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芝给李晋添茶,笑着问道:“陛下此言何意啊?”
李晋也跟着笑了起来。
“当时太后赐婚,朕还希望这婚事出现纰漏,如今这纰漏不就出了?不过……”李晋转了话锋,声音略微沉了沉,“你说,这事是天意,还是人为呢?”
敏芝道:“这事奴可说不好。”
李晋瞥了他一眼,哼道:“你个老滑头,不是说不好,是看破不说破吧?”
敏芝只是笑,没有接话。
“最让朕意外的还是奉阳,她成长了不少。这场闹剧和她没关系的话,朕才不信。”
“陛下慧眼。”敏芝笑道。
“这事虽然名声不好,但结果却做得漂亮。苏家这回是吃了哑巴亏了,哈哈哈哈……”
李晋心情不错,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御书房。
沈妙妙回了御书房,这屁股还没做热呢,楚恒就派人把和离书送了过来。随后便听说,楚恒去了苏家,还将苏蓉带回了楚家。
“殿下,您说苏姑娘就这么被带了回去,这苏家也同意?不该补办一场婚礼么?”
沈妙妙心情不错,收起和离书后笑道:“苏家大概是恨透了苏蓉,怎会给她补办婚礼?能同意定然是楚恒和苏家做了什么交易。”
“妙妙!”
主仆两人正说这话,突听院外传来李筱的大嗓门。沈妙妙无奈耸耸肩,心想这糙货什么时候能有点女儿家的样子。
李筱推门而入,来不及坐下就着急道:“你听说了么?陛下有意给你和定北侯赐婚!”
“真的?”沈妙妙激动不已,蹭的就站起了身,“你说的是真的?可为什么宫里没有下来赐婚圣旨?”
李筱坐到桌边,给自己到了一盏茶,抿了一口才道:“当然,陛下压着,只在御书房同定北侯说了这事。我今日去拜见皇后娘娘,宫里的暗桩给我递了消息。我速度快,先一步出来给你通风报信。”
“只是……”
“只是什么?”李筱这大喘气着实让沈妙妙欢愉的心又提了上去。
“只是这定北侯态度暧昧,没有想答应的意思。陛下说婚事也不着急,让你跟定北侯去通州剿匪,路上先培养培养感情。”
一听去通州,沈妙妙的神情变得凝重几分。她之前还在想如何帮助李秉文和邵元拓化解苏家的刺杀。陛下让她随行,这事就好办多了。
不过,邵元拓的态度让她心中有些发慌。今日被李晋含糊过去了,那明日,后日呢?他若是坚持拒婚,李晋也不能强人所难。
不行,这事她还得亲自出马解决才行。在邵元拓的事情上她不愿听天由命,该争取的就得争取!
于是她吩咐翠萍和雨露。
“沐浴更衣,我要出去一趟。”
李筱垮了脸,不高兴道:“我才来你就急着走,是不是没把我放在眼中?”
沈妙妙道:“当然急了,我准备去见定北侯,解决我的终身大事呢。”
一听这事,李筱也没了脾气。
“那是挺急的,你放心去,我自己呆着等你好消息。”
沈妙妙进了净室,不由想起李筱的话:“宫里的暗桩给我递了消息。”
别看李筱平时吊儿郎当的,糙的不行,但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些年若非她在宫中苦心经营,祁王一家早在多年前就被赶回封地了。
如今祁王府能留在京中,得皇帝恩宠,可都是靠着李筱。
沈妙妙暗自思忖,这次若不是靠李筱帮忙,计划定不会进展的如此顺利。但她不能一直靠着李筱,她必须有自己的人,自己的势力。
现如今她有公主府,有封地,人和财虽然不多但却能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这件事还得好好谋划一番才行。
次日晌午,淳王李秉文请定北侯邵元拓到府上小聚,商讨几日后出京去西北和剿匪一事。
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李秉文心中还盘算着其他事。
花园里,白石亭中。李秉文亲自给邵元拓倒了一杯酒,以示诚意。
“侯爷,我妹妹可是顶好的姑娘,虽说成过亲,但这事你也清楚,那是太后和楚家扯了一个娃娃亲,这才赐下的婚事,她心中其实是不愿的。”
李秉文见邵元拓没说话,便又继续说好话。
“我妹妹长相那是没的说,性子也是温婉贤淑,侯爷也不能总是独身一人,这身边总的有个知冷知热,嘘寒问暖的。”
终于,邵元拓开了口。
“殿下,不是微臣不识好歹,实属这事有些荒唐。如今公主和楚恒和离,那便是我外孙儿的前妻。我若再娶外孙儿前妻,这多少有些不像话了。”
“本王可不信!”李秉文皱起眉头,“侯爷难道在意这些世俗眼光?你可别想糊弄本王,奉阳怎说也是因为你才名声受损,不得已下才和离的,所以你必须负责。”
邵元拓没有说话,似乎是不愿意和李秉文掰扯这件事。
“好你个邵元拓。”李秉文有些恼了,“软硬不吃,你以为我拿你没辙了是吧!”
“殿下。”邵元拓饮了一杯酒后,重重一叹,“您在这逼我,不如去问问奉阳公主,她在算计我的时候,就没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你是介意这个?”
冷不防的,沈妙妙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了过来。
两人齐齐回头,邵元拓似是被吓到了,蹭的一下站起了身。
“奉阳殿下,您怎么在这?”邵元拓似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李秉文一眼,眼中不由升腾起了意思怒意,“你们兄妹两个今日是摆鸿门宴啊?”
李秉文讪讪一笑,重新将邵元拓按回了座位。
“侯爷可别这么说,什么鸿门宴的,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别发火,别发火。”
李秉文说完,又赶紧冲沈妙妙道:“人给你约来了,剩下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
说完,李秉文像是怕被波及一般,脚底抹油,遁了。
一时间,花园内就只剩下沈妙妙和邵元拓两人。他们一个坐在石桌前,一个站在白石台阶下,谁都没有开口打破寂静。
良久,邵元拓才开口道:“奉阳殿下不必忧心,等剿匪过后,微臣会同陛下说明,你我无意结成夫妻。”
“你怎知我无意?”
邵元拓身子僵了僵,这时才转头看向沈妙妙。
“我喜欢你,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这话把邵元拓问愣了,看着面前的少女。她今日穿了件淡粉丝的衣裳,头发也是简单梳了个发髻,上头只插着一根银簪。整个人看上去素净了不少,与她平素那招摇鲜亮的形象很不同。
到有一种别样的美。
邵元拓一时间也忘了被算计后的不快,他看着她,喉结情不自禁的动了动。美人之所以是美人,大概就是这样吧。穿什么衣服都美,招摇也好,素净也罢。不是衣服装扮人,而是人装扮衣服。
她太美好了,美的让他不敢触碰。
“殿下,您很好,您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人生。我并不是良配,无法给您带来安稳的生活。我有理想,有抱负,不想一辈子都困在京城,为了权势变得面目全非。我想这襄黎安康再无战事,百姓平安喜乐。”
邵元拓的眼神柔和了几分,面上也隐隐有了笑意。
“淳王殿下虽然优柔寡断,在一些事上拿不定主意。但他为人正直,心怀天下,所以微臣才愿意辅佐。崇王那人自私跋扈,着天下若是交到他的手中,定将生灵涂炭。”
邵元拓也没想到,当着沈妙妙的面会将心里话说出口。这些话若是传出去,那就是大逆不道之罪。
可就很奇妙,看着她,他就想说,信任她不会对他不利。
“夺嫡之路危险,又是要和苏家为敌,一不小心就会满盘皆输。公主您是金枝玉叶,又是沈家唯一的后人,我崇拜沈老将军,不想将您也给拖下水。”
“侯爷果然为人善良。”沈妙妙笑道。
“啊?”听了这话,邵元拓有些愣了,“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微臣不明白。”
沈妙妙笑意盈盈,提着裙子上了白石台阶,坐在了邵元拓对面。
“侯爷善良,所以不想将我置于险境。您这么多年始终孤身一人,不娶妻不纳妾,不单单是因为嫡母阻拦,其实您也没有这个想法吧,怕拖累别的姑娘。你不愿意伤害别人,这是小善,你心怀天下,想要国泰民安,这是大善。”
冷不防被夸了,邵元拓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不敢去看沈妙妙。
沈妙妙忍着笑意,随后又接着道:“侯爷以为我避开纷争,嫁给楚恒那样的纨绔子弟,不参与夺嫡就能安稳度日了?”
她在心中苦笑,若是邵元拓知道上辈子城楼上发生的事,今日他就不会如此说了。
他看得出李秉文优柔寡断,感情用事,那崇王、苏家就看不出了?怕不是从楚恒娶她的时候,就算计好了城楼上的那一步棋。
“我是皇后养大的公主,淳王的妹妹,夺嫡之争我不可能独善其身。我只有努力变强,小心谨慎,步步算计才可保护自己,我只有努力变强才不会拖累四哥。”
说到这儿,沈妙妙下意识的握紧袖子。
“我知道,在你眼中,我可能是个精明算计的小女子。但我并非利用你算计楚恒,算计苏家,而是为了你。我喜欢你,想嫁你,这些都是真心话。”
“我知道你的顾虑,你觉得我们之间的那点子好感,不足以敌过权势、夺嫡这些困难。但我告诉你,我的心意不会变。给我个机会,不要拒绝陛下的赐婚。行么,拓大哥?”
一声拓大哥,邵元拓觉得好似当头一棒,一种奇怪的感觉从胸口满眼,有些熟悉,有些温暖,又有些苦涩。可现下这个称呼又觉得有些陌生,离自己非常遥远。
顿时,心中五味杂陈,仿佛有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小声道:“试一试,不试你会后悔的。”
见邵元拓没说话,沈妙妙也有些不安。她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咄咄逼人了,把本就在感情上胆小的邵元拓,又推远了一步。
于是,她急急又道:“你不必有负担,你就当这场婚事是一场合作。我已下定决心帮助四哥,就已经做好了觉悟,你完全可以把我当做合作伙伴。若是,若是以后你还是无法接受我做你的妻,那我愿意与你和离,从此一拍两散,各奔前程。”
说着,沈妙妙举起酒杯,端到邵元拓面前。她不管这场婚姻目的为何,只要有靠近邵元拓的机会,她便要牢牢抓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邵元拓的心已经有所松动。他何不大胆一点,试一试呢?
终于,他端起酒杯,道了一声:“好。”
折腾了半日,沈妙妙终于得偿所愿。她和李秉文一块送邵元拓出了府,直到侯府马车行了老远后,沈妙妙还没有收回目光。
万事开头难,她得好好琢磨琢磨如何俘获邵元拓的心才是。
李秉文见她发呆,抬起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打趣道:“别看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哦。”沈妙妙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在想什么呢?”李秉文问道。
沈妙妙在想事情,没啥防备,一下就把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
“我在想如何俘获邵元拓的心……”
话说完沈妙妙就反映了过来,有些惊愕的睁大眼睛,死死瞪着李秉文。
“把刚才的话忘掉!”
“晚了。”李秉文贱兮兮的笑,看上去有些欠揍,“已经记住了。”
沈妙妙感觉面颊发热,也不想和李秉文说话了,转身就要走。李秉文见状赶紧将人拉住,道:“你四哥我有一个妙计,想不想听听?”
“什么妙计?”沈妙妙竖起了耳朵,完全忘了刚才脸红那事。
李秉文得意的扬起下巴,笑道:“父皇为了让我和定北侯走的近些,在赐他府邸的时候,还把他隔壁的宅子赏给了我。”
沈妙妙宛如醍醐灌顶,拍手道:“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愁郎君不动心。”李秉文顺着接了一句,“妙妙去吧,这宅子四哥就先借给你住。”
“多谢四哥!”
傍晚,定北侯府的隔壁,沁芳居。
“殿下,殿下,侯府的马车已经到大门口了。”门房的人得了吩咐,一看到邵元拓回府,就立马过来禀报。
沈妙妙听了这话,赶紧提起裙子一路小跑到了门口。正巧,这时的邵元拓刚准备下马车。
“侯爷。”沈妙妙扬声一唤,面上笑盈盈的,“您这是刚回府啊?”
邵元拓诧异的瞪大眼睛,抬手指了指沁芳居,问道:“殿下,您怎么从这里出来了?”
沈妙妙抬起团扇挡住了半张脸,咯咯一笑:“侯爷,从今日开始我们就是邻居了,以后就麻烦侯爷多多照顾了。”
对于沈妙妙出现在隔壁,邵元拓非常惊讶,但转念一想也就通了。隔壁是李秉文的私宅,她出现在这里也无甚奇怪。
邵元拓寒暄了几句,正准备往府内走,可眼角余光瞥见沈妙妙只带萧屠一人出府,又是在大晚上的,不免问了一句。
“殿下,您是准备出门?”
沈妙妙点点头,心中高兴不已,邵元拓这么问就是在关心她呀!
“对呀,去夜市逛逛。”
邵元拓想了想,又道:“殿下最近名声大噪,又是去夜市那种人多之地,还是多带几个侍卫。”
沈妙妙躲在团扇下尴尬一笑。所谓名声大噪,还不是因为她那点破事,现在外头都在疯传她是个红颜祸水。
沈妙妙看邵元拓的眼神,情不自禁又炙热了几分,因为在她看来,邵元拓的那番话是在担心她。于是,她决定趁热打铁,莞尔笑道:“不如侯爷同本宫一块去吧,您武艺高强,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同您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