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虽然不如烛火明亮,却也屋子照的亮堂,也照亮了她眼睛里的水光。
甄妙拍了拍姐姐的肩膀,笑着安抚道:“这才是你该得的,若是成了,往后家里又多个人疼你,若是过得不痛快就回来,他但凡敢欺负你,我上门去帮你教训他。”
甄娟看了眼安静坐在一边的妹夫,笑道:“妹夫也在呢,你好歹收敛些,像什么样子。我也算是过来人,怎么过日子还是懂的,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看。再说光看第一眼哪知道成与不成,还是得见几次才成,我这一辈子也只有这么一回力气了,盼着他是个能经得起风吹雨打,再那么闹一回,我自己也吃不消。”
虽说是自我调侃,可里面透着连甄娟也未发现的心酸:“时候不早了,该歇着去了。”
甄妙忙碌一番后上床在林书安身边躺下来,男人顺势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拥在怀里:“与那顾山聊的虽不多,但看的出没什么问题,你别担心,若真有个好歹也不能让你抛头露面,凡事有你相公在前面扛着。”
甄妙笑了一声,头往他的下巴处拱了拱,舒服的闭上眼:“我知道,我姐姐吃过苦,那会儿没人管她,委屈都得往心里咽,我怕她改不过来。我就这么一个姐姐,从小到大受的罪多多了,只盼着她往后的日子能过得舒坦些。”
林书安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轻声道:“会的,你相公读书再用功些,将来若能高中,你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哪知晚上才说完这话,第二天便有人上门来找麻烦,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
第69章 反而沾了一身血…………
今儿先生有事学堂放了假,林书安整日看书看的有些累便在铺子前帮妙娘打下手。
过了早上最忙的那阵一家人可算闲下来,早晚天气依旧冷,但到了中午就好过多了,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
林书安出去了一趟,回来手里提了条鱼,自发去后院收拾了,见妙娘跟过来,笑着说:“也算是姐姐的喜事,她爱吃,瞧见了就顺便买回来了。”
甄妙眼睛微酸,在他身边蹲下来,下巴抵在环着的胳膊上,轻声道:“相公,多谢你和娘对我姐姐也这么好。她打小护着我,替我挨了不少打骂,从来不在我面前说苦说痛,我清楚她有多能忍,要不是实在受不了,哪怕我拖拽她她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林书安收拾鱼鳞的手顿了顿:“就冲她……”知道焦远桥脏脏的念头却从不提起,一人把所有的委屈扛下来。
想到什么叹了口气:“我知道,自我长大后你们姐妹俩的事儿就在村里传遍了。只是……”
甄妙笑了笑:“我懂,这毕竟是我们家的家事,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这就是老天给我们姐妹俩安排好的命。但是我那天睡醒后,就不想信命了,只要我勤快些,能养活的了自己,谁还能为难我?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没想到还真挣扎出一条路来。”
甄妙说着脸颊发红,声音也小了些:“也多亏了相公不嫌弃愿意娶我,不然我可能就离了家到他们找不到我的地儿去谋生路。”
林书安深深地看着她:“也亏得我赶上了,不然我这一片心思不就成空了?不怕你笑话,我一早就对你有心思,可当时咱家是什么境况你也知道,我也怕你嫌我穷,你自己也出息有赚钱的买卖,外人说话难听,我怕你误会我真是瞧上你……才同你成亲。”
林母原想过去帮忙,可听到小两口嘀嘀咕咕说的很热闹,看了一阵又回去了。
书安整日里忙着读书,连和他们闲聊的功夫都很少,妙娘也是个懂事的,在这种事上比会都固执,宁肯一天不说话都不能耽误了书安,这会儿倒也好,让他们说个够。
甄妙小兽般水汪汪的眼惊地大睁,随即又笑起来:“我还担心你……在心里想哪儿来的脸皮厚的姑娘,不知羞耻什么话都敢说。那天晚上我都没睡好,就怕你不去,可我等了那么久你还是没来。”
阳光下那只有力的手发红,刮掉鱼鳞去除内脏,忙完后笑道:“那天晚上我也几乎没睡,好在天黑了没让你看到我那副狼狈样子,还是害你难过了。”
“书安,外面有几位公子要见你,个个都瞧着挺面生的。”
林书安洗过手甩去水珠,拧着眉头出去,学堂中与他来往的人不多,几个人来找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掀起帘子走进铺子里,待看清来人有几分意外。
“林兄,县令大人的公子来镇上办事,一直惋惜上次在县城没和你坐下来多聊几句,难得有机会,一起到酒楼去喝两杯?”
这几人都是镇上的公子哥,书读的臭寻欢作乐倒是一把好手,足见这位县令公子也不是好东西,无意与他们多费口舌,婉拒道:“多谢公子抬爱,只是家中事多不便出门。”
有过几面之缘的邓公子当即拉下脸:“林兄,县令公子亲自来请,你不答应未免有些不识抬举了。”
林书安面色平静:“既然如此,公子有什么话不妨在这里说,在下定全数奉告。”
邓公子正欲发作,被县令的公子拦下:“林兄今日不便,我们也不好强求,横竖我在镇上待得时间不短,日日上门来请,林兄总不至于日日不给面子吧?”
说完这些人便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林母待人走远了,皱眉道:“你怎么会认识这些人?旁边那几个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没出息的纨绔子弟,以后离他们远些。”
林书安笑了一声:“娘尽管放心。”
与一个没什么依靠的读书人来说,被这些富家子弟盯上并不是一件好事,若是闲来无事他尚且会应付来消遣,眼看离府试越近,他不会拿前程开玩笑。
他蹲下来和林母剥蒜,蒜衣粘的紧,拇指和食指合力搓了搓,不甘的蒜衣只得脱落。
“你爹当年没再考就是烦这些人,论学问也说不出个黑白却又爱凑热闹,有些人禁不住吹捧恭维真就把自己当人物了,喝酒赌钱逛窑子,最后欠了一屁股债不说还将自己学的那点本事给丢干净了。娘知道你有分寸,只是这些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林母叹了口气:“你总得为妙娘还有你的孩子着想,免得被小鬼缠上。”
“我知道了。”
甄妙将鱼煎的金黄再加入水炖,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还有半个时辰姐姐该回来了,到时候正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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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奢华的屋子里地龙烧的足,甄娟来时寒风吹得正狠,自从流了个孩子她变得怕冷,所以衣服穿的不少,但到了中午便有些热了,喝多少水都压不下喉咙的燥热,额头上沁出薄薄的一层汗,她抬手抹去。
旁边的嬷嬷见她起身要走,才吃了数落说什么都不能放她走,上前来挽留道:“你来来回回也怪麻烦的,方家还能饿着你?我一早就让厨房备了饭菜,只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你要是有偏爱的只管说,我让人现做。”
甄娟才不吃这套,执意要走,嬷嬷却和死了亲人一样哭丧个脸:“我也不想和你说这些,我们这些签了卖身契的一辈子都得在方家伺候,半步好差事往后日子不好过。昨儿主子才数落了我一通,今儿可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走了。”
甄娟顿时被气笑了,她来方家同蹲县大牢有什么区别?她怎么不知自己何时成了方家的管家,下人生死都由她说了算。
“娟娘要走也成,等少爷回来了亲自同他说,届时你是留还是走,老妇绝不拦着。”嬷嬷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表情,待看到一抹迟疑这才松了口气。
这女人看着柔柔弱弱的,骨子里却透着一股韧劲,好在少爷能镇得住她。
甄娟心里焦急,手上的活也做不下去,思来想去不能任由人这么拿捏。她既然生出和顾山过日子的心思,那就得护着自己的名声,天天往方家跑,谁知道会传出什么难听话。
越想越发坐不住,好在没多久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
音还未落,厚重的帘子被人掀开,男人一边解大氅的系带一边看过来,桃花眼含笑,伺候的丫鬟将大氅收走,在她旁边坐下:“昨儿怎么不等我就跑了?难不成是嬷嬷是藏私没把我的话传到?”
甄娟放在腿上的手攥了攥裙摆,横下心:“方少爷,我……”
“饿了吧?往后饿了就先让厨房上菜,不用等我。府里新来了个北疆的厨子,烤肉是一绝,只是口味稍重了些,你尝尝看,不喜再换。”
方子凌垂眼见她旁边的茶碗里空了也不见添茶当即冷了脸,眼中放箭般吓的旁边的人包括甄娟大气都不敢出。
甄娟缩了缩肩膀,吞了吞口水,轻声说:“屋子里热,口渴喝了不少茶,喝不下去了才没让人添。”
说话间丫鬟将午饭呈上来,是甄娟从未见过的美味,食物的香味充满整个屋子,只是她却坐立难安,唇抿了好几次。
“怎么不动筷子?”好似方才冷着脸吓人的不是他一样,面若春风却比寒冬还要冷。
“我家里人还在等我回去,我不打扰少爷用饭了。”
方子凌刚要夹菜的手停下,眯着眼笑:“和我吃一顿饭让你这么不自在?如果是在意我的身份,那你把我当个普通人,肉冷了就不好吃了。”
甄娟低头看了眼桌上精美的碗碟,无一例外在嘲笑她,坐着的这张椅子像是着火一样让她在上面多待一刻都很痛苦,还有那双毫不遮掩带着侵略揣摩的眼睛。
就在甄娟以为自己要屈服的那刻,方子凌的贴身丫鬟绿杏从外面进来,看了她一眼才回话:“外面来了个书生,说是来接他姐姐回家吃饭。”
甄娟眼眶一热,急不可耐地站起身要往出走,男人将筷子搭在碗沿上的声响过于刺耳,让她身子一僵停下来。
“和他说娟娘往后不回去了,坐下。”
甄娟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咬了咬牙,坚定道:“我想回家,我妹妹在等我。方少爷,我还是不想接方家的活,您另请高明吧。”
“屋里烧着地龙,好茶好饭伺候,你若不愿做针线活丢一边就是,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有何不好?”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待着别扭?那不妨和我成亲,光明正大地待在这里如何?”
甄娟倏然脸涨得通红,又气又怒的眼狠狠地瞪着他。
“这……三少爷,主子正在用饭,您有事晚些再来。”
方子辰声音猛地拔高:“笑话,我见我亲大哥什么时候还需这一套?走开,什么狗屁规矩,不知道的还当是见什么王孙贵族。”
方子辰从外面进来,瞧见桌上的丰盛佳肴,啧啧道:“我说一早就闻着香味了,到了用饭的时候却不见这好东西,感情大哥躲起来偷吃。”
他毫不见外地坐下,拿起甄娟未碰的筷子自顾自地夹菜吃,顺便说道:“我才知道我同窗的姐姐在咱们家当绣娘,哥看在我的面上别让人这么冷的天跑这一趟,反□□上那些个下人懒得骨头都快圈起来了,不妨让他们松动松动筋骨,固定个时日跑去取一趟。”
林书安余光瞥了眼姐姐确认她未吃亏,这才和坐在对面的男人说:“方公子,我内人有了身子不能劳累,身边缺人照顾,贵府的活儿往后便不做了。姐姐,做事有始有终,将未做完的拿回去,到时我给方公子送来。”
方子凌深邃的黑眸散发出逼人的光,像动了杀意的恶兽,恨不得扑上来一口咬断林书安的脖子。
“不劳烦你了,娟娘做好了让人传声话来,到时候我会到府上拜访,毕竟是特地为我做的衣裳,怎好经不相干人之手。既然今儿的饭菜不和你的胃口,下回我备江南菜,到时娟娘可得给我薄面,好歹动两筷子。”
甄娟忍不住身体一僵,见妹夫直接离开了,也顾不上看那人一眼,将一旁还未做好的衣裳胡乱卷起就和逃命似地往出奔。
人还没走出院子只听屋里传来桌子倒地发出的声响,碗碟摔碎了一地,还伴着方子辰的惊呼:“哥,你疯了?”
甄娟心道可不是疯了?一想到他还要阴魂不散找上门来,她就愁。
直到走出方府她彻底松了口气,好似从鬼门关逃出来一样,但脸上的表情还显得木木的。
冷不丁见走在前面的妹夫停下来,她也跟着站定,低下头笑得无力:“妹夫怎么知道我在方家?我原以为自己能处理好,没想到他这么无赖,对不住,给你们添了麻烦。”
林书安转身笑道:“我们是一家人,姐姐不必这么见外。方子凌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蠢,他不至于冲我们动手,姐姐莫要被他给吓到了。”
甄娟的眼泪稀里哗啦掉下来,不住拿袖子抹眼泪,抽抽噎噎道:“这个活该挨千刀的混账,这么吓我,当真下作。”
阳光虽暖,却不时有一阵风吹来,扑在脸上带来一阵刺痛感。
“回去不要告诉妙娘,我不想惹她担心。她总觉得亏欠我,太紧张我了,我留下来也不是想你们为我操心。遇到那个人……倒是恨不得没来过镇上。”
“妙娘炖了鱼汤,正在家里等着。”
回到家甄妙正站在铺子前伸长脖子张望,看到人佯装生气道:“怎么回来的这样晚?到底是什么人家成天这么折磨人。”
甄娟笑起来:“今儿同主人家多说了一阵话,将还未做完的衣裳带回来了,往后就不去了。我才出来就瞧见妹夫,听说你又炖了鱼汤,这阵子常喝也不像往常一样馋了。”
一家人坐定,甄妙边盛汤边说:“姐姐,这户人家怎么反反复复,往后绕着他家走,怪糟心的。你太瘦了,给你补补,养得胖一些更好看也更有福气。”
甄娟笑淡了几分,心疼地看着妹妹:“往后我哪儿也不去,也不做绣活了,就在家里帮你的忙。”
她把所有的错都归在了自己老往布庄跑,要是没有沾上方家就不会横生这么多枝节,却不知早已入了他人的眼。
要说自那日之后,县令公子果真天天带着那帮狗腿子来请林书安小聚,毫不在意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林书安自然通通拒绝,他们好意思纠缠,他也能硬下心来让他们的希望落空。
去往花楼的路上,邓公子一脸不快,冷声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一次次拿乔,我早看他不顺眼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不如教训他一顿也好让他老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