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裕淡淡的目光扫过去,“别想跑,下场你不会想知道。”
方掌柜在他平淡的眼神中,再也生不出一丝想跑的心思。
*
李锐今日睡到日上三竿,昨日没去赌场快活,只能约了三五酒肉朋友吃肉喝酒,喝得多了些醉得厉害。
他从床上爬起来,便大声嚷嚷着要喝水要吃饭,想着吃饱了便去找舅舅先预支些银子,谁知他刚站起来,门嘭的一声被推开,三个彪形大汉从外面冲进来,一把拎起他就往门外一甩。
李锐疼得龇牙咧嘴,嘴角溢出血迹,他抖着声音喊道:“你们是谁!还有没有王法了,强闯民居,报官!去报官把他们抓起来。”
他满脸惊恐,说出的话没有丝毫威慑力。
三个壮汉从屋里出来,领头人道:“报官?你去报官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不还钱还要报官,咱们就看看到底是谁倒霉。”
李锐一听是赌坊的人,立刻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嘴角的血迹,赔笑道:“诸位诸位,有话好好说,我不是说了今日就把钱还上吗,你们等着我,我马上就去找我舅舅,我舅舅是荣昌侯府的大管事。”
领头人手中的粗棒子在手心一拍一拍,拍得李锐心颤,领头人道:“你舅舅是侯府大管事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只要钱,有本事你让他帮你还钱,否则我这棒子下来可没个轻重。”
这棒子是实实在在的实心木头,一棒子下去不死也要去半条命,李锐哪里经得住这样吓。
“有有有!你们听我说,侯府产业都掌握在我舅舅手里,侯府几代积累,要钱还不就是小事,我这就去拿,要不然你们跟我一块儿去。”李锐被吓得胆子都破了,慌不择口道:“我舅舅每月都要从侯府各个铺子抽好多成,真的!我没说谎。”
那领头的忽然露出个渗人的笑来,“这么说,人侯府的产业还让你们舅甥俩随意拿,你当时钱庄呢。”
说着,那棒子赫然就要往李锐打去。
李锐吓得都快哭出来了,“真的真的,我舅舅想拿多少拿多少,不信你们跟我去。”
忽然,一道带着轻笑的声音响起,“若不是今日来,我还不知,我侯府产业何时改姓刘李了,大胆狗奴才,竟然敢如此。”
说道最后显然生气了。
李锐听到这个声音就懵了,看着从人群后面走出来的荣昌侯,顿时面无血色,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侯、侯爷。”
罗裕此时怒极反笑,“好好好,这侯府若是不是夫人,迟早要败在我手上。韩栋,把他拖下去,写供词扔到京兆尹。至于李锐欠的赌债,我保证他换不上了。”
李锐懵了一下,他刚才觉得赌场催债的人是侯爷的人,但现在侯爷特意说一声是什么意思?看着慢慢走向他的三个壮汉,他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救、救命啊!”棍棒打在他的皮肉上,发出闷响,一旁的家人们根本不敢过去也被拦着过不去。
一开始李锐还能喊叫,后来痛得发出声来,韩栋做了停的手势,蹲下来道:“写不写供词?若是写了供词你说不准还能留一条命,否则今日催债的就是把你打死也是有可能的。”
李锐满脸都是血,此刻出气多进气少,韩栋让他缓了缓,拿了纸笔让他说,记录下来后让他按了手印。
那手上全是血,不需要再涂红再按。
韩栋嘱咐了领头催债的人把李锐扔去京兆尹,便跟着罗裕走了。
出了门,罗裕一言不发往前走,韩栋沉默跟着。
“韩栋,一会儿你去把这些证词交给夫人。”
韩栋不解,“爷,您为何不直接处理了,还劳烦夫人做什么。”
“怎么,你还替我心疼上你家夫人了!”罗裕突然回头瞪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气哼哼道,“我就是要让她看看她是怎么管的家,看看这乱七八糟的,钱都被别人拿走了。”
韩栋无语道:“爷,我提醒一下,若不是夫人查账,你不知何时才会知道。”
“韩栋!你是不是想去当夫人的大丫鬟?”罗裕咬牙切齿,“我可以成全你。”
韩栋面无表情,“不想,我的身心都是爷的。”
罗裕被他这么一打岔,松了下来,“你家夫人如今掌家,这些事情自然要让她亲自处理才是,不然日后事事都要麻烦我,我时间宝贵。”
韩栋:“原来爷是想让夫人树立威信,让夫人能专心掌家,爷当真对夫人一片赤诚。”
“别胡说啊,我这是锻炼她。”罗裕继续道,“我侯府这偌大产业,可是要留给文茵和子晞的。”
韩栋沉默半晌,“侯爷你说得对。”
罗裕伸了个懒腰,“哎哟,今儿起得太早了,走,回府去补眠。”
明明就想回去把供词给夫人。韩栋腹议,却符合道:“是,属下也正好去给夫人送供词。”
温雁菱在院子里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文茵抚琴。文茵琴声轻柔悠远,让人心中愁绪慢慢消散。
青芳领着四个丫鬟走到温雁菱面前,轻声道:“夫人,这是我从府里挑选的四位丫鬟,您瞧瞧合适吗?”
温雁菱睁眼,一双美目清亮无比,脸颊的发丝垂落露出几分慵懒,从四个丫鬟身上打量过去,见她们对上她的目光不闪不避,便十分满意。
“可是查清楚了身世底细?”温雁菱让文茵停下休息。
青芳道:“都查清楚了,两个是家生子,两个是死契,都识字会算术,为人也本分踏实。”
四个丫鬟都长得端正标致,就是瞧着有点瘦弱,温雁菱便知是不争不抢的性子,柔声道:“四个都留在咱们院子里,都叫什么?”
四个说了名字,温雁菱揉了额角,道:“重新取个名字吧,就依次叫,青霜、青露、青秋、青雨。”
四人谢过夫人赐名,韩栋便带着几份证词来了。
“夫人,几位掌柜、管事都供认不讳,均去京兆尹自首。”韩栋恭敬道。
温雁菱没想到韩栋动作如此之快,还顺手把其他人供词都拿到了,跟踪刘石倒显得不那么要紧,她看着供词笑道:“韩侍卫当真能干,可惜了,要是跟着我多好,跟着你家侯爷也没什么前途。”
韩栋沉默不语。
温雁菱道:“辛苦韩侍卫,让我省了不少功夫,其余的便我自己来处理。”
温雁菱看着手里的这一叠供词,一个想法慢慢在心中形成,原本还打算拉长战线慢慢处理,如今在韩侍卫帮忙下,好像可以速战速决了。
她只想大笑几声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而此时,夏连欣从下人那里听到上京城里,温雁菱调整侯府产业营生,和苛待掌柜、管事的八卦越传越盛,人人皆知。
第20章 往日也没见这如此这般殷……
“听说荣昌侯府的管事、掌柜们都要被赶走了,这侯夫人怕不是失心疯了。”
“听说是要调整产业,可不是我说,那侯夫人还懂什么营生吗?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荣昌侯可真可怜,被侯夫人这么一整,老侯爷怕是要托梦骂死不肖子孙。”
“要我说,最可怜的是那些管事,这么一句不知所谓的话,便让人丢了饭碗,这让一家人如何生活。”
诸如此类的话语不断在人群中传播,显然已经成了不论是权贵还是百姓们热议的话题,大家就想看看,这荣昌侯夫人到底要出什么幺蛾子,如何把侯府给作没的。
某些高门贵妇听了这八卦,便有那看不惯温雁菱往日高调的样子,嘲笑道:“果然这府里没有老夫人压着,这做媳妇的就不知轻重、深浅,娶了这等搅家精,真是家门不幸啊。”
此刻搅家精温雁菱正在院子里吃着水果看着话本,这两日她看账册看得头疼,便寻了些话本子来看,别说还挺有意思的。
温雁菱看到一个地方,哀叹一声,“这种男人要来有何意思,目光短浅。”
罗文茵也在一旁红着脸看这些话本子,里面有些故事可真是一言难尽,当然也有那风流露骨的,看得她脸红心跳。母亲从前是绝不会让她看这些东西的,却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兴致,让她吓了一跳,以为偷偷看被发现了。
不久,出门打听的小厮跑回来,给温雁菱禀告最新的消息,便把外面那传得风言风语的八卦统统说了一遍。
温雁菱满眼都是笑意,“侯爷那里可曾让人去说了?”
“说了,小的告诉了院子里的下人,要把这些传给侯爷听。”
温雁菱便摆手道:“做的不错,去领赏吧。”
罗文茵听了小厮传回来的话便有些焦急,问道:“母亲为何不立刻去京兆尹,让人把刘石给抓去牢里,这些污蔑母亲的话,定然是他传出来的。”
见文茵如此激动生气,温雁菱安抚道:“连你都能看出来这是刘石传出去的,母亲当然也知道,不过有一点你没猜对,我也让人散播了一些。”
“母亲为何如此做?”罗文茵都惊呆了,不明白母亲怎么要抹黑自己的名声。
她毕竟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明面上的、后宅中的这些弯弯绕绕还不理解。
温雁菱刚要跟她仔细说,就听下人来报,“夫人,温府老夫人和温三小姐来了。”
“母亲和妹妹来了?”温雁菱坐起身来,有些紧张道:“快请!快让人准备上好的茶水和点心,文茵快看看母亲的衣裳可有不妥?珠钗可曾插好了?口脂还要补一点吗?”
罗文茵怔愣了一下,连忙道:“母亲别急,母亲全身上下都很妥当,外祖母和小姨定然会夸奖你的。”
她忽然想起来,此刻的母亲就像是那日与她在弟弟院子门口相见时一般,很紧张。
温雁菱连连点头,动作神情都拘谨起来,她站得端端正正,目光紧紧地盯着月门处。
上一世,温雁菱与娘家关系不算太好,其实父母兄妹都待她极好,只不过她一心为了罗裕,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后来家里没了粮食,还是兄长送来了家中储粮,才让侯府度过难关。
可她没能回报娘家什么,还一直让父母亲人担忧,是她错了。
温柳氏即将满五十,身上那股气势却不减,她当家几十年,自认把儿女教的很好,也给儿女都找了好归宿,可惜,这长女如今越发糊涂,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温柳氏被小女儿温雁臻扶着,一路往长女所在的主院去了,见府中下人规矩了许多,便点了头,忽的又想起来长女所做之事,便又头疼起来。
如今上京城里把女儿传成什么样子了,她也是今日才听到风声,思前想后便赶了下午匆匆而来。
一跨进了月门,便见不远处的凉亭里站着自家女儿,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便蹙的红了眼圈。
温柳氏那堵在胸口的一团怒气便骤然散开,快走几步过去,拉着女儿的手便急道:“怎么了这是,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娘……”
温雁菱原本觉得自己可以忍住,但她娘这话一问出口,她便鼻尖一酸,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她一边摇头一边想止住哭泣,可是眼泪就是不听使唤。
她这么一哭把周围的人都吓坏了,特别是温雁臻,从小她就很少见二姐哭,二姐要强,从来也不会在人面前势弱,即便是对着亲人。
这可把温雁臻急坏了,不管怎么要强,都是她姐姐,而且是总是护着她的姐姐,她赶紧问一旁的丫鬟们,还有自己的外甥女罗文茵。
温雁菱扑在母亲怀里一开始还忍着,后来再也忍不住,索性放开了哭,把她重生之前的所有都发泄出来。
温雁臻和罗文茵在一旁干着急,温柳氏温柔的抱着女儿,像小时候那样拍着她的背,轻轻地。
这是她的长女,在得了这位古灵精怪的女儿之后,她很是操心了不少,可是也是真的喜爱她、纵容她,所以雁菱成了今日这种性格,她这做母亲的是有责任的。可到底是自己身上的肉,哪有不心疼的,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谆谆教导。
一刻钟后,温雁菱总算是停了下来,此时,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抬头,用帕子遮着脸,“母亲和小妹稍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说完便叫了手巧的青霜和青露跟她去整理面容。
温柳氏好笑的对温雁臻和罗文茵道:“我这女儿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语气中满是宠溺。
罗文茵笑着请安,“文茵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安康。”
温柳氏赶紧拉着她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笑道:“文茵似乎长了些肉,不似以前那般瘦弱了,这样瞧着当真是好看的紧。”
温雁臻最喜欢这个外甥女,揽着她说:“咱们文茵本来就长得好看,性格乖巧知书达理。”
温柳氏微蹙了眉,轻声问:“你母亲近来待你可还那般苛刻?”
罗文茵连连摇头,弯着眼道:“外祖母误会,母亲以前只是对我严厉些,现如今母亲变了很多,她让我……”
“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不想做的便不做,只要说出口她都会允我。”
温雁臻诧异,“哟,我还不知道我姐姐是如此随性爽朗之人呢。”
“怎么,你想让你外甥女整日学那些没用的东西?”温雁菱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调笑,“我才不愿意我女儿受那些劳什子的苦呢。”
温雁臻冲着她翻了个白眼,嘴上毫不留情,“那也不知是谁,以往整日让文茵关在屋里学琴棋书画、女红绣花,是谁呀?”
往日若是她这般说,温雁菱便会沉着脸辩解,今日却是主动认错,“往日那是我脑子糊涂,我这不是病了一场,脑子里的那些糊涂都不翼而飞,成了正常人吗?”
“正常人?”温柳氏见她不像有事的样子,冷哼道,“正常人会让人传得满城风雨,你可知外面把你传成什么样了?你爹都要被你气死了。”
温雁菱自然知道如今传得不像话,她轻笑道:“是不是说我德不配位,配不上这侯夫人的位置;还说我克扣伙计,翻脸无情;更有人要借机给侯爷献上美人,以安慰他受伤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