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至诚抱着手臂,扯开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你觉得呢?”
周以不想知道也没脸皮知道,抱着纸袋灰溜溜地回房间换衣服。
尺寸大小都正合适,一套是裙子,一套是衬衫和牛仔裤,周以穿上长裤,上半身还是套着李至诚的T恤。
她走出去,看见餐桌上已经摆着午餐,李至诚打包回来的,两荤一素一汤。
“洗个手来吃饭。”他拿出两套餐具,把米饭分好。
周以哦了一声。
有一道清蒸鲈鱼,沓沓大概是闻到鲜味,一直在桌子底下转圈,爪子挠着桌腿。
周以看着心疼,问李至诚:“它能吃么?”
李至诚眼睛都不抬:“不能,你吃你的。”
周以朝沓沓摊了摊手:“你爹不让我也没办法,这个家咱们都得听他的话。”
李至诚的筷子顿在半空,好一会儿才继续夹菜。
“哦对了。”吃到一半,周以开口说,“我那天给你发消息是想告诉你,我这个礼拜上课前和学生们说了,希望他们能尊重课堂,大家都很配合,特别乖。”
李至诚淡淡“嗯”了一声。
这并不妨碍周以的分享欲,她继续说:“还有这次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回来了,家里人有点不一样了,也可能是因为小姑没了?所以他们把爱和关心都转移到我身上了。”
李至诚突然严肃地喊她名字:“周以。”
“嗯?”
李至诚敛目,夹了一筷子香菇青菜:“这种话不要乱说,给你的就是你的。”
周以点点头:“现在想想,其实他们对我都挺好的,是我以前不懂事吧,自己跟自己纠结了这么久。”
李至诚说:“你知道就好。”
吃完饭,李至诚收拾了桌子,给沓沓换了一盆新的水。
周以捧着碗筷拿进厨房清洗,她意外地发现李至诚家里并没有找阿姨打扫卫生和做饭。
这有些颠覆她印象里的有钱少爷人设,周以还是刻板地以为像他这样的富二代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处处需要人伺候的。
李至诚要回去上班,走之前交待周以说她要是嫌无聊可以去附近逛逛。
关于昨晚的事,两人默契地都当作没发生过,又回到不尴不尬,不亲密又不陌生的状态。
“那书房里的电脑我可以玩吗?”周以小心翼翼地提问。
李至诚大概是铁了心要维持冷酷人设,懒懒丢出两个字:“随你。”
周以扬起笑脸:“那我在家等你下班!”
李至诚没应好,只说:“饿了自己找东西吃。”
周以从她买来的零食袋里拿出小熊饼干和一杯草莓牛奶,塞给李至诚,让他饿了下午吃。
“那我走了。”
周以举着沓沓的猫爪挥了挥:“好的,拜拜。”
李至诚却没立刻转身,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
周以意识到什么,笑容有些不自然。
他们这样多像一对小夫妻。
多像是他们也许本该早就过上的生活。
关门声响起,一分钟后,周以听到停在楼下的车驶走,她走进书房,坐在粉色的电竞椅上,没有摁下电脑的开机键,只是把手放在了马卡龙色调的键盘上。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某一个入睡前的闲聊时刻,她和李至诚畅想的未来好像就是如此。
周以当时说的原话是:“我不期待多大的房子多好的生活条件,我就希望在一个下雨的周末,我们俩就窝在家里开黑,哪里都不去,我抬手你就知道我要饮料还是零食,外卖到了,我踹你一脚你就立刻跑去拿。”
她记得那时李至诚用力揉搓她的脸颊,说:“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周以撇撇嘴,问他:“这样的愿望还不够实际吗?”
李至诚摇头,故作严肃道:“我觉得你把最后一句的主宾换一下比较实际。”
周以反应过来,挥起拳头要揍人,被李至诚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认错求饶:“我拿我拿,必须我拿。”
尽管不见得那样走下去就能终老,但周以还是觉得好遗憾。
人生里最好最精彩纷呈的六年,却与彼此无关。
周以离开座椅,轻轻关上书房的门。
这个下午她还是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投影仪挑了部最近热播的综艺,节目里MC们夸张地大笑,周以偶尔跟着扯开嘴角。
大概是昨晚失眠消熬了精力,到了三四点,周以觉得脑袋越来越重,靠在抱枕上睡了过去。
她是被一阵门铃声吵醒的,迷迷糊糊地意识到可能是李至诚没带钥匙,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起身开门。
见门后的是姜迎,周以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姜迎举高手里的保温袋:“老板让我给你送饭。”
周以看了眼墙上的钟,原来都快七点了。
姜迎一边把袋子里的饭盒拿到桌上,一边问她:“你饿不饿啊?我刚刚回了趟我妈家,这个虾做得超级好吃的。”
周以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麻烦你了,还专门送过来。”
“不麻烦,老板说给你打了电话没接,哦他还让我告诉你他今天晚上有事,让你早点休息睡觉。”
周以放平嘴角:“他又有饭局啊。”
姜迎怕再说错话,打马虎道:“我也不知道,他最近是挺忙的,一直加班。”
安顿完周以,姜迎又熟络地打开柜子找到沓沓的猫粮,按照它的份量倒进碗里,看样子是经常来帮忙照顾。
“那个,你慢慢吃哦,饭盒你就放着,我过两天来拿就行。”
周以点点头,再次对她说:“谢谢你啊,真的麻烦了。”
姜迎摆摆手:“李至诚给了我跑腿费的,不客气不客气。”
周以被她逗笑,她倒是很诚实。
送别姜迎,周以回到餐桌边,看着几道色泽鲜艳的家常小菜,却提不起胃口。
大概是刚睡醒吧,她安慰自己。
周以给客厅换上暖黄色调的光,不然实在是有些冷清了。
她站在客厅的瓷砖上,扫视这间对她来说还很陌生的公寓。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来,毕竟李至诚有他自己的生活,她好像成了多出来的麻烦。
李至诚比昨天晚上回来得更晚。
脚步声沉重,依旧是一进屋就洗澡。
周以裹着被子,听到衣柜门推拉的声音。
几分钟后,主卧的门打开,泄进来一道光亮。
身边的床陷了下去,周以闻到了他身上残留的酒味和烟草味。
她很轻地吸了下鼻子,抬手搓了搓眼尾。
李至诚躺下来后才意识到周以的存在,他倏然坐起身,揉着脑袋说:“习惯了,走错房间了,你睡吧。”
周以却拉住李至诚的胳膊不让他走,带着浓重鼻音开口道:“虽然我没有立场这么说,但是我真的很讨厌今天的你,讨厌你这么晚回来,讨厌你带着一身酒气,讨厌你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周以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用最后的骄傲抬高下巴:“你让我想起了我爸妈,那种我最反感的婚姻关系。”
在李至诚平静到有些漠然的神情里,周以的防线也一点一点崩塌。
“李至诚,我好像懂了,为什么你说‘算了吧’,因为你清楚,就算我们当时又复合,在琐碎的现实面前,我们也走不了多远。”
“你以前说我是理想主义的文学家,我现在明白了。”
周以用力擦了擦眼睛:“我就是太过理想化,永远不够成熟,你和张远志说的话我听到了,对啊,我这种女的就只适合谈恋爱,不适合结婚过日子,所以你吊着我、你耍我。”
最后一句,周以声音发抖,咬重字音抽噎着说完。
“我看清现实了。”她用手遮着眼睛,掌心被汹涌的泪沾湿,“可我就是觉得好可惜,我以为你会不一样。”
周以语无伦次,口齿不清地说完一大段话,李至诚才出声:“说完了没?”
他俯低身,坐在床沿,拿下她的胳膊,替她抹了把泪。
“我哪里吊着你,哪里耍你?我难道要告诉你,书房里的电脑给你装好三四年了,怎么也等不到你回来。我难道要告诉你,研究生毕业我就在申城买了一套房,我想等你大学毕业就结婚。我难道要告诉你,我被你甩了还天天惦记着你,六年了还觉得只要你回国我们俩就能重新再开始。我李至诚不要面子的吗?”
周以哭得视线模糊,李至诚越擦眼泪越多,干脆把人摁在怀里,随她哭吧。
“我手头有个要紧的项目,本来打算忙完这阵就去申城找你,你先过来了,但我真的抽不出时间。一边见客户,一边盯着手机监控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求着我下属过来照顾你,我还得怎么样?你是不是蠢逼?男人不得赚钱?这样等你哪天一挥手说不想上班了想做阿宅,老子还能拍拍胸脯说‘老公养你’。”
李至诚的吻落在她的唇角,含着咸湿的眼泪,像盛夏时节的海风。
他诚恳而坚定地说:“我从来就没觉得你不适合结婚过日子,我没说过这种话,我在二十岁就决定要和你过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晚安。
第21章 第二十一块硬币
周以几乎是要哭得喘不过气,搂住李至诚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脖子和额头上都冒了汗,和眼泪鼻涕一起蹭到他身上。
李至诚也无奈了,她哭起来一向难哄,今天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温柔声音,拍着她的背:“周以,不哭了。”
周以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停不、停不下来啊。”
她甚至着急地骂了句“妈的”。
周以抽泣两声,抬起头看李至诚一眼,眼泪又不停歇地往外涌。
李至诚舒展开眉目,帮她把脸上的发丝绕到耳后:“那你再哭会儿,我明天要出差,先睡了。”
周以立马停止哭声,板下脸,抬臂锤了他一拳:“你是不是人啊?”
李至诚抓住胸前的手,揽住周以的腰把她整个人扛起。
男人的手臂线条流畅而结实,周以倏地就腾空。
李至诚带她进卫生间洗脸,把身上哭湿攥皱的睡衣脱下丢进脏衣篓。
周以没穿拖鞋,被李至诚抱到了洗手台上,怕她凉,李至诚还给垫了块浴巾。
情绪逐渐平缓过来,周以用毛巾擦着脸,哑着声音问李至诚:“你刚刚说明天要出差吗?”
李至诚嗯了一声,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又困又累,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看他这副样子,周以推推他:“那你快去睡觉吧。”
李至诚撩起眼皮:“罪魁祸首装什么装。”
周以脸上刚降下去的温度又直线回飙:“那你明天去哪,几点的飞机?”
李至诚回:“杭城,高铁去,买了早上九点的票。”
周以借机问出最关心的问题:“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李至诚耍了个心眼,反问她:“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回来?”
周以用毛巾挡住上半张脸,嘴唇张合说:“As soon as possible.”
李至诚对这个回答非常受用,绽开笑脸,双手撑在她身侧,弯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那我改签,办完事就回来,应该能陪你吃晚饭。”
周以用力点点头,毛巾还盖在脸上。
李至诚一把扯下,随手扔到旁边,朝她张开双臂:“再擦要掉层皮了,走了,睡觉。”
周以圈住他脖子,挂到他身上,乖顺听话极了。
回到床上,周以终于得偿所愿,钻进李至诚的怀里,腿架在他的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合上眼睛。
过了会儿,她又在黑暗中睁开眼,想来想去还是没把握,必须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才能安心睡觉,她问李至诚:“所以我们是和好了对吧?”
李至诚迷糊地嗯了一声,像是快睡着了。
周以拿脸颊蹭了蹭他的胳膊,自言自语道:“可是我总觉得我们好像也没分开过。”
她扬起脑袋凑上去胡乱亲了一口,也不知道亲到了哪,悄悄说:“晚安哦。”
几秒后,李至诚翻了个身,把她牢牢圈在怀里,几乎形成一个包裹的姿势。
他说:“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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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iPhone闹钟铃声有如恶魔催魂,密集快速的鼓点让人心惊胆颤。
李至诚从睡梦中惊醒,想凭着感觉摸到手机,手怎么游移却都摸空。
听到一声不满的嘤咛,他愣住,意识快速苏醒过来。
哦,周以在他床上呢,他昨晚睡在了左侧,手机在右边的床头柜上。
李至诚用手盖住周以的耳朵,安抚她道:“好了好了,我马上关掉。”
他飞快起身走到另一边拿到手机,关闭闹铃,卧室重归寂静,周以皱紧的眉头也放平。
李至诚的床单是浅栗色,周以侧躺着,眉目平和,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一副安宁而恬静的样子。
李至诚坐在床边看了周以一会儿,才起身去洗漱。
七点半的时候,周以的闹钟也响起。
她没像往常一样拖拖赖赖,心里惦记着事,一听到铃声她就醒了。
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周以急匆匆地踩着拖鞋跑出去。
看见李至诚站在餐桌边上,周以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走了。”
李至诚向她走过去:“秘书来接我,也快要出发了。”
他替周以压平一撮乱了的头发,问:“这么早起来干嘛,再去睡会儿。”
周以伸了个懒腰,把额头抵在他肩上:“想送你。”
李至诚揉揉她的耳朵:“我当天去当天就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