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有些受宠若惊,笑着说:“幸好之后还有机会。”
“是呀,这不立马就去联系你了吗。”方思勤叮嘱她,“你好好看看这个项目,别让钱教授失望。”
周以乖顺地应好。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周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啊。
她捧着那沓文件推开办公室的门,在霍骁桌边停下,直言问他:“你知道主任叫我过去是为了什么吗?”
霍骁掀起眼皮,眸中笑意浅淡:“不知道,我也不关心。”
周以笃定道:“你知道。”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霍骁先挪开视线,放平嘴角褪去笑意,声音陡然冷却:“所以你现在想说什么?”
周以单手撑在桌上,俯低身子,向霍骁逼近了些,语气轻佻道:“欸,你会打架吗?”
霍骁没料到她会冒出这么一句话:“啊?”
周以按压着自己的肩膀,回到座位上去,解释道:“我不喜欢办公室里一直是这种别扭的气氛,真男人就干一架吧,中午十二点体育馆跆拳道室,不见不散。”
她没管满脸蒙圈的霍骁,收拾东西拎包离开,决定在外面的咖啡馆把这份项目文件浏览一遍,省的在办公室里惹某个小心眼的男人眼红妒忌。
-
十一点五十,霍骁出现在门口时,周以已经换好了借来的跆拳道服。
小时候因为打不过周然,她心血来潮要改去学跆拳道。
周以现在无比感谢那个热血方刚的自己。
霍骁插着裤子口袋,款步走了过来,有些好笑地打量她:“不是,你来真的啊?”
“不然呢?”周以正了正腰带,转身时利落抬腿踢上去,丝毫没有犹豫,狠而迅速。
左脸麻了一瞬,很快是密集的钝痛和肿胀感,霍骁微张着嘴目光呆滞,缓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他妈,有病啊?”
周以冲他笑了一下,头次听霍骁说出脏话,她还觉得挺新奇:“看来你不会,那你完了呀。”
她这次也没给霍骁反应的时间,胳膊肘从上落下击在他肩膀,同时抬腿狠狠顶他腹部,掐住脖子将他整个人摁倒在地。
“你知道平民最大的爱好是什么吗?”周以问。
霍骁扭曲着表情掰她的手指。
“就是谈论你们这些上位者的八卦,你以为我就不了解你的背景吗?你爸是申外法语学院的霍教授,我虽然没见过令尊但也听说过,可惜了,他怎么就生出你这种人面兽心的混账东西?”周以加重手上的力道:“本来以为走个过场就行,结果我差点抢了你的位置,急了吧?没能看到我对你沦陷,还发现钱教授看中的人是我不是你,气死了吧?”
霍骁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可惜在周以眼里毫无威慑力。
“Feminist is disgusting?你当然没办法理解,你从小受到优待,你享受着父母给你的资源,你成年之后需要苦恼的事只是进外交部还是继续做学术,你安心地走着爸妈给你铺好的路。对你来说,二十四岁到三十五岁漫长而充盈,你可以大展身手你可以畅想人生,但是你知道一个女性的这十年有多匆忙吗?你能一口气毫无顾虑地读完博士,但是我见过无数学姐为了家庭,她们得花至少两年的时间结婚生育,等好不容易能够回到自己的事业上,离青年还剩几年?你从来就被偏袒,怎么知道公平的意义?”
周以神情漠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可以否决我的努力,嘲笑我只靠运气,你可以看不起我,但是霍骁。”
周以松开手站起身,一针见血道:“你难道没发现,你其实有多么自卑怯懦吗?”
她甩了甩手,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一口气,郁结在心口的浓雾散去,周以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她迈开长腿跨过躺倒的霍骁,学着他尖锐的语气原话奉还:“Hypocrite is disgusting. 你才是他妈的真幸运。”
—
从跆拳道室出来,周以出了一身的汗,回到教工宿舍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她坐在沙发上,心跳频率依旧急促,耳边嗡嗡作响,大脑持续处于兴奋状态,她完全无法冷静。
想来想去,周以拿出手机,还是决定先和李至诚汇报一下情况。
她在微信上打字说:我把霍骁打了!我牛不牛逼!
屏幕上立刻弹出语音通话申请,周以摁下接听放到耳边。
她连喂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李至诚惊慌失措的声音打断:“你受伤了没?啊?怎么打起来了?”
周以挥着拳头骄傲道:“我没受伤,我三招把他ko了,牛吧我?”
听筒里沉默了一会儿,李至诚问:“你说的解决方式就是把人揍一顿?”
周以啊了一声:“打完这一架,以后大家就继续做好同事啦。”
李至诚疑问道:“你和他说好的?”
周以答:“倒也没说好,我自己这么想的。”
李至诚:“......你下手重不重?”
周以想了一下:“还行吧,我肯定有分寸的,就是......”
“就是什么?”
周以的声音越来越小:“就是第一下我踢在脸上了,他估计,这两天不怎么能见人。”
听筒里,她听到李至诚倒吸一口气,冲她凶巴巴地吼道:“妈的周以,打人不打脸,你讲不讲武德啊!”
周以蹭得燃起怒火,提高声音喊回去:“他都不讲品德我讲什么武德啊!”
又是一阵静默过后,李至诚咬着牙说:“你先等等。”
周以感到后背发凉:“怎么了?”
“我在给你联系律师了。”
周以惊恐道:“不是吧,你是说他会告我吗?!”
李至诚反问她:“你觉得呢?”
周以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脑袋:“我不至于要去蹲局子吧?警察会来约谈我吗?”
李至诚冷哼一声:“你现在知道怕了?”
周以欲哭无泪:“呜呜呜呜呜你一定要救我。”
李至诚扶额无奈叹息:“等见了面我再收拾你。”
周以无助道:“那我现在怎么办?”
李至诚仿佛家有熊孩子,恨铁不成钢的家长:“还能怎么办,先等着吧。”
周以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他万一找人报复我呢!”
李至诚严肃声音回:“那你就放狠话,敢惹你,你老公带一车面包人冲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李至诚的惨痛育儿经验分享:如果你的女儿说她已经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了,请千万不要相信她。
第29章 第二十九块硬币
午休时间,院楼四周树木伫立,白云稀薄,金黄阳光穿透枝叶,一切安静而懒洋洋。
霍骁扯开一点口罩透气,很快又放平,捏紧鼻梁处的铁丝,把自己的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左侧脸颊红肿,从中心泛出青紫淤血,他现在稍微裂开嘴角都会牵扯出钻心的痛意。
尽管今早上课时,有个善良可爱的女同学安慰他说,帅哥脸上的伤不能叫伤,那是你勇敢存活在这俗世的勋章,霍骁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这幅样子。
在走廊里遇上方思勤,霍骁摘下口罩,微微躬身喊:“主任。”
“欸哟。”方思勤都不太忍心看他这张脸,犯愁道,“这到底是怎么摔的啊?这得多久能好?”
霍骁浅笑,反倒安慰她:“没事,小伤。”
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霍骁斜眼瞥去,看到的却只是一个仓促落跑的背影。
方主任提声喊:“小周,怎么了啊?”
周以头也不回,匆忙解释:“我去上个厕所!”
霍骁短促地笑了一声,对方思勤说:“那我先回办公室了。”
“欸好。”方思勤边走边嘀咕,“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办公室里没有人,霍骁打开窗户通风,转身时目光滑过周以的办公桌,不能说杂乱,只能说......丰富?
除了留出电脑面前的一块位置以便办公,其他地方都被杂物占满,试卷用黑巧和代餐谷物棒压着,他送的那盆多肉被她放在键盘旁边,电脑的边缘充当备忘录板,粘满了便利贴,包括他写的那一张。
没过多停留,霍骁敛目,在经过时把一本摇摇欲坠的笔记本往里推了推。
周以大概是不回来了,那天那么盛气凌人,过后却一见他就跑,连霍骁都要怀疑,到底谁才是挨揍的那个。
他摁下主机电源键,开机后登陆进邮箱,准备批阅上周学生们提交的作业。
四十分钟过去,他正回复到第六份邮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霍骁从屏幕上抬头,和周以四目相对上,他先是一愣。
极快地挪走视线,他见她还站在门口,又看过去。
周以朝他走了过来,将手中的袋子放到他手边,表情不卑不亢,一脸凝重。
霍骁没说话,用眼神询问她意欲何为。
周以挠挠下巴,开口说:“我问了我朋友,24小时后之后要热敷才消肿快。”
她打开袋子,拿出一颗白煮蛋,抽了两张纸巾包好,递给霍骁。
在她殷切的目光中,霍骁微微向后仰拉开距离,质疑道:“你确定?”
周以摆出一个无语的表情,伸手扯了他一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蛋直接按他脸上揉搓起来。
还滚烫的鸡蛋贴到肿胀的皮肤,霍骁立刻疼得直嘶气。
周以边揉边说:“我朋友是护士,权威认证的方法,而且我也没恶毒到要对你进行二次伤害吧?”
霍骁扯了下嘴角,讥诮道:“你还不够狠毒吗?”
周以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惹得霍骁皱眉瞪她一眼。
经过那荒唐的一架,大概是无需再伪装和周旋,周以面对霍骁时反倒轻松了许多。
右手举累了,周以停下,甩了甩手腕。
霍骁撩起眼皮子看她,双手放在桌上,没有要动的打算:“突然良心发现了?”
周以十分不屑地嘁了一声:“怎么可能?你就欠揍。”
她闭了闭眼,重新开口说:“今天给大一上课,听到几个女生说,是哪里的门把霍老师撞成这样,罪该万死,不知道帅哥的脸价值连城吗。”
周以掐着嗓子,学得活灵活现,霍骁挑眉,满足地笑起来,连脸上火辣的疼痛感都冲淡了不少。
周以咬着后槽牙,愤愤道:“真不知道我为什么心虚。Why do I feel guilty?”
霍骁够到袋子,里头还有一个鸡蛋,他放在桌上,用掌心搓碎蛋壳,修长的手指利索剥开,将白滑的水煮蛋拿到嘴边,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蛋黄的味道让周以迅速捂着鼻子挪远,嫌弃道:“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爱吃鸡蛋,不觉得有股屎味吗?”
霍骁的动作顿住,凉凉剜了她一眼:“不爱,但请尊重。”
周以噤声,换上低眉顺眼的样子,继续替他按摩脸颊。
一颗鸡蛋咽下去有些噎,霍骁抬起下巴,喝了口水。
“欸,你这里也有颗痣。”周以说。
“嗯。”
周以夸张地哇喔道:“怪不得你这么聪明,智多星呐。”
霍骁放下杯子,面向周以问:“所以你到底为什么突然献殷勤,你现在让我发毛。”
周以咽了咽口水,决定挑明:“那个,你不会去告我的,对吧?”
霍骁冷笑一声:“你不嫌丢人我嫌。”
周以放下心来,嘴角露出笑意:“那就好。”
风将窗帘吹起,阳光一晃一晃。
周以的发尾时不时地会扫过手臂,带起难忍的酥痒,但霍骁始终没有改变姿势。
“怎么办?”他舒展开温润的眉眼。
周以抬起头:“嗯?”
“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你了。”
空气沉默流转,霍骁紧盯着周以,没有放过她在一分钟内精彩纷呈的情绪转换。
从呆滞到恐慌,睁圆眼睛急促地呼吸了两下,最后双手叉着腰,严肃又幼稚地警告他:“你可别,我老公会带着一车面包人冲了你的!”
霍骁应该是第一次在人前表露出这样明朗的情绪,怕牵动伤处不敢太大动作,他只能肩膀一耸一耸,从胸腔逸出低低的笑声。
“今天晚饭少吃点。”他说,“留着肚子我请你吃夜宵。”
周以眨眨眼睛,表情极为痛苦:“你要追我吗?你认真的?你是抖M?”
霍骁把那颗凉了的鸡蛋放进周以掌心:“向你做一个珍重的道歉及和解仪式,如果你考虑甩了现任,我可以现在就来订花。”
周以握着鸡蛋连连后退:“别别别,用不着用不着。”
霍骁和周以还是回到那家给他们都留下不愉快经历的小酒馆。
点单时,两人都没有要酒,霍骁要开车,周以说是男朋友不让。
霍骁对此举冷笑一声:“我以为你们feminist都会对大男子主义深恶痛绝。”
周以敲敲桌子:“脸上的伤口还没好,你就管住这张嘴吧。还有,你难道想看到女朋友和一个居心不良的男人单独喝酒吗?这属于人之常情。”
霍骁不说话了,反应过来后又道:“你说谁居心不良呢?”
周以耸耸肩。
等菜上齐,霍骁抿了口茶润喉,启唇道:“那天晚上的话,抱歉,为我和我朋友的冒犯和你说声对不起。”
周以提醒他:“还有对我男朋友。”
霍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重新说:“向你们俩说声对不起。”
周以摸着脖子,倒有些无所适从:“你真的不该那么误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