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说情投意合吧,她瞧着那贺少爷对她家小姐的心思的确是很明显的,至于她们家小姐嘛。瞧不出喜欢,却也教人瞧不出不喜欢。
但至少,她觉得,贺少爷对待她们小姐的心思,比小姐对他的心思,是要多多了。
“这屋子里的摆设,装饰,就连糕点都是小姐你喜欢吃的。”贺少爷既然喜欢她们小姐,小姐这马上也要及笄了,也是该为自己打算了。
三七撇了一眼小姐,私心里想为贺少爷说几句好话:“ 奴婢觉得,这贺少爷对小姐可当真儿是动了心思。”
“茶凉了。”玉笙没接话,只将手中的茶盏往前推。
三七一顿,随即跺了跺脚:“每次说到这些,小姐就会转移话题搪塞人。”扭头的时候,面上气呼呼的,却还是给她倒茶去了。
——
梅园另一侧,贺文轩一直没休息,他先叮嘱人送去了饭菜,又算着时辰让她小憩儿一会。
等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才起身想去叫玉笙一同前去看梅花。
廊檐下,贺文轩快步往前走着,身后的小厮小跑着才能追上。“少爷,您走慢些。”贺文轩身子不好,小厮跟在身后撵的追不上,急的不行。
“时辰不早了。”贺文轩抬头往前瞧了一眼,面容带着期待,赏梅过后还要坐半个时辰马车回,他实在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人。
“少爷待这玉笙姑娘可当真儿上心。”小厮小跑着撵上来,撇过头看着自家少爷笑道:“奴才跟在少爷身侧这么久,还从未见过少爷您对谁这番上心过。”
贺文轩不回话,脚步却是慢了下来,抬手捂住唇咳嗽了一声儿:“真有这么明显?”
他平日里对待下人好,小厮不怕他,跟着笑道:“少爷你这眼睛就差只装的下玉笙姑娘一人了。”
贺文轩那张脸英俊的脸几乎是燃烧般的红起来:“那……那我。”他有这番明显吗?
他是喜欢玉笙,心中只有她一人,但玉笙到底还太小,还没及笄。寻常往日里俩人在一块,大多都是谈论诗词书画。
他一直是念着玉笙小,等她再长大些再告诉她的,这眼看着就要及笄了……
贺文轩超前走的脚步硬生生停下来,扭头往旁边拐了个弯儿:“你去通知一下姑娘,让她去梅园找我,就……就说我在那儿等她。”
到底是男女授受不亲,连他身侧的小厮都瞧出这番明显,若是让旁人瞧见了,未免是要若人口舌的。
小厮仰头,瞧着自家主子那泛红的耳尖,低下头笑了一声:“是是是,奴才一定将玉笙姑娘好端端的送到少爷您眼前。”
下了廊檐,再过一道拱桥,这小院从外面看似不大,内中却是极有乾坤,贺文轩脸上的红潮还没褪下来,脚步却是轻快,一路上经过那锦鲤池后,再朝前走拐个弯儿便是梅园了。
定了定神,贺文轩宽大的修摆一甩,抬脚刚跨过门栏却是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你怎么在这儿?”来人身着藏蓝色的长袍,外罩灰色的鼠皮披风,五官平淡无奇,面容却是周正,瞧着一副老实相。
瞧见他,贺文轩收回伸出去的腿,喃喃的喊了一声儿:“爹?”
“谁让你到这来的?” 贺丛文那张略微圆润的脸上眉毛飞速的拧了拧,随即朝前走去,对着身后的人道:“跟我过来。”
贺文轩撩起眼帘往前看了一眼,他只需再往前走几步,拐个弯儿就能到了。可……身后,贺丛文往后看了一样,眉心紧拧,厉声道:“还不快点跟上来。”
贺文轩再也不敢犹豫,扭头听话的跟了上去。
——
“姑娘慢点,小心脚下。”
少爷对这玉笙姑娘极为的看中,小厮一路上自然也是十足的体贴:“这绿梅可才刚开,我们少爷一听说了立马就带姑娘来了。”
玉笙点了点头,身后小厮仰头瞧了一眼,又急急忙忙得转回头。
这位玉笙姑娘可当真儿是好看,难怪让少爷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也惦记了这么长时间。
“前面就是梅园了。”
想到刚刚少爷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小厮面上浮出一丝笑,朝前走的脚步停了下来:“小的就先送姑娘倒这儿了,姑娘自个儿进去就成。”
梅园里的门是敞开着的,人还没进去就闻见里面传来一股淡淡的梅香。
三七扶着自家小姐要往里走,还没两步袖口就被人抓住了,小厮努了努嘴使了个眼色:“少爷在里头呢,姑娘就跟我在外头候着。”
“你先放开我。”三七一脸不高兴的甩开他的手,可想到文轩少爷平日里待她不错,朝那小厮翻了个白眼,到底还是留了下来。
小院悠长,入目所见就是一大片的红梅,苍劲的枝丫上,一朵朵红怒放如火。玉笙刚一走进去,就被这满院的红梅晃了眼。
这满院子的梅花,的确是好看。
红梅一眼看不见头,那小厮说贺文轩在里面等她,玉笙一边赏着梅,一边往梅林深处走去寻人。
梅林不大,但梅树却是生的茂密,略微走的深入些,就瞧不见背后了,玉笙走了好一会儿却是还没寻见人。
“人呢?”她皱了皱眉心,既然这寻不见她正打算扭头往回走。可才刚往后两步,却是听见右侧传来一股细微的声响。
玉笙往后走的步子顿了顿,定了定神扭头寻着声音走去。
这一大片如火的红梅仿若一大片叠嶂,走了十几步,越过那片红梅林才瞧见里头的光景。火红梅林的最中央立着几株绿梅。
红梅是如火般的娇艳,可那绿梅就是少了那丝艳丽,清雅极了。顶头的枝干随意攀爬生长着,花瓣有的绽开,有的才只是个花骨朵。
以冰清玉洁的姿态,傲立在这寒风之中。
难怪古人形容梅“艳丽而不妖,苍古而清秀。”玉笙靠前两步踮起脚尖想闻一闻,脚尖才刚刚踮起,身后便传来一声嗤笑声儿。
那声音陌生,又带着明晃晃的嗤笑。
她吓了一跳,整个人身形晃了晃,立即转身:“谁在那儿?”
贺文轩?玉笙立即摇头,声音不像。
贺文轩让小厮带她来这儿,可如今这么长时间却是没有瞧见人影。按照他的性格只怕一早就再门口等着了,可如今她都寻到这了都没看见人。
可见他根本就不在这儿。
玉笙眼神寻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凉亭之中。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里面清冷而温和的声音传了出来:“过来。”
哪怕是隔着一层薄纱,玉笙也能感受到那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眉心不动声色的拧了拧,她不喜欢这种目光,目的性太强,全是打量。
“小女子无意间闯入此处,无意冒犯,还请贵人谅解。”玉笙曲了曲膝盖,起身扭头就想往回走。无论里面的人是谁,她都不想惹事。
她咬着牙,脚步轻快的想走出去,还没两步,身后凉亭中那人的声音就砸在了她身上。
冰冷的,不带一丝的温度:“再说一遍,过来。”
那上位者天生自带命令的语气,让玉笙朝前走的脚步戛然而止,她僵硬着身子重新扭过头,目光一落在凉亭中,就止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凉亭立在梅树之后,小小的瞧着是半点都不不起眼,可如今却是察觉到有一双眼睛透过那一层雪白的薄纱,戏调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那目光哪怕是没直视,却也让人忍俊不禁的打了个哆嗦。
“过来——”里面的人已然不耐烦了。
这是第三次了,玉笙知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僵硬着身如同一个听话的玩偶,一步一步朝着里面走了进去。
那层轻薄的白纱掀起,玉笙还没走进去就闻见里面传来的酒味,浓烈却不刺鼻。精雕玉琢的玉榻上正躺着一个人。
那人斜躺在软塌上,右屈膝踩着面前的黄花梨木的小圆桌,头束紫雕金玉簪,身着月白色的华服,一手执着酒壶,一手把玩着腰间的墨玉。
玉佩下坠着的流苏正随着动作微微晃荡。
瞧过来的眼神温和仿若带着笑意,一直落在她身上,显然是她刚一闯入就被人察觉了。
玉笙看了一眼,便不敢抬头。
头顶那串火热的目光没了遮掩,赤裸裸的在她的身上来回地游荡着。最后停在了她的细腰上。那一刻,玉笙只觉得自己腰间一热,仿若被烫着了。
她强装自然的后退了一步,躲开那道赤裸的目光。
“呵——”软塌上,陈琢短促的笑了一声儿,他喝了点酒,眼中带着几分朦胧,执着玉佩的手摩挲着,眼神落在前段的玉笙身上。
自打他下扬州之后,下面的人人心惶惶,吃喝玩乐糊弄了几日,又开始变着法子的给弄美人计。如今他刚来这凉亭歇上一刻,人就都送到了面前。
这次选的模样倒是不错,就是瞧着人不太机灵。
陈琢执着酒杯的手一抬,仰起那宛若神祇般的脸,他生的是极为好看的,男人用好看这个词未免会诸多不适,但是放在他这张脸上,却是极为的相配。
从眉眼到身段,这个人生的就是天生让人膜拜,信服。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仿若是天生自带着光,只需瞧一眼,就让人迷了眼睛。玉笙掀开的眼帘抬起,落在他身上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陈琢那双眼睛从她腰上挪到脸蛋儿上,扬州果真是出美人,这张脸与这个身段哪怕是放在宫中也不为多见。
他难得的起了一丝心思,修长如竹的手一松,指间的玉杯砸下来,沿路滚到玉笙的脚下,他这才挥了挥手,和招猫儿似的道:“来我这儿。”
玉笙脚步往后连忙往后一退,这个男人她驾驭不了。她太清楚这双眼睛里的东西,看似温情实则不过是玩弄。
她这样的出身,在这样的人眼中与阿猫阿狗没有区别。
“小女子惶恐,不是有意冒犯贵人。”她再次曲了曲膝盖,那一截腰细的仿若如杨柳似的,微微一颤恍了人的眼:“这就退下,还贵人一个清净。”
她说完立即就往外走,这个男人太危险,哪怕掩饰的再好,可浑身那股上位的气息还是毫不掩饰的从身上涌出。
“呵……”欲擒故纵,陈琢抬手撑着脑袋,看着那仓皇而逃的背影,那丁点的兴致也淡了下来。这种手段他在宫中瞧的多了。
刚不过是瞧见她那张脸生的可人。如今配上这拙劣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身后,玉笙脚步飞快的跨出凉亭,直到出去的那一刹那,才算是送了一口气。这人太过于凶险,她不敢多留。
她大概是猜到里面的人是谁了。贺文轩在马车上说过的,京中来的贵人。
扬州知府,四品官员瞧见了都要毕恭毕敬的人物。
定了定神,贺文轩无端不来,是出了什么事?玉笙拍了拍有些泛白的脸,飞快的往门口走去。
而身后,陈琢有些困倦,撑着身子走出凉亭,他刚说要清净,便没让人跟着。这儿他倒是熟悉,抄了小道往门口走去。
还没走出门便撞上一群人,王全带着贺丛文等人正在寻他。“主子。”王全是他身侧太监,瞧见他松了一口气,抖开手中的大氅给他披上。
“殿下无事就好。”贺丛文躬下身子,不着痕迹的擦拭了一下额头的冷汗:“殿下若是出了什么事,属下万死不辞。”
陈琢一边往前走,一边随口无意笑道:“贺大人勤俭多年,怎么也学会官场上受贿一套了。”贺丛文担任扬州知府多年,一直勤勤恳恳为百姓谋事。
倒是难得的好官。
扬州城油水多,贺府却是家中清贫,贺丛文脚下穿的那双鹿皮靴子,鞋底早就磨破了皮,也舍不得换。
“殿……殿下。”贺丛文一脸懵,颤颤巍巍的:“属下何时……”
“刚刚那女子……”陈琢面色淡了下来,抬手捏了捏眉心随口一提,他带着人领头往外走,刚到门口脚步却是一停。
门前,玉笙站在廊檐下,淡粉色的裙摆上绣着一簇簇绿梅,微风吹起她的裙摆,那一截腰细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而头对面,贺文轩低着头,一脸惭愧的解开身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对不住,我来晚了。”带着温度的披风罩在身上,她整个人浑身都立即暖了起来。
“无事。”玉笙摇摇头,看着他愧疚的模样,唇角微微勾了勾:“送我回去吧。”贺文轩点头,走在她身侧护着她回去。
陈琢收回目光,看向身后的贺丛文:“贺大人,这是……”贺丛文低着头,语气带着几分干涩,一脸紧张道:“回殿下,这是犬子。”
他嫡妻早亡,又多年未娶,贺文轩从小不在他身侧长大,很少有人知晓他还有个庶子。
“原来贺大人有位公子。”陈琢手指摸索着腰间的墨玉,眼神继续落在前方:“我还当贺大人无儿无女。”
贺丛文背后开始冒出冷汗,他也不敢擦,抬起头来往上撇了一眼。
陈琢眼睛一转,却是故意落在了前方那绣着绿梅的细腰上。
第4章 初雪
夜幕降临,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
玉笙没能出府,赶车的小厮过来禀报说是马车坏了。
“这马车好端端的,怎么说坏就坏了?”三七撅了撅嘴,不怎么高兴。她与小姐说好只出来一日,今晚务必是要赶回的。
月楼的女子哪怕是个瘦马,可自小吃穿用度礼义廉耻可是按照大家小姐培养,姑娘们在外留宿,可不要坏了名声?
三七怕回去挨骂,一边嘟囔着抱怨,担忧的眼神时不时的看着窗外:“这样下去只怕城门都要关了。”
“要不去让贺少爷催催,晌午瞧着还上心的不得了,如今怎么人影都瞅不见了。”
“别看了。”软塌上,玉笙放下手中的茶盏:“今晚大概是回不去了。”
“姑……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三七不明白,愣愣的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