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没几日的功夫,先帝驾崩,赵清漪作为新帝嫡母,直接升为太后又垂帘听政……钟太妃便是想和赵清漪争,都没法子争,只能安安分分做个颐养天年的太妃了。
但这安安分分对后宫事务插不了手,并不意味着她会安安分分做个太妃,到底前朝她的父亲荣升为顾命大臣,除了赵清漪之外,她仍是后宫里的第一人。
之前赵清漪便有听说过这位太妃娘娘性子张扬跋扈之事,等走到了启祥宫门口,看到跪在启祥宫门口的叶太嫔时,面上倒并不怎么惊讶,若是钟太妃轻轻松松就把人放回去,她反倒担心对方暗地里要做点什么了。
不过,饶是赵清漪心中清醒钟太妃不会轻轻松松放过叶太嫔,但在经过叶太嫔时,看到对方半边脸肿着,清清楚楚印着五指红印时,她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即使钟太妃位份的确是比叶太嫔高一些,但都是主子,哪有直接上手打脸的,也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太后娘娘……”
燕环也看到了,面上也浮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下意识看向赵清漪。
而叶太嫔在看到赵清漪时,一张清丽的脸上闪过了几丝难堪,下意识低头轻声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
赵清漪没有说话,也没有让叶太嫔站起身来,皱着眉头朝着启祥宫正殿走去。
启祥宫内,钟太妃正躺在床上与绿荷说着话儿,听到外头传来太后娘娘来了的通报声。
她赶紧让宫人扶着她在床上躺下,哼哼唧唧做出一副虚弱的姿态。
待到赵清漪走到了她床上,她半睁眼睛,小声开口:“太后娘娘,请恕臣妾身子骨不争气,不能给您请安了!”
赵清漪来时早已经问过给钟太妃诊断的太医,自是知晓钟太妃并无大恙,这病,起码有八成是装的,但饶是心知肚明,她面上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走到了钟太妃床边坐下,替她捻了捻被角,一脸关切道:“这倒是无事,妹妹既然病了,合该好好躺着养病才是,都是自家姐妹,哀家还能与你计较这点小事吗?”
“多谢太后娘娘。”
钟太妃闻言,顿时面上浮起了几丝得意的情绪,她虽然处在后宫里头,但对前朝的事情也不是不知道,今日早朝上的事情,她更是早早得了消息,也料准赵清漪如今在朝上还得依仗自己的父亲,是断然不敢在她面前拿乔。
赵清漪见她这幅得意洋洋的样子,心中并没有生气,反倒是觉得有些好笑,好笑钟太妃这幅小人得志的样子,她也没什么耐心与她周旋,只是开口问了一句:“听说妹妹今日是让人给气病了,倒是与哀家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哀家也好给你做主!”
钟太妃闻言,自己没有说话,微微抬眉让身边的宫人过来说。
她身边伺候的宫人绿荷机灵,立刻冲着赵清漪跪下委屈道:“太后娘娘,我家太妃娘娘实在是太委屈了,您一定要给太妃娘娘做主啊!”
说罢,也不等着赵清漪开口相问,便是一股脑儿将一早准备好的说辞往外道:“先时太后娘娘有令,让各宫在一月内完成迁宫事宜,太妃娘娘自是不敢耽搁,赶紧令底下人将东西往福寿宫搬去。因着太妃娘娘物件太多,东西一时之间没地儿搁,便暂且放在了偏殿的屋子里,岂料今日宫人过去时,发现太妃娘娘搁在偏殿屋子里的物件,都被扔了出来,甚至还摔坏了当年先帝赐给太妃娘娘的珐琅花瓶,那可是奴婢家娘娘最爱的物件,便找了下令将东西搬出的叶太嫔娘娘理论,可叶太嫔娘娘丝毫不知悔改,还敢出言顶撞太妃娘娘,生生将太妃娘娘给气晕了过去。”
“可怜奴婢家娘娘,这些时间本就因先帝驾崩悲伤过度,身子一直都不好,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
赵清漪听着这小丫鬟唱作俱佳的一番表演,下意识看了一眼钟太妃,倒不知她身边竟有此等人才,单单听着这话,仿佛真是她家太妃娘娘受了委屈,而且是极大极大的委屈。
她倒也不介意配合对方的演出,只关切的伸手捋了捋钟太妃额上的碎发,温声道:“若事情真如宫人所言,那太妃的确是受了大委屈,本宫定要给你做主,不过是非曲直,哀家也得公正些,不能只听一家之言,恰好哀家进来时,瞧见叶太嫔跪在外头赔罪,便让她进来说说……看看是否有什么内情。”
“太后娘娘如今是后宫之主,既是想听叶氏的狡辩之词,臣妾还能说什么呢!”
钟太嫔闻言,当即沉了脸色,说出的话毫不客气,愣生生就是给赵清漪耍了脸子。
“钟太妃娘娘,您这话是何意?”
赵清漪倒是没什么,觉得人家到底有爹了不起,但燕环却是忍受不了旁人对她主子这般说话,闻言立刻阴着脸质问。
钟太妃脸上一僵,倒也意识自己的话是有几分失礼了,一时之间有些骑虎难下,赵清漪一脸包容,对燕环温声道:“无事,太妃向来心直口快,哀家不会放在心上,你去把叶太嫔叫进来吧!”
燕环气囔囔走出了寝殿,赵清漪好笑的摇了摇头,转头看到钟太妃面上又是得意洋洋,轻叹一声,温声又道:“太妃脾气哀家素来是知晓,也知你如今生着病,难免胡言乱语。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心中该是有自己的一把尺,万一传到外头去,坏了你惯来贤淑的名声,也会对钟家百年世家名声造成影响,若是这般,哀家瞧着也是可惜了,你说对吧!”
钟太妃面上神色一僵,片刻后,心不甘情不愿低声道:“臣妾省得了,再不会犯这样的错,还请太后娘娘万万莫与臣妾这个不懂事的计较。”
“瞧你这话,都是姐妹,这不是生份了吗?”
赵清漪语气假惺惺,听得钟太妃心中恨得直咬牙。
很快,燕环将跪在外头的叶太嫔带了进来,叶太嫔依然是那副怯怯弱弱的模样,进了钟太妃的寝宫,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赵清漪好整以暇,看了一眼叶太嫔,又瞧了一眼钟太妃,揉了揉自己额角,语气冷淡道:“叶太嫔,方才钟太妃这边与哀家诉了苦,但哀家觉得到底不能只听一家之辞,你也进来听听,若是有其它的内情,也可一一道来……”
说罢,她目光看向绿荷,吩咐道:“将方才的话,也讲给叶太嫔娘娘听一遍。”
绿荷万万没有想到赵清漪会这般处置,下意识看向了钟太妃,见钟太妃微微点头,她方才又开始重复方才的话,但语气平淡许多,没了方才的活灵活现。
可饶是这般,还是将叶太嫔原本就有的羸弱模样,逼得越发楚楚可怜,她红着眼睛,目光凄切委屈的看着赵清漪。
赵清漪心若磐石、不为所动,只在绿荷开口说完后,问了她一句:“这宫人所言,可有虚假。”
“并无。”叶太嫔吸了吸鼻子,强忍泪水。
赵清漪忍不住又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问道:“那你可有什么补充的?”
“臣妾……臣妾……”
叶太嫔咬了咬唇,最后只是俯身哭泣,一副我受了委屈,但是我不敢说的样子。
这边叶太嫔什么都没说,倒是钟太妃有些忍不住,凶神恶煞开口:“太后娘娘,您别被她可怜的样子给迷惑了,她素来爱装委屈……”
“行了!”
赵清漪面无表情站起身。
吓了钟太妃一跳,也让叶太嫔眼里闪过几丝喜色。
然……赵清漪却是慢慢走到了叶太嫔面前,看着她冷声道:“既然你无话可说,便是认了钟太妃这边的说法,确实该罚,但先帝刚驾崩,若是天上有灵,也不愿看着大家闹成这般,哀家便罚你回去闭门思过三个月,这期间每日抄写一卷佛经,也算你为先帝尽心吧!”
“太后娘娘……”
叶太嫔万万没有想到,赵清漪竟然不问青红皂白,便偏帮了钟太妃,一时之间,满脸委屈与可怜。
而钟太妃闻言,却是乐了,若非还要装病,她还真忍不住想在叶太嫔面前耀武扬威一番,要知道方才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可是恶心到她了。
等着说完对叶太嫔的处罚,赵清漪转头露出淡淡笑容,对钟太妃道:“都是自家姐妹,这牙齿还有碰到嘴唇的,你也包容点,安心养病才是正理。哀家前朝还有事,便不久待了。”
“是,臣妾恭送太后娘娘。”
钟太妃得了便宜,自是卖乖,又觉得赵清漪也畏惧自家权势,要给自己面子,心情正好,倒也难得恭恭敬敬冲赵清漪回了话。
等着赵清漪离开启祥宫后,燕环再也忍不住,开口小声问道:“娘娘,您明知道这事儿是钟太妃太过霸道,过错不在叶太嫔这边,为什么反倒要罚了叶太嫔?难不成……难不成真的怕她家吗?”
赵清漪闻言,轻笑反问一句:“叶太嫔自己都不知护着自己,哀家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情?”
第17章 叶惜晴不停的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燕环闻言,愣了一下。
她之所以会憋不住问出这话,是因为她陪着赵清漪过来时,早知自家娘娘已经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钟太妃和叶太嫔此次的冲突,叶太嫔处置不当,的确也有几分过错,但主错还是在钟太妃这头。
本朝后宫里的规矩,一旦皇帝逝世,留下的妃嫔,若是有子嗣的,可求得宫中恩典,出宫到子女府上接受奉养,但无子嗣的妃嫔,则是留在宫中迁往太妃所居宫殿接受宫中统一赡养,待遇……自是比不得为妃嫔时候那般,用度与居所,也会减少许多。
而先帝的妃嫔不算多,子嗣更少,新帝生母福薄早逝,其余妃嫔,不管是高位低位,膝下连公主都没有,自然都得留在宫中统一赡养。
这是后宫里一惯的规矩,饶是钟太妃素来霸道,也不敢违了规矩,接到旨意后,便让底下宫人准备乖乖迁宫。
钟太妃位份最高,又有钟家撑腰,占了福寿宫最好一处宫殿,但那处还是比不得启祥宫,刚迁居时,她物件也多,乱糟糟的堆在宫殿里头教人心烦,钟太妃过去瞧了,当即下令让宫人将物件先摆在侧殿,留待里头安排好了再一样一样摆进去。
侧殿,恰是叶太嫔的居所。
钟太妃的物件占了她的居所,而宫里下令迁居截止的时间又在眼前,她求了钟太妃那头多次都没有回音,左右为难,又瞧着这几日天气尚好,便想着让底下宫人先把钟太妃的东西搬到外头放着,将自己的物件先摆进去再说。
饶是宫人搬东西时再仔细,也避免不得些许磕碰,这不,一不小心就把钟太妃一个花瓶磕了一处小角。换成任何一个太妃,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可偏偏是素来横行霸道的钟太妃,这下子是捅了大窟窿了。
钟太妃听得宫人禀告,二话不说便冲去打了叶太嫔一巴掌。
叶太嫔再怯弱,被大庭广众下打了一巴掌,便是泥人还有三分气性,哭哭啼啼着话里话外指责钟太妃太过跋扈,岂料,钟太妃也不知是觉得自己做得过了怕被责罚,还是故意想陷害叶太嫔一把,竟直接装晕了过去。
这一切,赵清漪都是心知肚明,她也知道从头至尾都是叶太嫔在受委屈,她罚了叶太嫔,更是是非不分。
可事实上,但凡今日叶太嫔愿意为自己争辩争取几句,赵清漪自然也不会下这般命令罚她。偏偏她什么都不说,只一味做出委屈状想让她替她争取。
说到底,叶太嫔不是她什么人,对于赵清漪而言,如今钟家势头正旺,捧着钟太妃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她又何必去做那等费力不讨好之事。
不够,今日之事,倒也让她发现了不少的问题。
迁宫之事,是赵清漪下的令,也是她让底下宫人去主导,但凡那些宫人管事能稍稍得力一些,或是她能有余力上几分心,便能早早掐灭这些事端的苗头。
但偏偏她前朝事忙,无法脱身,底下宫人管事到底只是些奴才,有些地方根本无法去管束。
燕环倒是念过书、识过字,这些年也一直井井有条安排着她身边的事情,但她这头,却是缺不得燕环,更加不可能让她亲力亲为去管理后宫诸多事务。
说到底,还是缺了人。
赵清漪这边左思右想,觉得这般下去到底不是个法子。
于是第二日一早,她便让燕环往后宫各处传了一道命令,要在宫人中选拔识文断字、又懂管理之道的女官出来在身边伺候着。
女官,说起来和前朝的官有很大的区别,依然是宫人的身份,但比起普通宫人,在主子面前伺候,不用干脏活累活,更重要的是还有管理后宫的权利,可享低级宫人伺候。
此道命令下达后,各处宫人皆是心向往之。
但凡识得几个字的,都纷纷跑到了内务府处报名。
叶惜晴抱着洗净晾干的宫服走在宫道时,便听到了来往宫人的低声嘀咕。
她垂下眼睑,默不作声,然而一颗心止不住的跳动了起来。
她没入宫中充作宫奴时,年纪不大,但叶家到底是世家,自小便请了老师在家中教导学习,叶老夫人对于她这个独女,更是常带在身边学习管家之道,毕竟若无意外,依着叶惜晴叶家嫡长女的身份,未来至少也是世家宗妇。这些年,她虽然性子被宠坏了点,但耳濡目染,在才学与能力上怎么着都比这些出身卑微的宫人要强上许多。
若她去报名,定能中选。
她心头火热,一时之间,不觉停下脚步叫住了经过的两个宫女。
“姐姐,您知道是在哪儿报名的吗?”
两名宫女被叫住,目光上下打量着叶惜晴身上所着的粗陋衣衫,自是认出了她掖庭宫罪奴的身份,不由嗤笑:“你也要去报名?”
“是……”
叶惜晴面上一怔,略有几分难堪,却还是硬着头皮应道。
“嘻嘻,你这样的,只怕连报名的地儿都走不进吧!”
其中一宫女忍不住笑出了声,语气里蛮是嘲弄。
叶惜晴面上羞恼的通红,但还是咬牙反驳道:“太后娘娘下的命令中,不是说不管什么身份的宫人,只要会识文断字、懂管理之道的,都可不拘一格参加吗?”
“太后娘娘命令是这样,但也不知真有掖庭宫罪奴会不知羞耻去参加啊!”
其中一宫女嘲讽的说出了这番话,只冲着身旁宫女道:“咱们走吧,别和这样的人说话浪费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