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敬酒,她过去,“学长,听说你对M·A·G感兴趣?”
有人会看眼色,让出座位,庄佳慧感激的一眼,顺势坐下。
时屿拿起酒杯跟她碰了碰:“嗯。”
客气有礼,也是疏离的。
庄佳慧眼神一黯,转瞬又是笑靥如花,“那不巧,我前两天正式加入杨以航的团队。”她刻意停顿,等时屿看过来,才继续说,“这一次我们是对手了。”
时屿举杯,轻轻一碰,“荣幸之至。”
他抿了口酒,酒杯被他搁在桌上,又认真听身旁人说话。
她的话像是激不起他任何波澜,就像他对她,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平平淡淡。
庄佳慧心有不甘:“学长,我回国才知道你订婚了。”
时屿向来有风度,别人说话他从不无视,那双眸子看着人时,认认真真。
“我朋友正好认识你未婚妻。”她反而被看得不自在,避开了些,“徐律师在加州很有名,J·D学位的高材生。”
Juris Doctor被认为是美国含金量最高的三大职业学位之一,它对学生的要求十分苛刻,美国几乎所有知名的律师、法官都是J·D毕业。
时屿有些意外,他只知道徐安澜学法律,并不知道她是J·D毕业,也很难想象她会拿到被称为是最地狱专业的学位证书。
怎么……
庄佳慧说完便一直打量着他,顺利捕捉到他神色细微的变化,她心里有了底,也不再多说。
时屿聚完餐回公司,汪助理跟他一同进办公室。
“徐小姐中午就来了。”他说。
时屿开门,一眼就瞧见在他沙发上打瞌睡的徐安澜。
“睡了多久?”他拧眉问身后的助理。
汪助理为难:“快一个小时。”
时屿放慢步子到会客沙发,他低头看着沉睡的女孩。她缩在角落,胳膊靠着扶手被她压在脑门下。
安安静静的徐安澜并不多见,罕见的清静。
时屿脱下外套,他弯腰,两个人一下靠得极近,近到能看到她脸上细细的血管。他记得她叽叽喳喳过,说她皮肤薄,动不动就会蹭破。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起这个。
“徐律师在加州很有名,J·D学位的高材生。”
庄佳慧的话冷不丁蹦出来,时屿深深看了徐安澜一眼,将外套披在她身上。
除了吵闹、粘人,他其实并不了解她。
时屿目光在她脸上停顿稍许,便挪开。
也没必要去了解,徐爷爷要回来,等她生日之后,他打算跟她谈谈,不管她是否能听懂。
徐安澜睡眠浅,几乎是时屿一靠过来,她就醒了。然后,她就感觉到那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与他的目光一样强势的是他的呼吸,不近,却也不远,轻轻浅浅洒在她脸颊,痒痒的,她浑身不自在。
要不是怕尴尬,她差点就睁开眼睛。
“时总。”汪助理的声音传来。
打消了徐安澜此刻假装转醒的打算。
“陈秘书的事情我想跟您解释。”因着徐安澜,汪助理压低了声音。
但依旧清清楚楚传入她的耳朵。
大概就是陈秘书因为家里儿子的事情想申请调岗,无法再随着时屿出差各地飞。又怕调岗是私人原因反被辞退,她纠结不敢说,反倒是心神不宁在总裁办下发的文件上盖错了章。
“时总,文件是我审的,不怪陈秘书。”汪助理替陈秘书开脱。
徐安澜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场面,索性一装到底。
两人对话,时屿作为老板,意外的并没有发怒,更不曾指责。
最后,她听到时屿的声音,“我知道了,这个月你们两个的绩效全额取消,另外,通知王秘书接替陈秘书工作。”
他赏罚分明,也同意了陈秘书的调岗。
徐安澜被迫听完整场对话,结合这段时间的观察,她不得不承认,杨以恒提供的情报的确是有那么点问题。
她走了歪路。
时屿多骄傲啊,从不屑勉强人,如果她不愿意跟他的婚约,她就该在一开始告诉他,而不是跟他故意唱反调,故意做出惹人厌烦的模样来挑战他的底线,指望着由他提出解除婚约。
也许他们应该开诚布公谈一谈,谈清楚所有问题。
徐安澜后悔了,好像她前面大半个月全都做了白工。
真正的跳梁小丑。
第12章 他这位未婚妻身上秘密挺多啊……
汪助理又说了几句工作,离开办公室。
假寐许久,并且已经在无边无际的烦躁中扑腾了半天的徐安澜悠悠转醒,她拎起身上的西装,睡眼朦胧状,“你回来啦?”
许是出于习惯,一对上时屿,她全身都下意识开启莲花状态。
有些尴尬。
徐安澜揉揉鼻子,抱紧他的西装外套,“谢谢。”她走到他办公桌前,递过去。
时屿接过,点点头,并未说什么。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又不同于往常她撒娇卖痴,而他淡然无视的状态。
时屿抬头看着稍显无措的女孩,好奇问:“还有事?”
徐安澜像是在走神,她“啊”了一声,对上他看来的目光。
黑眸深邃,似有个小漩涡。
她抿了抿唇,去撩耳边压根不存在的碎发。
“没事。”她干脆坐下来,在他对面会客的椅子上,“有一点点事。”
这无比矛盾的姿态,时屿丢开鼠标,一副等她说的模样。
他少见的耐心,徐安澜反而说不出口。她想跟他坦白,但不知道怎么说。于是,她低头,视线落在他办公桌的资料。
“什么事?你说。”许久,等不到她开口,时屿主动问,“吃过中饭了?”
徐安澜点头,又摇头。
若是往常,时屿早就失了耐心,这会儿,他倒是淡淡定定的看着她,甚至还看到她右脸因为刚才那不甚舒服的睡姿留下的印记。
浅浅的一道,贯穿了她半张脸,挺滑稽的。
他无声的笑。
徐安澜视线乱瞟,心底突突打着鼓。
时屿的办公桌很干净,资料整整齐齐,唯有一份写着商标使用许可的合同斜躺在文件夹上,格外醒目。
徐安澜忍不住就多瞄了两眼。
时家涉猎产业颇多,这是一份设计公司对商标转让使用的说明。她从事这一块,也比一般人敏感,稍稍那么几眼就抓住了合同的关键点。
“商标使用许可的合同有没有去备案?”她随口提醒道,“独占使用的权利与义务,还是去做个备案的好,避免之后商标的重复授权。”
话一出口,徐安澜就后悔了。
职业病啊,要不得。
果然,时屿的眼神变得无比微妙,徐安澜轻咳两声,不敢看他,他却大大方方将合同递给她,“还有呢?”
这一份应属商业机密的合同就这么明晃晃摆在自己面前,她很是无语。她让自己镇定下来,坦然迎上他的打量,“我只是随口一说,风险规避而已。”
时屿看看手中她并未去接的合同,再看看小姑娘,她脸上那道滑稽的痕迹更浅了,若不仔细看,完全不见踪迹。
他收回合同,随意摆在一边,并不在意被徐安澜看了去。
“谢谢。”
“不客气。”
时屿掀了掀眼皮,似不经意的一瞥。她说起商标合同时,声音轻而柔,却不像她平日的撒娇和抱怨。
他忽然想起来,庄佳慧叫她徐律师。
徐安澜一直关注着他,也就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古怪,她开始坐立不安。
早知道就不说了,时屿公司的法务也不是吃素的,要她操什么心?
破罐子破摔,如果她现在说起他们的婚约……
敲门声响起,徐安澜的心“砰”的一下,差点跳出了嗓子眼。
吓人。
方才在汪助理口中出现的陈秘书进来,她隐晦的看了眼徐安澜,见时屿没在意,便直说:“时总,刚收到通知,JTF设计大赛主办方要求更换赛场酒店。”
“理由。”时屿神情平淡,一点不慌。
陈秘书将手中刚打印好的资料递过去,解释:“对方赛场布置的负责人致电,说我们的酒店风格与他们大赛前的开场秀略有差距。”
徐安澜又被迫听了一嘴,JTF是含金量颇高的国际性珠宝设计大赛,她表姐这回应该也是要参加,没想到,赛场竟是放在时家的酒店。
“你先回去。”时屿一目十行看完资料,对徐安澜说,“我还有事。”
说完,他也不等她回应,要陈秘书送客。
徐安澜嘴边的话默默咽了回去,却也松了口气。
她离开,联系杨以恒,问他:关于时屿的情报,你到底是哪儿打探来的?
分明是出了错。
【杨以恒:我哥啊。】
杨以航?
徐安澜气得吐血,偏偏她这缺心眼的发小还有理了:俗话说得好,最了解敌人的永远是敌人本敌。
【徐安澜:呵呵,我看你才是我敌人本敌。】
难怪情报会说时屿冷漠、自私、利益至上、脾气特别坏,可不就是杨以航这样的死对头能说出来的么。就是这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情报,让她一开始就选错了路,成了跳梁小丑。
徐安澜气得将杨以恒拉黑。
小姑娘一走,几个主管都来时屿办公室讨论JTF主办方临时换酒店这事。
国际性质的大赛宣发早已打了出去,临时更换,对酒店损失不言而喻。时屿让这个项目负责人去联系主办方,将横豫旗下的其他酒店资料发过去,抓住合同,争取继续合作。
临时性的小会,言简意赅,他向来讲究效率。最后,留下的是公司法务顾律师,跟他汇报与M·A方律师会面的情况。
“对方很强势,面面俱到,对我们提出的方案似是早有准备,几乎找不到任何漏洞。”
两方律师间的较劲,你来我往,很棘手。
时屿意外:“刚从国外回来的律师团队负责人?”
顾律师摇头:“不是。”他在手机找出对方的照片,“来的只是副手,叫洛娅。”
时屿接过手机,愣住。
照片里是张熟悉的面孔,那晚在会所走廊盯着他打量的女人,也是徐安澜的闺蜜,她叫她宋雅。
时屿把手机还给顾律师:“你说她叫什么?”
“洛娅,洛律师。”
时屿轻哂,不用猜就知道是徐安澜那个小骗子又撒了谎。
可是,为什么?
他这位未婚妻身上秘密挺多啊。
*
徐安澜换了身更正式的衣服,带着笔记本电脑去见何言绅。
他们约在一家西餐厅,她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这几次会面除了第一次他的姗姗来迟,和临走前那句没头没脑的“陆蓁蓁”,她对他稍有改观。
“以你专业的角度来看,案子胜诉大吗?”何言绅忽然问。
徐安澜微笑:“我第一次就说过,科索玛跟科锁码三个汉字里完全同音,两个不同字,均属于臆造词,没有特定的含义。而你们商标的注册商品使用类别一个是发动机,一个则是锁具,本质上来说全然不同,不构成商业竞争,更谈不上恶意竞争。法院会根据商标彰显商品不易令消费者混淆的依据,未必会判科锁码构成商标侵权。”
何言绅沉吟:“所以,你才一直要我们走驰名商标的策略?”
跟他说话并不费劲,徐安澜点点头,将她准备的两个方案都解说一遍。
庄佳慧带着时妈妈进来时,徐安澜跟何言绅相谈甚欢。
“伯母,对不起,临时换地方让您绕了路。”庄佳慧领着时妈妈去预订好的景观卡座。
时妈妈颇有耐心:“没关系。”
庄佳慧先让她坐下,自己才绕到她对面,“这家的下午茶更好吃,提拉米苏很赞。”
她知道时妈妈最爱提拉米苏。
果然,时妈妈笑容比刚进门时要多。
两个人约了今天叙旧,庄佳慧照顾起人来确实殷勤备至,妥妥帖帖,她把着刚刚好的尺度,从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她起了新话题,目光若有似无瞄向不远处的何言绅和徐安澜。
“伯母,您尝尝这个。”庄佳慧身体略微侧了侧,她将面前的小碟子往时妈妈的方向推,眼睛却又往斜后方去看。
时妈妈终于发现不对:“怎么,有熟人?”
庄佳慧摆手:“没,没有。”
她半红着脸,表情尴尬,分明是欲盖弥彰。
时妈妈终于回头,看清那对男女,她神色未变。就只看了那么一眼,她端起面前的咖啡轻抿了一口,神色间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庄佳慧“忐忑”的替他们开脱:“伯母,那是我表哥。”她将早已准备好的词说了出口,“他很欣赏徐小姐,不过您放心,我表哥的人品绝对信得过,他跟徐小姐之间只是朋友。”
“徐小姐漂亮爱笑,我也很喜欢她。”袍茉
模棱两可的话,时妈妈几不可见的拧了下眉。她不知道徐安澜是何言绅的律师,只觉得两个从无交集的人,哪里来的欣赏。
对她的反应,庄佳慧心里突然没了底,“伯母,要不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时妈妈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她抬头冲庄佳慧笑了笑。
她惯来温和,对人温柔,处事宽和,出了名的好脾气。她这一笑,庄佳慧心头“咯噔”一下,尤其是被她这么望着,像是一下被看穿了自己心里的小九九。
“佳慧,如果以后安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时妈妈依旧笑着,笑意却不及眼底,对面前的小姑娘也没了方才的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