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瘦马——义楚
时间:2021-05-29 10:31:27

  玉笙摇摇头,她当然不确定。可是在这宫中,也不会太平。
  就如沈少卿而言,她在这宫中实在是不适合。如今殿下是太子,今后,必然会成为皇帝。而她,做不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没家世,没背景,没有人为她撑腰。
  朝中不服,民心不稳。
  若是做了那宠妃,她又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殿下去一次一次的去别的女人的屋子。试问,哪一个皇后能够容忍她。
  何况……玉笙抬起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在这宫中出生的孩子都太苦了。
  “你到底走不走?”见她不说话,宫女翻了个白眼。玉笙刚要说话,忽而听见一阵剧烈的马蹄响。
  她立即往身后看去,马蹄声越来越近。宫女也听见了,白着一张脸站在原地,吓得不轻。
  人找来了。
  玉笙脑子里,立即就浮现这个想法。她往后面看了一眼,随即二话不说往前跑。她得走,她立即就得走,此时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身后,那马蹄声越靠越近,骑在马上的太子瞧见前方那个朝前跑的身影,双目瞬间瞪大。他紧握缰绳冲了出去。
  “站住!”
  玉笙非但不站,听见那声音后,反倒是跑的更快了。她知道,人已经找来了,她跳不掉了,可是此时此刻,她却还是想跑。
  “孤让你站住。”太子气的连马都没停稳,直接从马背上就翻了下来。
  那给玉笙带路的宫女,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此时早就软了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着一句话都不敢言。
  而她口中的那个待人温和的太子殿下,赤红着双眼,浑身都是戾气。他跨着大步走上前,雨夜里,只听见铠甲发出碰撞的声响。
  高大的身影没几步,就将前方那瘦弱的身着太监服的人笼在了身下:“孤让你站住。”
  那低沉阴冷的声音就在背后,玉笙浑身打了个激灵,她咬着牙还想往前。才稍微一动,一把寒冷刺骨的剑便抵住了她的脖子。
  “你再走一步试试。”
  抬起脚的步子,还未落下。玉笙低下头,就瞧见那寒冷的剑上映出她一张惨白的没有血色的脸。
  沈少卿后一步赶上来,眼睁睁的看着太子执起剑,剑锋抵在了玉良娣的脖子上。他拧着眉心看着两人,随即眉眼往下一垂退了出去。
  身侧的侍卫想上前,被他一手拉住了。
  知晓心爱的人要离自己远去,再冷静的人,也会变得溃不成军。
  雨还在下着,太子修长的身影站在了一片月色之中,漆黑的夜里,模糊了他面上的神情。但那执着剑的手却是青筋暴起。
  陈珩骑马赶过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他坐在马上,看着细雨之下的两人,拉住缰绳的手渐渐的松开。
  他忍不住的想,要是他早一步,此时站在玉笙身侧的,应当是他自己。发现她不见后,他立即过去寻,第一个发现她在御膳房的,是他。
  八年前,在江南。第一个见到她的,也是他。
  上天给了他缘分,给了他数不尽的机会,只不过,他一次都没把握住。所有,有的时候,结局不好也怪不了别人。
  深吸一口气,看着前方的身影,陈珩将颤动的眼帘掀开,他放下缰绳,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雨夜之中,银色的铠甲在夜空之中散着光。
  他双手捧着雕龙附凤的锦盒,一步一步的走到玉笙身侧。八年前,他一个举动,间接害的她全家被灭,从此以后,愧疚一生。
  皇兄被杀,他无脸留在京都,千里奔行逃到西北。
  犯下的错,他总想去弥补。却没想到自己找错了人,又害她在那些风月之地长大。若不是皇兄将人带回来,他不知自己还能不能见她一面。
  “你要走,今日我就算是被粉身碎骨,也会带你离开。”
  他说着,又轻笑了一声。他生的其实是很好的,那张脸上带着的是京都男儿们都没有的少年气:“你若是留,我便将这皇后之位捧到你面前。”
  锦盒掀开,里面放着的是皇后宝印。
  他当着身后无数将士们的面,还有,正朝这走来的朝中大臣们,甚至,在太子面前。将这枚皇后宝印送到玉笙的眼皮子底下:
  “我陈珩在这发誓,从此以后,我将终身驻守西北,做你的刀,做你的剑,成为你的助力,甘愿为你的后盾。”
  恒亲王一人,可低千军万马。更何况,他还有十万大军。
  有他这句话,从此以后,整个京都之中将无人能越的过她去。那万人惦记的皇后宝座,如今,放在玉笙面前。
  要与不要,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玉笙沉默不言。
  太子冰寒的话里,尽是疯狂。他将皇后宝印从锦盒中拿出,递到玉笙眼前:
  “笙笙,你是愿陪我共享山河,还是我陪你下阿鼻地狱?”
 
 
第223章 完结一 如琢如磨
  天边处开始泛起了白,乌云散开。漫长的一夜,好像就要过去了。
  雨下了一整晚,打湿了的太监服黏在身上,清风吹来刺骨的寒。众人都盯着前方,所有人都在等这着玉笙的反应。
  但她什么也说不了。
  她太累了,这一整晚,她知道的太多,经历的也太多。她浑身发冷,脚裸处更是传来撕裂的疼,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眼前就是一黑。
  太子吓得呼吸都停了,立即打横将人抱起。
  沈少卿跟在后方,看着太子抱着玉良娣时的背影,默不作声地松了一口气。
  他目光瞥过去,落在了玉笙的小腹上停留了一会,转瞬之间又挪开了。
  若是猜的不错,玉良娣此时应当是有了身孕。她之所以想跑,只怕也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毕竟,在这深宫里长大的孩子,没有一个不是悲惨的。
  只是可惜,太子殿下宁愿死,只怕也不会松手。
  沈少卿叹了口气,刚转身,却是瞧见身侧的赵将军。他偏着头,此时眼睛也正落在前方。
  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沈少卿低下头,走到他身侧。修长笔直的身姿站在雨中,清隽的如同挺拔的翠竹。
  “多谢赵将军当年手下留情。”
  八年前,陛下派禁军去扬州剿杀前太子陈琅与洛府,便是赵将军带的兵。禁军素来都是杀无赦,连着前太子陈琅都死在了刀下。
  后来,更是一把火将整个洛府都烧的干干净净。
  若不是有人暗中帮助,一个才几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逃的过那灭顶之灾?沈少卿举起手,对着赵将军行了个礼。
  赵将军转过头,粗狂的一张脸上还带着未消退的柔情。
  他摇了摇头,看向沈少卿:“当年她才七岁,任凭是谁看见那张脸,都没人舍得下手。”何况,那张脸生的实在是像极了那个人。
  “只可惜,她们姑侄两个的命都不好。”
  洛家几辈子才出了两个女儿,哪一个都该是千娇百宠,恨不得放在手心里宠大的。
  却偏偏,都生得一张绝色的脸。姑侄两个分明都想逃出皇宫,却还是被迫在这金子打造的牢笼里度过一生。
  “太子殿下还是不一样的。”沈少卿看着太子殿下的背影,道。
  “哪里不同?”
  赵将军看着沈少卿,问:“就凭他给皇后之位?”当年,陛下为洛太妃沉迷之时,又何尝没有许诺过皇后之位?
  只是这东西,对于想要的人是至上的尊荣,是无上的荣耀,是梦寐以求的宝座。
  但对于不想要的人,又何尝不是枷锁?
  沈少卿摇摇头,眼中都是笑意:“凭这位有恒亲王,西北十万大军是皇后娘娘的后盾。”
  赵家的赵良娣久病缠身,去世了。赵家若是想要稳住脚跟,借着当年那点恩情,只怕也会给皇后效力。
  “那你呢?”赵将军笑道:“你又为何不想她留在宫中?”
  沈少卿垂下头,眼神闪了闪:“因为陈琅。”陈琅有多喜爱这位表妹,就连当年他去扬州之时都不忘记给她挑选生辰礼。
  若是他在世的话,这位玉良娣又如何会受这么多苦?
  “前尘往事,皆有定数。”
  沈少卿抬起头,轻笑着往前走去:“当年我们留下的遗憾,欠下的恩情,都要回报在皇后娘娘身上。”
  ——
  陛下病重,太子亲政。
  三日之后,乾清宫中宣下圣旨,废除皇后与太子妃之位,关入冷宫。陆家上下同亲族者皆秋后问斩,其余旁支皆流放崖州。
  这日,太子下了早朝,便去了乾清宫。
  他身上还穿着绯红色的长袍,面色一如往常那样温润儒雅。一入乾清宫的内殿,床榻上的帝王便将眼神落在他身上。
  察觉到那抹炙热的目光,太子面上丝毫不变。他走上前,在靠近床榻边的八仙黑檀木的圈椅上坐下。
  手边的茶案上还放着一盏茶,太子伸出手背试了试,道:“冷了。”
  眼帘抬起,太子的目光对上床榻上的人,道:“陈珩来过。”
  整个乾清宫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恒亲王刚走,太子便就来了。床榻上,陛下低下头,轻咳了一声。
  龙涎香溢得整个殿内都是,他直到平静下来,才道:“这么多年,倒是朕看错你了。”
  皇后说的不错,光从外貌上来看,他的这位太子实在是像极了前太子陈琅。
  只不过,上一个是真正的君子如玉。而这一位,是蓄谋已久,
  “儿臣若不是装作与皇兄一样,父皇又如何会放下戒心?”太子低垂着眉眼,目光一直看着桌面上那杯凉了的茶。
  “这么些年,你受制于陆家之下,从不反抗。因无子嗣,朝中不少人弹劾。极少有人入你门下,这些你都是故意的?”
  太子伸出手,指腹搭在了扶手上,指腹在扶手上点了点。
  帝王的眼神一暗,眼中神色深沉又诡异:“你何时开始防备的?”
  “皇兄当年的下场还不够吗?”太子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反倒是道:“皇兄当年是那样的有才情,能文能武,朝中大半的官员都支持,可是结果如何?”
  他对上帝王惨白的脸,道:“区区一件龙袍,父皇就真的信了吗?还是说,您心中怕了。”八年前,圣上还正当壮年。
  前太子还是他心爱女子所生,他为了心中那抹疑惑,不照样还是下了手?
  “你……”陛下面色惨白,伸出去的手指哆嗦着:“你胡说。”
  太子抬起头,懒洋洋地掀开眼帘:“儿臣若是不藏着,只怕早就被啃得尸骨无存了。”这么些年,他装作陈琅的模样,瞒住了皇后,也让帝王放下了戒心。
  但可惜,他终究不是陈琅。
  陈琅能为了皇后多年的养育之恩,哪怕是看透了皇后要动手,却还是不忍。但他不会,这么些年,他一直清醒着。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陛下一口气总算是喘出来,他哆嗦着手,大喊了一声:“放……放肆。”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儿臣也便放肆了。” 太子一挥手,将书案上那盏凉了的茶扫下。茶盏掉下来,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剧烈的声响之下,外面的人却是没半分的动静。
  帝王察觉到这些,眼神剧变,他喉咙里一直嘶吼着:“来人……来人……”屋外却依旧安静得没有半分的声响。
  看守在外的侍卫们,无一人进来。
  “父皇身子不好,该退位了。”太子挥了挥衣摆,从椅子上起身,眼眸垂下来,目光淡淡的。好似说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
  “你……你狼子野心,这么些年一直惦记着皇位。”帝王气得浑身颤抖,眼中混沌,说出的话语已经是语无伦次。
  “儿臣若是不惦记,这皇位便没可能落在儿臣的身上。”太子走向软塌上,月白色的长袍立得笔直,身姿修长挺拔。
  烛火垂在他那张脸上,一如往常那般温润如玉:“您心中能继承大任的,从来不是儿臣,而是在西北拼搏多年的陈珩。”
  他盯着床榻上的人,许久之后才算是开口:“儿臣说得对吗?”帝王那张脸仰起,喉咙嘶哑着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你……你如何得知?”这一字一句,犹如是在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
  对于帝王的承认,太子却是撩起眼帘。眉目淡淡的,无半分诧异:“父皇明知的身世,却是不言,连皇后都隐瞒了过去,确实应当好奇儿臣是如何知晓的。”
  他站在床榻之下。
  一张脸融入了暗色中,丰神俊逸:“皇兄玉洁松贞,雅人深致。琅为美玉,陈琅二字配的上皇兄的为人。”
  “恒亲王镇守西北七年,高风亮节,气度不凡。”
  清润的嗓音从这大殿之中响起,太子漆黑的眼帘垂下来,在眼睫之下垂出一道阴影:“君子如珩,如琢如磨。”
  恒亲王是陈珩,而他却为陈琢。
  “父皇,您在给儿臣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您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八年前,他派恒亲王去西北磨炼。而让他入主东宫。
  帝王的目的并非为了安抚陆家,讨好皇后。
  而是将他作为朝中一把挡刀的盾,一块帝王之位的磨砺石。切、磋、琢、磨之下,堪能担此大任。
  他这太子之位,从来都是这样来的。
  若是他还不争……不……这一切,由不得他不争。
  眼帘看下去,目光落在床榻之上,太子抬起头:“事已成了定局,父皇还是早些退位,安享晚年。”
  最后一丝目光垂在帝王之上,太子说完,撩起目光。
  修长的身姿转身往外。
  大殿的门被推开,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们看守着。将整个乾清宫围绕的水泄不通。
  玄色的长靴跨出门栏,太子垂下头,将眼帘落在廊檐下。只一眼,那昔日里,风光无限的刘进忠瞬间软了腿跪在那长阶之上。
  在烈日之下浑身颤抖着:“奴……奴才叩见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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