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嗓音锐利:“撵?别说那么难听,她本来就不是这家里的人,让她好吃好住这么久已经仁至义尽,有家不回让外人当我们扣人不放。至于你,白吃白喝躲清闲,看不上我挑的,有本事自己去找个人嫁了,我倒要看看谁敢娶你,三天内定不了亲你就得按我的意思来,你不是胆大?敢不敢赌?”
甄妙的心突然加速跳动起来,从暗处升起一股温热慢慢沸腾,她将这股躁动压下:“有何不敢?王氏,你再对我姐姐说难听话,我保管撕烂你的嘴,不信你试试。”
今日比往日疲惫的很,一阵耽搁也没了填补肚子的心思,直接瘫倒在床上睁眼望着头顶,良久才吐出一句:“姐,我这回真要把脸面豁出去了。”
甄娟坐在桌边情绪低落,闻言抬头看过来,不赞同道:“三日定亲,太胡来了。她是气头上的话,你别当真。”
“姐,我的亲事继续拖下去麻烦只会更多,我要让她没法变卦。只是……”
她以为那人几次出手相助与她是有那么一丝情意在的,在范景那番话后她不敢再多想。
若时间充裕,她兴许会将他抛在脑后,林书安翩翩书生,风雅俊朗,若是被镇上哪家老爷相中把女儿许给他,此后定然青云直上,而她……为自己私心冒然闯入他的人生,他愿意自是喜事一件,若不愿意,她无所谓做众人口中的笑话,到时候变卦的就该是她了。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无需信守承诺。
“看来你认定他了?他对你有那心思吗?小妹,但凡姑娘主动便落了下乘,会被外人妄加议论。”
甄妙喉咙里溢出一声嗤笑:“从我和张媒婆动手那天我就把脸丢了不要,本来想在镇上捡起来,谁知道被人泼了一身脏水,护不住还不如干脆死心,被轻视又如何。”
这话倒不如说是给她自己听的,有一瞬间她想托秀华帮自己探探风声,随即又觉得无趣,死过一回的人当洒脱些,成与不成皆是命数。
天亮得早了,甄妙老时间起身天际已经泛起一阵朦朦胧胧的白,她走到老屋前里面已经有了光亮,怔了下,推门进去,笑着看蹲在灶膛前添柴的人问道:“怎么来得这么早?路上没一个人,你都不害怕吗?下回带个防身的。”
秀华:“我爹送我过来的,别担心,妙娘你还好吗?”
甄妙十指没入温水中认真搓洗,笑了笑:“已经传出去了啊,没什么不好的,反正没让他们得逞。”
“范家到底是什么贱骨头,都发毒誓了还能厚脸皮来找你,怪恶心人的,这回能绝了他们的念头吗?听说你二娘跑了女婿一顿鬼哭狼嚎。”
甄妙熟练地忙碌起来,油灯映照下她专注的侧颜更加漂亮,温婉动人:“她说三日内能找到人与我定亲,她便不掺和我的亲事,若是不成,我要按照她的意愿嫁人。周嫂子没把这话传出去吗?”
周嫂子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嘴巴,他们吵闹的时候兴许就趴在墙上瞧着,甄妙将话嚷的大声也是故意的,现在她除了有一个亲姐姐什么都没有了。什么家门,什么长辈通通与她何干?
秀华拽着她的衣袖叹气道:“正因为听到了我才来这里找你,想与你谈谈心,三天去哪儿找合适的人?这比找媒婆说亲还难,万一那人无赖又无耻可怎么好?”
甄妙手下不停,沉默一阵,才笑:“到时候再说,兴许老天可怜我给我个如意郎君呢?”
扫兴的话不好多说,甄妙与秀华说今儿得多做些买卖会比平时好很多,问及原因她神秘兮兮地说等到了镇上就知道了,秀华被勾的心痒痒笑骂了几声,不大的灶房热闹又暖。
两人自然也未听到屋外传来的轻微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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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林家也亮起了灯,林母随时都能睡反而醒的早,儿子从外面回来带了些许凉意,在方桌边坐下不知想什么也不说话。
林母鲜少见他为难抉择的事困扰,孩子越大心事越难猜,问道:“怎么回来了?”
林书安愣了下回道:“两个姑娘有说有笑我在反而让人不舒服。”
林母转身朝里侧躺,悠悠叹口气:“你和她们走得近了确实不合适,都是未出嫁的姑娘,稍一不慎就给人招来麻烦。你有自己的心思不乐意我找人说和,那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对你对她都好。”
林母未看到烛火下清隽男人的欲言又止。
一个时辰后隔壁院子传来响动,林书安起身与母亲说道:“我昨儿同宋阿婆说过了,她晚些会来照看你。娘,我这阵子手头的事差不多做完了就不往镇上去了。”
林母没有回他,听到人离开后才掩面低泣,这就是儿子给她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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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妙和秀华走到村口天已经大亮,甄妙在镇上做买卖已经不是秘密,才刚在车上坐定村里的婶子两眼放精光地盯着她一脸好奇,让她无奈又好笑。
“妙娘,你做这个买卖是不是很赚钱?底气足了,怪不得不买你二娘的账。定亲那事可是真的?有没有相中的后生?要是没有你看我那侄子如何?”
甄妙余光瞥向不远处的人,他一派老生定定像是没听到一般,坐姿挺拔,清冷如风如雾,不该被世俗所侵扰,心底到底还是有些许异样。
旁人看不惯妇人贪好处的嘴脸,不客气道:“王氏坏了心刁难孩子,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人一辈子岂可如此儿戏?妙娘,你得和你爹把道理给说明白,不能由他纵着王氏胡来。事关一辈子,得慎中又慎。”
“我还当是真的。”那婶子砸吧砸吧嘴,懒得再看甄妙一眼。
旁边的秀华见甄妙表情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人就是如此,危难时怕惹麻烦恨不得当做从不认识,眼看有利可图便想着法子套近乎。这婶子侄儿家五个兄弟,三个到了成婚年纪,因家中太穷全都独身光棍汉,成亲是一回事,指着甄妙的这个买卖给其他兄弟娶亲才是真的。要真嫁过去才是掉进了贼坑,一辈子都甩不开被人吸血盘剥的命了。
要不是怕落人口舌,秀华真想顶一句,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尊容凭什么配甄妙这般貌美的娘子,竟还挑三拣四,真是气死人。要说配得上的也就眼前的林书生了,可她上回也没试探出个所以然,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心思。
到了镇上这回甄妙只将小篮子给了陈良,找了个亮堂显眼地地方站定。
秀华不满地嘟嘟嘴,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这人还在呢,你做了这么多能卖得出去吗?虽然是好东西,跑腿四处吆喝和自己吃可都不简单。”
甄妙附在她耳边快速说了几句,秀华脸上的担心卸去乐得两眼眯起,极其解恨地说了句:“真活该,老天爷开眼。”
说话间来买饼的人挤了一堆,两人忙了好半天,卖的见底了抬头看向对面,常梅正用那双泛青的眼狠狠地瞪她。
“光瞪有什么用?这买卖靠的是本事,好吃不好吃一入口就知道了,想把谁当傻子骗呢。”
两人刚才听了好长时间的牢骚,这才知道常梅做买卖不老实,肉饼除了第一天馅儿装的满满当当,甄妙把地方让给她以后那饼不光肉少了个头还缩了,算下来十分不划算还难吃,全都悔的不行,只是不好意思在甄妙眼跟前露面。
“我一早就说了,得用心做买卖,自作聪明投机取巧罢了。”
第25章 (小修) 午后我在山上清潭边……
陈良小手紧抓空篮子一路蹦蹦跳跳地朝她们跑来,额头沁出一层汗,小脸红扑扑,眼睛里盛满喜悦和激动。
“姐姐,还是不够卖,刚才回来路上还有人特地追出来要我明天别忘了多带几个。”
甄妙竹筐里除了特地留的也可以说已经空了,这与她来说一点都不意外,人本性如此,轻易得到的不知珍惜,在外吃够了苦头才知惦念过往。
也多亏常梅半点不辜负她的期待,不愿使力气动脑子,得过且过,她才能再次卷土重来。
甄妙知道此刻她真正在镇上站稳了脚。
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卸下,整个人轻松许多,甄妙将几个铜板塞到陈良手里,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说:“给你买糖吃。”
陈良照旧推脱不要,被甄妙用力捏了下手才收下。
小孩扭捏一阵,稚嫩嗓音里充着雀跃与激动又有一丝遗憾:“姐姐,我要去学堂念书了,杜爷爷说趁年纪小多识几个字,要是念得好还能出人头地。”
甄妙跟着高兴,柔声道:“这是好事啊,不管当官还是做教书先生做账房都比卖力气强,你可得好好学,将来成材好好孝敬杜老。”
陈良郑重点头,葡萄般的眼光亮逼人。
甄秒被这股光晃得心湖泛起波澜,命运的改变总来得措不及防。
她的人生方向在老天偏爱下得以扭转,秀华甩开赌鬼不必经受悬梁的绝望,陈伯娘也在为她相看合适的人家,陈良也要读书挣前途,那……是不是那个人的这一生也会不同?
甄秒正胡思乱想,听陈良迟疑地嘟囔:“我刚遇到那个不爱说话的哥哥,他差点被马车撞到,听人说他学问做得很好为什么不去考……姐姐?”
陈良话还未说完,只觉手上的力道松开,眨眼间人已经走远。
被马车撞到?甄秒的心像正在经历一场地动山摇,让她只听得到这几个字双腿就自发往前,从快走变作小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去见他。
身后秀华冲她喊:“你去哪儿?”
她顾不得回话,却被必经之处的常梅张开胳膊阻挡去路,瞬时她柳眉倒竖,眼眸如海,荡漾着能让人溺毙的冷与不耐。
常梅被她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吓得瑟缩下肩膀,但又不死心做出张扬舞爪的样子质问甄妙:“你私下和范二哥说了我什么坏话?害我哥丢了差事又毁了我们从小长大的情分,还排挤我没生意做,你赔我。”
范家两兄弟她多看一眼都嫌污眼睛更别说自己眼巴巴地找上门。
甄妙稍稍压下如火焰般摇摆的燥意,利落抓住常梅不规矩的手,话说的快又狠:“你当自个儿是真金白银谁都闲的没事光盯着你?你们又没认我做娘,鸡毛蒜皮不相干的事儿我凭什么理会?有功夫在这里寻别人的错处不如回去讨你未来婆婆的欢心,和她如此臭味相投的儿媳,她满意的很。”
这一世她依旧乐见范景常梅做夫妻,看他们揭开各自的皮,坏的脏的全都摊在太阳底下晾晒晾晒,凑一块热热闹闹过日子。
范景昨儿才冲她说了狠话,连哥都撵回来家摆明是要断了往来,怎么会娶她进门?甄妙往死戳她的伤口,不甘愤怒下她一个没注意把嘴唇给咬破了,淡淡的铁锈味沾染唇齿,人被熏得作呕。
甄妙展颜一笑:“你和范景成亲那日记得给我送请帖,做生意比不过我就算了,连嫁人定亲都落在我后面未免说不过去,若是不成,待我成亲那日请你来观礼。”
甄妙说完甩开她大步跑出去,几缕碎发垂在眼前也顾不上,既然在附近这会儿应该未走远。
此刻她心跳如鼓擂动,咚咚咚,因奔跑而粗重的呼吸响彻耳畔,漫无目的在街上人群中搜寻那道清俊身影生怕错过他。
脑子里依旧一片烦乱,不住猜测像林书安这般生性成熟稳重的人,是什么会让他失神至此?连疾行的马车都没留意,若有个好歹……
随即赶紧摇头,没有的事乱想什么。
来来往往全是人却无一个是他,甄妙站在街上叹了口气,一个转眼从药铺支起窗户里看到他,男人侧脸线条流畅眼睫如羽,忍不住笑自己糊涂,他不是去观阅书斋就是去药铺,怎么这会儿偏偏忘了呢?
心里有道声音催促她走得再近些,她在台阶下站定,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在清风吹拂下很快散去。
着玄色长衫捋着山羊胡须的掌柜支使学徒抓药,他站在药柜外眼帘低垂,薄唇紧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莫不是林婶子……
而她也只能到这里,不好越界,无缘由地亲近会让他厌烦吧?挣扎几番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虽活了两世直到此刻才知何为情愫何为悸动。
她突然有点佩服常梅,虽有错却对范景一片痴心竟能为心上人博到这等地步。
不知道他何时出来,甄妙将手放在跳动的心口深呼吸一口气,皱眉思索该怎么同他提自己的难处,大胆又莽撞。
她毫无头绪,心情烦躁,十指无意识地交缠在一起,不经意抬头却正好撞入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突然脑海中轰地一声爆开,徒留一片空白。
一切全乱了,方才想好的说辞全都忘到一干二净,狼狈又窘迫。
他站姿笔挺,清隽俊逸,本就身高颀长又站在一尺高的台阶上,对娇小的甄妙来说有种无形的压迫感,眼睛闪烁不敢与他对视,又气又恼垂头看向地面,鞋子上沾了尘土显得脏,想遮却毫无办法。
林书安一手握成拳负在身后,拇指一遍一遍擦过手指上的薄茧,俊脸无表情,望向羞得面颊绯红的漂亮姑娘动了动嘴角,片刻后如清泉经过的悦耳嗓音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甄姑娘有事?”
担心你是不是有心事?发生什么事让你竟连马车都不避让?问这些未免管得太宽。
问他“你愿不愿意娶我?”太过直白了些,甄妙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投来的视线让她如坐针毡,吞了吞口水,干涩的喉咙得到滋润,她才如蚊吟般吐出一句无厘头的话:“我给你单留了饼,我送……”
刚才跑得太急竟忘了带!
林书安见她头又低了几分,能清楚看到被薄汗打湿的鬓发,红唇微抿成线,好一副自戳谎言的憨傻模样。
“甄姑娘若是为了先前几件举手之劳的小事,大可不必这般客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要再送东西了,林某还有事先行告辞。”
甄妙眼看那人三两步走下台阶,男人步伐坚定行走如风,眨眼间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急切涌上心头,她贝齿紧咬红唇,两眼一闭,鼓足勇气叫住他:“林大哥留步,后天你可否有空?我有话想同你说,午后我在山上清潭边等你。”
林书安将她最后一丝颤音收入耳中,唇角轻扬,大步走开,丝毫不觉此时的他如饮饱水的枯草重新焕发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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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这两天出门老被村里人围着打听妙娘三日选人定亲的事是不是真的,就连往日交好的那几个媳妇也是逢见面聊得也是家里那点芝麻绿豆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