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风从窗外吹进来，他看见她的草稿纸上写满了他的名字。
最可怜的是他的同桌，每次都要被她赶去别的地方坐。
他的同桌叫于瑜。
“韩婷？”韩婷突然听见于瑜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时有点懵，他是怎么从她的回忆里突然跳出来的。
她看了看站在眼前的青年，真的是于瑜。
于瑜家住在这条街上，他妈妈这条街上开早餐店，以前她和方绎经常去吃。
跟方绎如同脱胎换骨的变化不同，于瑜跟以前几乎没变，像是下了晚自习刚从教室里走出来的一样。
她喊了声：“于瑜。”
于瑜手上拿着一个印着广告的塑料小扇子，扇子都忘了扇，站在韩婷和方绎面前，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我日，你俩，你俩怎么回事？”
韩婷转头看看了看方绎，见他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笑了笑说道：“我是前几天调职过来的，今天跟你们是第一次碰上。”
于瑜看了看韩婷：“挺好的。”没再继续攀谈。
他一直觉得韩婷当年那事做得不厚道，不光是他，当年他们班里经常在一起玩的那一圈人，都替方绎感到不值。
韩婷太狠了，说走就走，他就没见过这么狠的女人。
方绎看了一眼时间：“走了。”说完转身走了。
他既没看于瑜也没看韩婷，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于瑜追上方绎，大约是太吃惊，他的声音有点大，韩婷听得很清楚，于瑜说：“绎哥，你跟我说实话，你俩到底怎么回事，现在是什么关系？”
方绎说：“人要跟我相亲。”
又懒懒地补充了一句：“但我没看上她。”
韩婷：“.”
方绎问于瑜：“你妈剁肉那刀在哪买的，是不是连骨头都能剁碎？”
“小华百货，”于瑜边走边问，“你买刀做什么？”
两人越走越远，韩婷已经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颤抖。
这天晚上，韩婷梦见方绎举着一把半米长的大砍刀追着她砍，两人就这样你追我赶地跑了一整夜，累得她第二天早上差点没起来。
中午，韩婷跟几个同事在外面处理好警情回到所里，看见周菲坐在一楼大厅里。
周菲一看见她，赶忙站了起来，只敢用眼睛看她，不敢朝她走过来。
韩婷让同事先上去，走到周菲面前：“找我？”
周菲点了点头，她紧紧捏着背包带子，脸上红红的，看上去紧张又羞愧，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对不起，我太害怕了，我要是指认她，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韩婷：“那你也不能反咬我一口吧，当时可是我救的你。”她对周母生不起来气，周母是爱女心切，对于周菲，错了就是错了。
李队从一旁走过去，看了韩婷一眼，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和形象，别这么大声跟一个孩子讲话。
李队走后，韩婷对周菲说：“我要不是个警察，你要不是个孩子，我现在就揍你了。”
倘若她运气不好，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没打周菲，她就真成了一个暴力殴打未成年少女的人了。
她会丢了工作，今后也别想在政法系统上混了。她的档案上一辈子都得跟着这条罪名，不说毁了下半生，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这么一想，韩婷更加感激那家KTV的老板了，这要在古代，就是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戏码了。
韩婷知道自己职业敏感，别说揍周菲了，就连刚才那句话都不应该说，她公事公办道：“行吧，这事就这样了，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以后别这样了。”
韩婷回到办公室，看了看桌上周母送来的那一篮子鸡蛋，总这么放着也不是事，打算一会给食堂送过去。
一个同事建议她不要这么做，所里的鸡蛋已经泛滥了，都是市民送来的。不知道为什么，人民群众对送鸡蛋有一种特殊的执著。
韩婷想了想，打算把这篮鸡蛋送给帮助过她的那家KTV老板，以身相许是不行了，一篮鸡蛋还是能送的。
今天比较忙，下班时已经晚上九点半了，好在KTV的营业时间比较晚，现在过去正合适。
于是韩婷拎着一篮子鸡蛋，来到了“公主的呼唤”。
孙小钱远远看见韩婷了，她上次给他的西瓜很甜，他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西瓜，因此对她格外有好感，热情洋溢地喊了声：“韩警官。”
韩婷走上前：“你老板今天说他在了吗？”
“老板出去了，好像是去买刀，”孙小钱看了一眼时间，“应该一会就回来了。”
韩婷有职业病，一听见刀字，格外敏感，尤其KTV还是娱乐场所，得重点关注：“管制刀具不能买啊。”
“您放心，肯定不是管制刀具，听说好像是.”孙小钱想了半天，韩婷前脚都迈进门了，他才接上刚才的话，“剁骨头用的。”
第4章 你还回来干什么呢……
韩婷脚步一滞，买刀，剁骨头？
她的职业病又犯了，在心里揣测了一番，这是要杀人分尸的前奏？
她感激这位KTV老板帮助了她，一会一定要好好留意一下，若是能发现蛛丝马迹，可以挽救他于悲剧发生之前。
韩婷坐在KTV大堂沙发上等着，九点多钟正是忙的时候，上次来时陪她说话的那个姑娘给她倒了杯果汁就走了。
韩婷百无聊赖，人在无聊放空的时候就喜欢在脑子里给自己拍电影。
她今天拍的是一部犯罪片，主角是KTV老板。
老板杀完人之后，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上的血，把尸体拖到卫生间里，在下面垫了一层被子一层木板，防止分尸的时候声音太大惊动邻居。
他拿出新买的剁骨刀，刀面映着他似笑非笑的面孔，刀刃还闪着一丝寒光。
他蹲在尸体前，看着早已凉透的女人的尸体，声音像情人一样温柔：“还敢跑吗？”
说完，一刀剁了下去，鲜血溅了他一脸，他舔了下唇上的血，笑容扭曲：“敢玩弄老子的感情。”
说着，“嚓嚓嚓”，又是好几刀。
韩婷没见过这位老板，不知道他的长相，此时她却在自己的脑子里看得十分清楚，这个老板长着一张跟方绎一模一样的脸。
一定是她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梦见方绎举着砍刀追杀她。
好在这一切都是她胡乱想的，方绎到底不是这家KTV的老板，应该不是.吧。
要真是这样，他买剁骨刀，要砍的人不就是她了吗。
合着她一个警察，扮演的竟然是受害者。
“嘀”的一声，随着玻璃感应门的打开，韩婷一抬头，看见进来的人竟然是方绎。
他来KTV唱歌的？
那他手上为什么要拿着一个装着刀具的纸盒子。
没错了，方绎就是买下了这家KTV的新老板，也是让孙小钱往派出所送线索帮她沉冤昭雪的人。
韩婷见方绎扫了一眼大厅，似乎是没看见她，视线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迈着一双大长腿，转身上楼去了。
韩婷起身喊了声：“方绎。”
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终于看见她了。
他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像是她只是来他店里消费的一个普通顾客：“有事？”
韩婷以前听人说，一个人若是恨另外一个人，一种是喊打喊杀，手上拿着刀，嘴里说着要砍死她，质问她为什么要玩弄他的感情，狠狠骂她。
一种是冷漠，她的一切已经激不起他任何涟漪了，他对她无爱也无恨，这是连被恨的资格也被剥夺了。
韩婷跟着方绎上了楼梯。
方绎没进办公室，停在二楼走廊里，斜靠在墙边，抬眸看了她一眼：“说。”
可谓惜字如金，一个字都不想跟她多说。
他百无聊赖地拆开手上的纸盒，拿出了一把剁骨刀，慢条斯理地在手上颠了颠，似乎在试是否趁手。
韩婷被那道寒光闪了下眼：“我是来感谢你的，谢谢你给派出所送线索，帮我解了围。”
方绎偏头看了她一眼：“哦。”
他看上去像是刚刚知道，他帮助的那个被诬陷的警察是她。
她想，也是，他要知道是她，应该就不会出手相救了吧。不是说他人不好，而是要从一堆摄像头里找出来对她有利的线索非常不容易，他没必要也不会为了她费这么大的心思。
他看上去不想与她多说话的样子，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跟上次在街上不同，街上都是人，此时走廊狭窄，昏暗安静，他的呼吸声与她的交融，她一抬眸就能看见他的喉结和嘴唇。
他成熟了很多，也性感了太多。
她的视线被他抓到，这次他没避开，堂而皇之地跟她对看，极具侵略性地瞧进她的眸子里。
本应是旖旎暧昧的画面，因为他手上的刀，此时的对视变得.仿佛下一秒他们就要干架了一样。
韩婷先败下阵来，人手上有刀，她打不过过：“我请你吃饭吧。”
不管怎么说他都帮了她，她欠了他的人情。
方绎嗯了声，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她唇上点了一下。
她长高了不少，以前她连他的下巴都不到，亲他的时候需要抱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仰着头，不然她够不着他的嘴唇。
韩婷：“那就这么定了，你看看哪天有空，告诉我一声就行。”
方绎嗯了声，又不说话了。
韩婷很自觉地走了。
她从楼上下来，拿起桌上那一篮子鸡蛋，往大门外面走去。
孙小钱走过来：“怎么又把鸡蛋带走了，不是说送给我们老板的吗？”
韩婷：“他不能吃鸡蛋，一吃就过敏。”她是来感谢他，不是来给他添堵的。
孙小钱抓了抓自己的头：“老板居然对鸡蛋过敏，哎，韩警官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当然知道，以前他们一起吃饭，他说他对鸡蛋过敏，她帮他吃掉的鸡蛋加起来能绕一中足球场好几圈，吃得她都快吐了。
以至于在后来的很多年，她一看见鸡蛋就想起来她帮助过他的那些日子。
那时候，学校每天都会给学生加餐，以鸡蛋牛奶为主，吃不完不让走，要不是她，他得天天被留。
她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告诉老师自己鸡蛋过敏的事。
他当时正在给她剥鸡蛋，少年的手白净，骨节分明，弯腰对她说：“要是被别人知道我身体不好，岂不是很没面子。”
十六七的少年，真是什么都能跟面子挂上勾，幼稚得可笑又可爱。
她觉得他不是鸡蛋过敏，是得了少爷病。对当时的她来说，鸡蛋和牛奶是一种珍贵的食物，她家里不是每天都能吃上。
韩婷把手上那一篮子鸡蛋放在前台，对前台小姑娘说：“拿去你们厨房吧，给客人做蛋糕什么的可以用上。”
前台姑娘发出了同样的疑惑：“我们老板对鸡蛋过敏？”
“那对鸡蛋过敏的人能吃蛋糕吗？”
韩婷：“最好别吃吧。”
她突然得到了启发，要是方绎拿刀砍她，对不起，她临死前说什么都要在方绎的饭里投鸡蛋。
韩婷回到家里，她现在的房子是租的，两室一厅，打扫得很干净，离派出所很近，上班方便。
晚饭吃的泡面，加了两个鸡蛋。
吃鸡蛋的时候又想起了方绎，她有一个困扰她多年的疑惑，他是一个很挑食的人，所有有营养的食物都不爱吃，那他是怎么长这么高的。
他高二的时候就有一米八二了，现在看着好像更高了。韩婷站起来，往自己头顶比划了一下，估算出他现在的身高，一米八六左右。
吃好晚饭，韩婷热了杯牛奶，端着去阳台喝，一边看着夜景，一边拿出手机看了看。
跟方绎分手之后，她去了别的城市，把手机通讯录的联系人全删了，QQ号和微信号也注销了，手机里的联系人都是后来加上的。
她那时候性格不太好，不大爱笑，也不合群，认识的朋友几乎都是方绎带给她的。
他跟她不同，跟现在的他也不同。
她如今二十五岁，这些年里，再没见过比他更耀眼的人，他像春末夏初的阳光一样，明媚美好，温柔热烈。
有些人生来就是用来惊艳人的回忆的。
当那人敛去一身少年气，剩下的只有成熟性感。
他那身子，还真挺馋人的，韩婷喝了口牛奶，用拇指擦掉唇边的奶渍，眯着眼睛在脑子里画出来了他的身体轮廓，不穿上衣的那种。
可惜，他跟她是不可能的，要是可以，当年她就不会走了。
知道是不可能的，她还是回来了。
凭着记忆，韩婷在手机上摁了一串电话号码，死活想不出后面两个数字，排列组合了很多遍，拨过去不是空号就是打错了。
不是方绎的电话号码，是陶雨灵的，她在林安市唯一的朋友，跟方绎一样，被她抛弃了。
韩婷换了身衣服，去了学校门口。
这条街叫饭团街，每天的饭点和宵夜时间最热闹，街边的大排档椅子都快摆到街中间了，服务员端着啤酒和小龙虾，人声熙熙攘攘。
韩婷在一家烧烤店门口停了下来，这家店是于瑜家开的，早上卖早点，晚上卖烧烤。
她想找于瑜要陶雨灵的电话号码。
“韩婷？”于瑜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韩婷转头看见他，“于瑜。”
韩婷没有绕弯子：“你有陶雨灵的电话吗？”
于瑜犹豫了一下：“你等一下，我问问她。”
韩婷点了下头：“行。”
于瑜去一旁打了个电话，回来对她说：“抱歉啊韩婷，陶雨灵不让我把电话给你。”
韩婷笑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尴尬：“没事儿。”说完把手机放在口袋里。
她挺羡慕他们的，毕业多年，他们之间依旧有很好的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