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砂梨
时间:2021-05-29 10:25:51

  哎完了,狗改不了那什么,我又多管闲事。
  南栀在心里痛骂自己。
  这回轮到赵哥懵圈。他嘴型张得圆润:“啊???”
  赵哥是季寻的经纪人,有些事他不清楚很难保证对方安全。南栀把前些天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谁知赵哥的关注点歪了:“我说怎么有个发绳。”
  南栀迷惑:“嗯?”
  “不是,我是说这事我知道。”赵哥醒了神,凑到南栀耳边:“是这样的——”
  季寻往外看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吧台处,赵哥一脸眉飞色舞说着什么。而坐在他对面的女人耐心听着,时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天生一副好皮囊,唇红齿白,以至于露出什么神情都只与漂亮搭边。
  他们聊得很开心,谈话氛围好得惊人。季寻一次都没见过这个总是温温柔柔咬着软语说话的女人会露出这么多不一样的情绪。
  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合同需要谈那么久吗。
  有什么值得笑的。
  隔着隔音玻璃,他都仿佛能听见赵哥笑得有多大声。
  真的很吵,吵到眼睛了。
  ***
  赵哥拿着合同哼着歌走进录音室。
  录音室里安安静静,小祖宗的耳机就搁在调音台上,气氛显得有些奇怪。
  他咦出声:“在休息呢啊?正好,合同拿来了,现在签吗?”
  季寻:“呵。”
  “别这副表情,我都怕了你了。”赵哥哀嚎道,“祖宗啊,我刚跟人家聊好,你别一回头又说不签了。我这怎么跟人家去说,我换个城市重新开始吧我。”
  “没说不签。”季寻伸手,“拿来。”
  合同递到他手上,翻开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
  他像是随口找了个话题:“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内容你都看过了?”
  赵哥点头:“看了啊。”
  赵哥回答完第二个问题,自动忽略了第一个。
  沉默的半分钟过去,他终于没让人失望,说:“小祖宗,你那小叔家找了人去堵你?你怎么提都不提一句?”
  季寻:“……”
  聊的这个?没营养。
  “我怕人家对咱们工作室的财务状况产生质疑,就把那伙人的来由跟南老师讲了讲。你还别说,她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季寻对他说两句非要停一停的毛病深恶痛绝,签字笔都快戳透合同了:“哪儿有意思?”
  “就,我跟她讲完你小叔的极品事迹。她代入感非常强——”赵哥坐直身体,开始全身心地模仿南栀:“那会儿南老师双手合十,非常虔诚地说:‘那就祝他进局子的路平安顺遂吧’。”
  刺拉一声,合同纸戳烂了。
 
 
第15章 慌乱   你明明也很舒服,不是吗。
  季寻忍得很用力,才没像当时的赵哥一样失态。
  他几乎能想象出南栀说这话的模样,虔诚,认真,人畜无害。同他剖析的一样,这个女人就是非典型性温柔。潮水褪去,暗礁展露。
  赵哥拎起合同纸,嗟叹:“你怎么不垫巴个东西,都戳破了。”
  季寻冷眼瞧他:“是你让我现在签的。”
  “行,怪我。说说,怎么想通的?”赵哥笑眯眯地问,“我还以为要过段时间才能劝得动你接新合同呢。”
  “买了把新midi键盘。”季寻随口道。
  赵哥不解:“那玩意儿不是才万把块钱吗?”
  他的疑惑才冒出来两三秒,就听对方冷笑一声:“你听不出来我是在敷衍你吗。”
  赵哥:“……”
  这几天春雨连绵。
  对很多人来说,春天是一年的开始。但对季寻来说,春天是终结。他曾经珍惜过的人和来不及说的话都停在了春日。
  他记得那天下雨,他偶然吃到了久违的酥皮浓汤。汤的味道很醇厚,酥皮也香脆得恰到好处,把他记忆里缺失已久的情绪都勾了出来。
  于是他冒着雨,徒步去了原来的住处。
  房子一点没变,被人打理得干干净净。
  没了小叔那家子的糟心事,他原本可以搬回来住,但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忽然觉得太过空旷。他站在走廊这头喂一声,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回音。
  声音来来回回,同他的灵魂一起震荡。
  现在这里每个房间他都能自由进入。
  以前最不爱去的书房,变成了最能让他沉静下来的地方。
  他的父亲喜欢拍照,喜欢看书,喜欢写诗。书房是留下痕迹最多的地方。他常说自己是个浪漫主义诗人。当然了,是自封的。
  要是按照世俗的标准,他大概就是个业余到不能业余,偶尔能写出两句酸不溜秋词句的爱好者。就因为生意场上阿谀奉承,他还真以为自己有创作天赋。
  但季寻不一样,季寻确实有天赋。
  那天晚上,季寻都待在书房。架子上最显眼的地方摆着那首由他的父亲写给母亲的情诗,裱了框,厚着脸皮叫《洛神》。
  他又想起青年舞团有人找上门,要求给洛神编曲的那一年。
  那会儿他初露锋芒,季致学一个劲地怂恿他:“去吧,试试看。多巧合,这不就是我跟你妈的定情信物嘛。你编曲,人家排舞,到时候咱们一家都去看。”
  “不要。”他不肯。
  季寻觉得,他是父母爱情“最错误”的结晶。
  简而言之他是多余品,是爸妈秀恩爱的意外。
  别人一家出行,把小孩照顾得好好的,谁还不是掌上明珠呢。他却时常经历那种妈妈累了爸爸背,你自己迈着小短腿在后边追的窘境。
  他以前的性格也没那么糟糕,就是善于泼冷水,以免家里的氛围时常陷入黏黏糊糊的粘稠状。
  所以季致学越怂恿,他越梗着脖子不愿意。
  父子俩一个追着说你写呀你去写,一个天天在家冷飕飕地嘲讽,“不写,要脸。你不是特有创作天赋么,你自己怎么不去。”
  后来物是人非,所有的一切都停在了那年春日。
  这件事自此没人再提。
  他盯着那首酸不溜秋的诗看了许久。
  忽然理解了晚上给他做酥皮浓汤的那个人说的话,我们能做的不是怀念,而是把他想做的事做下去。
  不是被别人影响,也没被蛊惑,就当是给过去收尾吧。
  他想。
  ***
  签完合同离开的路上,天又开始下雨。
  春天雨一浇灌,万物就复苏了。
  南栀才离开没几分钟,就收到中介的电话,说快到办事大厅了。
  她今天约好去办老房子的过户手续。
  因为时间还充裕,就先来了gene工作室。等送完合同再去办手续,也不算晚。
  到办事中心,整个过程除了排队等号,过得异常快,也很顺利。
  等户主正式改成别人的名字,房子就彻底不属于她了。
  南栀倒没怎么伤春悲秋,主要还是中介的脸太喜庆,让她伤感不起来。
  她随口跟中介闲聊:“怎么这么高兴,这个月好多单了?”
  “是啊,托你们这些大客户的福。”中介笑得眼睛都眯缝了,“最近你们那片二手房交易市场特别火热。这不,晚点我还约了一家,谈卖房子的。不过是高层小户型,就赚点小手续费。”
  干他们这行乱七八糟的消息特别多。
  中介见她房子也卖了,就不避讳:“不过要谈的那家风水不太好。那家男主人原先挺有钱的,后来听说赌博还是怎么,借了高利贷。又因为这高利贷逼得紧,偷盗了什么贵重东西。这不被判进局子里吃牢饭去了么。”
  南栀意外挑了下眉,总觉得这故事听起来相当耳熟。
  就好像才有人跟她讲过似的……
  哦,对,是赵哥。
  总不会这么巧合,南栀好奇问道:“所以是卖房子还债?”
  “不是。”中介似乎是怕被人听到,压低声,“那家人大概亏心事做多了,家里闹鬼。具体我也不清楚,就听说大半夜的家里经常有呜呜咽咽的声音,吓人的很。他家非说声音是隔壁来的,可隔壁就是个毛坯房。对,那毛坯房就是咱谈妥价格那天卖出去的。这么短时间,人家都不可能往里搬呢。”
  中介绘声绘色讲完一遍,打了个寒噤:“算了,这事不能细说,大白天的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南栀安慰道:“多半是自己心虚吧,哪儿会真闹鬼。”
  “说的也是。”
  中介搓了搓胳膊,一路把南栀送到车上。终于又完成一桩任务。他轻松许多:“那周公子那边,麻烦您说一声了。”
  找一家靠谱中介能省不少事。
  南栀本来就要感谢周远朝,她回去路上就给周远朝拨了电话。不过他那边似乎正忙,过了一会儿只回了个消息过来:【晚点给你打。】
  南栀把车停到小区门口才看到。
  她回:【没事,就跟你说一声房子过户办好了,谢啦】
  周远朝:【不谢】
  周远朝:【女朋友】
  周远朝很少这么称呼。
  南栀问:【怎么啦?要富婆栀包养你吗】
  周远朝:【听起来不错,不过我想说的是,下月初要回国】
  彼时南栀已经停好了车,正在逛超市。她随手拍了周远朝爱吃的肋眼牛排发过去:【好呀,富婆栀请你吃这个[图片],明天周末我先练练手】
  周远朝:【求之不得】
  或许是聊天太投入。
  到结账时候南栀才发现框里多了一支剃须膏。犹豫的那几秒,扫码声一下接一下,她拿着那只剃须膏推到台面上,鬼使神差没退回去,最后胡乱塞进了购物袋。脸开始发烫,就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回家头一件事,就是把剃须膏放起来。
  男士用品竖在护肤品堆里,显得孤零零的,格格不入。多看几眼,却又意外和谐起来。
  今晚起又是南栀一个人在家。
  她怎么劝说,贺濛还是不放心一院子花草。练完晚课,周远朝的电话还没来,又玩了会游戏,到要睡觉的点依然没听到电话响。
  平时也不是天天要通电话,南栀给他发了个晚安的表情包就睡了。
  到第二天中午,她在厨房研究那块肋眼牛排时,电话终于响了。
  按时差,要是周远朝的电话,他那才凌晨五六点。
  手机响个不停。
  一看名字,果然是周远朝。
  南栀接通电话。
  她的注意力还在那块牛排上,于是顺势用肩抵住了手机,懒懒散散喂了一声:“怎么这么早。”
  电话那头半天没出声。
  南栀又喂了两声,自言自语道:“睡懵了还是按错了?”
  她刚打算挂断,忽然听到有人轻轻喘了口气。
  几秒后,有个女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干吗那么生气嘛。”
  声音很媚,又像在撒娇。
  同样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你别生气呀,远朝。”
  几乎是叫出周远朝名字的同一秒,南栀整个人都清醒了。
  那种清醒无异于寒冬腊月,一桶冰水浸身。
  “周远朝?”她叫他的全名。
  周远朝并没有回应。
  电话里,淅沥水声近了一些。
  女人软着嗓子说:“好了呀你,我又不会叫你负责。昨天那种情况……就是各取所需。你到现在跟我生气是不是晚了点儿?再说,也不是第一次。”
  “别让我再说一遍,出去。”男人的声音像压着万年积雪。
  如果刚才还有一丝侥幸的话,现在是真的如临深渊。
  南栀对周远朝的嗓音再熟悉不过。即便隔着电话有些失真,她也能确定最后那句话是周远朝。
  她忽然觉得遍体身寒。
  尤其是当那个女人娇笑说,你明明也很舒服,不是吗。
  她几乎握不住手机,哐啷一声砸在了流里台上。
  牛排化了冻,血水顺着台面流了一地。
  可她丝毫不觉得恶心,刚刚听见的,想象到的,已经超出了恶心的范围。
  南栀站在原地,任凭自己手指抖个不停。
  她想找个人证明一下自己很清醒,捡起手机,隔着破碎的屏幕,点进木子的头像时,上一句还停留在:【周公子活儿不错】
  像见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她一下子神经质似的把手机丢出去老远。
  下一秒,眼泪啪嗒啪嗒滚了下来,伴随着阵阵干呕。
  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会是这样。
  其实不应该哭的对吧,其实也没那么喜欢周远朝。
  只是合适,合适,所以才在一起。
  现在不合适了,不需要结婚了,是该轻松了。
  不应该哭的,对吧。
  对吧!
  南栀扶着台面,痛苦地弓下身。
  她浑浑噩噩,不知道在厨房待了多久。手机再次响起时,大概已经过了一整个下午。外边夕照正好,洒满了地砖。
  看到屏幕上跳跃的依然是那个名字,南栀这次用尽力气,彻底把它砸坏了。于是世界归于安静。
  ***
  在不知道多少个电话未接通之后。
  那边似乎转变了方法。
  季寻被吵醒时,脸色并不好看。
  电话那头的语气难得沾染了慌乱。
  他用尽耐心听完。黑着脸起床,开门,穿过走廊,用力敲门。直到整栋楼的声控灯几乎都被他敲亮时,门终于开了。
  “你——”
  下一秒,原本要说的话在触及到她糟糕又狼狈的一面时,全部咽了回去。
  眼睛肿了,鼻尖红的,一点都不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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