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转向姜眠,“沈夫人安。宣玉打搅多日,未能给夫人问安,心中惭愧。”
姜眠含笑,“无妨。”
萧明毓这才出声,声音不咸不淡:“你来做甚?”
宣玉歉意一笑,转回看着她,目光有些无奈:“公主再回不,这药便要凉了。”
他身后还跟着个侍从,手中稳稳当当地端着漆木托盘,上面玉碗盛着深色的药汁。
萧明毓看着那只玉碗皱眉,“我的事也是你能管的?”
“宣玉不敬之处自当要自罚,只是心中会担忧。”宣玉从漆木托盘上取下那碗药,声音清澈,“身体要紧,公主还是先喝了药。”
萧明毓接过,面无表情地饮尽了。
姜眠不动声色地看在眼中,开口询问:“长公主怎么生病了,可要紧?”
萧明毓将碗还回,宣玉接过,放在托盘中,又递了手帕过去,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服侍多回。
“陈年旧疾罢了,不碍事。”萧明毓眉眼淡淡。
姜眠虽怀疑她这般年纪有何陈年旧疾,但也并未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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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淡,沈执自京外回来,路过姜眠喜爱的一家酒楼铺子,这家点心出名,他翻身而下,正打算给她带些回去。
未料刚进去,一抹身形如影接近,人来人往,沈执捕捉到那人身上香粉的气息,他背对着,在那人贴得更近时猛然出手——
“将军……是我!”那人的柔弱声音徒然激烈。
沈执收了手,他转过了身,目无波澜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将军可还记得我,我是姜瑜,那日在将军府多受阻碍,未能与您说上话。”
姜瑜巴掌大的脸上表情由惊转喜,她这些天来心中忐忑,心中所想越发清晰,她要见沈执一次——不能在将军府,若是她去了将军府,少不了对上的又是姜眠。她怎能不知,姜眠那贱人拦着她不让她和他见面?
她要单独的见他,她那日回去,夜晚辗转难眠,她忘不掉那惊鸿一瞥的一眼,那俊美如玉的人,本就该是属于她的。
是姜眠夺取了本该落在她身上的东西,沈执……也本当是她夫君才是。
一切都是错的。
姜瑜不甘,无论如何,她也要让他知道姜眠那副真面目。
姜瑜看着眼前长相清隽的人,脸颊微红,“我有些话相同将军说……有关我姐姐。”
她等待多日,直至今天,才终于等来这个机会。
她尚在襁褓中便流离在外,养母是个落魄户小姐,将她带回家,寒酸了十七载,她才找回家中认了亲,,她亲生的爹娘待她极好,本是该公布身世,又将与沈府的姻缘都从姜眠身上换回,可当时沈执受冤虢位,她定然是不能随意便嫁去的……
都是因那个二皇子。
这也致使如今,姜眠在名义上还是她姐姐,可她分明是姜府独女,相比起姜眠的脸,以及她原先孤儿的身份,终究是自己更合适站在他身边。
沈执目光极淡,他眼中蕴含着某种穿透力,似能将人看穿,姜瑜问出话之后,注意到他目光投来,连素白的脖颈也染上了一层薄红。
只是未过多时,那道目光便无影无踪。
沈执松了口,二人来到了一间包间。
风尘仆仆从城门外赶回,他连坐也未坐,更别提饮茶润喉,姜瑜怀着几分欢欣,斟茶递至他面前,“将军请喝。”
姜瑜仪态学的极好,她确定将自己方才那一帧一幕的动作都做得优雅儒静
但沈执一眼未瞧,也未搭理她递来的茶,“何事,你说吧。”
姜瑜面上有些难堪,“将军可知……您如今的夫人并无面上那般纯良?”
沈执凝眸看她,姜瑜咬了咬牙,将事情说出:“姜眠……她其实根本不是我的姐姐,也并非什么姜家小姐,我、我才是姜家独女,和您的姻缘也本该是……”
姜瑜未说完,却听见了沈执的轻笑,沈执不是不清楚姜眠来到身边时自己是何处境,也并不是不知姜眠与姜家的关系,这话听在耳中,像个笑话一般。
他牵了牵嘴角,笑道,“那我是该谢谢你们姜家,将她送来我身边。”
姜瑜整个大脑瞬间停止了转动,脸上温柔的笑意也凝滞,什、什么?
未给她说话的机会,沈执又道:“既然她非姜府中人,我也有一问。”
姜瑜不解方才那句话的意思,仍抱着一丝沈执因她的话动容的心思,却不敢再出声。
沈执目光毫无温度,“我夫人的脸,姜府那场火,是如何来的?
姜瑜表情瞬间被冻住,“是,那日她侍女守夜不利……”
“是吗?”
姜瑜强忍着与他对视,口中机械答道:“……是真的。”
沈执最后看她一眼,“我会查明。”
他转身出了房门,扬长而去。
他还得给姜眠买点心。
姜瑜独在屋中,她顺着桌子滑落在地,思绪已经全然崩盘,眼泪如串线的珠子一般滑落,她不知沈执听了这些为何还会这般护着姜眠,甚至是质问。
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姜瑜死死地捏着帕,她要……去找崔轶。
第57章 展开的第一页平铺在了地……
沈执回去的路上,快到将军府之际,碰见了宫中内侍,为首马车中的人,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王臣,看样子刚从将军府出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听见了王臣向他招呼的声音,“沈将军安好,咱家奉旨给淑宁长公主来了,正要回呢。”
沈执没什么好说的,微微颔首:“公公一路走好。”
嘹望四周,沈执感知到随萧明毓来后,将军府周围多出的那些气息荡然无存。
他进了府,正巧看见姜眠走来,她原先神色还有些不自然,倒是看见他时眼前亮了亮。
“方才来了圣旨,圣体难安,要长公主即日回宫……”姜眠低声和他说,一顿,眼尾一挑,“长公主说她给她几日的时间……”
“嗯。”沈执早有猜测,仗着身高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无需担心,迟早要面对的事,她心中应该自有结论。”
话毕,宣玉的声音远远传来,一如初闻时温和:“沈将军回来得巧,将军可有空,长公主有事相商。”
沈执望了那人一眼,眉心一蹙,转头对姜眠道:“你先回去等我。”
他将手中带回的糕点一同递给她。
姜眠知他有正事,“那你先去吧。”
沈执捏了捏她的手心,随着宣玉来至萧明毓面前。
那人应当是换了身衣裳,华服加身,显出几分公主的威严来,“大皇子之事要我如何配合皆可,只不过他这颗人头——得留给我。”
……
相谈不过数句,沈执最后看了座上的人一眼,淑宁长公主年纪尚轻,风华绝代,可若是细观,可窥见眼角以生出几丝细纹。
她走出了这处院子的院门,不料那里已经有个人等候多时,沈执停下了脚步,朝那个方向一望,“何事?”
宣玉那张常年如沐春风带着笑意的脸此刻似失了魂,他掀起衣袍跪于地面,重重叩下一首。
“宣玉求将军,救公主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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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宁长公主回宫那日,山上芳菲皆谢尽了,阳日高升,可以说是那段日子温度最高的一日。
萧明毓走得突然,她一袭宫装,托着一个盆景去臻禄居时,姜眠正和侍女拿了大大小小的被褥出来晒。
场面颇为滑稽。
萧明毓示意她看手中蔫巴的几株药草,慢悠悠道:“早该先移至盆中的,倒像是我养不好似的。”
姜眠懵了一秒,没想到她还记得这遭,“养得挺好的。”
这些时日,确实只有萧明毓闲时在她的药草丛里费心思。
萧明毓下巴略微一抬,眼中带着几分傲气,“我将它们带走了。”
姜眠一愣,这才知晓她现在要走。
“哦。”姜眠笑得没心没肺,“终于要走了,我可算能清静些,长公主一路走好~”
萧明毓轻嗤,又想起她来时的一事,她逼近姜眠耳面,“我这会儿都要走了,说来这么长的时日,我见你可是日日住在这儿,当日所说鱼水之欢……该有尝过透彻吧?”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姜眠心说沈执未通半分窍她尝个仙人板板,但是面上毫不示弱,强撑道:“这是必须。”
“啊,”萧明毓声音低凉,“那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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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执和陆清林去了裘府议事。
裘洛楚距上回与他们在“蜉蝣”相聚已是多日前,此人心中天性存得住喜存不住忧,在外评价还是副混子模样,分明所谈之事昭示前路险险,谈完还能留人阔谈。
裘洛楚还未成亲,没有家室,京中无人肯将女儿嫁与他,但他活脱脱一位情场老手的姿态,搂着陆清林的肩,在沈执越发暗沉的脸色下侃侃而谈:“陆兄问得好,你说的情缘问题吧,我恰有几分见解……所谓情之一字,它有时候不能单靠天运,自然得没有机缘,我们就制造机缘……”
大概是被那种氛围浸染,陆清林简直是近墨者黑,被他哄得智商全失。
他在情感问题上依旧荆棘重重,抓到根稻草就对他信服得不行,全然忘了上回被摁到墙上撞伤的自己是听取了谁的意见。
裘洛楚说到说到最后自己都乏了,“陆兄,你这心上人委实难追,天下之大,不如换一个追追。”
陆清林急红了脸:“不可,感情一事如何能……裘兄是否太过随意?”
“别那么古板……陆兄家中可有服侍之人?可知闺房之乐?”他说着便走拐去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些本子,展开至他面前,“我这的画册,皆是些洛神书阁画技绝伦的孤本,床榻读物,可增进夫妻感情,保证你看了会起成亲念头……你看沈执做什么?就他这种闷葫芦性子,又喜爱拼命护他那小夫人的,说不准收藏的比我都多!”
“裘兄慎言!”
陆清林是个读书人,见首艳词脸都得臊红半日,寡淡小半生,如何见识过这样露骨的画直戳眼前,当即脸赤红了个彻底,好死不死名义上的主子还在身旁,他这才后怕地瞥了沈执一眼,看他反应,谁料裘洛楚竟把他拆穿了。
裘洛楚后知后觉,不甚在意的向沈执投去目光,只见到沈执边无表情地举着酒杯轻酌,而后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看了二人一眼。
二人之间瞬间隔出个三四米远,裘洛楚将东西随意收至目光搜素不到之处,并向陆清林眼神示意回头再给他。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沈执又看了裘洛楚一眼,这一眼相比先前更多了抹审视的味道,裘洛楚眼观鼻鼻观心,全当作没看到,抠了抠手心。
丝毫不知此刻的沈执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谈论何事但又对那句“增进夫妻感情”产生了莫大兴趣,只好以喝酒的方式掩盖自己过于激动的内心。
但怎么没声了?
沈执心中的疑惑已经刨到了底,然而这该死得两人说到一半却闭了嘴。
那本子当中究竟藏了什么内容?为何说他收藏得多?
沈执好奇到了极点,但显然没人愿意再提起这个话题。
这导致他出裘府府门的时候脸格外的黑。
沈执思来想去,去了那个地方,裘洛楚口中的洛神书阁。
书阁掌柜见到这么尊神立在面前,他认不出是什么身份,但也知是个官品不小的人物,心中生出几分惶恐,小心翼翼才道:“大人可是要找什么书?这市面上流通的,除了些孤本,本店都有……”
沈执垂眸看了他一眼,思虑片刻,“可知闺房之乐……”是何书
沈执没说完,掌柜似松了口气,连连笑眯眯道:“有!有!本店画得最好的是柳虚道子,要价三两银子一册,卖得最好是凌华仙人的,要价二十钱一册,都出到八册了,大人您要哪种?”
“各要一册吧。”沈执干脆道。
掌柜喜笑颜开,立刻招呼人将东西包裹得严严实实,递到他手边,“大人您的东西!本店注重隐私服务,绝对不会泄露一丝一毫,您放心!”
沈执虽不知何意,但还是点头付了钱,转接才会府中。
他要和姜眠将这些东西看了读了,日后应该能增进情感。
想至此,心情还是十分美妙。
十多本画册叠加成一打落在眼里怪夸张,沈执提在手中并无大碍,只是姜眠看到他时颇为惊讶,“这是什么?包得这么严实。”
“书画册子。”
沈执将东西放于桌面,神色难掩开心。
未来得及解释,姜眠靠近他身上轻嗅,“你喝酒了么?”
沈执脸色微红,下意识解释:“喝了些,无恙。”
“哦……”
姜眠淡淡瞥了他一眼,准备吩咐冬杏将外头晒好熏了安神药草的绸被收回来,“没醉便好,否则——”
否则如何?
沈执眨了下眼,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姜眠恶意的凑近他,在他耳边低声,“否则又只记得亲亲亲,像条小狗!”
沈执一时间烧红爬满了脖颈,看她的眼神有些羞涩。
姜眠轻哼了一声,去做自己的事情。她近来同府医学了些药理,倒弄药草,今日还帮忙帮了个受伤的侍卫包扎。
老大夫看她颇有天赋,给了不少东西让她先自己琢磨,刚刚才送到这儿,她正要去收拾呢。
沈执到底惦记着那些画册。
这个空挡,他将包裹得结实的洛神书阁外包拆了,拿起了最上层的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