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翻着书。男人的眼眸微垂着,长长的眼睫毛在日光下清晰可见,人盯着她的哲学书看得津津有味,偶尔也咬一口她家小溯买的糖葫芦。
他吃东西挺优雅的,看不太出动静,但是吃完他看看糖葫芦,又咬一口,那样子,肖虞莫名也觉得可爱。
叶幸周要是有一天发现,他吃了儿子的糖葫芦,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
翻了会儿深奥的书,叶幸周再瞄了眼对面单手撑着脑袋,在仰头看窗外吃东西的人。
女孩子看上去颓废不已,任由一头酒红色的发丝散落在后背,手臂,桌上,缭乱又带着一股难以忽视的动人。
肖虞身上就是有一种,看上去不学无术,但是气质又很有内涵,极其明艳动人、极其吸引人,惹人去关注、侧目的感觉。
一会儿她歪个头,收回目光。
叶幸周前一秒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继续看书。不过他余光能见到她脸色还可,就继续说话了,“努力点考上城北大学还是没问题的,实话。还是别出去了。”
肖虞拿手拖着下巴,双眸直勾勾盯着他:“你怎么好像,很不赞成、不愿意我出国一样?”
叶幸周心里一突,但是他表面上还是很淡定,四方无事地道:“也没有说很不赞成吧,就是多方面来看,没价值。我昨晚,和刚刚,不都跟你分析吗?”
“嗯。”
“出国,即使是学校不错,也挺无聊的,没什么好玩的,对你这性子来说。”他抬眸,目光从书本落到她脸上,很是镇定自若地、看上去很有条有理地跟她继续讲着,“国外待起来真不如国内舒服,而且要待几年,很容易后悔,你忘记你之前去旅游,去了一天就想打道回府的事了。”
肖虞咬咬唇,没说话,没想过他还记得。
叶幸周看得出她多少是听进去一些的了,想出国的想法确实只是她的一点小苗头,没真怎么去想。
肖虞确实听进去了,她本来就没真想出去,她这会儿考虑更多的,是他主动留她的本身的举动,而不是他说的这些大道理。
他虽然说的都是正正经经的实话实说,看上去没有他一点私心、不舍得她的心,但是,他还是愿意为她分析利弊的,为她好的,是吧?
所以,他就算四年过去,两人没有在一起了,但是还是希望她好?
肖虞彻底不打算提这事了。
不过关于城北大学,她也是真的没信心。
她有些别扭地问:“那我考不上城北大学怎么办?”
“再考啊。”
“……”
靠,肖虞没想到这人这么简单粗暴,连一句“你一定可以”的话都没有。
肖虞噎了噎,最后只能嘟囔一句:“不可能,一定要一战上岸。”
“为什么?再过二十年还能考呢,还符合条件。”
“……”
肖虞唇角几不可察地一抽,接着忍不住甩他一句:“我四十五岁考上了,你还有命知道这个消息吗?”
“……”
叶幸周失笑,“我觉得,你八十岁考上了,我也还是能知道这个好消息的。”
肖虞:??
她眼里不禁飘过一阵不可思议与佩服,很难找到这么一个对自己颜值、智商、连同寿命都很有自信的人啊。
不愧是叶幸周……
她趴到桌上了,带着小脾气、小懊恼地说:“肯定要考上,不然我就出国了。”
叶幸周眯了眯眼,困惑:“为什么?”
“没面子。”
“?”
“你只比我高一届,现在你都博士毕业了我还没考上,要是还大战几回,到时候差距太大了,会被你笑话的。”
叶幸周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不免戏谑她:“怎么了?还怕我笑话?”
肖虞咬下最后一口糖葫芦,含含糊糊地说:“不是你整天说我不学无术游戏人生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少冤枉我。”叶幸周叹气,不过话落,他又语气非常不错地道,“那给你辅导辅导?”
“不用,你学数学的又不是哲学。”肖虞不想受屈辱,他给她辅导,她肯定要被敲头敲得脑袋晕。
他们俩智商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叶幸周说:“你等我研究研究,然后辅导你。”
“……”
肖虞捂住脸,崩溃:“叶幸周你羞辱我。”
“……”
他失笑。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肖虞看书看电脑,对面的叶幸周兀自玩着手机。
安静下来时,肖虞又有些享受这种气氛,或者说,偶尔抬眸阖眸间,余光里出现了那张帅气脸孔时,她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好像这不是四年后,而是两人还在上大学的阶段,她大二,他大三,每天在一起柔情蜜意的,他虽然脾气挺欠收拾的,但是会陪她做任何事,属于那种嘴上嫌弃但是心里还是很愿意,只要她要,他就可以的人。
看着他坐在对面,肖虞真的恍惚觉得像做梦一样。
所以,她一边很困惑他怎么还不走,又没有要他辅导;又没理由地希望他别走,多待会儿。
叶幸周想的和她一样,今天周末也不用上班,家里也没人,祁运北这博士后没日没夜地在为学校做贡献,他就很适合来图书馆陪她,或者说,蹭一蹭这种令人愉悦的时候。
不过不说话,一直待着也不太合适。
好在没多久就中午了,叶幸周看时间十一点半了,就适时开口,“不早了,我走了。”
肖虞蓦地抬眸,“啊?”
“嗯?”他缓缓站直起来,在对面居高临下地朝她挑眉。
肖虞假装不知道几点,问:“走了?什么时候了?”
“快十二点了。”
“哦,那我也得回去了。”
叶幸周闻言,本来还想试探着问一下,要不要一起吃饭的话,咽了回去。
……得回去了,那说明回家她爸在,要一起吃,那就不用问了。
肖虞关了电脑,合上书本,一一放入小背包。
两人一起去了电梯。里面有其他学生在说话,一男一女站在最后面,两个大学生好像,在商量中午吃火锅还是烤肉。
一看就是情侣,或者是玩得很好的那种暧昧关系。
肖虞把书包单间背着,然后两只手抱着手臂靠在墙边。
叶幸周姿态很好地站在中间,在她边上,目光偶尔会落在墙边的人身上。
肖虞两次注意到,等电梯到达一层,两学生出去了,他们继续往下时,她就抬眸看他:“怎么了?你老看我干嘛?”
“没有。”他很平静的否认。
肖虞莞尔,就当自己看错了,只不过她肚子有点饿,忍不住呼了口气:“好饿啊。”
“……”
叶幸周顺着问了下:“回家不就有吃的了吗?”
“嗯,说了煮我的份了,不然咱俩倒是可以在地下一层吃,那儿有个餐厅哎,你记得吗?”
“嗯。”
“蛮好吃的那儿,是不是?”
“别说了,你是想让我也饿?”
“……”
肖虞低低地笑。
叶幸周主要是觉得,她现在说这个,有让两个人都不好受的效果,他不饿,但是他很想和她一起吃。
电梯在图书馆的地下停车场停的,肖虞跟着出来后,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劲,说:“嗯?我怎么跟你一起上这来了。”说着就后退了一步,要走。
叶幸周回头,不解地问:“你干嘛?”
肖虞瞥他一下:“我没车啊。”
叶幸周有些意外:“你没开车来的?”
“没有,这地方周末好像人很多,我怕没地方停。”
叶幸周点点头,就很自然地道:“那我送你吧?”
肖虞目光一深。两人的眼神在不皦不昧的停车场里交汇,碰触在一起。
她不是很自然地问:“真心的啊?我住的可比光景苑远啊,不顺路。”
“那么客气?有事哥哥没事不顺路?”
“……”
肖虞扭开了头。
但刚好,她目光所及之处,那的一辆奔驰闪起了车灯。
叶幸周越过她走了过去。
肖虞默默跟上。上车系好安全带后,她报了个地址:“华洲小区。”
叶幸周单手转着方向盘绕过车库的大弯,另一只手去降下车窗,嘴上闲闲反问了句:“你不是住秦杨州?”
“哦,”肖虞眨了眨眼,缓了下心里的一阵缭乱,随后就镇定起来了,道,“那是我自己的住处,那次让你送回去时我不是喝醉了吗,被我爸看到了我就完蛋了。”
叶幸周淡淡地扯了下嘴角,点头:“猜到了,里面安静得一根毛都没有。”
“……”
“你儿子也没在里面。”
“……”肖虞默了默,点头,“养在我爸那儿了,毕竟我不是三顿着家的人,回头饿到小东西了。”
车子开上了地面,很快划入了市区主干道。
肖虞不知道叶幸周有没有联想到她之前说的有孩子那事,有没有多想。
她寻思了会儿,转移了话题,“你现在好像挺有钱的啊?”
“嗯?”叶幸周目光从挡风玻璃外的赫赫八车道马路收回,落在她脸上。
肖虞目光游移了下他车厢,认真道:“车挺好的。你自己赚的钱?”
“不然呢?”他困惑。
“你才毕业怎么那么多钱?”她也困惑。
“说明,我是学霸啊。”他非常、非常云淡风轻地一笑,“让你不好好学习。”
肖虞:“……”
她睨了眼他,这一刻,觉得这人连眼角那颗泪痣都很欠收拾。
肖虞懒洋洋抱着手,歪过脑袋,微微一笑朝他挑眉,不紧不慢地问:“叶幸周,你还说你没有看不起我?”
“……”他无辜表示,“你这也太敏感了,真没有。”
“呵。”肖虞莞尔,轻飘飘道,“你发誓,你没有在炫耀?有的话你这辈子没结婚,孤家寡人到老。”
“……”最狠不过前女友的心。
叶幸周默了默,叹气,语气非常诚恳地道:“其实不是,实不相瞒,钱都是抢银行的。”
“……”
车子在近午高峰期缓慢地行驶在市区大马路上,由于开着车窗,耳边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鸣笛与引擎声。
有点吵,但是肖虞还是看窗外,看得很认真。
叶幸周知道这状态就是生气了,不理他不说话了。
不过他也觉得有点吵,所以,他升起来车窗。
肖虞一手靠在车窗上呢,不由得被迫把手收回来,然后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关窗很热。”
叶幸周没说话,兀自去中控台摸了下,下一秒空调开始运转了。
肖虞:“……”
她深呼口气,然后一把闭上了眼睛。
叶幸周去看她,忍不住问:“怎么了你?”
肖虞没说话。
叶幸周锲而不舍:“嗯?说话。”
她别开脸。
车子开了须臾,在前面路口停下等红灯。叶幸周挂好停车档,随即就去看副驾驶座的女孩子。
她抱着手臂,头靠在后面的枕上,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可一世与傲娇。
叶幸周无奈一笑,叹气:“我怎么了,你就这样了,不是你非要诬陷我的吗?逗你玩呢就生气了?”
肖虞凉凉开口:“没生气。”
叶幸周看她粉红粉红的脸,忽然没忍住,解开了安全带凑过去。
肖虞感受到一抹淡淡的清香,那种属于叶幸周的阳光味道飘过了鼻息,所以睁开眼。
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人,她蓦然心跳加速:“你,你干嘛?”
叶幸周近在咫尺地和她对视了少许,然后浅浅一笑,说:“其实哥哥没钱。”
“……”
“这几年的积蓄,回国前留了点给幸茴,回国后给我家里长辈一些;然后买了车,装修了下房子,就砸完了。房子还是贷款的呢,北市的房还蛮贵的,首付就花了很多钱。”
“……”
外面近午时分,热闹又喧哗,汽车引擎声与鸣笛声此起彼伏。
但是车厢内,伴着徐徐空调的冷风,男人干净温柔的声音似乎清晰地钻入人的心间。
他很是正经地说:“卡里没剩几毛钱了,不过这不是在努力挣吗?咱们也不差挣钱的能力吧?好歹是剑桥出来的。所以,我觉得我还是挺富有的。”
“……”
肖虞失笑,“你干嘛跟我报那么清楚?”她眼睛一瞬酸了起来,才恍惚想起,叶幸周也不是神,他不过是个刚毕业回国的学生,刚正经工作没两月的人。
他不像她,吃家里的住家里的,他每一分每一毫都要自己挣的。
叶幸周:“这不哄你呢吗?生气了。”
“我,我没生气。”她忽然矢口否认,很小声,很温柔地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