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昂路上遇到几个他以前班的同学,就跟他们一道走了。
公园道路呈一个很大的环形,中间围绕着很大的人工湖,徐时礼和余斯年走在湖边,余斯年目光看着远方一道人影。
徐时礼视线跟着偏过去,目光落到远处凉亭里坐着的一个女生身上。
女生带着眼镜,侧着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本书。
徐时礼收回视线,看着老余,“你之前说是传闻。”
余斯年目光依然放在沈朝容身上,然后,沈朝容像是有所察觉,合上书本转过身,直接对上身后那双眼睛。
余斯年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干脆地偏头对徐时礼说,“不认识,走吧。”
徐时礼轻笑两声,跟上。
傍晚结束,黑夜完全来临的时候另外两个年级差不多下来了。
徐时礼路过登顶口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那一坨人中高二七班的牌子,简单巡视一圈不见温瓷身影后,徐时礼朝人群中走过,便听见有人在议论。
“怎么这么久还没下来?”
“也不接电话!温瓷不会有什么事吧?这大晚上的掉到半山腰陷阱里头,不会有什么野生动物出没吗吧呜呜呜,这些人怎么能在景区违猎啊呜呜呜。”
温瓷两个字实在是太容易捕捉了,徐时礼立刻顿住脚步,朝人群中准确锁定那个女生,走到她面前,抿了抿唇,确认,“你说谁?”
“温......温瓷。”
晚意渐浓,加上初春下了场雨,夜里温度降了几度。
所有人几乎看着徐时礼往上冲了去,他就跟一阵疾速的风一样,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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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里夹着几许潮意,温瓷所在林里位置不深,但仍能听闻不远处传来的蝉鸣和蛙叫声。
“叽喳叽喳——”
“咕嘎咕嘎——”
还有某种“嗷呜嗷呜”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那声音有几分空灵幽长,仿佛是从更远更远的空谷传来的。
温瓷:“......”
一开始还好,温瓷开着手机手电筒,还能看得见头顶,不至于恐慌。
很快,温瓷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
她抬头看着这一片漆黑苍穹,头顶树冠遮盖了月亮,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树叶缝隙抵达地面。
不知道多久,温瓷开始逐渐意识到不对劲。
她能感觉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太久了,久到这个时间段完全足够去而复返好几趟。
久到温瓷的耐心快被消耗干净,久到温瓷站得腿传来丝丝酥麻感。
她抬着头打量,估测着这洞的深度自己能不能一鼓作气徒手上去。
温瓷后退小两步,抓着泥墙壁跃起,她试了两次,压根就上不去。
就在第三次的时候,温瓷脚下一滑塌,摔回下面。
她跌坐在地上。隐约间,温瓷刚刚好像听见“咔哒”一声骨脆的声音。
她伸手探了下左脚脚踝,不曾想一动,疼得她呲牙咧嘴。
她艰难地挪了一下,找着个让脚踝舒服的方式靠洞口坐下,睁着眼睛看着洞口的方向。
上头树影被山间夜风吹得摇晃,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摇晃来摇晃去的枝叶,脑袋放空,思绪被扯得老远......
远方传来的声音和狼的嚎叫好像。
附近会有狼群出没吗?
自己明天会不会成为容城社会新闻的首页。
岑年岑风会伤心吗,温瓷依稀记起来那两货下个月回来会来找她。温瓷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两人跪在她尸体面前痛哭流涕的样子,觉得莫名有些喜感。
以及,温瓷漫无边际地想着,如果她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她那亲爹温席城会伤心吗,会的吧,毕竟温瓷身上流淌着他的血缘,只是那伤心大概持续不了多久。
毕竟生活还得继续,谁离了谁都能活不是吗。
温瓷记得寻梦环游记里头有句台词:Death is not the end of life ,forgetting is the end of life.
——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季枚阿姨会伤心吗,会的吧,她是自己妈妈的好友。
但是这些人很快就会忘了自己。
以及徐时礼。
温瓷突然有点小纠结。
徐时礼对她还挺好的,他是看她孤零零地可怜她当是做慈善吗,温瓷觉得他也不像那么爱好公益慈善的人。
那他对她好干嘛呢。
搞得她就这样死了还挺不好意思的。
他给她买的零食还放在房间里没怎么吃呢。
温瓷现在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将死之人了。
她甚至考虑现在要不要以头抢地撞死自己,这样等凉透了就不会有东西来了,否则要是被野狼野猪什么的吃了,只剩根手剩根腿什么的,岂不是死相太不优雅了。
温瓷可能自己没有意识到,人在恐惧的时候就是会这样,想七想八,任何可能都会从脑海里窜过。
温瓷无边无际地着走神。
蓦地,上方不远处传来“咔嚓咔嚓”,枯枝落叶被踩碎的声音,温瓷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她微抬头,愣了一下。
那声音停了一下,然后重新传来。
温瓷呼吸一窒,身体像一根僵直的弦一样紧绷起来。
她的脑子飞快运转着。
野猪?
鬣狗?
还是狼?
她现在撞死自己还来得及吗?
好像来不及了。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温瓷屏住呼吸,眼睁睁地抬着头就那么看着。
突然之间,声音没了。
万籁俱寂。
忽而,一道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他几乎一身黑融在黑暗中,但温瓷还是看见了轮廓。
温瓷怔住,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种时刻,温瓷已经忽略了脚踝上的疼痛,她试探性地问,“你……是人还是鬼?”
温瓷从前听外公外婆说过一个黑白无常厉鬼索魂的民间传统故事。
黑白无常是一对在人死后来收灵魂的天上的公职人员,白无常叫谢必安,身材高瘦,面色惨白似鬼,嘴里垂出来一根跟癞/蛤/、蟆一样细长的舌头。黑无常范无救,身宽体胖且长相难看。光这两人的丑陋样貌就能把人死后没死透还留着七情六欲的魂魄吓死透了。
温瓷觉得没可能啊。
她不是还没死吗?
既然还没死,就轮不上黑白无常来收她。
怎么天职人员也这样越俎代庖玩忽职守吗?!
见他不出声,温瓷又问了一句,“你是黑无常?你的同伴白的那个呢?”
此言一出,那道人影动了。
他蹲了下来。
因为他蹲近了,温瓷才隐约地看清那张隐约间有点帅的脸。
这个距离,温瓷好像能看见他胸膛微微起伏着,全身上下连着头发丝好像都在喘着气儿。
温瓷忽而觉得这长脸有些熟悉。
她定定地望着。
一秒。
三秒。
五秒。
温瓷不确定地唤他,“徐时礼?”
她自己大概没有察觉出来,她这副语气里带着意外,和抑制不住的喜悦。
他点头,经急剧喘息过后,他干涩微哑的声音和簌簌风声一同落入温瓷耳中。
“是我。”他说。
透着微弱的月光,徐时礼看见温瓷肩膀轻微地颤抖着,他眸色微敛,语气轻柔,“别怕,我来救你了。”
温瓷看着他,大脑好像停止了思考。
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
闪过很久之前,她爹在病房门口签下死亡告之知书的场景。
明明在前一天医生还说情况好转,然而第二天呼吸就停了。
她爹迅速联系好了殡仪馆,沉默着将温瓷母亲后事迅速处理干净。
那时候温瓷也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可是没有一个人在乎她,没有人在乎她情绪好不好,害不害怕。温席城不在乎,更遑论温席城的哥嫂。
温席城几乎马上就做出了取舍和选择。他选择在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时候,在她对这个世界充满着未知的恐惧的时候把她扔去了美国。
他难道不知道吗?不知道她一个15岁的初中生到了他哥嫂家会受委屈吗?他不知道温瓷一个人异国他乡读书有多难挨吗?
他不是不知道,这同样是一个选择,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温席城和她血脉相连 ,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无条件爱她的人之一。
可是他不要她。
没有人照顾到她的情绪。
因为没有人,以至于温瓷觉得自己再也不需要了。
因为万念俱灰,所以所向披靡。
此时此刻,她茫然地看着徐时礼,听着他无比温柔地说——“别怕,我来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是真的会有人从天而降救你于水火之中的。
第24章 24 喜欢
温瓷笑了。
她有点儿高兴的同时,心里还有点酸酸胀胀的。
她仰头,唇角浅浅地弯起,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酷一点,帅气一点,“我没在怕的。”
徐时礼低着头,只得附和她,“恩,我知道你不怕。”
看着身上总拧巴着股劲儿的小姑娘,徐时礼也跟着笑了,打商量说,“但是哥哥特地来救你了,你就意思意思一下,怕一怕行不行。不然哥哥很没面子的。”
透着黑咕隆咚的夜,温瓷看着他的眼睛,像是真的在认真考虑着,思考过后然后说,“行吧。那我好怕,你快救我上去。”
他说,“好。”
徐时礼下来蹲着让温瓷踩着他的肩膀上了去,而后,温瓷转身看见他就那么一跃,手脚并用,很轻松地,毫不费力地就上来了。
姿势不但不狼狈,干净利落,还挺帅的。
温瓷:?......
她没忍住,表现出的神情十分的诧异。
她这副咋舌的模样十分难得,一下子就被徐时礼给捕捉到了。
徐时礼挑眉,“哥哥帅不帅。”
温瓷觉得自己刚刚那副样子实在是太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了,于是她敛了敛神情,客观地评价说,“帅。”
帅就行。
“走吧。”他带着笑意说。
徐时礼手兜到口袋里,往前走两步,察觉温瓷还站原地不动,他停住脚步转头,“怎么了?”
温瓷想迈步子来着,只是她刚刚试图抬脚的瞬间,脚上传来细细密密如车轮碾过骨头的痛感。
她没走动路。
“脚......崴了。”她抿了抿唇说。
徐时礼退回来,站在她面前。
温瓷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等来了他一句,“温小瓷,你叫声哥哥,哥哥就背你。”
“......”
温瓷一直都喊的人全名。
不知道为什么,温瓷觉得在徐时礼面前喊哥哥是件很难为情的事情,他反客为主了似的自称哥哥后,温瓷再也没喊过什么劳什子哥哥。
她总感觉,自己在一声声的哥哥中,被占尽了便宜。
这种感觉真的是,非常的奇特。
但是。
识时务者为俊杰。
温瓷立刻脱口而出响亮清脆一声:“哥哥!”
这下轮到徐时礼怔了。
他倒是没想到温瓷会这么干脆。
她不止干脆,而且悠然地站在那里等着他背她的模样,一副徐时礼拿她没办法的模样。
不一会儿,徐时礼在她面前蹲下,示意她上来。
等温瓷上来后,徐时礼背着她往前走。
温瓷人轻,背起来没什么重量,徐时礼背她背得很轻松。
“抓稳了。”他提醒身后的人。
温瓷“哦”一声,原本虚环住他的手收紧了些。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温瓷觉得累,整个人舒适地趴在他肩膀上。
徐时礼很久以前来过这个地方。
这个湿地公园被政府打造成人工湿地景区以前是市外环村落,那时这里的塔也还是座寺庙。徐时礼陪季枚来上香时到过这片山,山上错落住着几户人家。
以前设陷阱围猎是合法的。
后来政府明令禁至在这儿打猎围猎。
徐时礼依稀知道之前的农户喜欢把陷阱都安置在哪些地方。其实也不难找。从山的三分之二往上,找高度落差大的几段就可以了。
从山腰上下来,头顶悬着月亮,月光向大地洒下疏冷的月光。
徐时礼能感受到女孩子温软地紧贴在自己背后,安静好一会儿后,他突然开口,“温瓷,你以前在别的地方上学时交过男朋友吗?”
说完,徐时礼似乎觉得这话直接过头了,补充了一句,“没有别的意思……就随便问问,你打算交男朋友吗。”
他说完顿了顿,两秒后没得到任何回应。一缕穿道而过的风撩起一旁植被,发出刷啦啦的声音。
“......”
徐时礼抿着唇。
他说随便问问,她真就不回答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徐时礼也没打算往回拉。
“就,平心而论哥哥对你还挺好的吧。”
“哥哥从小到大也没有给别的女生买过零食,没带过别的女生去吃饭,也没给女生送过棒棒糖......”
徐时礼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温瓷还是没反应。他人生之中第一次觉得很有挫败感。
徐时礼酝酿了一会儿,“我喜欢你这件事符合客观规律,尊重历史潮流。”
“学校里偷偷给哥哥塞小情书的女生很多的,温瓷,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和哥哥在一起?……错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