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洵第一个说道:“我是从一个歌厅过来的……”
若说莫攸的语气是没有感情,那金洵的语气就如同他缤纷多彩的头发一样,太富有感情了。
他这第一句话说完,安卡的后背漫起了一片凉意。
好像这人不是从歌厅过来的,而是从什么鬼屋或者恐怖密室里面刚跑出来……
她丝毫不怀疑,如果不加以制止,金洵能把刚刚不到半个小时的经历,直接讲成“长篇连载鬼故事”。
还不等安卡开口。
于生已经顶不住了,他表情僵硬地望着金洵,吞吐着冒出了几个字——
“长……长话短说。”
说完,他还摆了一个哭脸。
金洵听见于生的话,面露微笑,立刻“善解人意”地转换了语气,用正常的方式说了下去。
可安卡笃定,这人绝对是想故意吓唬于生,才摆出刚刚那副样子的。
恶劣。
“我的初始地点是一个歌厅,当然了,这时代的歌厅不是KTV,也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大家都是在用最‘原始’的方法在唱歌,除此之外,那个歌厅好像还兼备了青楼的作用,我醒来的时候,身边围了四五个……”
莫攸冷着声音打断了金洵:“说点重要的。”
金洵尴尬地咳了一声,说道:“醒来后没几秒,我就看见一群戴着黑衣服的暴徒冲进了歌厅,他们手里端着枪,把歌厅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往外面拽,拽出去了之后,没有任何商量,直接枪毙。”
佐西久久没有发出声音,众人也没办法听声辨位,只能一点一点找。
安卡一边低着头又拉开一个下方的柜子,一边问道:“每个人都持枪吗?”
金洵回忆了一下,说道:“没有,大概三个人中有一个人持枪。”
——这和教堂那群人的情况差不多。
安卡想着,抬起头时,却发现莫攸正望向她这边,安卡和他对视了两秒,莫攸的眼神好像带着几分隐晦不明的探究。
他看什么呢?
安卡直起身。
莫攸向她这边走来。
正当安卡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她发现对方不仅走了过来,还走了过去。
然后,莫攸停在了安卡身后不远处,一个柜子的前方。
安卡:“……”
不是冲着她来的。
重来一次,她的判断能力和观察能力也跟着衰退了吗?
安卡轻皱了下眉。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莫攸问金洵:“你是怎么出来的?”
金洵向莫攸所在的位置走去,拍了拍胸前的枪:“用这个威胁他们。如果不是之前在游戏中得到了这把枪,能拿来防身,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从那地方逃出来。”
金洵说着,就联想到了安卡的情况,安卡以前没有参加过游戏,最开始的时候,全身上下应该只有主神空间“友情赠送”的一把匕首。
他半信半疑地问安卡:“你不会是用那把匕首,杀了持枪的暴徒吧?”
安卡认真纠正他:“是锋利的匕首。”
金洵:“……”
这不是锋不锋利的问题吧?
就在金洵依然觉得匪夷所思的时候,莫攸已经完全拉开了柜门。
阳光倾泻而入,将柜子里照亮。
站在柜子前的莫攸和金洵,都看见了在柜子一角,蜷缩着的佐西。
金洵是个很喜欢孩子的人。
还没等莫攸有什么动作,金洵就已经探身进去,将佐西抱了出来,
这孩子大概五六岁的样子,面颊因为藏匿,沾上了一些灰尘,看着像个小花猫。
眼睛大大的,很可爱。
他耷拉着两只胳膊,任由金洵把他抱出柜子,没有哭。
金洵介绍完自己的情况,下一个是景涵。
景涵正举着相机在屋内拍来拍去,像是个记录案发现场的警员。
她面色如常地蹲下身去,将镜头贴近地面上那几具尸体的脸,拍了几张,又对着他们身上流着血的伤口,拍了另外几张。
心理承受能力强大的景涵,和距离尸体五六米还瑟瑟发抖的于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景涵的话语简练。
她似乎并不想过多交流:“我是从纺织厂过来的,情况和金洵差不多,没必要重复。”
莫攸也没有追问,继续查看着柜子内的情况。
安卡说道:“我是从向北三个街区的十字口教堂过来的,暴徒在那边炸毁了教堂,枪击神父,导致一众人来不及逃跑,在倒塌的教堂中丧命。观察下来,大概每五个人中,会有一个持枪的。”
话音落下,安卡走到莫攸旁边:“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莫攸看她一眼:“柜子里东西很多,我简单翻了一遍,没有单独分离出来的纸页,有可能是在某个衣服口袋里,或者夹在记事本里。”
安卡点点头:“那你继续找。”
莫攸:“……”
安卡的语气过于自然,莫攸一瞬间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新人”。
在主神空间中,新人往往是被压迫的一方。
他们刚进游戏,总想着尽可能多地帮队伍做点事情,而那些“居心叵测”的老玩家们则会利用新人的好心,让他们去端个茶、倒个水、找东西、跑跑腿……
这些已经算是善良的了。
还有的人,会直接让新人当炮灰去挡枪。
安卡的反应和“新人”两个字很不相配。
不过,说完那句话后,过了几秒,似乎安卡自己也觉得不太妥当,于是好死不死补了一句:“需不需要我帮忙?”
那语气着实非常诚恳。
莫攸没有抬头,显然没有好脸色:“不用。”
安卡抿了抿嘴。
“辛苦了。”
莫攸:“……”
他没有理会安卡表面意思“辛苦了”,实际潜台词极有可能是“再好不过”的话,继续翻看柜子里的东西,顺带对其他人说道。
“我是从百货商场过来的,持枪暴徒的比例稍微低一点,大概每十个人中有一个,不过,每一百个人中,会有一个人,持有杀伤力很强的武器。”
于生是最后一个说明情况的。
他此时基本恢复了正常,虽然不知道内心是否还波涛汹涌,但是至少能够顺利讲话了:“我的初始地点是一所小学,小学被暴徒侵入了,我没来得及数究竟持枪的比例有多少……”
金洵听见于生的话,见怀里的佐西往上提了提,他始终没让佐西看见那三具尸体。
他问道:“他们杀学生了?”
金洵的话里有几分沉,和他平时说话的语气不太一样。
于生偏头,瑟缩着说道:“没……没杀学生,但是杀了几个老师‘示众’,我……”
还没等于生说完,金洵就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咆哮,直接让于生把剩下的话全吞回了肚子里。
安卡看向金洵。
只见佐西张着嘴巴,咬在了金洵的手指上,金洵的手指末端多出了一圈参差不齐的牙印。
他呲牙咧嘴地往外抽自己的手指,可是佐西却没有松口,尖尖的牙齿在金洵的手指上拉出长长的红色痕迹。
“喂……喂喂,松口啊!”
金洵刚刚沉重的神情烟消云散。
他像是炸毛了一般,直到手指脱离“孩口”,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金洵愤愤地用手捏着佐西的脸,对这小屁孩“恩将仇报”感到不满。
“人不大,牙尖得很。你是不是饿了?早上没吃饭?”
佐西软乎乎地答道:“没吃。”
金洵一笑,被小孩的声音搞得没脾气,抬头说道:“于生,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给他拿点。”
于生连忙点头:“哦……好。”
安卡没有看向和小孩斗智斗勇的金洵。
而是看着于生穿着白色衣服、瘦瘦小小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厨房里,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刚才,他没说真话。
第7章 交流感情 “为什么说谎?”
还没等金洵和佐西这边安分下来,厨房里就再起“风波”。
安卡听见来自于生的、微弱却又抓心的求助声。
“救……!厨房里面,有东西……”
安卡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走到厨房门口,却是看见于生正被两只螃蟹折磨得死去活来。
那两只螃蟹耀武扬威地在地面上爬。
于生则是面色苍白,双手握成小拳头、颤抖地放在身体两侧。
他不停地在厨房狭小的范围内转圈圈,试图躲避。
安卡:“……”
她扯了扯嘴角。
原本,她刚刚进入开发组的那段时间,曾经多次幻想,如果没有了她,莫攸会把队伍带成什么样子。
安卡能够想象到的,无一例外,都是只有四个字——
死气沉沉。
莫攸这人话少,从来都没有活跃气氛的能力。
她甚至考虑过,说不定莫攸某天不高兴了,就会在墓地里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刨个坑,把自己和队友一起埋进去。
可是,现在队伍中的气氛,却和安卡想象的不太一样。
虽说鸡飞狗跳。
倒也充满了人气。
莫攸这队伍带得不算差。
安卡一边欣慰而又乐观地想着,一边将厨房的门完全拉开,走了进去。
在走进去的一瞬间,安卡突然感觉身后客厅里面好像有人在盯着她。
她带着几分疑惑回头。
莫攸还在专心致志地翻找着柜子里面的东西。
金洵又被佐西叼住了手指,注意力全放在了那熊孩子身上。
佐西紧闭着眼睛不肯松口。
景涵,也依然面色冷淡,用她的相机拍着屋内的情况,好像不想落下任何一个细节。
没有人在看安卡。
——错觉吗?
安卡紧了紧眉,压下心头那一种被窥视的不舒服,走进了厨房,顺带拉上了门。
地面上,两只灰褐色的螃蟹勤奋地动着小腿,爬来爬去。
安卡先是安抚了一下于生的情绪:“你站在那里不要动,它们不会过去的。”
因为有三年前的经验,安卡十分清楚,如何才能让于生的情绪快速稳定下来。
先是语言安抚。
接着,是控制住令他害怕的东西,让他确信,危险已经不存在了。
安卡走上前去,弯腰,分别用左手和右手捏住了两只螃蟹,将它们丢进了旁边一个圆筒里面,还给那个圆筒扣了个盖子。
动作一气呵成。
做完这些,她站起身,随意洗了下手,说道:“没事了。”
于生抽了下鼻子,刚刚颤抖的身体逐渐恢复了正常。
“谢谢……”
他小声道。
于生的胆小可以被任何细微的事情激发。
原本,他在安世筱的队伍中时,安世筱会注意他的情况,给予他恰到好处的关切。
虽然于生也知道,这种关切或许只是安世筱“汪洋”中的一滴水,但那足以让他度过一次次阴暗经历。
然而,自从“安世筱意外死亡”之后,于生就好像失去了庇护。
莫攸作为队长,会保证他的安全,却不会关注他的心情。
景涵连他的安全都不会在乎。
至于金洵……
这人天天吓唬他。
安卡没让于生愣在那里。
“除了螃蟹、你、我,这里应该不会有其他活物了,找找看有什么能直接吃的东西吧。”
于生点点头。
最终,两个人找到了一包切片面包和两个西红柿。
……
于生将西红柿洗净切块,在这方面,他倒是有着过人的天赋,刀法熟练,精准整齐。
切块的时候,他的表情专注,没有分毫走神。
“不错啊。”
安卡称赞了一句,后半句压在心里,没有说给于生听——
比以前有进步。
于生轻微笑了一下,笑容有些腼腆。
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夸过他了。
然而,安卡的下一句话,却让于生的笑容有点僵住了。
“刚刚在客厅,你没说真话,为什么?”
安卡这句话问得笃定而温和。
她没有问于生“是不是没说真话”,而是直接问了他“为什么没说真话”。
于生偏头看了下倚在厨房灶台边上、双手插兜站立的安卡,默不作声地将手中的西红柿丁放入盘子里,头埋得低了些。
半晌。
“怎么发现的?”
于生问。
安卡其实不需要“发现”。
她很了解于生,因此只要听听于生的语气和说话方式,就能够判断出对方在说谎。
但是,她还是认真说道:“根据其他几人遇到的情况,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屠戮是无差别的,他们甚至连佐西这样的孩子都不放过,没理由放过那些学生。”
于生点了点头。
他没有否认安卡的说法。
安卡重复了刚刚的问题。
“为什么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