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织田信长似有赞同之色,明智光秀更是谈兴渐起,“如果仅仅是对铁炮的运用,我或许会说信长大人是强大的大名,但我之所以会说您是大名中第一人,还是我来到美浓之后才转变的看法。”
织田信长闻言,片刻之后已是有些了然,“是因为明智光秀先生在美浓看到了什么吗?”
明智光秀有些惊讶于织田信长反应的迅速,却仍旧点头,“是的,确实如您所言,我这次来到美浓所看到的事物,已经超乎我的想象。之前,我只是听说过一些信长大人在尾张美浓两国实行的改革措施,但我也并不知道这些改革措施的作用,”明智光秀说得很诚实,端正的脸上闪过些许尴尬,他是说一是一的人,并不擅长为自己掩饰,在来到美浓之前,他虽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嘲笑织田信长的举动,却也并没有多重视这些举措,而到了美浓,现实却给他扎扎实实的上了一堂课,“直到我看到了美浓的改变,这些改变有些是潜移默化的,有些是迅速而猛烈的,但无论是怎样的变化,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到了美浓之后,明智光秀震惊于织田信长在两国实行的内政改革带来的巨大变化,他不像浅井长政那样只看到岐阜城下町的繁华,他走过更多地方,眼界更是非比寻常,看到了更多的方面。
因此虽然行程紧凑,明智光秀仍旧花费了些时间精力来打探这些改革之策。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粗略的了解,而后深入了解之后,他才明白这些举措是多么的利国利民。
“虽然我还不是很能了解信长大人所进行的改革的深意,但是仅仅看大人对农桑的鼓励,对农民的照顾,就能知晓信长大人对待百姓是所有大名中少有的仁慈。”明智光秀这样说道。
他并没有胡说八道,在这个时代,武家争斗不休,对底层人民的关注很少,而织田信长的改革,却异常重视这些方面。
兴修水利,鼓励农桑,取消关卡,甚至铺路修桥,轻徭薄赋,明智光秀一路走来,简直被美浓的繁荣震惊得目瞪口呆。
这到底是怎样的魄力、怎样的才华、怎样的一位仁爱的大人,才能为治下的底层人民,做到这种程度啊。
明智光秀看上去是谦谦君子,但他走过那么多地方,看过那么多大名,并没有谁引起他投效的决心,就可知其人还是有些傲气的。
但不管多少的傲气,都已经在现实中被织田信长的胸有丘壑所折服。
所以他才能真情意切的说出织田信长是大名中第一人这句话来。
听明智光秀说到这里,竹中半兵卫也是点头赞道,“主君大人对治下的民众很是看重。”他也是到了岐阜才知道,他家主君那句唯有万民不可辜负并不仅仅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他真的就在这样一步步的去做着,“在尾张和美浓,不管是农民还是其他人,都比别处要过得好得多。”
所以哪怕平日里织田信长再是戏精流氓,竹中半兵卫心底的吐槽也是照吐,但对她的忠诚却是日渐加重。
他敢说,放眼整个天下,也就只有他家主君——织田信长能为底层的民众做到这一点。
天下太平,不,他甚至已经做到了更多,并不仅仅是带来太平的日子,而是让人过得更好。
“是啊,”竹中半兵卫虽然是自卖自夸,明智光秀却也是相当赞同,“所以我才说,信长大人可称为天下大名第一人。”哪怕明智光秀在了解过尾张美浓两国的改革后,并不完全赞成织田信长的所有做法,比如说对商人的看重,但那些都只是细枝末节,并不妨碍他对织田信长的推崇。明智光秀觉得,若这样一个人,能拥立将军大人,保持对朝廷的忠心,何愁天下不平,大业不兴啊。
“哈哈。”织田信长笑声清亮,“明智光秀先生话都说到这种程度,若我不允,似乎就辜负这份期望了。”很多人能看到她在战术上的运用,但真正能意识到她最着重的根本,不是那些武器,也并非那些战术,而是民生生民的人,少之又少。他们或许知道她强大,但并不知道她为何强大。明智光秀已经模模糊糊的意识到这一点了,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是在另一个历史上,背叛了织田信长给予的信任,一把火烧了信长的人。真是有意思,不是吗?
明智光秀面露喜色,“那么信长大人有意奉足利义昭大人上洛了吗?”
织田信长从笑容切换到一张正经脸也就只用了半秒钟时间,收敛起懒散的样子,她端坐起身体,瞬间便是一种凛然感倾泻而出,让人不由自主的收敛起心神,“足利义昭大人才是将军正统,奉正统将军继承人入京,是我辈武士该行之事,信长自然义不容辞。”
竹中半兵卫在心底很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表面上仍旧向着自家戏精主君躬身行礼,“主君大人英明。”他没织田信长那么戏精能立刻就露出感叹的表情,便用肢体语言来补助。
虽然明智光秀再次被织田信长变脸的速度震惊了下,不过这一天翻来覆去,莫名的就多了些抵抗力,所以下一刻就回过神来还是跟上了两人的节奏,“信长大人如此大义,果然不愧为大名当中第一人。”
织田信长这一阵的表演还没过去,她露出相当矜持的笑容,目光却是打量了下明智光秀,这家伙看起来儒雅有礼,又正直诚实,结果还挺会拍马屁的嘛。
比起猴子只会叫爸爸的粗糙,这种什么天下第一人的马屁听起来才会让人身心愉悦啊。
有见识、有能力,说话还好听,也难怪他能在短短数年时间扶摇直上,甚得另外那个织田信长看重了。
嗯,莫说是那个信长了,连她也觉得很喜欢啊。
“事不宜迟,”明智光秀也不是拖拉的性子,或者说,他也是等得太久了,并不想再等下去,“我这就回去禀告足利义昭大人此事,请信长大人做好奉迎足利义昭大人的准备。”
织田信长自然是无有不可,“我明白。”她会做好准备的。
明智光秀微微扬唇而笑,他是风度翩翩的男子,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却莫名了多了半分可爱。
正准备说点什么,明智光秀又想起些什么,便面露迟疑之色,“只是,信长大人……”这一点,要怎么说才好呢,有些伤脑筋啊。
那一刻,明智光秀心底升起一种可称为甜蜜负担的情绪。
“明智光秀先生还有何顾虑?”既然事情都谈到这里,织田信长自然也不希望出什么纰漏。
明智光秀想了想,选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足利义昭大人出身将军之家,对礼仪有些看重。”他也没想到,他现在会担心这样的问题,但从刚才短暂的相处就能看出,这位信长大人,做事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啊。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他对着足利义昭大人伸手要礼物是什么样的场景。
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所以至少在上洛之前,”明智光秀说得有些困难,“请信长大人……”
明智光秀说得婉转,织田信长和竹中半兵卫却都是听懂了,也就是说不管私底下足利义昭是如何的野鸡,但表面上他还是端着他将军家的架子的。
要奉他入京,那么至少在表面上,礼仪是要做得到位的。
所以请织田信长大人在上洛成功之前,哪怕是装一下,也要装得到位一些。
理解了明智光秀的话之后,织田信长微微勾唇,“请放心,我等毕竟是奉足利义昭大人上洛,当然会尊重大人的。”至少在上洛成功之前,她不会露出丝毫破绽的。
难道明智光秀以为她只会翻脸如翻书,脾气阴晴不定吗?或者害怕她对于礼仪完全没有在意,随心随性到让人惧怕的程度吗?
真是太小看所谓的戏精了好吗,她明明就是能按照不同的需要,随意调整到最佳状态而已。
况且,她还年轻,真的很年轻,还有足够的时间和耐性来做需要的事,她不急,真的不急。
明智光秀抬头,正对上织田信长的目光,年纪轻轻却坐拥两国的大名看起来真诚恳切,目光清明又赤诚,让人在不由自主间就会信赖他。
于是明智光秀朝着织田信长深深的行下礼去,“嗨,嗨!”
是年,足利义昭达到美浓,在岐阜城中受到了织田信长的热烈款待,织田信长上洛之势,已成。
作者有话要说: 信长样: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下所谓的戏精本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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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泓茗小天使的地雷。
有小天使提到战国时期可能有女城主,是的,他们不但有女城主,还有女天皇。
但是,女性上位并不是说女性就和男性一样平等的拥有继承权了,她们而多半是作为一种过渡,或者实在没有男性继承者了。
比如有小天使提到的伊井直虎,虽然她作为唯一的子嗣应该是家督继承人,但伊井家的继承人其实她父亲为她选定的丈夫,所谓婿养子继承家业。只是后来已经另娶她人的前未婚夫挂了,家督之位空悬无人继承,她所有的直系旁系男丁都挂完了,她前未婚夫的儿子还太小,为了不使得伊井家断绝,她才还俗继承家督的位置,作为过渡,真正的伊井家继承人还是她前未婚夫的儿子,也就是之后的德川四天王之一的伊井直政。
其实并不仅仅只有直虎一个女城主,还有立花訚千代,情况也和这个差不多,大家有兴趣可以查一查。不查也没关系,之后文中两位女城主都会出现哒~
第52章 052
上洛, 作为这个时代所有大名的共同梦想, 不知道是多少人穷其一生追寻的目的。---
所谓同一个京都,同一个梦想,谁又没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 流着口水想一想自己能手握大权、号令天下呢。
比如今川义元, 在成为东海道最强大名之后, 大概是连白天晚上都梦想着能有上洛的一天。
比起他的儿子, 大约是只会踢蹴鞠论和歌的今川氏真,今川义元是个实力派,也是个行动派,在他认为自己的实力已经足够之后, 他就开始了自己上洛的行动。
带齐所有的家臣兵马, 高举上洛的旗号, 向着京都气势汹汹的扑去。
然而上洛除了是个美好的理想外,也是件危险的事, 毕竟不是人人都临近京都,或者能把上京途中的所有大名都变成自己的同盟的。
今川义元就是如此,怀揣着梦想而来,只可惜路连一半都没走到,就败于织田信长之手, 自己也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等今川义元身死桶狭间之后,他的继承者今川氏真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今川氏的势力也在织田氏的不停打压下逐渐衰退了下去,再也不复当年的强盛。
而与之相反, 织田信长却如同冉冉升起的启明星,讨今川,战美浓,以天下布武的名义,迎奉足利义昭,其上洛的势头,一发不可阻挡。
要扶植起早就在各个大名之间名声如同野鸡一样的足利义昭,织田信长及其手下当然也是尽心竭力,至少自己这方面要做出一个表面上的表率来。
所以这次上洛并没有直接商量过后就下了定论,或者是带上足利义昭就是一阵狂奔,而是在足利义昭来到岐阜之后,正儿八经搞了个仪式。
按照织田信长的话来说,人生嘛,多多少少要有些仪式感,特别是对于足利义昭这种长期流落在外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再说了,搞个仪式又花不了什么钱,却能让不但是己方,还有对方都能得到双重满足,何乐而不为呢。
竹中半兵卫:难道重点不是花不了多少钱?
织田信长:明白就好,不用说出来,我毕竟连千宗易那里都还欠着钱呢。
织田信长自从拜见岳父大人之后,已经多年没穿过正式的礼服,偶尔兴致来了,她还会指点侍女改一下已有的衣服。
而她的家臣们早就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的视而不见了。
什么?主公大人今天又穿了奇怪的衣服?他高兴就好。
所以所谓底线这种东西,真的是越刷越低,越刷越没有的。
当然既然决定了要正式拜见足利义昭,领命上洛,织田信长秉承着有始有终的戏精本色,正式的礼服也要穿起来的。
她穿着打扮只是偏好随意舒适,又没有给自己规定过一定不能穿什么,偶尔隆重打扮一下也无所谓嘛。
俗话说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不管这句话的由来,但不管男人女人,黑白二色确实是最能衬托气质的。---
织田信长这天穿着的,就是一身里白外黑的正式武家礼服,只在两襟的地方绣着织田家的家纹,这样一套甚至称得上肃穆的礼服,却被织田信长穿出了风流自若,翩翩少年。
“信长大人看起来一点都没变呢。”给织田信长整理好衣服,斋藤归蝶忍不住轻声叹道,她嫁到尾张来也有好些年了,信长大人比起当初还是少主的时候,除了眉宇间略微褪去了稚气,看上去仍是当初的模样。
“那是因为我仍旧很年轻。”事实上也确实很年轻的织田家家督这样说道。嗯,她说的是实话。
斋藤归蝶忍不住掩唇而笑,“自信这一点也没变。”还记得新婚之夜,这人就能那么张扬的说,因为自己是织田信长。
“有实力才自信。”织田信长扬了扬唇角,如同出鞘的利剑,在顷刻之间光华必现。
她的自信,向来不是建立在盲目的自大的基础上,能够无所畏惧的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她付出了足够的努力,还加上一点小小的运气,才能有这样的回报。
表面的放荡不羁下,掩盖的是十数年如一日的布局,不然,她又怎么敢妄言天下。
斋藤归蝶闻言嘴角的笑容更艳丽了些,她伸手,温柔的给织田信长理了理领口,“那么有实力的信长大人,快去为了自己的大义而努力吧。”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那我走了。”
斋藤归蝶跪了下来,双手放在身前,虔诚的俯身,“祝您武运昌隆。”
织田信长点点头,转身出门而去。
等织田信长踏上回廊的时候,织田家有头有脸的家臣们全体正装打扮,已经安静的恭候在此了。
看到织田信长出来,家臣们齐齐的跪倒,“主公大人。”
收敛起神情,织田信长朝众家臣们一点头,“走吧。”
“嗨!”家臣们躬身齐声答道。
一路行来,织田信长走得并不快,脚步却很稳,她的家臣们整整齐齐的跟在她身后,肃静无声。
若单从外形上来,走在最前面的家督大人身形显得最是单薄,又因为容貌妍丽而显得年纪幼小。但她只是往那里一站,甚至不用特意的显露威仪之色,所有的织田家的家臣们全部恭恭敬敬,无一人敢高声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