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rry.”霍骁摸了下脸颊,那土法子还挺管用,他真觉得没那么肿了,“不过你不是也误解我了吗?”
周以下意识反驳:“我哪有?”
霍骁勾了勾嘴角:“你说我否定你的努力,你不是也否定我了吗,你觉得我今天的成就都是靠父母,我可能确实比大多数人起点高,但那不代表我就活得轻松。说实在我还挺羡慕你的,你获得的成就就是你自己的,而我干什么都得归功于父母。”
他拿起筷子,倒是没想到会和面前这个人分享起这些:“那天晚上我被喊回家吃饭,从进家门被数落到桌上的碗筷都收走,心情不太好,喊朋友出来喝酒,看到你们俩更不爽了,那些话是故意撒气说的,别往心里去。”
周以有些愕然,霍骁也会挨骂吗,不可思议,排除掉那一晚的言论,他在人前从来都是妥帖完美的。
她小心地问:“是霍教授说你的吗?”
霍骁说:“他明嘲,我妈暗讽。”
周以深吸一口气,霍教授是出了名的学风严谨、要求严格,听说在答辩上怼哭过无数学生,令人又敬又怕。
霍骁的母亲她并不了解,但大概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周以搓搓胳膊,感到后背发凉。
她小时候,周建军也有一阵对她特别凶,干什么他都看不顺眼,逮着小事就要骂一顿,狠起来没少打过。
但那会儿她再觉得可怕,也好歹有她妈妈总是护在她身前。
周以突然有些不敢想象霍骁是怎么成长起来的,怪不得心理扭曲,换谁不得憋坏。
霍骁自嘲道:“挺丢脸的,我都他妈快三十了,见到他还是怕,他声音一大我都发抖。”
周以笑了笑,和他碰了下杯:“我也是,我感冒了在我爸面前吸鼻子都不敢。”
两人就着中国家长的问题深刻讨论起来,畅所欲言,各抒己见,仿佛是开展一场学术座谈会。
最后,霍骁说:“那天真的混账了,对不起啊。”
周以就算有气也已经全撒出去了,她伸出手,欣然接受他的道歉:“原谅你了,以后好好相处,霍老师。”
霍骁握住,轻轻晃了晃:“Hope to get well along with you, sincerely.”
这顿夜宵吃到将近凌晨,走回宿舍的路上,周以拿出手机给李至诚打电话。
晚风凉爽,她脚步轻快,接通后,嗓音甜甜地喂了一声:“在干嘛呀?”
李至诚的声音透着疲惫:“加班开会,现在中场休息了一会儿,你呢,在干吗?”
周以抬头看着月朗星稀的夜空:“霍骁请我吃了夜宵,和我道歉了,我们俩彻底和解,以后真的就是友好同事了。”
李至诚嗯了一声,对她说:“看,人家这才叫成年人的解决方式。”
周以撅高嘴,不满道:“你怎么还夸他呢?”
李至诚笑起来:“那我还要夸你?周周以以,暴力虽爽但不可取。”
周以哼道:“你那天不也想上去干架么?”
不知是否因为正处于工作状态,李至诚沉稳而镇定,连嗓音都比平时多了几分成熟的性感,周以在脑海中想象他现在是以什么样的姿态和她打这通电话。
听姜迎说他平时在公司很凶很严肃,周以愈发好奇。
啧,看来她才是抖m。
李至诚在电话里说:“说实话,我并没有,力是双向的,打在他脸上我还嫌疼了我的手呢。”
周以只当他马后炮逞一逞口舌之快:“那如果我不拦你,你会上去干什么?”
李至诚沉吟片刻,煞有其事道:“走过去,保持微笑,朝他不屑地说一声‘酸鸡,就这?’,然后比个国际友好手势,最后搂着你潇洒地扬长而去。”
周以笑出声:“你这就叫成年人?你才小学生吧。”
李至诚不以为然:“我有力气干吗浪费在他身上,我不如留着回家使给你。”
周以:......
“我到门口了。”
李至诚应好,他似乎在走路:“我也要继续开会了,早点睡啊。”
周以拿下手机,对着话筒用力啵了一声:“给你充个电,你也注意休息。”
李至诚顿了两秒,说:“等等,先别挂。”
周以问:“你要干嘛呀?”
李至诚的呼吸频率快了些:“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然后......”
听筒里响起一声轻而明晰的“mua”,周以的苹果肌今天也进行了很好的训练。
李至诚补完后半句:“亲你一下。秘书催我了,这次是真得挂了。”
周以眉眼弯弯:“快去吧!明天见!”
只有异地情侣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是哪句。
——“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
等会儿还有一章。
第30章 第三十块硬币
李至诚这一周都在忙工作,作息及其不规律,有的时候周以早上起来他还没睡。
他抽不出空过来,周六她又有工作,周以还是决定周四那天自己坐高铁去溪城,好歹还能一起待个两天。
她对这座城市已经不再陌生,坐上出租车便给李至诚发消息:我上车了!
对方过了几分钟才回:在家等我,饿了先找东西吃。
小区保安已经眼熟她,看见周以还笑着打招呼道:“来啦?”
周以用力点头:“来了!”
上次李至诚带她走过两遍,周以终于摸清去十七栋的路。
走到楼下,感觉到口袋里传来震动,周以摸出手机,发现是李至诚的电话。
“喂,怎么了?”
他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气:“你到哪了?”
周以回答:“在上楼了。”
“先别上去!”李至诚急切地制止她,“先去姜迎家。”
周以停下脚步:“啊?”
李至诚深吸一口气,向她解释:“我妈刚刚打电话说她要过去送东西,你先别上去。”
——“周以是吗?”
李至诚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听到声音,周以仰起脑袋,对上一双和蔼亲切、笑意温柔的眼睛。
二楼过道里,李至诚的公寓门口,一位和他眉眼极相像的妇人站着,向周以招了招手:“快上来呀。”
挂电话之前,周以听到李至诚说:“我马上回去。”
已经躲不掉了,周以四肢僵硬地走上去,喊:“阿姨。”
沈沐心看见她,却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往边退了一步让出位置:“刚好我走到这里才发现没带钥匙,开门吧。”
周以硬着头皮掏出钥匙开门。
进屋后,她加快动作换好鞋,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新的拖鞋放到沈沐心脚边,又忙不迭要去接她手里的袋子。
沈沐心留意到她鞋头上的粉红猪,揶揄道:“怪不得不让我穿呢,原来是专属的。”
周以不好意思地笑笑,把东西放到茶几上:“阿姨你先坐吧,李至诚说他马上回来了。”
沈沐心问她:“刚从申城过来?”
周以点点头,惊讶对方对她的了解。
沈沐心又问:“要在这和他过周末?”
周以回:“对。”
听到沈沐心哼了一声,周以心脏都紧了一下。
“以后让他去找你,别老让你跑来跑去呀。”
周以赶紧说:“我比较闲嘛,没事的。”
沈沐心把带来的袋子提到餐桌上,周以也跟着过去。
她挠挠脸,有些犹豫地开口问:“所以阿姨,你已经知道我们俩......”
沈沐心朝她笑起来,她身上带着典型的江南风韵,五官和气质都柔和温婉:“他以为他能瞒得了我?一眼就看出来谈上恋爱了。他不告诉我你的事,我就找人问了问,在申城怎么样啊?”
周以帮她把东西放进冰箱,好几盒新鲜水果,还有两罐酱牛肉:“挺好的,比想象中好适应。”
沈沐心转过身看着她,说:“没想到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周以,阿姨一直都想和你说声谢谢。”
周以惊慌道:“谢我什么,不用不用。”
不知是回忆起什么,沈沐心有些动容,声音也轻微颤抖:“是真的要谢谢,李至诚毕业的时候,谢谢有你陪着他。说起来,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就应该可以见面的,但是我生了病,他爸爸为了照顾我也没去成,儿子人生最重要的时刻,我们俩都没能在。”
周以喃喃道:“生病......”
沈沐心垂下视线:“他没告诉你吧?我想也是。还挺严重的,那阵子我整个人都绝望了,稀里糊涂说了好多瞎话,他们爷俩估计没少被我折磨。”
周以大脑空白,已经无法分解信息,只是呆愣地听沈沐心继续说下去。
“其实阿姨还欠你一句对不起,我是在他大三的时候查出病来的,他本来已经决定保本校的研了,说是在那有喜欢的小姑娘,想跟她在一块,但后来还是选择回来。他原本也是打算留在北京发展,他不说,但我知道是担心我的身体,他不敢走远。你们俩的事我知道一点,我有的时候就会想,要是他留在北京了,你们俩会不会......”
胸腔堵住,周以无法顺畅地呼吸,沈沐心搭上她手腕的一刻她立马如同条件反射一般紧紧牵住:“阿姨,别这么说。”
沈沐心拍拍她:“其实,我可以猜到他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你回来了,怕我又催你们赶紧结婚吧,但阿姨已经想开了。”
那是一个周以很熟悉的笑容,李至诚和他妈妈笑起来的时候,右边脸颊上都会出现一小道细痕。
她曾经用指腹轻轻划过,然后告诉李至诚:“你上辈子一定过得很快乐。”
她终于知道李至诚性格里不为人知的温柔细腻来自于谁。
——“人生吗,总有遗憾的,我已经很幸运了。”
沈沐心的手并不纤细娇贵,相反在虎口和指腹处有层薄茧,她牵着周以,掌心温暖:“阿姨看到你回来,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周以抿着唇,眼前模糊,她笨拙不知如何表述,只是一味点头。
她红着脸,有些傻气却格外认真地向沈沐心保证:“阿姨你放心吧,我一定让他这辈子过得更快乐。”
李至诚回来的并没有想象中快,应该是实在抽不开身。
沈沐心和周以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聊到天黑。
沈沐心告诉她,李至诚大概是全世界过得最惨的小少爷,小时候他曾经问过自己很多遍他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他爷爷就是这么教育他爸的,富人家的小孩就要穷养,尤其是儿子。他从小到大的零花钱都必须自己挣来,他爸总能找到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活让他干,买烟啦遛狗啦搬花啦,我看就是他自己懒所以使唤傻儿子呢。他研究生读完想在申城买房,他爸其实都准备好钱给他了,非要拿走他手里设计的一个程序作为交换条件,他给的哪有他后来靠儿子赚得多哟!”
吐槽起老公来,女人总是滔滔不绝,周以时不时地跟着发出笑声。
她一边觉得童年拼命为自己挣零花钱的李至诚可爱,一边又生出难言的酸楚和愧疚。
原来他并不是生来就富裕自由的,他甚至需要付出更多心血和汗水,去换取那些在人们以为对于他来说理所应当的东西。
虽然存在自恋的成分,但李至诚说的并不错,他不是rich princeling,他确实可以算个独立自强的优秀青年。
听到周以肚子发出咕噜叫声,沈沐心起身走进厨房给她做晚饭。
一碗盖着煎蛋的面端上桌,她们听到楼下有车上锁的声音,抬头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回来了。”
楼道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到两分钟,李至诚匆匆开门,一进屋就喊:“周以!”
“别喊了。”沈沐心的声音幽幽飘起,“已经被我用五百万打发走了,现在应该哭着到机场了。”
李至诚叉着腰站在客厅喘气,转身看见苦情女主角正坐在椅子上,晃着腿悠哉地嗦面。
他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抢走周以的筷子和碗:“给我吃口,我饿死了。”
沈沐心用筷头打在他手背上,呵斥道:“别抢周以的,你要咬这么一大口鸡蛋干嘛呀!”
李至诚口齿不清地为自己辩解:“她不爱吃鸡蛋的!”
周以一边搓着李至诚被打红的手背,一边对沈沐心说:“没事的阿姨,反正我也吃不掉。”
沈沐心叹了一声气,叮嘱周以:“别对他太好。”
周以只是笑,没答应。
沈沐心看他回来了,又交代了几句,不欲多打扰小两口相聚,家里老李又在催她。
“那我走了啊,你忙完找个机会带周以来家里吃饭,周末没事多带她去山庄玩玩。”
李至诚应:“知道了,陈叔到楼下了没?”
沈沐心踮脚越过他,和周以说:“阿姨走了哦,冰箱里的蓝莓你记得洗了吃。”
周以乖巧道:“好。”
李至诚把人送到楼下,看着上了车才回去。
一进门,他径直走向周以,捧着她的脸,关切地问:“我妈都和你说什么了?”
周以圈住他的腰,像沓沓一样在他掌心蹭了蹭:“没什么呀。”
李至诚不信:“她是不是......”
“没有。”周以知道他要说什么,“阿姨没有催我什么,也没有要求我什么,更加没有给我压力。她就是和我说谢谢我,还告诉我我回来了她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