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暮摇光道，“等我出了云顶天秘境就好了。”
在云顶天秘境之中，是没法通过真传弟子令牌进入内世界的，暮摇光自然也没有办法通过令牌去到那处神秘空间。
容扶舟道：“你给我点的灯，我看见有一盏灯好像不亮了。”
暮摇光闻言，应声道：“那我出去之后，去把那盏熄灭的灯给点亮。”
“好。”容扶舟低声应道。
身为一个心魔，他无时无刻不想待在她身边。
可是他不行、不能。
他被束缚着，他也不想拖住了她往前追逐的脚步。
他记得那一日，她用着一种明亮而澄澈的目光对他说：“小师祖，我找到了。”
修行路上那个可以仰望的背影，她找到了。
她能纵容他，也在追逐他。
他知道，他只要出声开个口，她一定会留下来陪他的。
可他不能开口。
他想将她拥入怀中，亲吻她，安抚她，哄哄她，对她说：“不用追得那么辛苦，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可他也知道，他等不了多久了。
“那小师祖就等着我离开了云顶天秘境，就去点灯。”暮摇光出声道。
“好，我等着。”容扶舟应声道。
翌日，同容扶舟告别之后，暮摇光来到最初的那座大殿之中。
大殿上，一蓬火红光华之中，小凤凰安安静静沉睡于其中，其周身原本驳杂的气息正在一点一点被理顺了。
暮摇光仍旧是对于凤奕然那日那番道歉有些怀疑。
凤奕然通过凤凰真意，究竟得知了什么真相。
当日情况太过紧急，她还没有来得及问凤奕然为什么要向她道歉，就发生了后来上古戾气逃逸、天罚临世之事。
暮摇光垂眸看着眼前的一蓬火红光泽，好半晌，才伸出手去，指尖处掠出一抹湛蓝灵力。
她给凤奕然留了一道灵讯，待到凤奕然从闭关状态之中醒来时，就可以看到那道灵讯之中的内容。
那抹湛蓝灵力自暮摇光指尖处飞掠出去，没入眼前这一蓬火红光华之中。
忽的，自眼前这一蓬火红光华之中传来些许动静，些许微亮的光华从中掠了出来，溢散开来，有些许光华落在暮摇光手中。
暮摇光仔细辨认过后，轻握于手中。
她只听到了几个细碎的话语。
这是凤奕然传出来的一道灵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传递过程中无端被碾碎了，落入她手中之时，已经听不出原本的话语是什么了。
暮摇光见小凤凰试图再传递出来些什么内容，竟引得眼前这蓬火红光华轻轻颤动起来，原本已经平息稳定下来的气息再度变得驳杂起来。
暮摇光知道凤奕然如今能够听到她说话，连忙出声道：“凤师兄，你不必着急。”
眼前所见的情况，不就如同当日叶宗主想要给她画小师祖的画像时所发生的情况相似吗？
当初叶宗主每画出一道笔墨，紧接着就会被天机所湮灭而消失不见，始终无法形成一副完整的画像来。
因为涉及到了天机，天意不可违，所以是不允许提前说出来的。
凤奕然要说之事，定是涉及到了天机，那道灵讯才会在传出来的过程中被无端碾碎。
至于是什么涉及天机之事……
暮摇光思忖片刻，眸光微闪，开口道：“你不用向我道歉，若是你入魔，我也会追杀你数万里，决不罢休。”
她话音未落，眼前火红光华之中的颤动便突然安静了下来。
凤奕然想提及之事涉及天机，大概就是上一世他想向自己传达的一些隐秘讯息。
暮摇光缓声安抚道：“等你闭关出来之后，再跟我说其也不迟的。”
见凤奕然安下心来，暮摇光出声告辞后，便离开了大殿之中。
大殿上夜明珠柔和而明亮的光华轻轻流转着，那一蓬火红光华之中的气息彻底平静下来。
须臾，凤离的身影浮现于大殿之上。
这是他每日照例来看自家崽的流程。
看着安安静静的自家崽，凤离出声道：“崽啊，你要努力修炼，也千万别着急，等到出来之后，再去追摇光小友也是来得及的。”
“虽然崽你也是舟舟给捞回来的，但是我们凤凰在求道侣这件事情之上，是从来不会畏惧而退却的。”
此话一出，凤离不知为何就莫名感觉自己后背一凉，竟然有些心虚般。
凤离探出手掌，像从前那样轻轻拍着自家崽。
与以往不同的是，凤离这一次竟然感受到来自于自家崽的回应，一蓬火红光华之中传来自家崽的动静。
凤离瞧见这一幕，不由得激动起来，连忙传音给容扶舟，道：“舟舟，我家崽回应我了，你快来看看。”
“舟舟，你一定要来看看我家崽，快来快来！”
最终，被凤离吵得不行了，容扶舟才身影一掠，旋即现身于大殿之上。
凤离转眸看向容扶舟，道：“舟舟，你看，我家崽回应我了……”
凤离话音才罢，便感觉到自家崽突然动了一下。
随之而来的，是其周身火光光华的颤动。
凤离大惊，瞧瞧容扶舟，又看看自家崽，出声道：“崽？你怎么了？该不会是被吓到了吧？”
当容扶舟出现的那一瞬，眼前这蓬火红光华便有了不少的动静，甚至朝着容扶舟所在之处轻移了一瞬，像是在示意着什么般。
凤离惊疑不定的盯着容扶舟，问道：“你是不是气不过我家崽还这么年轻，气得去吓唬我家崽了？”
容扶舟将目光落到小凤凰周身，道：“没有，我不是这样的心魔。”
心魔虽然会使坏，可对一只毛都没长齐的小凤凰使什么坏呢？
容扶舟缓步走到小凤凰面前，出声道：“你是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
他的话音很快传进了火红光华之中。
须臾便掠出一阵细碎的光华来，轻轻溢散开来，落入容扶舟手中。
容扶舟轻轻垂眸，注视着手中的这些细碎光华。
待在一旁的凤离好歹曾经是半边翅膀踏入神秘翎羽的凤凰，此时颇有眼力地瞧出自家崽想要传达给容扶舟的话语为天机所湮灭。
容扶舟思忖片刻，抬手径直探入那蓬火红光华之中，指尖轻轻抵在小凤凰脑袋之上。
好半晌后，他缓缓收回了手，轻声低喃道：“原来竟是这样吗……”
迎着凤离好奇的目光，容扶舟轻声道：“你家小凤凰给我看了一段他的记忆。”
一段十年之后关于内世界崩塌的记忆。
……
那是存在于凤奕然上一世之中的记忆了，顺着当日的凤凰真意而一起回到了他的脑海之中。
上一世，自云顶天秘境之中，凤奕然由化神境界越级进阶至返虚进阶，他闭关了十年之久。
那时正值剑宗新一届考核大会举行在即。
凤奕然出关之后，准备向师父暂且告别，回妖族圣殿一趟。
考核大会举行前一夜，正当剑宗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沉浸于准备参加第二日即将开启的考核大比之时，一道紧急灵讯由九峰五殿长老发出，传递给剑宗所有真传弟子，即刻撤离内世界。
不仅仅是剑宗如此，这一夜，在各大宗门之中，各大长老皆是向自己宗门内的真传弟子传讯，要求所有弟子撤离内世界。
灵讯传出之时，他正在同师父告辞，正准备离开时，就被师父叫住，他师父郑重道：“奕然啊，今夜将有大事发生，你不要去内世界了。”
越是这样说，凤奕然就越是好奇。
在剑宗九峰五殿之主都进了内世界之后，他手握那块真传弟子的令牌同样进入了内世界。
到达内世界时，凤奕然一下子就感觉出了此刻的内世界与从前内世界的区别。
内世界，要崩塌了。
凤奕然隐匿了身影，随着剑宗九峰五殿之主一起见证了内世界的崩塌。
浩瀚而无垠的内世界与混沌星域相连，是将修仙界与混沌星域隔绝之地，是让众多修士用来感应与沟通飞升上界契机的。
内世界崩塌之时，自浩瀚星域之中睁开了无数双眼睛，纷纷朝着这边望过来。
那一瞬，凤奕然清晰的感知到了有什么在开始变化了。
神识不灭，内世界就不会崩塌。
可如今，源自于上古时代的内世界却要崩塌了。
那时候的他并未接触到剑宗隐匿，自然不知道这一场内世界崩塌意味着什么。
只是临在内世界崩塌前一瞬，当剑宗九峰五殿之主被迫撤退之时，一声来自于遥遥虚空之中的轻叹响起在众人耳畔。
“天生剑骨必定是会入魔的……”
这一声轻叹在他听来，觉得有些莫名且奇怪。
哪有人会天生必定入魔的？
有谁敢笃定这一点？
可当他去瞧剑宗九峰五殿之主的神情时，却发现他们脸上神情几乎是同一时间里变得同样奇怪起来。
就像是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凤奕然清楚的记得内世界崩塌后的百年里，修仙界中的大乘修士将内世界崩塌这一日称之为断天。
断天之后，凤奕然便发现当日内世界崩塌时在场的所有长老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他们因为通天之路的断绝而变得绝望且不安。
就连他师父的行径也开始变得奇怪了起来。
可旁人却像是全然没有发现似的。
凤奕然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了。
于是，早该启程离开的他又留了下来。
内世界崩塌之后，各宗长老勒令众真传弟子不再进入内世界之中，并将真传弟子手中的身份令牌全部收了回去，待到重新发放之日。
凤奕然因为心里的不解与疑惑，将自己的身份令牌替换了回来。
考核大比开始第一日，也是内世界崩塌第二日，他借助着真传弟子身份令牌再一次来到内世界之中。
入眼处，已经崩塌的内世界满是荒芜与混乱。
原本高耸入云的问道碑倒塌在广场之上，被驳杂而混乱的气息所吞噬，只剩下一角碎石。
周遭肆虐的罡风袭来，不断吹刮着他的神识。
他一路前行而去，走到了内世界的边缘，在那里见到了一个人……
或者说，只是一道残存的神念。
这人一袭雪衣，一瀑如霜雪般的银发，气质清绝出尘。
令凤奕然感到不解的是，他分明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个人，却在此时此刻第一眼见到这人时，觉得有些熟悉感。
“原来是你啊，小凤凰。”这人轻声道。
凤奕然最不喜别人喊他小凤凰，可这人喊他小凤凰，他却莫名的没有生气，反而出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一只凤凰？你是谁？”
这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询问道：“你为何会来此处？”
“我发现内世界崩塌之后，剑宗长老都变得有些奇怪了。他们无故收回了真传弟子的令牌，不让所有真传弟子进入这内世界之中。”
眼前之人却并未感到奇怪，只是缓声道：“因为天断了，他们被蒙蔽了。”
“那为什么我没有这样的感觉？”
“有人救了你。”
“没有，我从来没有被人救过……”
他说着说着，便想起了十年前与一个人的惊鸿一瞥，道：“是有一个人救过我，可那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什么她救了我，我就能够不被蒙蔽？”
这人无奈道：“小凤凰，你认为我是神吗？”
“我只能看出如今的你已经破开那场局，却不知缘由。”
“这场被蒙蔽的局是针对所有人的吗？那我要怎么样才能解开它？”
“她救了你，你既已破局，又为何还要入局？”
“可她还在这场局里，我想破了这局，将她一起带出来。”
“这是天意所为。”
“天意又如何？”
“可天意如刀，你能赢得了天意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这人轻声道：“内世界崩塌前，你听到那一声轻叹了吗？”
“天生剑骨必定会入魔吗？”凤奕然问道。
“不会。”
“我是不是就要去找一个是天生剑骨的人？然后阻止这个人入魔，就能破开这局了？这个拥有天生剑骨的人该去哪里找？”
“她会出现的。”
“那我就去找到这个人，阻止其入魔。”
他看着眼前这个人的神念，其身形已几近透明，就快消散了。
凡有神念，经久不散，那是因为这个人心中有执念未消。
他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一个人。”
“你等了那个人多久了？”
“万年。”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愿意去等另一个人万年之久，就连死后的执念也要继续等下去。
“这已经很久了啊，这个人还没来吗？需要我去帮你找一找这个人吗？把这个人带来见一见你？”
内世界中，气息混乱而驳杂，无尽罡风吹过。
他的那一个问题却已经无人能再回答了。
后来，那一届考核大比之上，他找到了那个当初救他的那个人，也找到那个拥有天生剑骨的人。
原来，她们都是同一个人。
再后来，他还是没能阻止她入魔，甚至连他自己也为这天意所迷惑了心神。
天意如刀，他至死没赢过那天意。
……
在小凤凰给容扶舟的这段记忆末尾，凤奕然问道：“你等到那个你等待了万年的人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