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并不是真正的老师，严格来说她只能算是临时老师，但这次的讲课任务是她亲自去申请的。
当听说神灵市推出新规，要废除神灵市范围内的所有青楼时，她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初期神灵市周围，包括田家村、丰收镇、溪林县甚至临春府等，因为位置特殊，时常会遇到敌袭，一切都只是最基础的，基本上没有高端场合。
后来神灵市接管这些地方，几乎是把这些所有的地方都推翻重来。
现在神灵市市区内人口众多，但基本都是外来普通百姓，大家的生活都只是为了满足日常所需，也没有青楼之类的地方。
牡丹在神灵市住了一段时间，从一开始的警惕到之后的放松，再到打从心底接受神灵市的存在，这期间经历了许多，可有些事也一直藏在她心底。
直到神灵市内传出消息，要废除青楼，同时要在神灵市内找一些特殊的老师，来教授从青楼里被带出来的女子时，她毫不犹豫去报了名，选择了熟悉的地方，最终见到了过去熟悉的朋友们。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不会愿意见到这些熟悉的人，因为见到她们，意味着她也需要回忆过去的痛苦。
但现在，她很愿意见她们，她想凭自己的能力，带这些人离开泥潭，真正回到普通人的生活环境中。
她们想要的，只不过是最普通、最寻常的生活。
第四百五十三章 指桑骂槐
废除青楼的消息从传出开始, 就受到了许多人的关注。
但谁也没想到，神灵市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短短几天时间里，各大府城明面上的青楼就被端了个一干二净, 甚至一些私底下的暗娼也被一锅端。
原先各地由朝廷和赵王势力管理的时候, 是不禁青楼的，绝大多数都在明面上, 这次神灵市出手，除了将青楼里的男男女女带走送去上学之外，其余的人只是暂时关押。
但那些暗娼本来的手段就要比青楼要过分，只看它的存在就知道了, 在不禁青楼的情况下还要设置暗娼, 可想而知它是走在多偏门的方向。
对这些暗娼，神灵市采用的方式是一锅端，不算是里面做事的人，还是主事者，全部都被打进大牢, 等待后续审理。
然而这样的地方既然能存在，背后多少会有大势力的人撑着，而且这些青楼和暗娼的收入，绝大多数都落入了他们的口袋，现在青楼和暗娼被一锅端，相当于断了他们手里最大的财路。
从消息传出开始，各地就有人开始焦躁不安。
这会儿神灵市将这些地方全部处理打击掉, 某些人开始坐不住了。
丹林市, 胡府。
胡高义手里捧着一本书, 思绪却有些发散,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主子, 王家米铺的王管事求见。”
胡高义放下手里的书：“他来做什么？”
“主子要请他走吗？”底下的人问道。
胡高义皱眉，想了一会儿之后道：“你出去看看，注意周边是否有人，若是有人，便叫他离开，若是无人，便带他到侧门，从侧门带进来。”
“是，主子。”
下人转身出门。
不一会儿之后，王管事被带了进来，一见到胡高义，他就立即躬下了身：“胡掌柜。”
胡高义没有起身，只是抬了抬手：“你先下去吧，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来。”
“是。”
下人离开后，胡高义看着依然弓着身的来人，问道：“是你自己要来的，还是你家掌柜叫你来的？”
王管事抬头，左右小心看了看。
胡高义猜到他的意思，主动道：“上前来说话吧。”
王管事立即点头，忙跨步上前：“胡掌柜，我家掌柜特意叫我来转告你，这次的事可不得了了，青楼和妓院被抓的那些人可有些知道我们情况的，他们要是不小心泄露出去，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胡高义握紧手里的书：“神灵市要闹，就让他们闹，他们都已经把地方都端了，还能做什么？”
“哎呦，胡掌柜，这次神灵市的新律法可出来了，据说是由曾经朝廷的刑部侍郎鲍子时亲自编纂，那些明面上的就算了，可私底下的那些，一旦被查到，背后的人都被判刑，胡掌柜，我家掌柜也是走投无路了，这才特意来求胡掌柜，麻烦胡掌柜想想办法吧。”王管事恳切地说道，话里话外都是祈求。
胡高义皱眉，眼珠转了转：“这事可跟我没有关系。”
“知道知道，”王管事连忙道，“所以这不是来求胡掌柜了么，我家掌柜说了，胡掌柜神通广大，做什么是什么，往常那么多年，什么事难倒过胡掌柜，这次肯定也不例外。”
胡高义抬了抬眼睛。
从废除青楼的消息传出之后，他一直都在思索这件事，当然，他不仅仅只是考虑这件事，只不过深层原因他不会与人透露。
王管事见他不说话，但也没有反对，继续道：“胡掌柜，我家掌柜说了，咱们合作也不是一年两年，王家米铺虽不算天下第一，但也能排在前十，过去许多年，王家米铺的钱可都是存在胡掌柜这里的，就算这段时间神灵市闹出这么大的事，咱掌柜也都没有从胡掌柜这里取太多钱，这不就是看在跟胡掌柜多年的情谊上么，这要是换成别人，肯定得把全部的钱都取出来。”
胡高义抿了抿唇。
胡家是开钱庄的，这些年一直都经营的有声有色，因为他愿意付出，几乎将朝廷上上下下的官员都打点了一个遍，以至于上至高管、下至平民，只要手里有多余的钱，都愿意把钱送到胡家钱庄，然后拿回去一张轻飘飘的银票。
这次朝廷动荡，朝中上下官员都被抓了个遍，官府的钱庄也都被端了，唯独他胡家因为并不在朝廷管辖范围内，勉强留了下来。
可因为天下突然易主，许多人都不愿意再藏着银票，甚至也不愿意在家里放铜币，很快就有人到钱庄取钱。
好在他们反应快，及时将那些百姓确认胡家钱庄确实不缺钱，百姓手里有银票的，随时都可以到钱庄兑换，哪怕天下易主也不影响用银票兑银子。
就这样，他好不容易才将这件事稳定下来。
可就这几天时间，城里却突然出现了所谓的银行，这相当于官府的钱庄，百姓随时都可以把自己手里的钱财存在里面，且能直接用身份证存取钱，还可以用身份证在交易市场买卖。
这件事出现，暂时不会对胡家钱庄的生意产生太大的影响，但时间一长，难免会损害到胡家钱庄的利益。
更重要的是，胡家钱庄开这么大，原先背后又有朝廷撑腰，手底下多少有一些不干净的金钱来往，怕就怕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候偌大的胡家钱庄都要倒塌。
除此之外，王家米铺这样的大客户要是突然将存在钱庄的钱都取出来，也确实会对胡家钱庄带来一些影响。
一旦暗娼的事暴露，他肯定得损失不少大客户。
眼下他们是在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绝对不可能独立在外。
想到这里，胡高义已经做好了决定，抬头问道：“你家主子现在在哪里？”
王管事见胡高义一直没有说话，心里已经有些着急了，但他已经将掌柜要转达的话都说了，接下来如何抉择也只能看胡高义，怕自己说多错多，索性就等着胡高义开口。
这会儿胡高义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脸上立即带上了笑容，连忙道：“胡掌柜，我家掌柜的意思是，现在人多眼杂，外头那么多神灵市的士兵来来去去，要是他亲自过来，怕是会引起注意，所以还是在老地方，今晚申时一刻，除了我家掌柜之外，其他的掌柜也会来。”
胡高义点了点头：“你家掌柜做事确实谨慎，你回去告诉你家掌柜，我会如约过去。”
“是，胡掌柜，那小的这就告辞了。”王管事说着，转身就要走。
胡高义将人喊住，从怀里掏出一枚小东西，抛到王管事手里。
王管事低头一看，手心里是一颗金色的豆子，他脸上立即笑出了褶子，连连躬身：“多谢胡掌柜，多谢胡掌柜。”
“嘴巴严实点，要是透露丁点消息，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胡高义看了他一眼，给了颗甜枣之后又给了一棒子。
王管事立即严肃了面容：“胡掌柜放心吧，我家掌柜叫我过来传话，就是因为我的嘴严，不管是谁问起这件事，我肯定都不会说。”
胡高义点了点头，摆手让他离开。
王管事弯下腰，后退着离开胡府。
王管事离开之后，胡高义在书房里来回转了转。
现在神灵市刚刚接管各大府城，颁发的所有政策肯定都是冲着神灵市内全部势力范围而去，不是针对某些个人，但暗娼的事确实不能暴露，一旦暴露，就算神灵市的政策不是针对他们，他们也一定不会好过。
毕竟暗娼里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人命也没有少出，原先朝廷势力也就算了，现在神灵市接管，又有“神女”庇护的消息在外，哪怕是为了维护神女的名声，也绝不会对这样的事坐视不理。
还有一点就是，他对神灵市的了解依然只是冰山一角，不知道神灵市到底是什么情况，钱庄私底下做的事、暗娼的事，都不能暴露出去，在必要的时候，他肯定要为自己做打算。
神灵市内的安全区固然是好，可也得有命留着，要是连命都没有了，就算手里有再多钱都没用。
胡高义低着头。
他打算先试探一下神灵市的情况，如果能够成功蒙混过关，他就继续留着，如果不能蒙混过关，但凡发生一点意外的可能性，他都要想办法悄悄离开。
哪怕是离开神灵市安全区范围。
神灵市的拓展确实很快，但他可以彻底离开，过海去海的另一边，只要他手里有足够的钱，不管到哪里他都能过上好日子。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胡高义握紧了拳头。
朝廷官员基本尽数被抓，除了部分确实没有犯事的小官还留在外面之外，绝大多数的官员都在神灵市的大牢里，他这样一个小小的钱庄，根本不可能跟神灵市抗衡。
可这一次，神灵市做的事确实过于大胆。
傍晚离府时，胡高义坐着的轿子经过某个地方，可以明显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大声斥责。
哪怕隔了一些距离，他也能听出那些声音是在从各个方面斥责神灵市枉顾百姓意愿，一意孤行。
他们不说青楼好坏，只说自古以来朝廷一意孤行带来的后果，以及反反复复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言一行都表达着他们强烈的内心想法，站在读书人的道德至高点，斥责某些覆灭朝廷所为乃是“万般皆下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基本上每朝每代都不会直接跟读书人动手，毕竟读书人只是动了动嘴，且他们除了偶尔会提到一些无关大雅事关当权者的话语之外，大部分之后都在指桑骂槐，真要以某些原因抓捕他们，实在是说不过去。
青楼背后的人也不仅仅只是他们。
胡高义掀开轿子的窗帘看了会儿，很快把帘子放下：“走吧。”
轿子再次往前走的时候，胡高义笑了一下。
这样的事，哪怕是神灵市，恐怕也要焦头烂额一阵子，到时候他们正好浑水摸鱼。
读书人自古以来可都不是好惹的。
第四百五十四章 彼此照应
“胡掌柜, 你可终于来了。”
“不好意思，出门稍微晚了点，王掌柜等急了吧？”胡高义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没有, ”王掌柜连忙笑着摇头, “胡掌柜事务繁忙，来的晚点是理所当然的事, 其实我们也不愿意总来打扰胡掌柜，只是这次的事确实麻烦，这也是走投无路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王掌柜的笑容中带了几分苦涩。
胡高义点了点头, 附和道：“所以我这不是来了么, 神灵市这一闹，这都闹出让多少人烦心的事了，我来的时候还见到路上拦着好多书生呢，都说书生有‘三寸不烂之舌’，也不知道这次他们能不能靠自己的口舌让神灵市改变想法。”
王掌柜叹了一声：“希望能改变吧, 胡掌柜快请进，大家都等着呢。”
胡高义点了点头，跟着王掌柜一起进了里屋。
屋子里果然跟王掌柜说的一样，已经坐了不少人，见胡高义出现，众人纷纷起身，带着笑迎接他的出现。
胡高义也带着笑跟几人打招呼, 但笑容并没有在脸上停留太久。
这时候坐在这里的人面对的形势都不太好, 不仅仅只是暗娼的事, 还有这段时间神灵市推出的一系列政策, 以及未来可能会推出的政策对他们带来的影响。
胡高义刚坐下, 就有人开了口。
“这次神灵市的动静闹的很大啊，而且动作很快，废除青楼的消息才刚传过来，他们的人就已经把青楼都端了。”
“那些来抓人的士兵也很厉害，虽然闹这么大，可青楼里除了离人之外，里头都好好的，什么东西都没少，也没有去打扰那些百姓。”
“谁说不是呢，他们……你说他们要是闹的再大一点，打扰到百姓了，没准还能闹出点事来，可现在这样，百姓不仅没有对神灵市不满，反而还夸神灵市做的好，这都是什么事啊？”
“听说神使还是一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有人压低声音道。
提起这个，屋子里寂静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用最低沉的声音说话：“听说神灵市里有神女护着，我们在这里说话，神女应该听不到吧？这要是能听到，那我们岂不是很容易暴露？”
屋子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还是胡高义先摇了摇头：“不会，如果神女能听到我们在屋子里说的话，我们不可能还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再说了，现在神灵市发生的事，也没有针对单独个人的，这就意味着神女绝不可能听到我们的对话。”
“这倒也是，不过还是少说点吧，我总是觉得心慌慌的，”有人说道，抿了抿唇，“我听说裴风平裴尚书在替神灵市做事，早些攻打朝廷的时候，也出了不少力，裴尚书早年的时候便致力于天下太平，希望官场清平，有他在，我们原先做的恐怕不太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