以为是蝴蝶效应,发生了预料外的事情。可加上这句对他思念成疾,贾琏怎么看都很假。老太太对宝玉思念成疾可能,对他不可能。可宝玉就在老太太院中养着,哪里来的思念成疾?
至于说老太太思念贾敏——
老太太对他姑母是有几分母女之情的,可也就是几分而已。这点情谊是要贾敏围着她转的,贾敏这几年不甚听话,老太太其实很是不满。
贾琏很想向林如海揭穿贾母可能是装病,然到底没说出口。不管老太太是不是装病,他敢说出口,那就是大不孝。依着姑父的性子,肯定削他。
“既如此,我这就收拾东西准备回京。”孝字大如天,纵然贾琏认定了贾母装病,也只能摆出着急回京的姿态。
贾琏笃定了贾母装病,自然不乐意赶路。幸而林如海也不觉得他吃得消骑马赶路,安排了贾琏与林云星坐官船北上。
出门前,林黛玉和林宝儿抱着贾琏和林云星的腿不肯放人,闹着要一起去。可此去京城,来回顺风顺水都要坐一个月的船,林黛玉和林宝儿年幼,林如海夫妇和林云星怎么会同意。
看着送他们出门的贾敏,贾琏心中忽然一悸,他想起原著中的时间线,贾敏此时已过世,到了深秋,林黛玉就该北上贾府了。可如今贾敏虽病弱,却还活着,北上的人也变成了林云星,这是否表示他们的命运已然变了?
第29章 运河惊魂
刚从扬州到金陵坐船一个往返, 又要坐船回京城,贾琏想一想嘴里都发苦。他们坐的官船是一艘三层楼船,在运河上算是比较稳的船了。然船上还是有些晃荡, 在船上, 贾琏不敢看书太久,便拉着林九下棋。
随着林云星年岁渐长,贾琏不能如她少时一样, 与她一道下棋读书了。在贾琏心中, 林云星只是妹妹, 可在这个表兄妹可以成亲的时代,却要懂得避嫌。
现代人表兄妹、堂兄妹与亲兄妹一般,没有诸多避讳,可这个时代纵然是亲兄妹, 亲父女, 只要男女有别,就要懂得男女之防。因此,纵然两人的舱房相邻, 却不好进入彼此的舱房。
幸而这次林云星北上除了探视贾母,还要为父亲送信和中秋节礼到相熟的府邸。因带的东西不少,故此也带了许多随从,其中林九恰好是能下棋的。然于林九而言,陪贾琏下棋却是一件苦差事。船上没有其他消遣,纵然林九原来不讨厌下棋, 现在也被贾琏缠怕了。
“表少爷, 时辰不早了, 要不今天到此为止吧?”林九试探道。
“时辰还早!”贾琏意犹未尽。
贾琏的棋是出名的差劲, 但不妨碍他喜欢拉着人下棋。在白鹤书院, 他许多同窗最怕的就是跟他下棋了。因为与他下棋赢得太容易,没有成就感,偏偏贾琏却是越战越勇的性子,无论输多少回,他都能缠着你继续。
林九提议道:“在船舱呆了一日,这会儿外面正凉快,表少爷不妨去甲板上透透气。”
这次,贾琏总算意识到林九不想继续了,鉴于船上只有林九能让他祸害,只得意兴阑珊地收了围棋,接受他的意见,去甲板上放风。
这艘北上的官船因没有什么达官贵人乘坐,贾琏和林云星便住了三楼最好的舱房。白日里在无遮无掩的运河上行船,莫说甲板便是船舱内也是极热。现下日暮西下,凉风习习,倒也舒适,船上不少人都选择到甲板上透气放风。
贾琏一出船舱就见林云星带着司琴和司剑也在船头,笑着招呼道:“阿星表妹!”
“表兄在房里待了一整日,竟然肯出来了?”林云星笑道。
“白日外面热,就不想出来。”他们的舱房在上层,有窗户透气,白日自然是在舱房舒服。
林云星抓起发带,验看了一下风向道:“这几日逆风,怕是要晚几日才能到京城。”
贾琏闻言,脸顿时皱成了一团:“那岂非要多坐几日船?”
“表兄似乎并不急着回京。”林云星原以为贾琏会嫌弃船慢,没想到他倒是更怕坐船。
“我就是怕坐船,至于回京——”贾琏压低声音,“实话与你说了吧,老太太这病多半是装的。”
“你说外祖母装病?”林云星眉头微皱。
自收到信说老太太病重,贾敏便心急如焚。让人连夜翻出了府上的各色补药,还让人去药铺买了支好参。许是忧心太过,他们出发前,贾敏身上就有些不好,怕府医医术不精,林如海还派人拿着帖子去请了扬州府的名医上门为贾敏诊脉。
“十有八九!”贾琏叹道,“这话对着姑父姑母,我都不敢实说的。来信若只说老太太病了,许我就信了,可偏偏还说对我思念成疾——我打小养在老太太院中,但老太太对我并没有那么深的情谊。”
闻言,林云星倒是有些明白贾琏为何不敢告诉她父母,贾母可能是装病了。贾府家信说老太太对贾琏思念成疾病倒,可贾琏却说他们没有这么深的情谊,让人听去了指不定觉得贾琏如何不孝。
林云星与贾母并不十分亲近,又清楚贾琏在贾府地位尴尬,他才看私下坦言。
“可好端端的,外祖母为何要装病呢?”
“现下不知,不晓得京城还有什么等着我们呢!许是冲着我来的,许是冲着林府,毕竟老太太是对我和姑母思念成疾才病的。”说到思念成疾,贾琏情不自禁加重了语气。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见天色不早了,便各自回舱房休息。
天气炎热,晚上休息时,林云星并没有关上窗。睡到四更天,隐约听到夜风中传来一些异常的声音。安逸多年,林云星的警惕心自不如前世,可到底是走过江湖之人,在外行走,总是会多留意一些。
披了外衣,林云星抓起床头宝剑挂于腰间,走出了舱房,正好见林九疾步走入回廊:“主子,河上不太平,似有人遇到水匪了。”
天下承平已久,他们坐的又是官船。不过林云星是谨慎的性子,前番出京能雇了镖局护送,今次回京,也没有全无安全意识。这次出门,贾琏只带了伴当善来,林云星身边却有司琴司剑及林九带的十余护卫。
按着林云星吩咐,林九每天晚上都会安排人守夜,今晚恰好是林九亲自值后半夜。
“去看看!”林云星随林九快步至甲板。
今夜无月,却有漫天繁星。借着点点星光,林云星往河面上望去,却是四五条快船在追一叶小舟。快船上的人明火执仗,箭如雨至,衬得那叶小舟甚是凄凉。
小舟上有一人匍匐在船板上,生死不知。两人正在挥剑挡箭,左侧青衣少年,手中长剑舞的密不透风,右侧仿若护卫模样的人却已经中了数箭,虽不是要害,可这等伤势之下却挺立不倒,护着匍匐在小舟上之人,可见那人身份贵重。
“主子,果然是水匪!”林九担忧道,“他们会不会攻击官船?”
他们虽然行于运河之上,但这一带两岸数十里都没有城镇,有水匪出没劫财并不稀奇。
“不是一般水匪,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