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十分忧愁:“郎君得偿心愿,来到边关,怎么还是不快活?”
长史客客气气的问:“您跟着郎君多年,一定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是么?”
童贯:“郎君最爱干的有三件事,第一是打熬筋骨与人切磋,第二是烹饪美食,第三是读书。”
现在这三条都做不了,监军——文官,军队里没有人会陪他切磋,跟着一起训练都会因为影响其他人训练被礼貌的赶走。现在的形势紧张,军队随时可能开拔,郎君也不是胡闹的人。烹饪就更别提了,身份所限,行李里只带了一口小锅和少量调料。书又没带多少。
高蜜:“但是郎君还喜欢弹琴。郎君,我去取琴来,您弹奏一曲,消遣一会。”
林玄礼深沉的叹了口气:“算了,我就知道,以监军的身份来到边关,又怎么能逍遥自在呢。秦御史,出来晒晒太阳,手谈一局如何?”
秦御史不想晒的黝黑发亮,奈何盛情难却,只好戴着斗笠走出帐篷,摇着扇子汗流浃背的陪着监军下棋。
林玄礼深沉的叹气:“我还以为,一到边关就要开始大战。”章楶在哪里头脑风暴,我无所事事,也难怪所有的监军都喜欢搞事情,乱指挥,要不然可真无聊。
中高层军官的武功都不错,但都摆出一副‘只要监军提出单挑我们就直接认输’的态度,拒绝和他对战,又不舍得下狠手,仍旧和童贯高蜜老苗和几个侍卫对练,又没什么新意。
章楶不是每天都在安排军事行动,他也在耐心的等战报。
林玄礼眼看今天要输第五盘棋,突然听见一阵马匹奔驰的声音,在军营中只有送急报的能骑马闯入!“有情况,我去看看。”
秦御史:……输不起别玩。
在没什么事可写的奏报里我就弹劾一下这件事吧,每个月指标还是得完成。
章楶刚看完战报,转手递给匆匆跑进来的监军,事情还在他的预料之中:“西夏梁太后的征兵计划突然临时取消了。”
林玄礼悚然:“怎么回事?”[怎么会取消?这娘们怎么不来送死了?难道也有什么穿越者跑到西夏去了?][汉奸去死吧!]
“西夏无法荒废今年一年的粮草。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章楶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咱们大宋,南方的两季稻刚刚收获了第一季,北方的稻谷还未成熟,西夏的气候不同,还有一个月左右稻谷才能成熟。收割,晾晒,打谷,算下来要一个半月。梁太后或许不懂农时,以为随时都可以发兵。一旦现在发兵,如果一个月内不能结束战斗,或是突然迎来一场暴雨,只靠妇孺全年的收成就荒废了。”
章楶露出一个期待的微笑:“如果那样,西夏既没有充足的粮食等到明年再战,也没有多余的兵力来到边关打草谷。”
敌国百姓们冻饿而死,到时候大宋再趁机扶持西夏的其他势力灭掉李氏(李元昊的帝系)和梁氏(梁太后的氏族是西夏大姓),岂不美哉?
林玄礼也陷入了愉快的YY中,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谁不爱啊。YY了一小会:“我听说西夏的妇孺也要参军?”
章楶:“折可运,你刚回来,给监军讲讲西夏内运粮。”
折可运:“遵命。”过来给监军行礼,收到一个约架的眼神,假装没看见,规规矩矩的作揖:“赵监军。”
林玄礼一本正经:“折将军,请讲。”
折可运就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西夏境内男子打仗、女子运粮的情况,和大宋截然不同。大宋是军户制度,终生参军,军队里有不少头发花白的老头。而西夏是常备军十万,临时募兵可以到达三四十万,同时招募的还有各地妇女和不达标的老人,也最少需要四十万劳动力来运输粮草。这也就基本上占据了所有的青壮年、中老年劳动力。
所以说梁太后的计划非常没脑子,一看就是不懂农业。
章楶把计划在舌尖盘旋了一圈,又咽了回去,没必要提早告诉他:“监军想不想去看看快要丰收的麦田?”
林玄礼想想无聊的日子还要有很久:“好啊。六哥一定想不到,我到了边关反而能写不少田园诗出来。”
还是折可运陪他去看大宋各个城寨之间的广阔的良田。以及折家军、种家军那些全靠耕种自给自足不需要国家提供太多粮草的优秀事迹。
并找了一个合适的平地,让士兵们望风。
林玄礼大为感动:“可云我就知道你是个好朋友!”
“这些日子里,我也思念我的好朋友林礼。”折可运活动着手腕,笑嘻嘻的点头,心说:不,满足监军突如其来的各种奇怪小要求是常有的事——俗称行贿。
简单一点的直接要钱,麻烦一点的监军则想要珍宝军功或者美女,最麻烦的想要指挥战争。秦王其实很好办,折家和种家的哥们几个就能把他应付好了。
痛痛快快的相扑,摔的一身大汗,五回三胜。
准备随便在河里过了一遍水。
“啊啊啊蚂蟥!”林玄礼刚不顾劝阻的下河撩了一把水,就飞快的蹿到岸边,开始抽打自己腿上的虫子。突然开始担心血吸虫病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病。
[我为啥不是学生物医学的!急需现代科技。]
[辽金需要硝*化*甘油。我六哥可能需要硝酸甘油片。]
[前者是炸*药,后者能治心脏病。别问对不对症。]
童贯泪眼汪汪的抱着主公的小腿,趴在伤口上嘬了半天:“血是红的,应该没有毒了。”
林玄礼:“……蚂蟥本身也没毒。”
这下就老老实实的不下河了。在河边拿毛巾蘸水,抖开检查一下再擦汗:“那些在河边洗衣裳的妇女,就不被咬吗?”
每个军营都上供了两三名最有分寸的壮士,按照他的喜好,赢过他又不会把他打的很惨,尤其是能控制住不打脸。
林玄礼大喜:“好汉,比我强的多啊。”能赢又能控制住,那是非常强的表现。
还有一位很强的冯提辖,掌管榷货务都茶场的,自从宋夏之间关闭榷场之后失业至今。
[他为什么不姓鲁呢?]
将军们窃窃私语:“真是有史以来最好应付的监军。”
“说实话,秦王的功夫真不错,我和冯提辖相扑也赢不了。”
“这真是章经略同意的?”
折可运摸摸下巴:“是我擅自做主,但是我猜章经略同意了。”
章经略叫他带人出去散散心,不要让监军百无聊赖之下,想要擅自出击西夏——说不准会有立功心切又谄媚还没脑子的人服从秦王安排。
出门巡游七天,爬了山,品鉴了五处军营的厨艺——都不怎么样,攒了一沓壮士的名单,回去往上一递,等他们立功时也算先有一个预告。
本来还要再玩一玩,被章楶一份急信召回去:【三天之内回来。】林玄礼把信一合:“三天之内赶回大营,走。”
一路疾驰,颠的七荤八素。
“监军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我制造出来的那些瘸子在干什么。”真希望我看过地*雷的制作流程,这样……我就能制造更多的瘸子了哈哈哈哈。
回到大营,在营门林玄礼勒住缰绳,沉思了一下,监军可以直接纵马入营,但考虑到投桃报李,还是客客气气的滚鞍下马,往里走了二里路,来到大帐门口。
章楶迎出来:“西夏十二监军司中有六个出兵迎敌,由西夏名将妹勒都逋统帅。我要亲自往前线应战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斯米马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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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官家连续三天没事,不上朝,不召见朝臣,就在宫里乘凉,看奏本。花园中假山石洞中非常凉爽,可惜他进去待时间长了会风寒,只能用冰解暑。
各地的奏报异常详尽。每个州城府县都有两套官衙,各自暗中上报,要想隐瞒什么事很难。
大宋的官家对全国各地有超乎寻常的控制力,对兵权也抓到非常紧——只要够勤劳。
全国各地的奏报里,还是佶儿写的最好笑。每次入手都很厚,展开来仔细一看,倒是事无巨细的记录了所有见闻,规格也很标准,但除了没事发生和异常好笑之外,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不是每个臣子都敢在给官家的奏本里夹带诗词歌赋以及琴谱,他们倒是会上奏一些有谶语含义的民歌。
官家看着密信笑了许久,放下之后又忍不住拿起来,递给旁边的太监:“你把这段歌词单独抄下来。”果真是军中特产。
“遵命。”内侍接在手里仔细看了看,也笑:“这边关小曲真有趣,比京里的宫调杂戏不差。”
端端正正的抄下来,所有奏札都要送去存档,不能单独拿出来。
郝随捧场道:“送到刘娘娘那儿去,选一个宫调配着么?”晚上时她那几个善于音律的宫女弹琴,刘娘娘总能唱新歌。
官家想了想:“送去教坊司,叫他们加紧排演出来,明日宴会上唱来听。”
是白白胖胖超级可爱的女儿的生日宴!她可能还听不懂。因为是两岁生日,又有战况,就不大操大办,只在宫里欢庆一番,看看戏听听小曲。
教坊司里不全是女眷,也有男的。
优伶上来表演了一段杂耍,且歌且舞,做出许多滑稽好笑的表情动作,引人发笑,作势要睡觉:“大姐与我收拾好藤穿的大帽,明早要教场中去下操。枕边专听莺儿叫,偶然睡去了。”
就作势睡倒,一个鹞子翻身又挑起来,急急风一响,慌里慌张四处张望:“呀,晓星儿这样高,呀,不好了,罢了,误了,铳也放了,旗也挂了,门也开了,人也齐了。只得穿上一双绣鞋也,跑到教场中去点卯。”
又作出一副弓着身子,试图用短衣襟遮住脚面的样子,羞羞答答的迈步行走,摇摇摆摆,翘着兰花指,仿佛被人取笑了一番,扭扭捏捏。
除了过生日的二宝没听懂之外,笑倒了一片人。
赵煦在他一出场就放下酒杯,果然比想的还好笑。
刘清菁本来不想给面子,新歌不给她,送到教坊司去还不让她知道内容,但实在是太好笑了。
太妃笑的不行:“呦,这可太好笑了,别是佶儿的亲身经历吧?”
向太后本来正笑着呢,意兴阑珊的摆摆手:“不能,王繁英虽然炼丹去了,却没闭关,哀家严令她娘每日进去看看她是否安好。”
炼丹!闭关!听听这不靠谱的爱好。大宋的官家、亲王之中,凡事喜欢求仙问道、占卜巫术的,从宋真宗开始,那有一个有好的。也不知道炼的什么丹药,吃了之后叫人是死是活。
总归没跟着佶儿出门就是好事,军中不能携带女眷,一个王爷跑过去就够胡闹了。
……
拔营又向前推进,把原本‘只要骑马疾驰一个时辰就能到边界’(三四十里地)的距离向前推进到跨越国界线。
包括哪些一眼望不到头的筑城器材,无数车的铲子,夯土用的巨大石锤。土到不需要担心,黄土高坡,最适合夯土。
因为军队前线已经推过了国境线,大营也得随之往前挪,时间就是军情。
折可适早就赶赴熙河路,领兵寻找时机进攻西夏。
各路的将军都在带领士兵按照约定好的日期进攻。以几千兵马对几千兵马的数量对战。
章楶穿着威风八面的甲胄,也不管热不热,手执长鞭指着前方:“西夏不止一次越过国境,犯我大宋边疆,冒犯君威,辜负圣恩。今时今日,我大宋将士已经占领了这一座天都山。”
他手里的马鞭比划了一个挺大范围,远方巨大的一座山:“问问三军将士,在西夏国界上扎营的感觉怎么样?此战不要急于求胜。只等大战之后,重划国界,免去岁币,把这西夏人治下的不毛之地,改为大宋的屯田之地。”
军队本来走的也不是很累,听传令官飞马到各营中穿搭经略相公的话,就觉得非常有信心。
前方和侧方貌似是连绵不绝的矮矮山势,身后的旌旗招展‘大宋经略安抚使章’和‘平江、镇江军节度使、秦凤路监军赵’的大旗格外显眼,此外还有镇戎,德顺,通远。定边、绥德、清平、庆成各军军旗,总共十三面大旗,每一只大旗代表了他统帅的一只军,也就是一万人。
只不过这些军队不全到这儿来,旗帜在这里只代表服从,跟着大营一起行动的只有八万兵马——同样一眼望不到头。
军队一顿饭就能吃八万斤粮。
林玄礼回头看了看南边,从铠甲缝隙里伸手进去挠挠肚子,感觉自己需要来点痱子粉。睁大眼睛四处寻觅,问身旁的郭成:“这里没有界碑么?”宋夏之间的分界线何在?我怎么没看见国界碑,或者任何明确标出来的东西?而且每次都没看见。
郭成低声道:“监军请看,前方的壕沟就是国界。”不能在国界筑墙,石灰画线也用不了多久。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就行了,反正两边都在跃跃欲试。
总共往前推进了两天时间,在西夏境内扎营。
营帐实在太大,直接横跨国界线两端,并做好了万全的布置——种建中暗暗的拉着秦王出营帐遛弯透气时,带他熟悉了一下周围环境:“这条小路直通延州。”这次战争有九成胜利的把握,但也要给监军安排好退路。
“我……好吧我懂了,多谢。”这是给我的特殊退路。万无一失的安排没什么大问题。
回去的路上看到官道上有一些人押着车,毛驴吃力的拉着车,车上是一卷卷的芦席,还有追逐着车辆的苍蝇。大约十辆车,每辆车上有四个。
车子上有特殊的军旗。
种建中简单介绍道:“是战死的士兵。”带回大宋境内埋了。
林玄礼兴奋的情绪稍退,逐渐严肃谨慎。死人其实不算什么。但是这种别人在作战,而自己在安安稳稳旁观的感觉不好,战死的人连口棺材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