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林芝想了想,能看到阎鸣的方位也不是全无作用。
一丝微笑出现在脸上。
系统觉得有些不妙,上次看到宿主露出这样的笑容,她薅秃了阎鸣的秘密山谷。
这一次,又是谁要倒霉了?
……
另一边的阎鸣,收敛了气息隐藏于道旁荆棘丛中。
饶是筑基期修士皮糙肉厚,接连三日的等待也让他身上留下了许多的伤口。
那一张女修见了便会不管不顾抛下一切的脸,也因为重伤未愈加上这无心治疗,而变得狼狈不堪,甚至显得十分憔悴。
阎鸣眼底发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道路尽头。
林芝五岁之后便没有下过山,一直在洞幽剑派长大,在尘世也早没了亲人。
她顶着那一身破败不堪的经脉,还能去哪儿?
她没有别的去处,只能想办法回到洞幽剑派。
而这是回洞幽剑派的必经之路。
多日的等待,阎鸣的脸上已经逐渐失去了耐心。
但只要想到林芝被他抓住之后脸上露出的惊恐神情,他便嘴角微微上扬,连枯燥无味的等待也变得没那么难熬了。
三天了,他还是没想明白林芝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但是不要紧,等他抓到她,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心情激荡之下,阎鸣没留心身形晃动了一下,身上又扎了不少小伤口。
他皱了皱眉,望着道路尽头想:到底是个废物,三天了还没能从新草地里走出来,说不定早已经死在里面了。
她不会以为,离开了自己就逃出生天了吧?
他给她治伤,还给她准备爱喝的灵液,让她住在他精心打造的小院子里,谷底还有充足的灵气……
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想不开,非要去外面找死?
……
阎鸣想象中半死不活的林芝此时正躺在飞舟上的小床上闭目养神。
忽然,隔壁传来“咚”的一声响,仿佛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林芝想也不想地直接起身,准备过去看看。
白方虎昨天受了伤,虽然吃了丹药,又敷了草药,但到底是个伤员,还没有好全。
林芝担心他自己瞎折腾伤到自己,走到隔壁敲门:“怎么了,你没事吧?”
许久没有反应,就在林芝担心他是不是把自己弄晕了,想要找工作人员来开门时,门开了。
里面黑漆漆的,门只打开了一条缝,门缝里漏出一丝银白色的头发。
林芝一顿,抬眼看了一下门牌,意识到这并不是白方虎的房间,而是张若无的房间。
“我没事。”门后传来张若无沙哑的声音。
似是累极,这三个字落得很轻,仿佛没什么力气。
林芝有些尴尬,生怕自己敲错了门,打扰到张若无休息。
但听到他明显不正常的声音,林芝皱了眉。
初见时,她便觉得张若无的脸色白得不太正常,看起来像是失血过多。
后来再次遇见,张若无还是那副模样,但他表现得过于镇定,旁边还有一个炼丹师,林芝便没有多管闲事,以为他向来如此。
后来看到张若无在新草地里斩杀凶兽的表现,更是彻底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他表现得太过强大,根本不像一个受伤的病患。
林芝抿了抿唇,见张若无说完就想把门关上,她直接伸进去一只手,强行挤了进去。
若是之前,兴许林芝刚刚有动作,张若无就能做出应对,但此时的他兴许是太过虚弱,一时竟没有做出反应,愣愣地看着林芝挤了进来,并迅速把门关上。
房间里一片黑暗。
她摸索着找到了房间里的夜明珠,把盖在上面的布料取了下来,室内才明亮起来。
林芝才看清张若无的模样。
实在是说不上好。
他还维持着开门的动作,身体倚靠在门边,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靠在了墙上,显然是一副难以支撑的模样。
他面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人的反应也很迟缓,钝钝的,看上去有些迷茫。
林芝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你还站着做什么,先躺下。”
张若无垂着眼,没有动。
林芝走上前架住他的双手,半扶半强制地把他拖回了床上。
一上手,隔着柔软的衣料,林芝也能感受到张若无身上灼热的温度。
他身上烫得要命。
一旁的地上,一个铜茶壶倒在地上,显然刚才林芝听到的动静就是这个茶壶发出的。
林芝把张若无安置好,捡起地上的茶壶,重新给他倒了一杯水。
喂到张若无唇边,张若无却偏了偏头,躲过了她的手。
他声音沙哑却固执:“你出去……”
林芝不同意:“你现在情况很不妙,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呆着。”
虽然只有两面之缘,但张若无曾带着她走出新草地,她不可能放着此时明显虚弱的他不管。
因为生病,湖色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雾,眼尾有些湿红,眼下的朱砂痣也红得越发夺目,没了白日里见到的冷漠,看着有些可怜。
也就是此时,张若无才显出几分少年的青稚来。
林芝心中柔软。
她翻找着系统仓库里的药材,拿出几株来摆在桌上,时不时摘下几片叶子来凑在鼻尖轻嗅。
阎鸣找来的书里,有丹方,有炼丹入门,有炼丹师的奇闻轶事,却并不包括怎么治病救人。
林芝也只能回忆着这些药草本身的药性,试图找出对症的药草来。
张若无看着林芝在他床前摆弄着药草,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陌生。
他有些不适应和旁人共处一室,还靠得这么近。
仿佛病情加重,脸上的温度更加灼热。
“过一会,就没事了。”他说话仿佛很费力,一个字眼一个字眼地往外蹦,“不用,吃药。”
“你别说话了。”林芝皱眉,知道他此时的嗓子肯定也很不舒服。
张若无没有说话。
只睁着眼,神情茫然,竟十分乖巧。
他的症状,有些像凡人发烧了,却又来得更加凶猛。
心中有了猜测,林芝拿出风炉,选出性情温和能够降火的药草,加上阎鸣药田里一株百年凤髓花做引,注水熬煮。
张若无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林芝的动作,看着她仔细地摘叶去根,专注地搅拌,加入别的药材。
随着一股药香逐渐在室内弥漫,一直被血液灼烧的痛楚也有所缓解,不觉泛起浓重的困意来。
等到药材全部融化,汁液变得浓稠,张若无已经呼吸平缓地睡去了。
林芝放轻手上的动作,等汤汁放凉之后,喂他喝下。
迷迷糊糊的,张若无感到喉间划过一丝凉意,沉重而灼痛的四肢仿佛受到了安抚,而渐渐变得轻松。
一双微凉的手,放在他的额头,过了一会儿又转而游向眼下。
张若无想睁开眼,或许太过疲惫,眼皮十分沉重,一时无法醒转。
林芝有些好奇地看着张若无眼下的朱砂痣,最终还是没忍住,上手轻轻碰了碰。
触手温润平滑还带着热意,倒是和她想象中的触感十分接近。
收回手,林芝看着张若无的睡颜,暗暗想:这样好看的人,竟死在阎鸣那狗东西前面,实在是可惜了。
第14章 人皆视他为妖邪
张若无醒来时,室内已经空无一人。
恢复了他熟悉且觉得安全的独处空间,他却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失望。
已经持续好几日,在身体里奔走灼烧如同刀割的血液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
铜茶壶被整齐地摆放好,托盘里放着一张字条和一枚胖乎乎的丹药。
上面言简意赅地写着三个字,“醒来吃”。
他吃了丹药,又提起铜茶壶倒了水,杯盏凑到唇边,喝了一口水,眼神有些放空,似在回忆着什么。
突然,他的动作一顿,仿佛想起了什么,动作极慢地放下茶杯。
他环视屋内。
案上干干净净,地上也十分干燥。
而屋内,却只有这一只茶杯。
昨天的记忆虽有些模糊,有些场景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记得,林芝曾给他倒了一杯水,伸手递到了他嘴边。
但他当时的姿态实在是不堪,他不想承认自己竟无力到连喝水都无法自主完成,于是躲开了她的手。
而今天,茶杯已空。
那杯水是倒掉了……还是她自己喝了?
张若无竟感到眼前这只茶杯有些烫手。
隔壁林芝的房门竟开着。
听到里面隐隐传来交谈的声音,他走近前,却发现白方虎和林芝正盘腿坐在地上……玩石子?
两人中间划了两道竖线、两道横线,用两种不同颜色的石子相互博弈。
白方虎发现他来了,笑着对他招手:“你怎么才出来,昨晚不会修炼了一晚上吧?”
张若无有些意外,看向林芝,却见她支着下巴专心地看着眼前的石子,仿佛石子上开出了花。
她竟没有将昨晚的事情告诉白方虎吗?
林芝面上镇定,垂头并不敢看张若无的神色,她其实有些心虚。
张若无看起来十分不喜旁人的亲近,昨晚他意识清醒的时候,她只是想喂他喝水,他都偏头躲过了。
昨晚她却乘人之危,冒犯了这位小仙君。
当时只是一时好奇,事后却觉得不太好。
听说人睡着了也不是全无意识,若是他对昨晚的事还有印象,事后追究就不好了。
张若无走进林芝的房间,原本还算宽敞的房间顿时变得逼仄起来。
“这是林道友介绍的新玩法,叫三子棋,玩法很简单,只要将三颗棋子连成一条线就算赢。”白方虎介绍道。
张若无挑眉看向“棋局”,白方虎代表的白字零零碎碎被黑子挤压着生存空间,根本无法连成线。
实在和他话中的“简单”搭不上边。
趁说话的时间,林芝被吸引了注意力有些走神,白方虎动作迅速地调换了“棋局”边角上黑子与白子的位置。
张若无默不作声地将一切尽收眼底。
“快点,该你下了!”白方虎面不改色地换了棋子,催促道。
林芝果然没注意,按照之前的思路将黑子落在中间。
而此时,白方虎将白子落在对角的角落里,三颗白子成功聚首,连成一线。
“我赢了!”白方虎兴奋道。
林芝有点茫然:“刚才是这么下的吗?我为什么会下在这里?”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会下在哪里,给钱给钱。”
林芝掏出一枚灵石。
一旁静默无言的张若无忽然开了口:“他换了棋。”
白方虎理不直气也壮:“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观棋不语真君子知不知道!”
张若无弯身,将白方虎换掉的棋子回归原位。
于是局面陡然一转,林芝的黑子成功连成了一线。
林芝眉眼弯弯,拉长了语调:“哦~白方虎,下不赢就玩赖的。”
白方虎丢下一枚灵石,含恨起身,十分悲愤:“不玩了不玩了,你们俩合伙欺负我个老实人。”
他如此信任张若无这个锯嘴葫芦,谁曾想,平日里闷声不吭装哑巴,在这关键的时刻偏又说话了!
林芝含笑收下灵石,手边已经堆了十枚灵石,亮晶晶地堆成一堆。
这都是从老实人白方虎手里赢来的。
“船上的厨子手艺还不错,去吃饭吗?”
白方虎面色恨恨:“你赢了我这么多灵石,请我们吃顿饭总不过分吧?”
于是三人一起去第四层吃饭。
第四层的修士不少,有穿着朴素道袍的,也有不少如白方虎、张若无一般穿着金色法衣的明霄宗弟子穿行其中。
而不管是偶然乘坐飞舟的散修,还是时常在河洛六州往返的明霄宗弟子,见到他们三人,都如同潮水般散去,留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来。
散修的眼神惊讶且好奇,眼中带着令人不喜的打量,仿佛看见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而明霄宗弟子的神情则更耐人寻味。
他们既惊且惧,没想到能在飞舟上遇到张若无,本来向前走的人都不约而同换了方向,似是并不想和他同处一室。
而本就朝着他们相反方向走的明霄宗弟子都明显加快了脚步。
耳边传来明显压低了声音的细碎谈话声。
“他怎么出来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在外面都能遇上张若无。”
“完了完了,他不会看见咱们了吧?咱们会不会倒霉一整年?”
向来嘻嘻哈哈的白方虎,脸上带了怒气:“说够了没有?要爬赶紧爬,别在这碍眼。”
小声谈话的弟子顿时噤声,脚下动作更快,只恨不能在飞舟里也御剑飞行才好。
张若无神情一如往常,仿佛未曾听见他们的议论。
本是白方虎一开始提议的请客,但他却表现得最为消沉,沉默地用餐,中间没有再说一句话。
林芝也有些食不知味。
最淡然地反而是张若无,他垂着眼睫,动作缓慢却优雅地把面前的饭菜都吃完了。
三人沉默地回到三楼,白方虎进房门前,恳切道:“对不起,我忘记了你不能去人多的地方……是我这几日心情过于亢奋,有些忘乎所以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让你……”白方虎咬了咬牙,骂了句脏话,“他妈的,这群人肤浅,一群没脑子的东西。”
张若无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我不在乎。”
白方虎握拳砸了一下墙,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今天是我的问题,我对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