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护驾！快来人！”
守夜的士兵举着火把赶来，就见赫尔衣不蔽体，高大的身体瑟瑟发抖，眼中一片惧色，嘴里念念有词。
“我是畜生，别杀我，别杀我……”
众人面面相觑，王子这模样，就像是发了失心疯。
有人想将他请回寝房，赫尔却一脸抗拒，似乎里面有洪水猛兽。
他的心腹将领闻讯赶来，担忧问道：“王子，您到底怎么了？”
赫尔一脸惊魂未定，指着房内：“是刚涂，还有樱姬，他们变成了恶鬼，想要杀我！”
他一把拉住心腹的手臂：“你快去帮我将他们赶走！”
心腹安慰道：“王子说笑了，这世上哪来的恶鬼，应该是您做噩梦了。”
梦？赫尔一愣，渐渐冷静下来：“没错，这世上哪来的恶鬼，都是假的，是假的，那我……”
他转头，声音猛得止住，后退了一步，背心骤然发麻。
只见，那些前来救驾的士兵，同样是面色青白，七窍流血，朝他露出诡异的微笑。
背后，心腹鬼气森森的声音响起：“王子殿下，让我们护送您回寝房。”
说罢，所有人围了上来，抽出各种兵器，朝他批头盖脸地砍了过去，一地血肉模糊。
“啊啊啊啊！！！！”
赫尔吼叫着再次醒来，这回，晨光熹微，外面已经不再是黑夜，他却不敢再动，将自己缩成一团，抱住脑袋，抖如糠筛。
房间的角落，姬明镜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眸光暗沉。
这只是第一晚罢了。
……
在北凉王子赫尔占领龙祁后，人人都说他已经疯了，他不敢在夜晚睡觉，总是神色紧绷，嘴里念叨着叫人听不明白的话。
疯病发作的时候，他甚至还砍伤了许多麾下的将领和士兵，弄得人人都不敢近他的身。
很快，北凉士兵对他产生了怨言，这样胆小如鼠，形容猥琐的人，怎么配做他们的领导者。
心腹们逐渐与他有了间隙，开始联络起了其余的王子，就算他们不是嫡子，但总比跟着这样的废物要强。
不过一年，赫尔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再无曾经的威风凛凛，变得骨瘦如柴，背脊佝偻，风吹草动都能将他吓个半死。
他失去了安睡的权利，同时也失去了人心。
一个普通的午后，赫尔独自躲在贴满驱鬼符箓的卧房，却惨死在了兄弟的刺杀之下，无人来援。
刺客不费吹灰之力就割开了他的喉咙，污秽的血流满了整个床铺，终于，他浑浊的眼睛中再无生气。
姬明镜旁观着这一切，表情毫无波动，等到赫尔的血已经冰凉，她才缓缓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朝屋外走去。
天空中再次响起警告般的雷声，姬明镜浑然不在意，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作为精怪，她没有直接杀了赫尔，而是催发了旁人对他的恨意，这便不算过界，也没有触发天罚。
一切都很顺利，大仇得报，她却只觉得内心空荡一片。
沈剑……
默念着熟悉的名字，姬明镜看向小指上闪烁的红线，眼中隐有泪光。
我们还能相遇吗？
第25章 洛水 我们又要见面了
修真界, 洛水河畔。
冉遗看向水镜中的画面，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主人的分-身竟然和四海八荒镜成婚了！”
黑发的魔尊半身浸泡在湖水中，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大半紧实的胸膛, 肤白如莲, 唇红如血。
他修眉微挑, 并未言语。
画面一闪，黑压压的大军被燃起的火线阻挡，雷光从天而降，劈向少女柔弱的身躯。
冉遗的表情微愣：“她胆子可真大, 为了主人, 连肉身都不顾了。”
石块掉落, 狼骑被砸的人仰马翻，又是一道雷光，将少女劈倒在地, 四肢抽搐，衣衫焦黑。
“啊！”冉遗眼中闪过不忍, 疑惑道, “主人, 四海八荒镜都这样了，怎么还没和分-身一起回来呢？”
洛川看向水镜中银甲男子熟悉又陌生的脸，见他策马朝女子飞奔而去，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突然轻笑出声。
结果已经能预料了，不是吗？
“主……主人, 分-身居然……”冉遗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亲吻的画面，忍不住捂住了眼睛，“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
可这回, 是他心爱的主人亲自动的手，想到这点，冉遗更加委屈了，就连他还是条小鱼的时候，主人也没亲过他呢！
画面继续，姬明镜昏迷后，沈剑带领黑骑，决绝地朝敌人奔去。
最后，他躺倒在地面，缓缓闭上了眼睛，金雷降落，怨厉之气消失无踪，化为一道黑芒，朝洛水的方向飞去。
看到此处，冉遗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原来四海八荒镜没被抓回来，是分-身将她打晕了过去。
“哎……”冉遗叹了口气，可怜兮兮道，“主人，这下怎么办，要不然，我们还是亲自把四海八荒镜抓回来吧。”
洛川的视线并未移开水镜，画面中，夜幕渐黑，少女遍体鳞伤地蜷缩在银甲将军的尸身上，久久不愿离去。
他看了许久，目光停留在少女悲伤而又愤怒的表情，如墨般浓黑的眼眸微微闪烁，终是化成了一声叹息。
他抬起手腕，指尖红线闪动着光芒，其实，此刻若他愿意，四海八荒镜便能被他牢牢捕获，再也无法脱逃。
但他却并未有任何动作。
血色的曼珠沙华随风摇曳，魔尊从湖中起身，冰凉刺骨的湖水从他完美的身躯滑落，蒸腾为一阵雾气，氤氲散开。
他抬步走到一颗巨大的枯树下，越过白雪皑皑的洛水，看向远方。
眉心中溢出一团黑气，隐隐带着金光，魔尊伸手，将黑气凝成小人的形状，低语道：“去吧，陪着她。”
手心的小人朝他乖巧地点了点头，化为一道黑芒，朝空中飞去，隐约可见，小人的手上有一道细细的红线。
魔尊清冷绝尘的面容隐入了树阴之中，他缓缓靠坐在枯树上，手腕处的金色符文不住闪烁，朝上蔓延，如同诅咒一般渐渐爬满了他的全身。
心脏撕裂的痛楚传来，四肢百骸如同在火中炙烤，魔尊却表情平静，甚至露出了清淡的笑容。
真是有趣啊，那就，再给你一些时间吧。
*
十六年后。
云雾缭绕的山间，独行着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少女。
姬明镜看了眼天色，擦净额上的汗水，寻了块山石小憩。
千面的灵体从她体内冒出来，狭长的狐眼看向远方，闪过一丝疑惑。
“镜镜，按你推算的位置，沈剑的转世应该就在这附近，但再往前，就是修真界。”
靠近修真界，周围的灵气渐渐浓厚起来，这便是凡间与修界的区别，修界有数不清的灵脉灵植，能让修炼的速度倍增。
姬明镜讶异：“莫非，沈剑的转世是个修士？”
这倒也无不可能。
大仇得报，离开龙祁后，姬明镜与千面隐居在一处深山，闭关稳固境界。
她的人身原本只是炼气期，却不知为何，在经历天雷后，突然变成了金丹期，足足上升两个境界。
被天雷摧残过的灵海几近枯竭，她只好耐下性子日夜修炼，凡间灵气本就稀薄，金丹期需要的灵气远不是炼气期可比。
这一恢复，便是整整十六年，期间，她始终不忘观察指尖的红线，却没有得到一丝感应，她甚至怀疑，沈剑压根还没有投胎转世。
而在十日前，她终于察觉到变化，红线突然发热，灼痛了她的手指，熟悉的神魂感应传来，似乎冥冥中，有人与她手中的红线联系在一起。
姬明镜激动不已，立即带上千面踏上了寻人之旅，于是，两人长途跋涉来到了齐云山，神魂感应便是来自此处。
可再往前，就是修士们的地盘了，那是与凡间截然不同的世界，充满了机遇，也充满了危险。
姬明镜垂下眸子，思忖片刻 ：“面面，我猜是因为沈剑上辈子救了许多人的性命，所以转世后有福报，投生成了有灵根的修士。”
凡人跳脱不了轮回宿命，但修士却是天道的宠儿，他们天生具有灵根，修炼后甚至可以拥有移山填海之能，长生不老。
千面晃了晃蓬松的大尾巴，接道：“或许吧，你想怎么做，还要继续找他吗？”
姬明镜毫不犹豫点头：“当然！我一定要找到他。”
千面并无异议，只道：“你如今已经是金丹期，在这种偏门地界，修为也不算太弱，只要不被人族修士发现本体，便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姬明镜想到自己其实是一面镜子成精，尴尬地揉了揉鼻子：“那是当然，你说过，人族修士在修真界的力量不可小觑，而且会契约妖兽和精怪作为灵宠，我可不想被当做法器。”
她顿了顿，看向千面道：“既然我们会遇到修士，那你的灵体是不是也会被他们看见？”
千面的灵体围着她飘了一圈，停在巨石的边缘，伸了个懒腰，道：“你不必担心，这些年，我的灵体已经修补得差不多，足以在这些低阶修士面前隐匿身形，你要去修真界也好，我也是时候该寻找重塑身体的材料了。”
姬明镜眼睛一亮：“你可以重塑身体了？”
千面骄矜地挑了挑眉：“嗯哼，我可是大妖九尾狐，只要灵体不灭，总有一日会重回巅峰，到时候，你就跟着我混吧。”
姬明镜甜道：“那是当然，你可是我最大的靠山。”
说罢，她在千面油光水亮的毛尾巴上狠-狠-撸了一把，露出陶醉的神情，就算没有实体，这一口毛茸茸她也吸得很愉快。
千面嫌弃地离她远了些：“行了，既然你已经有决定，我们就去附近的村镇看看。”
“村镇？”姬明镜好奇道，“修真界也有村镇吗？”
千面解释：“这里只是边界，没有那么多危险的妖兽，凡人也能居住。”
要是再往里走，以凡人脆弱无比的身体，随随便便遇上一只妖兽，就是有来无回了。
“哦。”姬明镜理解地点了点头，这是她第一次踏足修士的地界，还是小心为妙。
就在此时，指尖突然传来一阵滚烫。
姬明镜立马将手举到眼前，表情惊喜：“面面！快看，红线又有反应了！”
她闭上眼睛仔细感受，果断道：“太好了，我可以确定，沈剑的转世就在这附近！”
疲惫神色一扫而空，姬明镜起身，眼眸亮晶晶的，朝着感应的方向跑去，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沈剑，我们又要见面了。
千面看向她的小指，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镜镜，你与沈剑的感应时有时无，我总觉得有些古怪，你这言契……”
他没有与人结过言契，但照理来说，契约应该一直停留在神魂中，像这样时隐时现的，很是不寻常。
“罢了，先找到他再说。”千面暗想，等入了修真界，再寻人问问吧。
穿过茂密的松树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湖边长满了齐腰杂草，还立着一间小小的茅草屋。
姬明镜四下观望，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正要开启法眼查看，却听见一声痛苦的闷哼从茅草屋内传来，尖利的怒骂随即响起：
“狗杂种，就凭你也想做师父的入室弟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哈哈，他好不容易通过试炼，却判了个扫把星的命，小子，被扫地出门的感觉如何？”
“看他以前嚣张的模样，我早就想教训他了。”
“给我打！把他的腿废了！”
“别用法术，会有人发现。”
……
姬明镜指尖的红线越发滚烫，她屏住呼吸，小跑上前，顺着破旧漏风的窗户朝茅草屋内看去。
只见，三名身着蓝色道服的修士正表情狰狞地围殴一名少年。
那少年紧紧护住胸腹，任凭旁人踢打，只死死地咬住牙关，一言不发，漂亮的眸子戾气浓重，墨发散乱，白皙的脸孔上有细碎的伤痕，表情冷厉。
姬明镜在少年脸上没有找到任何属于沈剑的痕迹，但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她，这就是沈剑，是他的转世。
怎会如此？！法眼开启，姬明镜目露震惊。
那少年的背后，是滚滚翻腾的黑气，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住他的身体，挥散不去。
天煞孤星之命？！怎么可能？
沈剑上一世救下无数龙祁百姓，积攒的功德应该极高，足以在下一世有个顺遂的命格，怎么会还是天煞孤星之命？
“咳……”
屋内的少年被人一脚踢中腹部，呕出一口掺杂着碎肉的血。
姬明镜猛地从思虑中醒来，顾不得许多，运起灵力，朝屋内的修士击打而去。
第26章 齐云宗 蜷缩在地上的漂亮少年
“是谁偷袭？！”
三名蓝衣修士被风刃击中, 跌倒在茅草屋内，脏兮兮的尘土扬了一脸，他们气急败坏地爬起来, 瞪向屋外。
只见, 一个身披黑色斗篷, 面容秀丽的少女从大门快步走了进来。
姬明镜看向蜷缩在地上的漂亮少年，目中闪过担忧，正想走近，却被几个修士拦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竟敢向我们齐云宗的修士动手。”
姬明镜无暇理会, 凝起一道风刃将他们重重推开, 蹲在少年面前, 小心翼翼道：“你怎么样，还能起来吗？”
那少年有一双极为好看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扬, 唇角被血染得艳红，带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风情, 目光却冷的出奇, 浓墨般的眸子淡淡扫过她的脸, 并未言语，挣扎着想要自己爬起来。
“呸呸呸！”蓝衣修士们又一次被扇倒在地，吐了几口嘴里的尘土，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