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皙松了口气,扫过李见的餐盘,却发现他明明还没怎么吃,估计是看出来她心不在焉了。
梁皙架上墨镜,款款起身:“走吧。”
跟李见分道扬镳后,坐上车,望着窗外景色飞驰,梁皙肚子饿得直叫之际,脑海里倏地闪过“今晚跟假正经一起去吃饭吧”这个念头,她自己都一怔。
为什么又是假正经?为什么想和他一起吃饭?
她想了想,没想出答案,干脆放弃思考,闭上眼假寐。
是就是呗,吃就吃呗,反正假正经不是对她有意思吗,她也不是绝情的人,赏光跟他吃顿饭总是可以的。
梁总如此自恋的想着,掏出手机,以通知式语气给沈冽发短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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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梁皙驱车开往沈冽小区,这还是她第一次白天来,终于看清小区门口的标识:幸福家园,名字比小区更朴实。
车开到楼下树荫处,她摸出化妆镜补妆,又想着是在车里等他好,还是下车等他?
——半个小时前,她跟赵择予聊天,无意得知假正经今天下午去了理疗馆,五点离开,大概五点半到家。
梁皙本来想掐点来,但实在没心思呆在办公室,便开车先来了。她在车上磨了会儿,等时间快到五点半,推开车门在阴凉处等他。
非要下车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今天这条掐腰仙女裙优雅性感,又大气还有点小可爱,再配上她这双又白又直的大长腿,简直美!炸!了!
坐在车里看得见个屁,当然得站着大大方方秀出来!
等人期间,她又接了个林理的电话,工作上的事。
人还没来,梁皙站得有些乏,本来想坐进车里休息休息,可支起的耳朵却听见,身后凉亭里四五个七十岁左右的奶奶级人物谈话中提到“四楼”、“小冽”。
江冽家可不就是住四楼。
梁皙犹豫几秒,腿不受控地走进凉亭,奶奶们打量她好几眼,聊天时还忍不住偷偷看她,眼神分明是在说“这是哪里来的漂亮小姑娘,平日里也没见过啊”。
极大满足了梁公主的虚荣心。
凉亭里木质长椅围成半个圈,许是有些年份,又历经风吹日晒,漆色斑驳,灰扑扑的,还有点微朽。
梁皙垫着四张纸巾,犹豫着,还是嫌弃,不想坐。最后干脆把缠在包上的爱马仕丝巾解下来垫着,这才坐下。
——她翘着腿,双手交叠搭在大腿上,背脊挺直,破木椅都被她坐出了公主御驾的尊贵感。
旁边,奶奶们收起对她的好奇,又聊起了自己的事。
一号奶奶说:“你这是做了什么?”
二号奶奶回答:“红薯,自己家种的红薯,上次小冽教我孙子写数学题,我特地给他送两个尝尝。诶你呢,这是什么?”
三号奶奶:“玉米,我老头自己种的玉米,小冽小时候就爱吃我家玉米!”
……
奶奶们精神矍铄,一口一个小冽喊得清甜。梁皙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原来都是家里有孙女,相中这个孙女婿了。
梁皙别别头发,有点儿说不出的得意和自信,你们相中的孙女婿,可是喜欢我呢。
想着,她坐得更直。
旁边,二号奶奶忽然起身,眼睛看向梁皙身后方向:“小冽回来了!”
闻言,四位闲话家常的奶奶齐刷刷起身。
一号奶奶扶了扶前两天刚烫的小卷发,小冽一定喜欢赶潮流的奶奶。
二号奶奶摸摸自家红薯,昂首挺胸的,自己有货才是硬道理!
三号奶奶拿着玉米,斜睨了眼二号和一号,心里暗嘁,我的玉米吊打在座各位。
四号奶奶端庄起身,露出招牌亲切笑容,取下老花眼镜,嫌弃的收进口袋,这破眼镜戴得她显老三岁。
梁皙刚起身,就被龙卷风似的奶奶团挤到一边。
她往前踉跄一步,扶着柱子,看着风风火火的奶奶团,又惊又气又好笑。
还真就是老当益壮了?
梁皙站定,不愿意凑上去了,她跟她们可不一样。她就端端站在原地等沈冽来找,相当自矜。
另一边,沈冽刚一打开车门,平日经常明里暗里想将自己孙女介绍给他的四位奶奶一齐拥上来,左一个红薯,右一个玉米,还有俩关切问他吃没吃饭,没吃饭可以去家里吃个饭。
他不是没说过自己已经有结婚对象,奈何奶奶们压根不信。他屋子里没有半点女人的痕迹,来住了一个月,也没见哪个女人来他家,就这?像是有结婚对象了?
肯定是编出来骗老人家的!
沈冽收下玉米和红薯,又好声好气跟另外两位奶奶说自己今晚约了朋友吃饭,这一遭才算过去。
临走前,一号奶奶理了理小卷发,有点儿不好意思的问沈冽:“小冽呀,你看李奶奶新做的这个卷发怎么样?”
沈冽看了会儿,礼貌微笑道:“很适合李奶奶,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就为这句话,四位奶奶结伴回家时,李奶奶被拥在最中间,隐隐有种“冽选之女”的贵气。
等奶奶们走尽,沈冽左手提着一袋红薯,右手提着一袋玉米,走到梁皙面前。他比她高大半个头,站在一阶台阶下,两人刚好平视。
“你怎么来了?”他问。
说真的,就他这张脸,奶奶们自家种的红薯、玉米都被他拎出了有机蔬菜、身价翻番的高级感。
“接你吃饭啊,你忘了?”梁皙咳了声,气定神闲地看着他,“放心,我也才来几分钟而已,没等你多久。”
沈冽看了她一眼,没做声,转身上楼。
不知道为什么,他转头时最后看她那一眼,梁皙总觉得自己看出了点儿“你说吧,反正我也不信”的意思。
再加上她确实提前来了半个小时,此刻莫名心一虚,追在他身后上楼:“我绝对不可能提前半个小时在这等你!你别想太多,我这么忙,哪有这么多时间消磨在这!”
第15章
回到家,沈冽把奶奶们的心意放进冰箱里,加之身上还带着理疗馆里沉闷的气味,他又回房间换了套衣服。
梁皙端坐在沙发上,无聊的翻着桌上杂志,颇有点儿男友等女朋友换衣服的意思。
沈冽推开卧室门出来,她又赶紧将笑敛住,杂志一丢,起身说:“走吧,去吃饭。”
沈冽挑了挑眉:“梁总,我答应要和你去吃饭了吗?”
梁皙一怔,这回又是怎么回事?以前不老爱调侃她“豌豆公主”?今天连“梁总”都叫出来了。
她回想一番,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直截了当问:“你闹别扭了?”
沈冽面色寡淡,将衬衣袖口整齐挽到小臂中间,才抬头看她,反问:“我为什么要闹别扭?”
语气极淡,却依然极有礼貌。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梁皙心里吐槽一句,莫名有点烦躁,又有点束手无策,她从来没有解决此类问题的经验,以前那些“男朋友们”,哪个不是对她千依百顺。
她稍抬下巴,双手抱臂,拿着姿态问他:“你喜欢表吗?我给你买块表吧。”
“……”
沈冽看着她没说话。
梁皙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不然,你喜欢画吗?我给你买幅画也行。”
她维持着公主高贵人设,偷眼看过去,发现沈冽压根没在看她,他低头拿着手机划拉不停,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难搞,钱都搞不定。
正头大着,肚子此时此刻又不争气的发出一声喧天巨响,更可怕的是,梁皙还双手下意识捂住了自己肚子,反应相当“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冽收起手机,闻声抬头,看向她的肚子。
梁皙用包挡住小腹,也挡住他的视线。
如果可以,她真想说,“没想到吧,仙女也会肚子饿呢”。
沉默间,梁皙自暴自弃将包一甩,坐进沙发里,理不直气也壮的瞪着沈冽,声音拔高两个调,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
“就是我肚子在叫,怎么了,我就是饿了!早饭就吃了两片吐司,中午也没什么胃口吃饭,随便应付了两口,想晚上吃点什么,你还跟我闹情绪,我能不饿吗!我又不是铁打的!”
她气咻咻的,一口气不带停说了一通,然后又捂着肚子蔫了下去,被饿瘪了。
沈冽看向沙发时,某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正一副强打起精神的模样,她没说话,紧绷着的脸却已经把她所有的话都展露在脸上——
本公主现在花费所有精力才勉强撑起这副架子,别说话,没空搭理你。
她刚刚那段长篇大论在他脑海中又重播一遍,沈冽看着梁皙,梁皙一动不动,两人对峙似的过了半晌。
最终,沈冽无声叹了口气,弯腰拿起桌上的钥匙:“走吧,去吃晚饭。”
听到吃饭,梁皙双眼放光一秒,噌地起身,又惊觉不对,换上一张淡淡然的脸,理理头发,又拍拍裙子,起腔拿调说:“其实我都不是很饿了,不过既然你想吃,那就现在去吃吧。”
——现在是你想吃,可不是我想吃哦。
沈冽落后两步,看着她的背影,有点无语,又有点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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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是梁皙选的君悦国际,一上车,她理所当然坐上副驾驶,让沈冽开车,心安理得享受别人为她服务。
不得不说,假正经车技倒是不假,一路平平稳稳,梁皙头一点点往旁边歪,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睡着。
下车时,她没忍住问沈冽:“兼职吗?我司机,月薪过万,包五险一金。”
喜提沈冽一个“你还没睡清醒?”的眼神。
梁皙嘁一声,抱胸跟在他身后,这人也忒不解风情。她小声叭叭:“重点是月薪过万吗?重点是当我司机能天天看到我好不好,蠢死了。”
两个人吃饭,梁皙点了四菜一汤,吃不完是肯定的,但谁让她都想尝尝呢,只能对不起国家光盘行动了。
上菜时,贵宾包厢的服务员认识梁皙,自觉将那道松鼠桂鱼摆在最中间,尊享C位。
好巧不巧,梁皙一抬头就对上那双死鱼眼,灯光下,它眼里似乎还闪着一丝诡异的光,她一怔,莫名想起了她那位每天聊三句都嫌膈应得慌的未婚夫。
梁皙皱眉,指着那道松鼠桂鱼往旁边划:“挪过去一点。”
服务员应声将瓷碟挪了位置,所有菜中离梁皙最远的位置。
沈冽挑眉看过去,见梁皙眉间夹着一丝厌烦,这不是她最喜欢的菜吗?他没明白她又在搞哪出。
梁皙向来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国宴大厨亲自掌勺都能被她挑出大堆毛病来,尤其是今儿那道松鼠桂鱼,她怎么吃怎么不对味。
甚至还没忍住问服务员:“你们这主厨换了?”
服务员摇头,告诉梁皙还是以前那位。
每道菜尝了两三口,梁皙最后一筷子决定留给松鼠桂鱼,好像变味了,又好像没变,怎么吃怎么不得劲。
托着下巴沉思半天,梁皙终于想明白,可能不是鱼的问题,是她的问题。
她叹了口气。
沈冽没觉得这道松鼠桂鱼和他上次跟赵择予来吃时有任何不同,听到身旁的唉声叹气,他喝了口水,放下筷子,问:“怎么?”
梁皙看他一眼又回头,两人视线相对不过一秒,她兴致不高的脸上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嗔怪,像是在无声怪他——
我都不高兴这么久了,你怎么才来问。
她没发现自己这点异样情绪,沈冽却微怔了怔。
只听梁皙说:“鱼没问题,是我对它戴了有色眼镜。”
她又转头看向沈冽,皱着脸面露厌恶,说:“因为前段时间有个我很讨厌的人,给我发了一张他吃松鼠桂鱼的照片,搞得我现在一看到鱼就想到他,吃饭都不香了。”
今日份讨厌未婚夫达成。
她说话时,沈冽正慢条斯理将一筷子鱼肉送入口中,那天发给梁皙那张松鼠桂鱼的照片还存在手机里,他忽然没了胃口,鱼肉鲜美,却味同嚼蜡。
为什么自己没有在第一次见面就把身份告诉她?
沈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场假面游戏他有点腻了。
旁边,梁皙吃着生菜,面上优雅和心里抓狂成为两个极端。
她刚刚为什么要突然说起狗屁未婚夫,万一假正经待会问她那个人是谁怎么办?直接说未婚夫吗?
老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蠢死了,就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两人各怀心事,包厢内一时静默。
“呲”一声,是椅角跟瓷砖摩擦发出的声响。
沈冽起身,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梁皙心底松一口气,面上不露分毫,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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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洗手间出来,沈冽没回包厢,而是转到露台,坐进藤椅里,看着表掐时间。
他把手机丢在餐桌上,让助理在十分钟内不停给他打电话,一直打到被接通,然后马上挂断电话。
这时候手机页面还停在微信上,梁皙如果拿到,就能看到梁赫就在他的最近联系人里,再点进去,就会知道,他就是沈冽。
亦或者,梁皙直接点开“我”,就会发现,他的微信就是“沈冽”。
事情已经发生,如果直接告诉梁皙真相,梁皙肯定会觉得自己被耍了,然后立马跟他断绝任何可能性,即便结婚,也是老死不相往来。
但如果给她线索,让她觉得一切都是自己发现的,结果就还会有转圜余地。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兜兜转转绕这弯子要这“余地”做什么。
反正和她结婚,他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这“余地”对他来说,有没有都无所谓。
所谓“目的”,事情原因其实是半年前梁赫去美国出差,两人吃了顿饭,席间听梁赫无意间透露,有准备跟国内最大建材制造商余家联姻的意向。
余家虽盛,但比起沈家还是略逊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