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等你转世，就算你不记得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会找到你，陪你长大……”
少女声若蚊喃，含泪看着小指上的红线。
……
血色的曼珠沙华随风摇曳，黑发男人从湖中起身，行到枯树下，深邃眼眸望向远方。
“去吧，陪着她。”
“真是有趣，那就，再给你一些时间吧。”
金光一闪，意识飞向虚空。
……
凤无一遍遍经历着这些画面，从第一次的心生疑惑，到最后的确信，他无法欺骗自己。
寂尘，沈剑，还有那曼珠沙华盛开之地，半身浸在寒池，手臂布满金色符文的男人，他们是谁，他又是谁。
化神修士以鬼藤制造的幻境将他拉入了姬明镜最为深刻的记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本已经可以脱离，但却隐约发觉了回忆之间的关联，进而猜测到更深的东西。
于是他一遍遍重复经历，终于找到联通之处，跟幻境中的意识来到洛水，最终，看到了寒池中的魔尊，与洛川眼神对视的刹那，凤无想起了一切。
无数画面从他脑海冒出，降生，相遇，相知，别离，少女的身影渐渐清晰。
无数谜底都有了答案，初遇时，为何她如此急切，相处时，她看他的目光像是隔着万水千山，那日她中了狐惑草，将他错认的人又是谁。
画面消失，凤无站在无边的黑暗中，眸间一片暗沉。
真相太过残酷，他曾以为镜儿将自己当做替身，心中滋生阴暗念头，可事实却是，镜儿心中的人就是他，前世的他。
那些记忆虽然出现在脑中，却好似隔着一层纱，银甲将军是他，又不是他，他们有不同的经历，沈剑心有大爱，强大而温柔，而他自小孤苦，早已冷了心肠。
狐惑草一事，他发现了端倪，明知她心中是别人，却利用这点试图将她绑住，留住这份他从未有过的温暖。
沈剑正直，他却无比自私。
而更绝望的是，在他与沈剑背后，有一个潜伏着的巨大暗影，洛川的眼睛通过他落在镜儿身上，迟早有一天，魔尊会熬不住，然后向镜儿下手。
而他，是捕获镜儿的笼子，已经成功将她关了进去，她毫无防备，一无所知。
寂静无比的黑暗中，凤无僵硬站立，眸间冻结成冰，周身仿佛落满了皑皑白雪，一束光线自上而下照在他面前，只要触碰，就能脱离幻境，但他却没有伸手的勇气。
如何面对她，如何面对她……
“啊……凤无……”
少女凄惨的叫声响起，隔着虚无传入他的耳中。
是她吗？她在谴责自己，怪罪自己，若她去到魔尊身边，便会迎来这样凄惨的结局。
凤无缓缓闭上眼睛，或许，只有他消失了，镜儿才会安全，他舍不得这份温暖，但更舍不得她因为自己而死去。
……
灵藤飞舞，在少女身上割下一道道血痕。
“杀！杀！杀！”
绿衣人状若疯狂，指挥着灵藤折磨着姬明镜，扭曲的五官如同恶鬼。
“贱人！我要你后悔！”他的声音凄厉，阴鸷的目光锁在姬明镜身上。
姬明镜口中一片血腥，死死咬住下唇，只有忍不住的时候才发出些许痛哼，她不后悔，这么多年，千面一直保护着她，在最绝望的时候陪伴她，就算拼了性命，她也要救下千面。
姬明镜浑身无力，被灵藤勒住脖子拉到半空，感受到藤蔓越收越紧，呼吸渐渐急促，想再看一眼凤无，却感觉身体越来越沉，眼皮直往下落。
识海的镜子发出微光，拉拽着她的意识，让她渐渐脱离破碎的身体。
“去死！”绿衣人嘶吼道。
无数叶片锋利的灵藤袭来，如同密集的巨网，而她是无处可逃的雀鸟，只能任人宰割。
眼皮缓缓合上，最后一刻，姬明镜失去了意识。
千钧一发之际，躺在地上的黑衣少年凤眸猛地睁开，漆黑一片，那其中浓郁的戾气，让他无暇美丽的面容带上邪意，宛若地狱中诞生的修罗。
少年面无表情看着飞舞的藤蔓，周身气息突然变化，危险无比，这股威压骤然散开，就连肆意生长的树木都停滞了片刻。
一时间，万籁俱寂。
少年充满邪意的眼睛看向藤蔓，只一眼，那难缠的东西便碎成粉末。
随后，他看向了绿衣人。
“轰！！！”
巨响后，秘境中落下一处深坑，周围树木被波及，瞬间失去生命力，成为焦炭。
藤蔓消失，少女的身体从空中落下，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接住，牢牢抱在怀中。
少年微微低头，目光锁定在她身上，漆黑一片的瞳孔看不出表情，她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温热的血液染红了他葱白的指尖。
少年抬手，周围的灵力便向他涌来，温柔治愈着怀中残破的身躯，狰狞的伤口纷纷愈合，恢复如初。
深坑中，绿衣人面目扭曲，口唇带血，狼狈地爬起身，从坑洞中飞身而出，怨毒的目光看向前方，这才看清击伤他的人是谁，竟然是他看中的躯壳——那名黑衣少年。
绿衣人感受到他气息的变化，面露忌惮：“莫非阁下是隐藏身份的大能？方才多有得罪，我……”
他的道歉还没说完，少年抬起头，视线落在他身上，霎时，绿衣人的话音戛然而止。
“咯……”他扭曲的五官带上惊惧，扼住自己的喉咙，似乎经历着巨大的痛苦。
“不……不……”绿衣人感受到神魂被人拉扯，他原已经融合进新的身体，可此时，神魂像是被无数利刺扎穿，然后一丝丝从身体中拽出来，那是比伤害肉体可怖的凌迟，他想要挣扎抵抗，甚至逃离躯壳，但毫无作用。
“咯咯……”绿衣人连嘶吼都没了气力，双瞳翻白，四肢不断颤抖，剧烈的疼痛让他恨不得即刻死去，但新的折磨很快降临。
他开始后悔，为何要招惹两人，原以为谋略万无一失，他成功将修士骗入了秘境废墟，夺得他们的血肉生机，为自己重塑了身体，但贪心不足，想要驱使九尾狐，还想要黑衣少年的躯壳。
身边跟随着九尾狐的少女，怎么会是常人，他太过自信，最终惹怒了大能，落得现在的下场。
若能重来……绿衣人在撕裂的痛楚中忍不住回想，可不等他想出答案，神魂已经被完全拖拽出来。
“啵……”一声宛如气泡破碎的轻响，他的神魂碎成粉末，彻底消散。
黑衣少年表情淡淡，收回视线，漆黑一片的凤眸渐渐恢复正常，就像是有什么在从他身上剥离。
那危险无比的暗色在他面前化作一道虚像，男子墨发披散，身着玄色长衫，微微可见肌理紧实的胸膛，男子同样是凤眸，面容完美无瑕，周身仿佛覆盖了一层万年不化的冰霜。
凤无的意识逐渐恢复，目光与男子对上，心中剧震。
洛川望着自己的分-身，视线停顿片刻，两人同根同源，他察觉到分-身心中所思，薄唇缓缓勾起，表情危险至极。
凤无下意识搂住怀中的少女，朝后退了一步。
第54章 苏醒 姬明镜缓缓睁开双目
少女合衣躺在干草铺成的床榻上, 睫毛微动。
姬明镜缓缓睁开双目，光线照射进来，依稀可见空气中细小的灰尘, 她揉了揉眼睛, 有些茫然地坐起身, 发现自己在一处石洞中，但不是之前住过的那处。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她掀开衣服查看，讶异地发觉, 自己之前被灵藤穿体而过的伤口竟然消失了, 灵海充裕, 五感好像比以前更加灵敏。
记忆还停留在灵藤铺天盖地袭来的那刻，之后发生了什么？她的身体不是被绿衣人毁坏了吗？
姬明镜皱了皱眉，从床上起身, 仔细感受身体的变化，突然变了脸色。
“面面？”
她首先想到是千面将她救下来, 但查看灵海, 却并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 往常千面消耗过度一定会躲在她的灵海休憩，但如今，只有一面小镜子飘浮在灵海内，千面失去了踪影。
“面面？你在哪？”姬明镜焦急地四处张望，却一无所获。
一股深深的恐惧袭来，她惊惶地朝外跑去。
若不是千面救了她, 会是谁？
凤无呢？千面不在，他陷入了昏迷，如何从绿衣人手中脱身, 莫非，绿衣人已经得手了？
“砰……”
刚出石洞，便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姬明镜朝后倒去，被对方手疾眼快拉住。
“小丫头，怎么和炮仗似的。”慵懒的男音从上方传来。
姬明镜抬头，面前的人一袭银色长发，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琉璃镜片，俊美面容微微扭曲，一手拽住她，一手揉着自己的胸口。
“九银，你怎么在这？”姬明镜瞪大了眼睛，“是……是你救了我？”
她眼神晃了晃，极度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莫非凤无和千面都……
“不行，我要去找他们！”
她忍不住身体颤抖，眼眶渐渐红了，推开九银，朝门外跌跌撞撞走去。
“哎……哎，你等等。”九银拉住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慌什么，说清楚再走，我将你带回来，总该得一句谢谢吧。”
“谢谢……谢谢你。”姬明镜语气哽咽，扯了扯九银的衣袖，“大师，我们这是在哪，我要回去秘境。”
九银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将她强拉到一块石头上坐下：“小丫头，你在担心什么，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我哪儿都不会让你去。”
姬明镜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大师，你不明白，我最重要的人还在秘境中，我必须去救他们出来！”
“冷静。”九银握住她的肩膀，与她对视，“没你想的糟糕，我与黄小山带回来的不止是你。”
“你说什么！”姬明镜握住他的手臂。
“嘶……”九银无奈，“轻些，我还受着伤呢。”
姬明镜慌忙松手，目光灼灼看着他：“大师，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九银回忆道：“十日前，我与黄小山察觉到秘境灵流朝一处废墟聚集，便前去查探，在一处树林中发现了你与黑衣小子，他抱着你躺在地上，你们都昏迷了，叫不醒，于是我和黄小山就把你们带出来了。”
姬明镜稍稍松了口气，大师说的应该是凤无，他和自己一起出来了。
可千面又去了哪里？那日，千面受了重伤遁入地下，绿衣人是真的想杀了她，可她没有死去，反而毫发无损，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姬明镜渐渐冷静下来，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不管千面在哪，她一定会把千面带回来。
“大师，我们是怎么从秘境出来的。”
吴彩儿的父亲守在秘境入口，而吴彩儿恐怕已经被鬼藤吞噬了，女儿没出来，他怎么会轻易让别人离去。
九银耸了耸肩：“我与黄小山是混进去的，自然不能从原来的地方出来，那小子奸诈，早已布置了阵法，我们是从别的口子出来的。”
原来如此，姬明镜眼中闪过光芒：“黄掌柜有没有办法再回去？”
九银摇了摇头：“秘境总是有诸多限制，再次进入，会被秘境排斥。”
姬明镜捏紧手指，脑内急转，无妨，还有希望，大不了她控制修士进去找，总能把千面带出来。
“大师，凤无呢，他去哪了？”
九银答道：“那小子先你醒来，你一直昏迷不醒，我们试了好些方法都不管用，他应该是又去给你找草药了。”
姬明镜点了点头，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朝声音的方向看去，顿时愣住，不可置信地起身。
石洞外的小径，少年面色苍白，美丽的凤眸看向她，表情复杂难言，正朝她缓缓走来。
他身上依旧穿着黑色法衣，有很多处明显的破损，呼吸沉重，步伐艰难，行走过的地方留下了点点血迹，看上去随时可能倒下。
姬明镜慌忙朝他跑去：“凤无，你受伤了！”
她扶住少年的手臂，焦急地翻动他的身体，试图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凤无低头，看了她许久，在她红着眼睛准备解开自己衣服的时候，突然伸手握住她，将人抱入怀中。
“镜儿。”他的嗓音嘶哑，“你终于醒了。”
姬明镜的头埋入他的胸口，鼻尖是熟悉的气息，眼眶微红，伸手环住他：“你怎么会弄成这样，哪里流血了，痛吗？”
凤无摇头：“别担心，我没事。”
姬明镜吸了吸鼻子，却闻到浓浓的血腥味，是从凤无身上传来的，急忙松开对方：“快先进去，我帮你看看。”
她小脸紧绷，扶着凤无进入石洞，让他在床上坐下。
九银抱臂靠在石墙上，懒洋洋看着少年的惨状，道：“都劝你别去，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凤无双目微垂，并未答话，姬明镜解开他的外衣，这才发现里面的内衫已经被血浸湿，顿时红了眼睛。
他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像是擦伤，有些像是爪痕，九阴说他去为自己采灵草，莫非这些天他与妖兽搏斗过。
姬明镜心疼地将伤口清理干净，接过九银递来的药粉，为他止血，然后用干净的绷带包裹住他的伤处。
包扎完毕后，凤无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株灵气十足的蓝色草药，递给九银，道：“多谢大师近日来的照顾，这株草药镜儿用不上了，请大师收下。”
九银“啧”了一声，接过来，轻轻嗅了一口：“你还真把蓝叶草带回来了，这株灵草周围有鳄兽看守，你一个金丹修士，竟能打得过，真是稀奇。”
“金丹？”姬明镜看向凤无，他不是才晋升筑基期吗，怎么会是金丹修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