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堂前雁(双重生)——早睡王
时间:2021-05-28 08:26:39

  他就是如此自负之人,从来都以为事事胜券在握,这一世可以步步周旋谋划,不曾想过变故都是陡然横生,臂如阿蒨与他一同回来,又臂如庶民起义。
  算算日子,原也离他们动身去洛阳没几日。
  糊糊从前天夜里开始就总是咬人,起初是咬乔杏的胳膊,又把负责喂食的婢子划伤,整夜里翻来覆去不安分。到最后还把王蒨咬了,李意行一边给王蒨上药,一边盯着糊糊,与它对视半晌。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日能跟一只畜生三番几次动气,笑意已经快维持不住,连语气都有些不耐:“把它送走。”
  “不要。”王蒨不能认同。
  “它把你咬了。”
  “可我都没破皮呀,”王蒨看着自己的手腕,的确有浅浅的印子,但是连皮毛都没有咬开,她认为李意行小题大做,想与他讲道理,又怕惹他生气,只好慢吞吞道,“你对它真没耐心,说好咱们一起养的,可郎君却不喜欢它。”
  李意行看着正在王蒨膝上撒娇的糊糊:“它也不喜欢我。”
  青绿色的药膏已经涂抹开,蔓延出一片清凉之意。
  “这话是何意,它是畜生,郎君跟它相比什么?”
  王蒨收回手,看着眼前这位总被吹捧风华无二的李氏嫡子,委屈道:“这还只是一只猫儿,若是有了子嗣,孩童可比狸奴难养多了,到时候郎君也要与我、与她置气么?”
  李意行听她如此说,耳根泛红:“胡说什么,你还小。”
  王蒨讷讷住嘴,她忘记自己这会儿才十七,前世这个时候,她们二人别说生孩子,时常玩心重到在外头的庄园疯得连主宅都不回呢。
  她觉着自己的精力快到底了,不想再与他周旋。
  糊糊总咬人,这事儿她去问了戚夫人,才知道原来是开始长牙了。银球和圆饼捡回来时就不小,她没有经历过狸奴的这个时期,便虚心请教要如何是好。
  李莘教她给糊糊缝制实心的棉包,去给它玩儿,省的总咬人。
  可王三公主别说是绣一朵花,缝一个包,她连吃东西都是婢子和李意行轮流经手的,重生回来,她在努力适应,可针线活是怎么也弄不明白。因而,这几日她都会去到常侍府中,与李莘一同缝制。
  李莘见她几次被针尾顶了手,忍不住劝她:“公主还是请下人弄吧,伤了手可如何是好。”
  王蒨含了含指尖,腕间的玉镯轻晃,她摇头:“这点小事,本宫很快就能学会。”
  一旁的乔杏眼神放空,想起三公主今早起身还被裙身的儒带烦的甩手气馁,又难为情不让世子进屋帮她整理,那模样实在怪可怜又好笑的,她不禁担忧公主的话是真是假,害怕公主还没学会针线,指尖就先被戳出血珠。
  没想到公主的缝制很快就停了步子,戚夫人从信驿回来,一句二公主回程路上受刺惊得在场众人面色大变。
  尤其是王蒨,她眼睁睁看着针尖戳入指尖,听得消息,起身朝戚夫人而去:“什么?二姐如何了?”
  “公、公主,”戚夫人生怕她急坏身子,连忙先安抚道,“我也是看郎主在信中提及,二公主初初起身,就被路上的义军拦下,这会儿听说受了伤,往洛阳回赶,已经差随军前去支援。”
  “什么时候的消息?不是刚传了捷报?”王蒨怔忪道,“怎的没人告诉本宫?”
  李氏手眼通天,她不信李意行会比旁人晚一步知晓,为何要瞒着她?霎时,王蒨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放下未完成的东西,快步上轿往府中赶去。
  李意行在佛室中静跪,面色虔诚地看着一尊小像。
  他衣裳素净,清朗温雅,听见闻山通报说夫人急匆匆赶了回来,才起身将小像掩盖,慢慢往外走去。
  王蒨与他撞了个满怀,她看着他的眼睛:“我二姐、我二姐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李意行反握住她:“知道啊。”
  她恨极他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了,不可置信道:“郎君怎么能如此冷淡?我二姐被人行刺,你竟……”后面的话,她又说不出口,分明她有千百句话想骂在他脸上,却好像总是缺了些勇气和果敢。
  半晌,王蒨心灰意冷地挣开他的手:“我要起身回洛阳看望二姐。”
  二姐正在回城的路上,她此刻动身,应当差不多能赶上。
  李意行侧着头,他笑着捻起她的发:“夫人急什么,二公主又不曾出事。”
  “你说什么?”
  “受伤的另有其人,而非二公主,”李意行的面上毫无同情,“那少年腿中了一剑,还不知往后能不能出征了……嗯,我忆起来了,是卫氏的人,对不对?”
  他嗪着笑意,话音缱绻凑近她:“我的消息永远比旁人可靠,夫人下回不如先问我。”
  王蒨退到房门之上,闻到佛室内的阵阵檀香,耳边响起他的叹息。
  她明白,李意行一定是在暗示她,让她乖顺、投诚、听从于他,仿佛给她另设了一个极乐之境,只要她踏入就可在他的庇护下高枕无忧,他向来是如此的。
  王蒨感到一阵恶心,连带着脸色也苍白难看,她佯装不懂他的深意,重复道:“我想起身去看二姐。”
  李意行用手抚平她眉心的拧起,附身轻吻她的脸颊:“自然,都听夫人的。”
  他不知她为何面色如此难看,分明他给她带来的是好消息,在安慰她,可她却仿佛被人喂了毒药一般,瑟缩着身子靠在角落里。
  王蒨一步步往外走,这回连腿都有些打颤。
  回洛阳的事物这几日本就在打点,二公主遇刺一事让他们提前了些,婢子们在院中穿梭,乔杏举着还在熟睡的糊糊,问王蒨:“公主,要不要将它一同带去?”
  王蒨舔了舔嘴唇,半天才回过神:“要让它见见银球和圆饼……它还要喝药呢。”
 
 
第21章 明珠   这章没有男女主,是大姐的戏份。……
  晨光乍破,江善的干儿子江喜就拿着一堆信折进了房。
  这些年,江善在宫内混得很不错,民间亦有人开始骂他是狗宦官,咒他早死。百姓骂他是因为他有了权势,毫不在乎他究竟做了什么,江善也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他多数时日走在宫内外奔波卖命,偶尔在城内安生几日,还少不得要去晋宁公主那里讨一顿骂才觉着舒坦。
  晋宁公主与他的事情,江喜看在眼里,替干爹唏嘘。
  骂归骂,公主与他公私分明,不会让他留宿,江善回回被她劈头盖脸地说一顿,还要自己灰溜溜地回宫歇息。
  他没有像前朝那些权宦一样住在宫外,虽有宅子,可并不常去,夜里困倦,就在长乐宫一旁的永泰殿草草入睡,这样一来,翌日起身也能尽快知晓圣上的情况。
  江善倚在床头,看了眼开头几行就匆匆穿上朝服:“送到公主府没有?”
  “让平年往公主那边送去了,”江喜知道不是好事,巴结道,“小的们不敢怠慢。”
  “外头什么时辰了?”江善看了眼外头。
  “卯时,”江喜会意,“圣驾正在用膳,干爹要去一趟吗?”
  江善收起信折,冷道:“圣上在用膳,咱家这个做奴才的去了做什么?倒人胃口?”
  江喜干巴巴地收敛了笑意,也是,天子爱美色,他们这些太监进去不是讨人嫌么。
  另一边的光孝帝坐在殿中用早膳,身边各配了一个宫婢,看起来约莫十五的年岁,二人生得如花似玉,这会儿正用银筷给光孝帝布菜。
  圣上这些年纵情声色,又随性嗜杀,眉眼间总是沾染着一股浮躁之气,其中一个宫婢难掩恐惧,连手都在发抖。
  光孝帝吃了几口,怒道:“你抖什么,再抖朕就把你的手砍了!”
  这样一通恐吓,婢子才止住轻颤,含泪继续喂食,不料光孝帝似乎得了趣味,他一把推开另一个宫婢,抓着那含泪的美人往外走,乐道:“哭,朕就让你哭个痛快。”
  他命人准备两根麻绳,系在她的腰间,将那宫女挂在树上,地上插着百来只开过刃的弓箭,只要她前后稍有偏颇,就会落在箭上,刺穿她的身子。
  宫婢年纪小,这会儿已然哭出声了,认为自己必死无疑:“圣上……圣上,奴婢错了……”
  光孝帝朝她道:“行啊,你在这里脱光,朕就饶你一命。”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宫婢求饶的模样,竟有几分兴起,随手抓过一个面生的婢子亲了几口,搂着她催促:“赶紧脱。”
  被吊起的宫婢原是御膳房的传膳侍女,今日是她当值,没想到会被圣驾看上。她看着四周面无表情的婢子内监,屈辱地呜咽,被吊得太久,腰身似乎要被绳子勒断了。
  横竖都是死,她知道,就算在此脱光,圣上也不会放过自己,想到此处,宫婢的眼前浮起绝望的泪珠。
  恰逢此时,一个小太监脚下生风跑了进来,通报道:“圣上,圣上,晋宁公主进宫来了。”
  光孝帝一听晋宁这个名号,顿时什么兴致都烟消云散,他松开搂着婢女的手,苦着脸道:“她来做什么啊?”
  话音刚落,王楚碧已然踏入内殿。
  她一进来,就见到宫婢被高高挂起,仿佛贱畜一般被人虐玩,四周的宫人们见怪不怪,她忍住胸口作祟的情绪,上前给父王行礼:“儿臣见过父王。”
  光孝帝撇了撇嘴,心道她还知道自己是她父王老子呢。
  自上次下毒一事,江善把她带出牢后,这个女儿从来没想过进宫给他请安,尽管他也并不想见到这个长女。可这会儿当着宫人们的面,光孝帝也只好作出父慈女孝的模样:“快快起身,晋宁,今日怎么想起父王了?”
  “儿臣有事要与父王商议。”她示意他进殿,光孝帝无可奈何,摆了摆手,先前那个被吊起的宫女总算得救。
  她被太监们接着,解开粗绳,一口气终于缓了上来,婢子靠在一个小太监的手臂中,迷茫间只看到公主的淡金色的裙尾,消失在殿门中。
  今日当差的太监关上殿门,方才的早膳已经命人撤下,这会儿殿内已经点上了龙涎香,光孝帝往塌上一坐,正欲开口询问何事,王楚碧却又往地上一跪。
  她从小到大都是硬骨头,光孝帝见她如此,一时无言,像见鬼似的看着她。
  “父王,”王楚碧缓缓抬起头,含泪幽幽道,“昨夜母妃入梦来看儿臣。”
  话一出口,室内沉默静谧,听不见任何动静。
  光孝帝细细看着王楚碧的脸,她与她的生母刘皇后有六分相似,连性子都像,美艳张扬,从不肯低头。
  这些年,他一直对这个女儿又愧又怕,仿佛遥遥之中是他的发妻从未离去,借着女儿的眼看着他。
  良久,光孝帝才开口,声音干涩:“怎么忽然梦到她了?”
  他许久未听人提起过这个发妻。
  他又问:“你母妃她与你说什么……有话给朕吗?”
  “母妃怨我,”王楚碧泣道,“指儿臣不孝,骂儿臣不忠,笑儿臣不义。这些年枉顾父王对我的栽培,与父王屡次作对。”
  光孝帝的眼神发亮:“当真?”
  王楚碧跪拜在他面前,磕了个头,说话带着哭腔:“千真万确。父王,儿臣受谢氏庶子蒙骗,并非有意献计。出牢之后,自知无颜面对父王,不敢与父王相见,昨夜母妃入梦来,含怨看我,儿臣方知自己这些年错得多离谱。”
  光孝帝也隐隐听过那事是谢氏人谋害,只是一直不曾追问细节,反正他问了也无用。这会儿听王楚碧主动愧疚请罪,只道:“朕知道,你先起身吧。”
  王楚碧不起:“父王,若非母妃提点,儿臣一辈子都不会明悟。”
  想起那个郁郁而终的发妻,光孝帝内疚地胸口窒痛。
  他是草根皇帝,寒族出身,发妻刘氏与他相守相望,后来——王楚碧与王翊出生只差月余,便是他不说,刘氏也能想到首尾,可那时他已经当了天子,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不过多了几个女人,就算他错了又如何?发妻对他含恨怨怼的眼神让他心下不悦,哄了几次不见好,也就不再过问了。
  即便他封她为后,刘皇后仍然郁郁寡欢,最终在王楚碧十岁年那年撒手人寰。
  长女因此恨毒了自己,光孝帝整日花天酒地,可每回一见到王楚碧的眼睛,就好像看到了发妻,透过那双艳丽清冷的眼,是他回到人世间的唯一途径。
  可光孝帝并不想清醒呀!他就想糊涂,快活地过一辈子,那点内疚就该埋在心底,永远不被提起。
  这会儿,连他自己都不知该说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问:“没有话给朕吗?”
  王楚碧终于重新抬起脸,她满面泪花:“母妃只字未提,却叫我好好对父王,想来早就不再怨您了。”
  “是吗?”光孝帝将信将疑,喃喃自语道,“那怎么从不入朕的梦?”
  王楚碧垂泪不答,她连忙道:“父王,这些年儿臣闹了许多笑话,概是因为朝中没有兄长、幼弟,儿臣心中焦急,可一介女儿身,无人教导,横冲直撞才做了错事。如今,儿臣与父王冰释前嫌,斗胆恳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光孝帝还沉浸在发妻的悲伤中,问她:“你想要什么机会?”
  王楚碧握紧掌心,跪着向前两步,狼狈地在他龙袍下祈求:“儿臣想为父王尽心尽力,请父王准许儿臣随朝听政。”
  “胡闹!”光孝帝见她如此卑微,心头不知是何滋味,“你一个公主,上朝能做什么?岂不是受人奚落嘲笑?”
  “回父王,从前儿臣一心想干涉政事,却不得其所,反倒让父王与百官误会儿臣狼子野心,”王楚碧为自己解释,“其实,儿臣无意效仿菀琰公主,只是走了错路。恰恰是因为不懂才会如此,如今父王肯宽恕我,甚至母妃也入梦教导我要与父王分忧……儿臣不奢望能够参与论证,只求旁听,人言以史明鉴,以书观世,儿臣恳请您准许这个机会。”
  “若母妃还在,定然不愿见我们父女心生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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