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吸了好几口气,玉笙强迫自己不要泄露出情绪来。屋子里吵闹的厉害,玉笙随着这些声响,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太医怎么还不到?”
奴才们将元承徽扶回了里屋,太子妃的眼神从里面收回来,扭头的时候往丁香那儿瞥了一眼:“该不会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才闹的元承徽肚子疼吧?”
丁香站在她身侧,瞧见那眼神立马弯腰悄悄儿的溜了下去。
太子妃扭过头来,又抬手扶了扶自己头上的玉簪:“元承徽也是太任性了些,怀着身孕还胡吃海喝不管住自己的嘴,之前为着这个将殿下请过去都请了多少回了。”
玉笙听到这里,心中微微有些发凉。
刚元承徽那模样有多难受,在场的人都是看在眼中,就这样,太子妃还强行说是吃坏了肚子。到底是太过自信,觉得自己不会被发现。
还是说,因为殿下在后面护着,这才有恃无恐?
想到后一个可能,玉笙浑身上下犹如被泼了一盆凉水,从里到外都是冷的。
太医来的倒是快,几乎算是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屋子里声音少了许多,也没人敢说话了。玉笙坐在椅子上,感受着前方赵良娣看过来,似有若无的目光。
直到脚步声传来,丁香带着一群宫女走了上前,挨个儿给大家上茶。
茶盏就放在各位的手边,奉茶宫女们上前依次将旧茶给撤下,随即换上新茶。想到什么,玉笙往自己身侧看了一眼。
赵良娣的话还在耳边。
这茶水里添了用来避子的汤药。那脚步声离着自己越来越近,玉笙听着背后元承徽的哭喊声,鬼使神差的捧起了那茶盏。
“玉主子。”丁香恰好走了上来,手举着托盘笑着道:“这茶水都凉了。奴才给您换新的。”
毁尸灭迹呢这是。
玉笙低下头,轻笑了一声。手中的茶盏放下来,丁香恰好去接。快要接到的时候,玉笙的手却是无意间一抖。
瞬间茶水就对着她的手淋了个湿透。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丁香吓得不轻,连忙跪在了地上。
玉笙吓得从椅子上起身,面上的神情恰到好处的惊慌失措。茶水没了温度,但却到底还是淋湿了她整只手。
所有人都看过去,玉笙袖口中还在滴着水,整个人显得有几分狼狈。
“玉良媛,这……”太子妃拧了拧眉心:“你这没事吧?”
玉笙抬起头,眼中浮出几分迷茫。她像是下意识的就去寻太子,等目光就要对上之后,立马又硬生生的挪开了。
坐在太子妃身侧的太子,瞧见这一幕,眉心紧的像是能掐死苍蝇。
“妾身无事。”点到即止,气死那个狗男人。玉笙跪下来,偏就不看他:“多谢太子妃关心。”
“行了。”太子妃摆了摆手,“回去换一身衣裳再来吧。”
一杯茶有多少水,全泼下来也没多少,可太子坐在椅子上,眉心就从未放下来过。瞧见她扭头就要走了,想起她上次裤腿都湿了也不敢说,就这么湿着回去。
最后冻得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就觉得心烦。
“行了。”眉心拧着,他到底还是开了口:“广阳殿这儿也有不少衣裳,就换一身太子妃的。”
“这……”太子妃嘴角有些僵,抬起头的时候却还是掩了下去:“既然殿下这么说,那便在这儿换吧。”
广阳宫的偏殿
太子妃的衣裳大多都是有规制的,玉笙不能穿。丁香特意挑了件常服来,水蓝色绣着大片芍药,这衣裳着实有些艳丽,漂亮是漂亮却显得有几分匠气。
丁香拿了之后倒是走了,没有留下来碍眼。
玉笙换衣裳的时候承人不注意,将手心的帕子给塞在了三七手中:“这个你拿着,趁人不注意悄悄送到沈太医那儿。”
帕子里面浸透了茶水,刚玉笙特意泼在上面的。
元承徽出事,太子妃又想毁了证据。日后这茶水里只怕就不会添东西了。
今日的事,赵良娣若是借此搬倒了太子妃还好,若是搬不倒。玉笙咬着牙,下一个,太子妃的刀子断然就会对准她了。
出了偏殿的门,三七赶忙往外太医院溜。
玉笙带着素嬷嬷往回走,转的时候,却是撞见赵良娣。赵良娣像是许久就来了,专门在这儿等着她。
瞧见她看过来,眉眼溢出一丝淡淡的笑:“玉良媛倒是聪慧。”她看向的是往太医院跑的三七,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见了,眼神这才落在玉笙的身上。
“难怪殿下这一年来这样宠爱你,果真是有颗七窍玲珑的心。”生的漂亮,脑子又聪慧,也就只有太子妃以为,她靠的是张脸。
赵良娣的眼神一直落在玉笙的脸上,若她是太子妃,这样的人早就在还未站稳脚跟的时候就解决了。
可惜了,如今怕是难了。
想到刚刚殿中,太子殿下那看向她担忧的眼神,赵良娣没忍住,眼神都变得冰冷起来。
屋子里,元承徽还在哭。
赵良娣的眼神又带着刀子,玉笙掐紧了手心,才道:“若我是你,此时的精力定然不会放在我身上。”
对上赵良娣的眼神,玉笙直接道:“元承徽如今是紧要关头,您的对手应当是太子妃才是。”
“那日偷听的人果然是你。”
玉笙漂亮的眉眼往下一垂,笑着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是无意间闯入。”
“出来的太晚了,玉笙先回了。”屈了屈膝盖,玉笙直接往外走。
屋子里,元承徽的哭喊声渐渐平息了下来,玉笙走进去的时候却是闻到一股血腥味,她往前走的脚步僵在了原地,目光往四处看了看。
怎么了,这是。
想到某个不好的后果,玉笙下垂的手渐渐掐紧。
几个太医连滚带爬的跑过来,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回……回殿下,元承徽的孩子……”
玉笙瞧见那模样,知道这元承徽的孩子只怕是没了。
“孩子怎么了。”太子殿下没说话,倒是太子妃急急忙忙的开口:“元承徽的孩子到底如何了?”
“孩……孩子。”几个太监的额头上都是冷汗,豆大的汗水一颗颗的往下掉:“元承徽如今血流不止,胎……胎儿听不到心跳声……”
之前他们把脉的时候,元承徽的胎脉就像是有问题,时有时无的。
这事他们也禀告过元承徽,但是她不太相信,平素里不怎么用太医院的太医。可如今,元承徽血流不止,胎脉却是一点儿都把不到了。
要么,这就是个死胎,要么,从一开始这元承徽就是没怀孕。
可想到那五个月来微微隆起的肚子,这些话,又原样的给咽了回去。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说了只怕就要等着砍头了。
“是……是个死胎啊。”
不知是谁喃喃一声,太子妃面上也有些白。她强迫自己低下头,控制住自己没往赵良娣那儿看去。
她没那么傻,元承徽都有了孩子还给她下避子的药。
旁人有,但元承徽的茶盏一直是干净的,只是,那入口的东西没有,香却是整日里燃着的。
到底是心虚,哪怕是知道这事太医一时片刻不会查到她头上来,可太子妃还是有些心虚。
“是……是。”太医也开始在微微打着颤:“元承徽的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不仅如此,再这样下去,血流不止命都有可能搭进去。
这就是赵良娣的计划?玉笙的手心开始发凉。
她抬起头,往正对面的太子那儿看了一眼,让她愈发难以接受的是,太子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他面上既没有吃惊。
也没有半分的悲伤。
好像这没的不是一个孩子,一条生命,连随随便便的一个阿猫阿狗都是不如。
玉笙没忍住,脚步往后颤了一步,却是不料,撞上了后面的人。赵良娣从玉笙的身后走了出来,出去一趟,她面上有些煞白。
不知是受了什么打击,身子还微微的有些发颤。
她坚定地走上前,跪在了太子的脚下:“妾身恳求殿下彻查此事。”赵良娣是个柔弱的人,因为身子亏空过于的虚弱。
可说这话的时候,她头高高扬起,十分的坚定。
“殿下成婚八年之久,东宫上下无一子嗣,这元承徽好不容易怀了身孕,如今却是无端的成了死胎……”
说到最后那两个字的时候,赵良娣几乎是泣泪。
猛然抬起头,那双眼睛中血红一片,她死死地盯着太子妃,咬着牙,眼中是生吞活剥的恨意:“还望殿下彻查!”
第169章 背锅侠 昏头仔接住你的锅锅
玉笙回到合欢殿的时候,双手双脚还在发冷。
她将茶盏捧在手心中。捂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回过神来。刚刚赵良娣说完那句话之后,殿下便下令让众人都出去。
玉笙眯着眼睛还能记起殿下那面无表情的模样。
“主子……”素嬷嬷将茶盏从她手中抽出来,换了个小手炉送上去:“主子您别胡思乱想,这事说到底没牵扯到咱们头上来。”
元承徽的肚子是个炸弹,后宫之中借着孩子陷害他人,以一命抵一命的事也不是没有。既然今日她自个儿引爆了,那这事反倒是安全了。
“是跟我们没关系。”
一路从广阳宫中走回来,路上的时候不知踩了多少的积雪,绣花鞋外面都是一层雪渣子。小宫女们跪在地上伺候她脱鞋,玉笙将双脚缩回软榻上。
银貂软毯盖在身上,瞬间就暖了。
“兔死狐悲。”赵良娣言语里的愤怒与悲伤,玉笙又何尝听不见?
赵良娣的今日,又何尝不是她的明日?赵良娣之前有多受宠?与她相比起码也是过犹不及吧。这样的人轮到今日这样的下场,玉笙怎么可能不怕自己成为下一个。
指尖掐入了掌心中,玉笙强行忍着才算是缓了过来。
她一直都清楚,她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本身就源于一场不平等。太子给,她就拿,若是哪一日,太子不愿意给了,她的性子也不会去求。
如今,她像是下一个赵良娣,而若干年后,未免不会有下一个玉笙。
三七去了一趟太医院,很快就回来了。沈清云跟在她背后,倒是也跟着来了。
“面色惨白,心律不齐。”沈清云抬手捏住玉笙的下巴,左右来回地看了一眼,笑道;“这么点东西就把你吓到了?”
素嬷嬷等人在一侧,看得双目瞪大。
这沈清云到底是男子,这就算是跟主子关系再好,也……也不能这样大胆啊!
三七离得最近,反应过来立马上前将沈清云给推开,她双手长得大大的,护鸡崽似的将玉笙护在身后。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她双目瞪得老大的,看沈清云的眼神满是怒火。整个人浑身上下带着怒焰,似乎毛都炸了起来。
沈清云被推得往后踉跄了几步,手臂举高示意自己不会再乱动。
“你这丫头。”他瞧着心情像是极好,看着三七的眼神也带着打趣儿:“之前还说是喜欢过我呢,如今这一下倒是恨不得将我弄死。”
那一下力气实在是太大,连着沈清云都有些诧异。
“谁……谁喜欢你……你了。”这样私密的事,居然被这样就直接说了出来,三七眼神飘逸,舌头都开始哆嗦了。
喜欢他又如何?喜欢也得不到,她干脆不喜欢他了。
“不喜欢就好。”
沈清云眉眼倒是溢出一丝满意的笑来,他走上前,不顾三七的阻拦,快步走到了面前。
三七还要去推,却被他单手挥开了。
那纤细修长的身子往下弯,清隽的眉眼中笑意敛去了些,他重新过来给玉笙把了脉,上上下下地查看了一会儿,才算是缓出一口气。
“不胡思乱想了?”
眉心放松,他将握住玉笙胳膊的手渐渐放了下来。
玉笙被这一惊一乍,倒的确是缓和不少。下巴上的触感还在,让她将赵良娣与元承徽的事忘了一些。
“是避子药。”
沈清云将帕子放下,送去的时候里面浸透了茶水,此时已经干干净净地放在玉笙的手边。
“ 里面的药效极少,入口的时候不仔细是察觉不出来的。” 他生得实在是太好,不知想到什么,又轻笑一声,眉目之间的锐气仿若都淡了一些。
“但若是配上一种叫做月息的香,这茶水与香料合在一起,就是最好的避子的方子。”饶是沈清云是医者,也为这法子称的上一声妙。
“若是不喝茶,光是闻香,是无用的?”
沈清云听到她说的,眉心往上挑了挑,还是点头:“需要两者合一。”
玉笙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松上一口气,她之前不是没想过,生个孩子,如今倒是庆幸自己体弱,一直没有。
太子此番明显是不喜欢小孩的,而她自己,也扛不住这东宫之中的波澜。
玉笙闭上眼睛,将骨子里那股劲儿又一点一点地拽回来。她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也不怕继续去闯,在这东宫里面人人都是背后有靠山,有家族,就她什么也没有。
坦坦荡荡,她输得起。
所以她殿下的心她要,这地位她也要。左右还要在这东宫过一生,为何不继续搏一搏?总不可能生出妄想,离开这东宫才是。
玉笙想到后一个结果,低下头,微不可查地笑了笑了。这逃出宫中可是死罪,若不是有非走不走的理由,只怕是无人敢动这个念头。
“赵良娣如何了?”
元承徽肚子里一个孩子,外加赵良娣,她们对上太子妃,孰轻孰重,就看殿下如何抉择了。
素嬷嬷走上前,在一边摇着头:“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