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天下,三方都认为自己才是皇室正统,但天下百姓还是会以曾经的京城为主,称京城所在的一方势力为朝廷,以此来划分三大势力。
“京城”所在,并不在于它的地理位置,而在于它在百姓心中的意义,除非彻底改朝换代,否则百姓心里的京城所在永远都不会发生改变。
可要论繁华程度,朝廷的京城,以及作为仁王势力中心的广渠府,都远远比不上嘉泉府。
嘉泉府在南方水乡,水源充足,又有偌大的南方区域势力范围作为支持,即使只是临时的“势力中心”,富庶程度也可想而知,府内最繁华的集市中,更是看不出丝毫战争的痕迹,好像这里的百姓生活在盛世之中。
骏马疾驰而来,走在街上的百姓连忙避开,等到疾驰的马匹全部离开,百姓们才心有余悸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小殿下先前不是下令,说不让骑快马吗?这人谁啊?怎么敢不听小殿下的命令?”
“那是燕将军吧?”
“竟是燕将军吗?若真是燕将军,他疾驰而来,必定是有重要军务,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热闹的集市寂静了一会儿,又重新归于热闹,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也有百姓在低声与身旁的人说话:“这两年已经好多了,早些年的时候,三天两头就会又人骑马冲到集市来,小殿下可是顶聪明的,也是最仁善的。”
“嘘,小点声,朝中的事,可不敢多说。”
“我又没说什么。”
……
燕满骑着快马,一直到某个府邸面前,才停下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府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最奇怪的就是顶上的匾额,上面没有写“XX府”,仅仅只是写了一个“逸”字。
燕满立即下马,对着守在门口的人说话:“烦请禀报小殿下,燕满拜见。”
守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燕满身后的人,点了点头:“燕将军稍候片刻。”
跟着燕满一起来的众人走到他身后,静静地候着里面传消息出来。
不久之后,府邸的大门打开,却走出来十几个壮汉。
燕满抬头。
“燕将军,嘉泉府的规矩,无论是谁,都不得骑马扰民,违者重打三十大板。”站在最前面的壮汉直直地看着燕满。
燕满握了握拳:“我有要事与小殿下商量,不得不骑马进入,还请与小殿下禀明,望小殿下通融。”
壮汉没有动作,依然直直地看着燕满:“燕将军此次回来,可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燕满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壮汉继续问:“燕将军回来要禀明之事,可是连一炷香的时间都不能耽搁?”
燕满怔了一下,还是摇头,虽然卫家的消息确实重要,但也没有到一炷香都不能耽搁的地步,毕竟卫家在神灵市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他只是迫不及待想要把消息传回来,一炷香时间,并不会影响大局。
壮汉抬手,指着某处:“燕将军请吧,这是小殿下定下的规矩,小殿下说了,无规矩不成方圆,规矩既然定下,自然所有人都要遵守才是,别说是燕将军,就算是小殿下自己违反了规矩,也要被惩罚。”
燕满再次看壮汉的表情,见他脸上的神情十分认真,就知道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
“将军……”跟在燕满身后的人有些不满,下意识出声。
燕满抬起手:“他说的对,既然是规矩,自然所有人都应遵守,能在嘉泉府内疾驰的人非富即贵,我的身份还不足以成为特例。”
“可将军是为了回来传消息……”燕满的人依然为他抱不平。
燕满摇了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壮汉,认真道:“既然是小殿下定的规矩,那就依规矩办事吧。”
壮汉再次抬手,指着府邸旁的某个方向:“燕将军请吧。”
燕满看着对方指的方向,那里完全没有任何遮挡:“大庭广众?”
“自然,”壮汉点头,“规矩是嘉泉府的规矩,是为了百姓,也该由嘉泉府的百姓看着执行,若是进了屋子,谁能知道到底有没有执行?”
燕满缓缓呼出一口气:“我明白了。”
说着,他主动往前走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因为一行人走动的动静实在不小,很容易就吸引了周边百姓的注意。
“这是燕将军吧?怎么了?闹这么大阵仗?”
“应该是在嘉泉府里骑马的事吧,这是之前小殿下定的规矩,竟然连燕将军也不能例外吗?”
“真的假的?我还以为……我以为只是说说而已。”
百姓低声说话的时候,带着燕满等人过来的壮汉主动说了燕满被责罚的原因,说完之后,立即叫人开始惩罚。
百姓的神情从震惊到不忍,特别在看到燕满的衣服后染血时,甚至有人忍不住出声劝告。
可即便如此,该有的惩罚依然没有停下。
而作为被惩罚的当事人,燕满从头到尾连一声都没有吭。
三十大板打完之后,壮汉冲着燕满拱手:“燕将军,惩罚已毕,属下叫人送燕将军去上药?”
“不必,”燕满自己撑着,从惩罚的长凳上直起身,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当他站直的时候却已经满头大汗,可他依然没有发出丝毫痛苦的声音,只是直直地看着壮汉,“我要见小殿下。”
壮汉看了他一眼,侧过身:“将军请,小殿下说了,惩罚结束后若将军还是要见,可直接去见。”
燕满颔首,挪动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前走。
进入府邸前的几个台阶,每一步燕满都走的气喘吁吁,整整三十大板,就算是他这样身强体壮的人,也很难承受,但卫家的事,必须要禀明。
终于,他迈入了府邸的大门。
只是往前这一步,他就见到了他想见的人。
对方穿着一身湛青色的衣服,神色平静,似乎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燕满抿着唇,又走了两步,这才抱拳躬身:“小殿下。”
两人之间寂静片刻。
直到燕满有些撑不住,再次开口:“小殿下。”
被称为小殿下的男子不过十五六,神态却意外沉稳,见燕满再次开口,才抬起眼眸:“燕满,你不是冲动莽撞的性格。”
“是,”燕满低头,“是臣未有遵守规矩,该罚。”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男子的神色依然平静,“规矩定下,若是谁都可以有例外,往后便不会再有人遵守,军令如山,违令者斩无赦,你该最明白这个道理才对。”
燕满颤巍着跪下,膝盖落地的瞬间,他的背上又渗出了不少血迹:“臣知错。”
男子低头,一直板着的神色稍霁:“说吧,这次急匆匆回来,有什么要紧事?”
燕满抬手双手,落在身前抱拳:“回小殿下,卫家的人如今在神灵市内。”
“你确定?”男子问道。
“是,臣确定,臣亲眼见到卫良才出现在璧化县,且与石雄站在一边,结合先前朝廷传出卫家叛离的消息,如今卫家人必定都在神灵市内。”燕满咬着牙道,希望能维持剧痛下的思绪清晰。
“既然如此,那就打吧。”男子轻声道。
燕满抬头:“小殿下的意思是?打哪一方?”
“燕满。”
“在!”
“你还能打吗?”
燕满毫不犹豫点头:“能,臣还能打!”
“好,立即整合军队,大军压境,攻打朝廷,夺回京城!”
燕满蓦地抬头:“朝廷?”
湛青色的衣袂飘下,身影渐行渐远。
“少了卫家的朝廷,不过是纸捏的老虎,他们既然亲自动手将卫家人赶走了,我们又怎么能不助他们一臂之力?”
燕满心中震撼,就像有擂鼓在敲,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刚刚才被打了三十大板,立即躬身而下。
“臣遵命!”
第四百一十六章 深层意思
广渠府内。
林成福打开最后一封信, 看完之后,也总算确认了这次的全部消息资料。
资料是分几批送达的,即便其中一批信件被截获, 拿到信件的人也看不出其中的问题,唯独所有的信件全部送到之后,才能确认上面的信息。
这段时间林成福在广渠府里, 逐渐得到了贺松阳的信任, 好几次贺松阳遇到问题的时候, 都会询问林成福的意见。
由于那些问题都只是仁王势力相关的问题, 与神灵市无关, 不管什么问题,林成福都能以百分百的精力去面对,也因此, 他给出的解决方法确确实实实用有效。
在贺松阳眼里,自从有林成福在他身旁进行辅助,他解决了不少广渠府内官员的问题,主要是将一些摇摆不定的官员彻底变成了他的人, 而那些更偏向仁王的官员, 也被他以各种方法光明正大撇除的决策圈,逐渐变成了边缘人物。
一次次的收拢、排除,使得如今的广渠府几乎完全变成了以摄政王为中心的政权, 小皇帝的地位也更加虚无,即便他高高在上, 但他能接触到的仅仅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奏折而已。
“林大人, 王爷请林大人前往一叙, 有要事相商。”
“就来, ”林成福淡定处理手上刚刚拿到的资料, 起身理了理衣物,开门微笑上前,抬手示意,“麻烦了。”
“林大人客气了,”带路的小厮微微一笑,“如今林大人是王爷身边的红人,王爷如今最信任的就是林大人,往后还要请林大人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
林成福微笑:“哪里,大家都是为王爷做事而已。”
两人前后走着,路上经过普通的幕僚们居住的地方,林成福可以感觉到来自众人凝视的目光,但他并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跟这些幕僚,从根本上走的就不是同一条路。
林成福的身影消失后,从院子里看出来的视线收了回去,转而代之的是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他现在可越来越风光了,明明一开始我们还在同样的位置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王爷信任的。”
“我觉得他是真的很聪明吧,王爷的性子也不是好忽悠的,他要不是足够聪明,肯定不能走到现在的地位,只可惜当初他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跟他打好交道。”
“关系好有什么用?那两个人当初跟他关系多好啊,每次抄书都要坐在一起,现在不还是跟我们一样留在这里坐冷板凳?依我说他当初肯定就已经想好要找个机会博得王爷的信任,我们这些人怕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在他眼里出现过。”
“他们看过来了。”
“看就看呗,大家都一样,我这不是实话实说么。”
……
“我要找他们理论。”
“不要闹事,”邱博厚抓着杨泰华的胳膊,“林成福如今深受王爷信任,你这时候因为这件事去闹事,只会引起王爷的注意,到时候轻则言语责备,重则可能会将我们赶出王府。”
“那就任由他们这么说吗?这些人也太过分了吧!”杨泰华依然不满,眼中也满是怒火。
邱博厚看着他:“你是生气林成福没有提拔我们,还是生气他们在背后议论?”
“都有不行吗?”杨泰华没好气地反问,“你的脾气倒好,人家都差指着咱们的脑袋骂了,你竟然还能保持这样的理智,这些人就只敢在背后说人,有本事就当着林成福的面去说啊,一群窝囊废!”
邱博厚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我看你更生气他们在背后说人这件事,怎么不是更气林成福?”
“我当然也气那家伙,我们好歹也在一起抄了那么久的书,多少有点情谊吧?他这一走,别说是在王爷面前替我们美言,就连回来看看我们都没有,怎么能不气,可我更生气这些在背后嚼口舌的人,”杨泰华瞪了眼不远处那群人,“林成福的事,说到底他跟我们非亲非故,又无师徒朋友之谊,从我们进王府开始,就一直都是竞争关系,他不顾着我们也在情理之中,这些人没本事,只会在背后说人,他们要是真有能力,就去王爷面前表现,在背后说林成福的坏话,可真有出息。”
邱博厚没想到杨泰华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一直以为杨泰华很多时候做事都不经过脑子,现在看来,杨泰华能进入王府,靠的确实是自身的能力。
这一次,邱博厚认可了杨泰华的话:“你说的对,如果真有本事,理应去王爷面前表现,而不是在背后说人坏话。”
“你呢?”杨泰华回头,在邱博厚疑惑的目光中询问,“你很聪明,至少比我聪明,其实你也可以试着去王爷面前表现一下,或许可以得到王爷的重用。”
邱博厚迟疑片刻,很快就摇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杨泰华完全没有任何怀疑,点了点头:“倒也是,林成福也聪明,这段时间又给王爷出了不少点子,立了好些功劳,你这时候过去,王爷确实不会那么容易用你,还是找个合适的机会比较好,以你的聪明,只要给你一个机会,你一定也能跟林成福一样得到王爷的信任,到时候……算了算了,到时候我可能已经离开王府了,到时候我靠自己努力,没准也能闯出一片天。”
邱博厚只是听着杨泰华说话,没有发表太多意见。
之后的时间,杨泰华依然在侃侃而谈,邱博厚却陷入了深思当中。
不知道为什么林成福的事,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也是这一丝不对劲,让他没有急于在摄政王面前表现自己。
他的预感一向都很准,特别是在未知的事务上,他总有莫名的感知,且每次都能让他走向一条正确的人生道路,在过去许多年,他靠着这一点预感,完成了正常来说以他的家境根本无法完成的学业,一步步走到现在,甚至走到摄政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