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太子与皇后,素来相好的母子感情几乎冰冷。
后来,宫中又隐有传闻,太子不是皇后亲生。陈琅是皇后嫡出,也是圣上第一个孩子,这个消息若是传了出去,可谓是震天动地。
可宫中流言,十传十,百传百。面上无人说,可背地里却还是有些传闻。
而且,前太子生的一脸精妙绝伦的长相,与皇后娘娘是不太相像。
因着传闻在,陈琅与皇后之间的关系越发的冰点。这样过了几年,母子之间的情分一直相敬如宾。
直到有一年,春天。
太子陈琅瞒着众人,偷偷去了杨州,便是再也没回来。
再后来,便是他入住东宫。无人知道的是,八年前,他成为太子第一年,便看到了书案暗隔里的信封。
是前太子,也就是他的兄长陈琅留下来的。
或许,他当年走的时候,就知道,他将会一去不回。所以他留下那些,警醒自己,也告诫了下一任太子。
只可惜,当年,他们兄弟感情不深。陈琅太过于出彩,是个惊艳绝伦的人物。文武全才不说,对待他们这些小辈也是客气的,只是,向来不太亲近。
他这个人,骨子与性子都是儒雅的,清冷的就如同雪山中的松柏。
但是在信中,却又是换了一个人。他说,他想念洛太傅,洛家迁回扬州多好几年了,他一次都没去过。他说,他还知道,下了扬州没多久,洛家又新添了一位女孩。
七八年没见,那些东西,隐藏的情感一直在信里。
陈琅说,他想见见表妹。每年,从皇宫运往洛家的礼物,都是在开春。专门有一份,是带给表妹的生辰礼。
他说,知道表妹的生辰是在春日。
所以,那一年,他去了。他是偷偷去的扬州,想去看看洛太傅,想去看看洛表妹,也想去问问……那个问问,后面就停了笔。
当年,他将这封信看了不下十来遍,至今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问,后面又是什么。
但是这个问问,再也没有人能解释清楚了。
陈琅下扬州之后,不过多久,有人在东宫之中找到了做好的龙袍。
陛下震怒。
前太子勾结洛家,举兵谋逆的罪名传的沸沸扬扬。那个春日,陈琅与洛家人甚至没来得及解释一句,就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后来,谈论起这件事,也有不少言语可惜。
当年,陈琅一身的白衣,打马在长安街的街头。雪白的衣诀被风扬起,身后,是一团刚升起来的骄阳。这个恣意潇洒,又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彻底消失在长安街上。
思绪回往,太子垂下眼帘。这件事,他本来应当忘记的。他入主东宫,前太子是犯下的谋逆罪,他越快忘记越好。
可不知为何,八年了,这封信他却依旧还记得。
屋内的烛火微微晃荡,太子走进去,玉笙不知何时趴在桌面上睡着了。她一张脸压在桌面上,漂亮的眉眼紧闭着。
太子看到这儿,忽然又笑了。
如今都生的这样招眼,当年,她这张脸定然也一样好看。陈琅当年每年都惦记他那位表妹,在扬州之时应当是见了面了。
玉笙这样讨人喜欢,皇兄当年肯定也是捧在手心之中的。
太子想着走上前,指尖怜惜的又往玉笙的脸上抚了抚。玉笙睡的不舒,睡梦之中被惊醒了。抬起头,往上瞧了一眼:“殿下。”
殿下这模样,也不知是不是生气了。
玉笙拿着桌面上雕好的两只小玉猫,刚睡醒的声音有些糯糯的:“上次答应了给沈清云的。”
她手中,一样一只,正是那段时日他与陈珩翻遍了整个京都寻的料子。
见太子殿下不说话,玉笙舔了舔有些干枯的上唇,又道:“沈清云之前养了只猫,应当是没了。我这才想送她一只玉做的。”
她仰起头,里面带着一丝忐忑。
太子今日有些醉了,他看着这张脸,忽然又想。当年,若是洛家没有被灭门又会怎么样?
她定然是从小就备受宠爱,因为当年洛家就她一位女娃。
甚至于,当朝太子都会将她放在掌心里疼宠着。那到时,太子之位不是他的,他便只是个小皇子,有陈琅护着,只怕他连亲近她的机会都没有。
或者,他们会在宫中相见,她对自己行了个礼转身又与旁人嬉笑去了。
又或者,他们第一次初见,也会在梅林,只是那时候,他就不能对她说出那样的话了,更不能做出那样的事。
她更不会随着自己来到京都。
也不会成为自己的女人。那些事,她会与旁人做。
她会笑着歪到别人的怀中,坐在别人的腿上,勾着别人的脖子,眼里看着,最里哼着的,甚至于气息都是旁人给的。
是没有那场谋逆案,一直稳坐太子之位的陈琅?
还是,八年前,没有寻错人,带她去了西北的陈珩?
总之,他知道的太晚,认识的也太晚,出现的也太晚。若不是阴差阳错,这一切也轮到他。
太子殿下的眼神越来越暗,玉笙瞧着可怕,上前勾着殿下的脖子,喊道:“殿下?”
那个可能只稍微一想,就吓的他后背冒汗,手心冰冷。太子深吸一口气,头一次觉得庆幸。
幸好,他那时心情不好,去了一趟扬州。
幸好,在梅林之中,他多看了一眼。
也幸好,如今人还在自己身边。
勾着玉笙的腰间收紧,他闭上眼睛,将人往怀中拉:“当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小玉猫拿在手心中,好像是无用了。
玉笙把玩着那只翠绿的,摇了摇头:“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最好……不记得那些仇恨,也不记得那些痛苦。太子弯下腰,在她眉心之中落下一个吻:“无事。”
掌心之中,渐渐回了温度。
他庆幸玉笙没被人接走,但又对她什么多年吃的苦感到愧疚,他开始想弥补,思来想去,却又没有什么能讨的她喜欢的。
甚至于,到最后,他开口的时候都没有把握。
“……你想不想要?”
“什……什么?”玉笙没听清,仰起头,湿润的气息落在她的耳边,太子的声音徐徐而至:“皇后之位。”
“到时,孤将皇后之位送给你,好不好。”
——
玉笙昨日晚上,一整晚都没睡着。
太子殿下留下那句话后,倒像是无事人一样。反倒是闹的她有些寝食难安。
皇后之位?玉笙从未想过。说不想往上爬是假的,但是皇后之位,太过于令人震惊。何况,这宫中是有一位太子妃在的。
有那位在,就算是将来殿下当了圣上。皇后之位也无论如何都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但太子殿下却也不是个随口许诺的人,按照他的性子,只有给或者不给,但是却不会主动去骗你。
可是,殿下洛是真的给了呢?玉笙头一次生出了惧怕感,给了,她就敢要了吗?
“娘娘。”
三七瞧出她心情不好,说话声音都是小小的:“花园里的迎春花开了,娘娘您要去看看吗?”这几日天气好,春日里花开的绚烂。
东宫之里不少小主都出来了,去喝茶赏花。
瞧见玉笙,她们跟着过来行了个礼。之前毕竟是闹出过不愉快,玉笙也没非要与她们在一起,说笑了一会儿,就独自去赏花去了。
但是,这花园太大了,玉笙转了一圈,后来身后响起轮椅声的时候,导致于她没有反应过来。
她在那张脸上看了许久,才道:“原来是洛乡君。”
玉笙站在原地没动,因为这个洛乡君一看就是冲着她来的。虽然不知为的什么,但那位洛乡君落在她脸上的眼神,带着一股诡异感,
“你如今可满意了?”
‘洛长安’推着轮椅,看着面前这张脸。她一双眼睛里,升腾起来的都是妒忌,她之前怎么没想到?
她见过这个人多少回了,为何就是没有想到,她居然才是洛长安。难怪,也难怪殿下一直宠爱她,也难怪,她总觉得珩哥哥对她的眼神与旁人不同。
那张脸掩在一片帕子下,唯独一双眼睛里带着怒火。
看向她的眼神,仿若是要将她燃烧了一样。玉笙眉心微微拧了拧:“洛乡君再说什么?”三七见情况不对,往玉笙那儿看了一眼。
赶紧跑出去叫救兵去了。
“如今,你倒是装作一脸无辜。”‘洛长安’冷笑着:“珩哥哥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的身份的?”
是她生辰的时候?或者说是过年之前?还是……更早?
往日里,一帧帧,一幕幕在她脑海中浮现。她第一次遇袭,身边的嬷嬷尽数被杀。随后她又当街被人掳走,冰天雪地里被人在破庙之中侮辱。
紧接着,她又被撵出了恒亲王府,这才不得已搬到了皇宫。
就这样,她都逃不掉,在生辰之日,都被人报复,一张脸被弄的面目全非。
看着面前的那张脸,‘洛长安’深深吸了口气,那股剧烈的,令她狂躁不安的嫉妒感快要将她给燃烧了。
若不是……若不是她的话,那么,她今日所受到的一切,都应该是她的。
脑子里,一根玄仿若是爆了,‘洛长安’推着轮椅靠近,眼神之中全是怒火:“都是你!”她深深地吸着气儿,轮椅横冲直撞的往玉笙那儿闯。
玉笙着实吓了一跳,平日里瞧着这位洛乡君还是位正常人啊。
如今,怎么会。怎么会疯成这样?
她吓得不轻,洛乡君撞上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往外跑。可思绪打扰了她,背后的轮椅又快,她一个没小心踩到石头,撞到了假山上。
痛感让人瞬间清醒。
玉笙捂着发疼的后脑勺,后仰着的身子瞬间站直。轮椅声又追了上来,玉笙听着背后的声音怒骂:“疯子!”
“我是代替你受的苦,如今,你原封不动的都要还给我!”‘洛长安’脸上的面纱不知何时掉了,推着轮椅冲上来,手中还握住一把小刀。
她轮椅极为的快,玉笙看着那寒刀,整个人吓得几乎发僵。
那寒刀要刺过来时,她的腰间被个人搂住了。刀口刺了个空,玉笙被人搂入怀中,紧接着,便见一只脚揣向那只手。
不知是什么木头雕的轮椅,瞬间四分五裂。
‘洛长安’倒在地上,手中的寒刀被那只脚反踹回来,反手,狠狠地扎到了自己的肚子里。
四周涌起一股血腥味。
玉笙刚要扭过头,却见怀中的人立即遮住了她的眼睛。温润的声音轻声哄着:“别看。”玉笙在他怀中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的是,地上的人一直在看着她。
看着她完好无损的被太子护在了怀中,看着那只挡着她眼睛上的那只手,也……看向太子。
在‘洛长安’的记忆中,太子殿下一向是雅致的,如潺潺流水,又像是一块温润的玉。可如今,这个人将玉笙完好无损的护在了自己的怀中。
他动作分明这样的温柔,连着声音都是带着轻哄。可只有她看见,那张令人仰望的面容下,一双眼神犹如毒蛇一样,恶毒的窒息的狠狠地盯着自己。
第204章 种子 怀疑的种子
玉笙被送回了合欢殿,她受到了惊吓,太子殿下寸步不离的陪在她的左右,直到太医过来。
“殿下放心,娘娘无大碍。”
来人跪在地上,声音略微有些诚惶诚恐:“许是冲上前的时候撞到了脑袋,开些方子喝上两日就好了。”
太子殿下正抬着手,轻轻揉着玉笙的后脑勺。她刚为了躲开轮椅,只顾着往前冲,脚下有树枝也没看见。
绣花鞋踩在上面,整个人往后一倒。后脑勺就砸在了假山上。
太子的手指轻轻的揉着,玉笙回过神来,摇了摇脑袋:“不疼了。”撞的不重,只稍微磕了一下,没破皮也没流血。
如今回过神来,倒是不痛不痒。
太医抬头瞧了一眼,悄悄儿的弯腰退了下去。他瞧出这玉良娣有些不高兴,不敢继续留在那儿触她的霉头。
王全最后一个出去,转身将门给关上了。
细微的关门声拉回了玉笙的思绪,她抬起头,往太子殿下那儿看了一眼。正好撞见那太子殿下看过来的眼睛。
“殿下怎么这番看着我?”玉笙声音小小儿的,说完之后又低下了头。
太子晦涩的眼神往她脸上转了一圈,喉咙里的话又咽了下去,他抬起手点了点玉笙的额头:“刚那太医可没招你惹你,你倒是活生生地将人给吓跑了。”
玉笙低着头,用手指抠着迎枕上的绣花。那一片的秋海棠被她扣的起了毛边,过了会儿她才闷声闷气的:“他自个儿吓跑的。”
自从她来东宫之后,太医院的人就只见过沈清云。如今,她受了伤,她才意识到人是真的不见了。
面前的人低着头,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儿的。太子深吸了口气:“孤也找不到她。”
过了有一会儿,玉笙才抬起头。
“一个多月前人就不见了,找遍了京都也没寻到。”姜玉堂几乎发了疯,将整个京都都翻了个底朝天儿,却是找不到沈清云的半点踪影。
“人……”玉笙喃喃两句,两个男人,有些话到底还是难以说出口:“姜世子待他,待他那……”
她问的忐忑:“若是沈清云自个儿愿意走的话,何不放了他?”这几日,玉笙一直在想这件事,沈清云若是自个儿想要离开,起码要尊重他的想法。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光是你瞧见的那样。”太子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眼中,看了许久。
沈清云胆大包天,跟了姜玉堂一年,哄的他交出了真心,谁成想她从始至终只因为姜玉堂那张与沈少卿七分像的脸。
姜玉堂没亲手了结了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沈清云之前逃过一次,但姜玉堂是个疯狗,强取豪夺硬生生也要将人困在自己身边。”
“他宁愿死,也不会让沈清云离开他身边半步的。”玉笙抓住迎枕的手一瞬间缩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