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说:“你成绩那么好,还不想念书。念书多好,别的人都羡慕你呢。”
“成绩好也没什么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喜欢你,没有人爱你。孤零零的,没意思。不想活了。”
“不想活啦?”
林楠说:“干嘛不想活呢?你爸爸妈妈爱你,还有你爷爷奶奶,还有亲戚呢。那么多人爱你。”
“我爸爸妈妈不爱我。”
原乔乔说:“他们从来不回家,过年也不回家,嫌车费贵。我让他们给我买衣服,买书,买本子,他们从来不买,什么都不管我,就会逼着我念书,说以后全家都要靠我。我爷爷奶奶早死了,也没什么亲戚。我家亲戚都是又穷又抠门,没人疼我。”
林楠有很多人爱她。她爸妈,她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姑姑舅舅,大姨小姨,每个都争着宠她,给她送礼物,给她拿钱。原乔乔没有,她就想谈恋爱。
谈了恋爱,就有人爱她了。
林楠说:“你去跟杨晓冬谈,他整天盯着你瞧呢。”
原乔乔心想:他太矮了,长得不好看,学习也不好。
林楠说:“或者王坤。他也喜欢你。”
原乔乔心想:也丑。
她忌讳被人挑剔外貌。所以她心里那么想,但不说。
“他哪喜欢我了,他连话都不跟我说。”
“你成绩那么好,人家不敢跟你说话嘛。你主动去问他,他肯定高兴死。”
原乔乔说:“我以后要上重点高中的,他们连普通高中都不定能考上。我们不是一路人。”
“王坤成绩还可以的。”
“对他没感觉。”
“那也比覃越那种人渣强。”
林楠说:“你不能只看外表,要看人品。覃越那种人,我跟你讲,成绩又差,又没出息。爱使唤人,脾气还暴躁。他要是谈恋爱,肯定要打女人的。他对嘉淇都爱大呼小叫的。你以后的对象,肯定比他强多了。”
这话听着,就像买彩票能中五百万一样。
原乔乔说:“万一没有呢。”
“那还有我呢。”
林楠说:“我陪着你。”
原乔乔说:“你以后也要跟男生谈恋爱的。你有了男朋友,就不理我了。”
“不会的。”
林楠说:“我不跟男生谈恋爱。我喜欢你。”
“男女生谈恋爱都做什么?肯定要拥抱。”
林楠把雪糕递给她拿着,伸手一把抱住她。
“你冷不冷?”
她摸了摸她的头,将自己戴的粉色耳罩摘下来,给她戴上,还搓了搓她的脸。再一个熊抱。
“我也可以抱你,咱们可以永远在一块。”
原乔乔高兴的脸都红了。
“咱们会永远在一块吗?咱们是永远的朋友吗?”
“当然是。”
原乔乔说:“你保证,以后跟男生谈恋爱了,也最在意我吗?”
林楠说:“我不跟男生谈恋爱,你也不许。谁要是食言了,咱们就绝交。”
“只要你不变心,我就不会变心。”
原乔乔说。
“我也不会。”
他们挨着肩膀坐着,继续分吃一盒雪糕。
“我不嫉妒嘉淇。”
她想起林楠之前说的话:“我羡慕她。”
林楠说:“我也羡慕她。你那么喜欢她。”
“我也喜欢你。”原乔乔扭头补充说。
“你也帮我补习功课吧。”林楠提议。
“你的功课那么好,还需要补习呀?”
“还是没你好。继续努力。下次你考第一,我考第二怎么样?”
“好。”
“回头咱们坐一块。”
林楠高高兴兴拉着她手:“咱们当同桌。”
原乔乔仰着头,笑说:“我想跟你坐。”
她们手握的,跟胶水粘上去一样的牢,一样的紧。简直一秒都舍不得放开。
她两个眼睛兴奋透亮,好像抓住一件珍宝。
原乔乔想给林楠织一副手套。林楠总是照顾她,她从来没有给过林楠什么,所以她想织一双手套。
“你还会织手套呀?”
林楠很意外。
“我小时候跟我妈妈学的。”
她用攒的零花钱,去街上买了三种颜色的毛线,还有毛衣针。她把线和毛衣针藏在桌框里,一下课,就拿出来,躲在桌子下,勾勾绕绕。林楠就坐在旁边,帮她拿着毛线球。
“你确定你会打么?”
林楠看的很迷惑,说:“我怎么觉得你打的不像啊。你这是手套么?”
“就是这么打的。”
原乔乔很有自信:“我妈妈以前就是这么打的。”
林楠说:“可手套不是有五个指洞么,你怎么就一个洞。”
原乔乔说:“先打另一头,然后再打手指头。打手指头要换细针,很麻烦的。”
“我什么都会。”
她一边织手套,一边很得意地说:“我会打毛线,还会织围巾,织手套。我还会煮饭,洗衣服,捡柴,放牛。我还会钓鱼,挖蚯蚓。”
林楠说:“你好厉害。我一样都不会。”
“我做饭很好吃的。”
原乔乔说:“我会烧红烧肉,会烧麻婆豆腐,水煮肉片。我还会做青椒炒肉。”
“我不会做饭。”
林楠说:“我家都是我爸做饭。你说以后我爸不在,我是不是要饿死了。”
原乔乔说:“没事。我会煮,我煮给你吃。我可是贤妻良母。”
林楠有点被忽悠住了。
“那你会不会在手套上用红色的线,打一个小兔子的图案。”
“啊?”
原乔乔有点支支吾吾:“……那个太难了,那个要机器才织的出来的。”
林楠说:“可是我见过有的人就会织啊。”
“我还没学过呢……我先织个简单的。”
林楠只见她用毛线织了个圆柱体,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手套。像个袖套还差不多。
“我还没织完呢。”
她们上课一起学习,遇到不懂的难题,便互相探讨讲解。
原乔乔觉得跟林楠一块学习特别有意思。
因为林楠很聪明。
她们交流问题,双方总是一点就通,迅速领会。而不像跟嘉淇或者别的同学那么费劲。她跟别的同学讲题,总是讲半天,对方表情还是似懂非懂,一脸懵。而且,只有她给别人讲,没法指望对方来点拨她。她有时候碰到一道难题,全班都找不到人请教,只能自己一个人琢磨。
下课,做完作业,她便跟林楠一块打毛线。
包丽丽看到了,跑到班主任办公室告了一状。这天课间,班主任来到教室里,就看见原乔乔跟林楠,鬼鬼祟祟,把头埋在桌子下,只露了两个神神秘秘的黑色后脑勺。
新的班主任,是个男老师,三十来岁。
他走过去,伸长脖子瞅。
“给我看看。”
原乔乔没听出他声音,还以为是哪个同学呢,头也不回说:“还没打好呢。”
班主任伸手:“先拿来,我看一看。”
原乔乔不给。
班主任老师伸出手,往她脑袋上轻轻一叩:“快拿出来,别磨磨蹭蹭的。”
原乔乔跟林楠听到教室寂静,这才抬起头。看到是班主任,顿时傻眼了。立刻站起来,低头认错。
“老师……”
班主任拿了她手里的毛线搭子看。
“你打的这是个啥?跟个猪腰子似的。”
原乔乔红了脸。
“问你呢。”
班主任煞是好奇:“这东西是干啥的?”
原乔乔红着脸不敢说。
“袜子,还是啥?毛裤吗?”他是真的好奇,看了半天,愣没看出是个啥。
半天,原乔乔小声回了句:“是手套。”
第13章 掰手腕 打赌
“无聊。”
班主任说:“学习委员,不好好带领大家学习,居然带头打毛线。像什么样。覃越打牌,你打毛线。你们一个个的。作案工具我没收了,以后好好学习。”
原乔乔低着头。
“下次考试成绩要下降我再罚你。”
班主任转问林楠:“你们两个啥时候坐到一起的?”
林楠说:“老师,我们一直坐一起的。”
“你们两个不许坐一起,分开坐。”
林楠不服气:“为什么呀?”
班主任发现,林楠这个孩子的脾气,比原乔乔要厉害的多。
原乔乔是心事重。
别人说什么,她都不爱吭声,跟谁都不亲近。林楠却是一点不满意就要大声嚷出来,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
班主任说:“你们两个,成绩都好,坐在一块不是浪费。一个优生一个差生,挨一块坐,也好带带别的同学。”
“我不干。”
林楠皱着眉说。
“你不干也得干,赶紧的,换位子。”
班主任说:“以后没我的同意,谁都不许擅自调换座位。”
教室里安静了一阵。原乔乔讪讪地坐下,双手蜷缩着,搁在身前,不知道该干什么。
她是优等生。
从来没挨过骂,自尊心强,脸皮极薄。被当众批评,已经是很严重的事了。
林楠侧着身,低头关切地打量她脸色。
林楠以为她要哭,从包里拿了一张方形折叠的小纸巾,推了推她的胳膊。
原乔乔低头抬眼,冲她露出了一个极难为情的、羞赧的笑。眼睛里水汪汪的,强撑着嘴巴没瘪下去。
她真是脆弱。
林楠知道她。别人说一句她的不好,她就是要心碎的,何况被老师数落。
林楠轻轻拍着她背:“没事的。”
“老师不公平。”
包丽丽在背后,一脸厌恨地瞪着她。
“别人打牌,就要挨打。她上课织毛衣,怎么不挨打。真恶心。老师处处处偏袒她。”
她知道的。
包丽丽是在替覃越说话。
覃越无法无天。
开学没一个月,他就在教室里打牌。跟包丽丽,还有其他同学。不知道是谁,告诉了老师去。新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男老师,脾气火爆。他走进教室,让几个打牌的学生站起来,包括女生在内,一人抽了他们一个耳光。
巴掌扇脸的声音,就跟放鞭炮一样,把所有同学都给震住了。
包丽丽脸都抽肿了,顿时就哭起来。
其他同学,都低头不吭声,默默地挨了打。覃越被打的最重。他不知怎么,就是特别招老师讨厌。尤其是新来的男老师,刚来不久,就在课堂上批评他。
“有的人,成天不好好学习,只会和女同学勾勾搭搭,以为自己长得很帅是吧?我看他以后适合去当鸭子。”
大家听到“鸭子”这个词,都挤眉弄眼,发出嘎嘎怪笑。
他不点名,但大家都知道,他说的就是覃越。覃越那段时间,天天在教室里,找女同学掰手腕。女生们互相撺掇,轮番上阵,男生们起哄,吹口哨。覃越翘着二郎腿,等着女生们一个个过来,冲他伸出小手。在一男一女拉上手的时候,全教室的气氛得到了升华,所有人喧腾欢笑。好像是触及了什么隐秘的禁忌,所有人都异常兴奋。被压抑到扭曲变形的青春期心理在这种扭捏造作的活动中得到空前释放。
原乔乔感到恶心。
嘉淇兴高采烈地跑来她座位面前:“乔乔,你要不要去跟覃越掰手腕?”
原乔乔听到那一阵阵的起哄,大笑,感到浑身说不出的不适。像是被蜗牛爬过一样,留了一身黏液。那画面和气氛让她想到她很小的时候,经常看到父亲跟人打情骂俏。她父亲和村里的年轻女人说话,总是嬉皮笑脸的。她父亲经常开玩笑,去摸女人的屁股。女人假装生气,拳头在他胳膊或者胸前捶一下,嘴里说着:“不要脸!”脸上笑得跟朵花一样。她父亲喜滋滋的,下次见面,依然不是摸手就是摸屁股。
她很小的时候,不觉得那有什么。
她问父亲:“那是谁呀?”
她父亲笑嘻嘻说:“就是开个玩笑嘛。”
她理解了,那就是个玩笑。直到有一天,她母亲跟那个女人,在家门前互相破口大骂。
“骚货!”
她母亲红着眼睛大骂:“千人骑万人压的□□。”
她觉得母亲骂的太难听了。
她简直为拥有这样一个粗俗,满口脏话的母亲感到羞耻。
她恨不得像田鼠一样,从地上打个洞钻进去。然而对面的女人却一点也不感到羞耻,反而斗志昂扬,气势比她母亲还要高一头,说的话比她母亲还要肮脏。
“呸!你不是骚货!你没人骑没人压。你的逼让水泥堵住了,难怪你男的不骑你不压你,天天晚上跑去骑别人。”
她母亲疯了一样。
然后,她们就厮打在一起。
她父亲并不收敛。
闹完之后,他依然整天跟那个女人拍拍打打,并开些不干不净的玩笑。
原乔乔那时五六岁,跟她父亲去村里打牌。她父亲在牌桌上,全程跟女人讲荤段子,或动手动脚,不是摸就是掐。他们是当众进行,并把那当做是一种玩笑。他大概以为原乔乔年纪小,不懂。却不知道原乔乔从小就聪明,喜欢观察大人的举动,对一些事,常能无师自通。甚至能听懂很多大人嘴里的黄色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