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砂梨
时间:2021-05-29 10:25:51

  季寻舔了舔嘴唇,换了句话:“你……没事吧。”
 
 
第16章 弟弟【一更】   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
  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非要说的话,南栀是属于那种特别会哭的女人。不是动不动就掉眼泪,而是轻易不掉,真要掉起来,也是安安静静无声无息。像一场默剧,安静得让人心疼。
  她就站在门口,脸被玄关射灯照得白无血色。长发散了,有几缕沾湿了贴在脸颊上。素着脸不说话,只是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他。
  是一种很自然很无遮无掩的状态。
  要是以前,见到女孩子掉眼泪,季寻会第一时间转身就走。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受欢迎,学生时代那个年纪,比起好学生,大多数女生都会喜欢张扬又野痞的男生。他常年霸占话题中心。
  朋友说他太欠了,目中无人,拒绝起女孩子来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也正是因为说话不知委婉,在他面前掉眼泪的女生一茬接一茬。
  他很烦女生哭,没别的原因,就是见多了心烦。
  季寻抿着唇,神情肃冷。
  但他此时不至于心烦,他感知到的情绪只是很沉。她应该是哭过了,哭累了,所以在他面前一点都没有再掉眼泪的趋势。
  季寻并不是第一次见她哭。
  两年前在教会医院,他远远见过。
  那时候因为事态紧急,偌大的等候室里临时安置了许多病床。医生、警察、记者、大使馆工作人员在这片敞开的区域里脚下生风,来回穿梭。
  他就站在大厅这端,看到她坐在病床上,右肩还不能动,只是用左手抱着自己的膝盖,神色发空。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像一幅静止的油画,只有眼泪安安静静、大颗大颗滚落。
  时隔两年,再一次见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季寻握着手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递出去。
  他很少有犹豫的时候,也就是那么几秒钟,手机里的声音传了出来。
  “阿栀,怎么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是周远朝的声音。
  好久没联系上南栀,他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声音有些焦急。
  季寻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此刻耐心也差不多耗尽了。
  他把手机递到她面前:“找你的。”
  过了好半天,南栀才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伸手去接手机,但伸到半空,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表情闪过一丝嫌恶和慌乱,又猛地缩了回来。
  “周远朝。”
  她声音哑了,像很用力才念完他的名字,然后当着季寻的面说:“我们分手吧。”
  “什么。”对面仿佛没听懂,急急问道:“南栀,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南栀用力喘了几口气,努力维持住平静:“中午你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意大利时间应该是清晨五六点。你忘了吗。”
  “我什么时候——”
  南栀没等他说完:“我帮你回忆回忆。”
  她千挑万选,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似的挑了那句最恶心的话:
  “你也很舒服,不是吗。”
  电话那头彻底静了。
  不止是那头,连电话这边都像在顷刻间进入了个无声世界。
  季寻下意识抬眼看她,她还是那副安静无害的表情,说这句话时的神情也同平时的温柔没几分区别。他拧眉,莫名觉得不爽。
  但南栀仿佛免疫了,声音淡淡的:“挂了吧。”
  并不是命令的语气。
  季寻还是第一时间切断了电话。
  看了一场分手戏码,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
  直到南栀开口:“还有别的事吗?”
  “……”
  季寻不答反问:“你真没事?”
  刚才敲开门,问的第一句“你没事吧”是纯粹看了她的状态而提出的疑问。至于现在这句,语气里的肯定更重了一些。
  目光越过她往里看,最终落在厨房移门边。
  那里有几处乌糟糟的痕迹,像血混了水流到地上,又被踩出了拖鞋印。
  再回到她身上重新打量一圈,虽然状态很糟糕,却也不像哪里受伤的样子。
  “我没事。”南栀答。
  两人目光长久地对接了一会儿,季寻说:“哦。”
  他转身回去,手机在口袋里震了起来,被他不动声色切成了免打扰模式。
  走了不出几米,忽然有人叫他。
  叫的还是他不怎么用的英文名。
  “gene老师。”
  南栀看着他,问:“合同签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季寻:“……”
  他长长换了口气,才忍住没在三更半夜,对一个突如其来事业心的女人发出质疑的声音。最后他表情麻木地回:“都可以。”
  这话说完,季寻即刻后悔了。
  就算他没谈过恋爱,也知道忘记上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不是时间,就是开启下一段。显然现在两者都不满足条件。
  那只能足够忙,忙得难以抽身。才能让自己的脑子和精神都清净一些。
  “但不是现在。”季寻抬了下手,示意她注意时间,“凌晨一点半,我困。”
  南栀道:“那明天。”
  ***
  第二天一早。
  早到季寻以为自己上一秒才沾了枕头,下一秒就被弄醒了。
  他黑着脸起床开门,如他所想,门外就是南栀。
  她穿了身运动服,长发绑到了脑后,应该是刚跑完步,浑身还冒着朝露的气息。唇色不点自红,脸颊也不像昨晚那么苍白,不知是运动过后残留的红晕还是擦了淡腮红。
  挑不出瑕疵,只是嘴角没有带着一如既往的浅淡弧度。
  看到他已经完全清醒,南栀正色道:“该工作了。”
  季寻:“……”
  我他妈。
  他把骂人的话都自我消音了一遍,声调拉成平直一条:“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八点半。”南栀说,“正常这个点我已经跑完步洗完澡去舞团了。”
  季寻用最后的耐心说:“那你今天怎么不去。”
  “和你商量编舞内容也是工作之一。”南栀认真答。
  季寻:“……”
  我真他妈。
  他咬着后槽牙,说:“今天不想写。”
  好像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南栀盯着他想了一会儿,然后拒绝:“不行。”
  “凭什么?”季寻气笑了。
  “……因为我是甲方。”
  南栀很少露出这么任性的一面。
  她现在被情绪冲昏了头,浑身上下冒着一种爱咋咋地我破罐子破摔的气息。今天就偏想工作,偏要工作,谁拦都不行。
  很显然,对方是个硬脾气,并不想迁就她。
  眼看他扶着门就要摔,南栀快速伸手堵住了门缝。她倔强地盯着他,就像在同他无声对抗,是赌你先摔门还是我先收手。
  也是这一瞬间,在看到对方流露出愠色时,她忽然后知后觉错了。
  她觉得自己有病,病得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无端端把脾气迁到别人身上,为什么要做这种无理取闹的事情,为什么以前总有人迁就她,为什么迁就她的人转而又可以把性和爱分离去睡别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为什么。
  南栀委屈极了。
  因为倔强而灼灼有神的目光倏地黯淡下来。
  她收回手,轻声说:“算了。”
  手是松了,可门没摔上。
  季寻已经彻底没脾气了,揉了揉乱发:“行,工作。”
  南栀是正儿八经来谈工作的,她从兜里摸出个U盘。
  “你可以先看下原本那段编舞。这段配乐比较经典,是这些年艺考的模板。我们对外演出的独舞也是这一段。”
  “哦。”季寻从客厅晃到吧台,拧了瓶冰水,又从吧台晃到客厅,好像在靠短短几步路的运动振奋自己快要倦懒过去的眉眼。
  “哦,你是不是没电脑。”南栀一板一眼地问,“那我去家里拿。”
  “不用了,我有。”季寻道。
  南栀抬眼,又听他懒着嗓音说,“又不是时时刻刻需要防摸鱼。”
  U盘连到工作间的三联屏上,跳出影音画面。
  南栀说:“你可以先感受一下整体氛围,古典舞的配乐其实很简单。但也是因为太简单了,所以再怎么好的作品总是那么回事。慢慢会没当初登台时那么惊艳。当初我……我们舞团另一位老师一直在找合适的编曲老师重新改编。”
  她垂了下睫毛,“他挺喜欢你的,大概觉得你不太一样。”
  季寻好像没在听她说话。
  他认真地看着视频,黑色布景,空旷的舞台,只有一个窈窕身影在画面上旋转,翩若惊鸿。水袖流云似水般飞舞,仿佛以一己之力带动起空气流动。
  流畅,有力,精妙绝伦。
  他一开口,换成了另一个话题。
  “跳舞的是你?”
  南栀愣了下,点头:“是。”
  这是好几年前的视频,那时候她在主舞团风头正盛。并不是因为南启平的关系,而是靠实力,她就是担得起舞团的门面招牌。
  别说商演独舞,多数宣传视频都是找她录的。
  这支《洛神》的资料片拍了很久了,当时为了看清全舞台效果,摄像头推的很远。所以当他一针见血点出视频里的人是她时,南栀不免有些愣神。
  但接下来,他什么都没说,面无表情地看完了整个片段。
  南栀站在他身后,问:“我已经问舞团的郑老师要了配乐的原始资料,她晚点就会发给我。如果你还想看点其他的东西找灵感的话也可以跟我说。我那边能调取的资料都会给你找过来。”
  南栀说完依然不见他有什么反应,甚至连多余的目光都没给。对着她的始终是冷漠的后脑勺,以及隐在头发深处的,刀锋似的小疤痕。
  她张了张嘴,刚想再说点什么,他终于舍得开口。
  “你不想讲话可以不讲。”他说,“你说得累,我听了也累。”
  “……哦。”
  以她今天的心情,确实不太适合说话。
  才过去几秒,刚才那一段又一段的话稿在她脑子里已经飞过无痕了。
  南栀如释重负般闭了嘴。
  他工作起来和平时不一样,收起了随性的态度。就这么戴着耳机,默默盯着屏幕,一点都不分神。
  这个姿势像雕塑,竟然能维持一上午一动不动。
  只有鼠标反复在视频里切换,发出嗒嗒嗒的清脆响声,似乎在寻找背景乐的节点。
  而一上午,南栀能看到的就是他的背影。
  有些偏瘦了,隔着单薄短袖,仿佛能看到烙在衣料上的一节节脊骨。
  她的手机摔坏了,也没有其他娱乐方式,只能安静地等到他起身。
  可能是忘了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季寻推开椅子点烟的时候显然愣了下。
  他下意识拧灭那支刚燃起的烟头:“你怎么还在?”
  要不然呢?
  她应该送完U盘即刻消失吗?
  南栀昨晚没睡,现在显然觉得脑子已经产生了卡顿的反应。
  她只知道这人随手扯了件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仿佛是要出门。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紧随其后:“你去哪?”
  “有事,出去。”季寻看她一眼,“你确定你今天没别的安排?”
  他问得突然。
  南栀摇头:“没有。”
  “但我有。”他说,“陈导找我。”
  静了一秒、两秒、三秒……
  南栀如梦初醒:“我也是。”
  两人一前一后下到车库。
  唯一不同的是,南栀往自己车位上走,而季寻有赵哥来接。她摸了摸口袋,原本习惯放手机的地方空落落的,很不习惯。
  她去摸车把手,解锁的瞬间,有引擎声停在了身侧。
  “喂,反正顺路。”有人叫她。
  赵哥也探出头:“南老师也要去剧组?那一起啊,我们车里空着呢。”
  南栀精神状态浑浑噩噩,也知道自己最好别开车。
  她点点头,默默坐上后座。
  车里放的是摇滚,赵哥边开车边随鼓点律动,没动两下,季寻用兜帽盖住脸:“关了,吵。”
  “哪里吵了?!”赵哥无语,“你现在怎么连自己都开始嫌弃了?”
  季寻和他争得有来有回:“早期黑历史,不想听。”
  “……OK,行。下一个你就该嫌弃我了。”
  他们俩没再说话,一个认真开车,一个终于陷入补眠。
  好几次红绿灯口,赵哥想回头找南栀说两句话。一转头,感受到后车厢安安静静仿佛过清明的气场,他又只好转过头继续盯着前面。
  好不容易送到剧组,南栀刚下车,赵哥就忍不住小声噗呲了几下留住季寻:“那谁,南老师今天心情不好啊?”
  “眼力见不错。”季寻哼气。
  “你惹的?”
  昨晚上被周远朝搞醒,今早补眠被南栀弄醒。
  季寻怨气缠身,狠狠磨牙道:“有人自家后院起火了。”
  他用力碰上车门,补了一句:“一会记得,别他妈提周远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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