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椹骤然抬眼,有片刻的失声,许久,眼里的挣扎才渐渐褪去,低低问了句:“能让我见她一面吗?”
江陈却步至书案后,开始翻阅堆积的文书,半晌,淡淡道:“不可,她现在还不想见你。”
年轻的帝王没再作声,坐在暗影里许久,才慢慢转着轮椅出了文渊阁。
待江陈将手边的文书处理完时,外面已点起了影影绰绰的宫灯,今日的宫宴早散了,深深的殿宇便又沉寂下来。
他披了件玄墨大氅,从文渊阁出来,往永定门而去。
于劲替他撑了把赤红罗伞,小心翼翼禀道:“爷,今日宫宴上,您不在的那会子,御史大夫王琴喝醉了,痛哭流涕向陛下忠告,说是.”
他咽了咽口水,才有些不忿道:“说是爷您斩杀无辜百姓,是载入史册的佞臣,怎能又官居太傅?这是要让天下多少正值的子民失望啊。好在万岁爷只当他醉了,让人拖了出去,这才止了许多人的嘴。”
江陈连脚步都未顿一下,只轻笑着摆了摆手。
有些事,做下了就是做下了,总会留下痕迹。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譬如当年这事,便会成为他此生背负的污点,再成不了万人敬仰的直臣,只能做一个史书上的佞臣。江家,也再不能享清名爵位。
可他并不屑于去计较。
他金线云纹的鹿皮靴在厚厚的积雪上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微侧了身,问:“沈音音可还在翼州,怎得这次的信件还未到?已晚了半日了。”
这两年,她在外游历,江陈暗中派了人守护,每隔五日,便会详细汇报给他她的足迹。明知她会不高兴,可他实在放心不下,即便知道她是个外柔内韧的,即便知道她能走过这大好河山,可在他心里,她就是个软乎乎的小姑娘,需得时时知道她的动向才能安稳。
于劲缩了缩脖子,忙道:“许是风雪阻了路,信使的脚程耽搁了”
他悄悄儿抹了把冷汗,他们家爷这样的人,要想瞒他一点事,可真真儿难啊。
这雪越下越大,鹅毛一般,压的宫门前的几株银杏树弯了枝桠。连宫门前的风灯都蒙上了一层白,照不真切。一切都朦胧的昏暗,又冷又肃寒。
于劲提议道:“爷,今日冬至,回去了让府上备点饺子给您?”
江陈没应声,只静默着往宫门走,身影挺拔的孤寂,首辅府亦是同样的冷清,那个人不在,吃什么不一样呢。
他出了永定门,益发习惯这黑暗冷寒了,转身要去宫廷侧门寻马车。
只走了几步,忽而被前方的一盏八角风灯迷了眼。
娇俏的小姑娘,换下了青布衣衫,着了芙蓉掐腰袄裙,被灯光一照,粉光若腻,眉眼盈盈,正温柔浅笑,她说:“江陈,回家吃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