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儿(美食)——紫夭
时间:2021-06-02 09:48:12

  蜜儿忙先合上了屋门,方行去榻前要扶他,手腕儿便被他一把拧得生生直疼。
  那人气息不平,喉咙里似有深痰不能咳出,声音沉得不像话,“明府今日大丧,你可见着了?”
  “见着了。”蜜儿不敢多说。
  他却再问,“是几副棺椁?”
  “……”蜜儿心知他果猜着了大半。方才银荷在院子里与徐阿娘说的,他该是都听进去了。“你,你先别管这些了,养好了伤才行。”
  却听得他沉沉的一声:“说!”
  “我说了,你且就听着。不许动了气。”见他神色渐渐缓和了些,似是听了话,蜜儿方道,“今日朝早,明家一行送殡的队伍,护着两樽棺椁…其一,是你的,你让那和尚作了替身,这事儿你心里该有数。”
  “还有一樽…”他口气里已然有些急。
  “听闻,是成京候病逝…”蜜儿说完,却见他面色的凝重散开了去,双眼本就无神,此下俨如得死灰一般了。她自知道那是他的亲人,眼下看来,该是很重要的亲人,“你…你还好么?”
  半晌见他没得动响,气息也沉了下去,蜜儿忙将他身子撑起来一些,与他顺着脊背。方听得他咳喘两声,绣房屋门却被人一把从外推了开来。
  银荷立在门外,直指着蜜儿鼻子道,“还说什么老鼠蹿腾,原是你藏着个男子在这儿!怪不得这几日又是打酒,又是问阿娘要钱买吃食。还未出嫁的姑娘,你且还知道不…”知道廉耻了?
  银荷话在嘴边还没能出口,蜜儿方还被他重重靠着的肩头,忽的一轻。她二叔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箭步冲去门前,一手将门轻声合上,一手却直将银荷脖颈锁住,整个人压去了一旁墙上。
  银荷此下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这才看清楚眼前这人的面貌,一双目色冷得能杀人,却似是失了明。不是那活阎王是谁?可不是今儿早上才见得他的棺椁么?不是被刺客烧焦在了简氏宗祠么?“你…你不是死了么?”
  她只觉自己的气息几乎要绝了…那人手中力道丝毫不减,她只得看向蜜儿,“救…救…”
  蜜儿自知道二叔已经手下留情了,如若不然,银荷早就如同那和尚一样,断了脖子。她自走来二叔旁边,拉了拉他的手臂。“二叔,莫和她计较。让她闭嘴便是。”
  却听得二叔问银荷道,“死人面前,可知道要放尊重点?”
  银荷用尽了全部气力点了点头。
  “今日你所见,若说出去与第四个人知道…你和你阿娘,还有那个吃奶的娃,我一道儿索命。”
  银荷被吓得眼泪直流,又是摇头…“不…不说…”
  脖颈上的力道儿被松开,银荷直摔倒去了地上,捂着喉咙放肆咳嗽…她不敢再看那人,一双眼睛只盯着眼前的地板,边咳边复述着刚才的话,“我,我不敢说了。放过我吧,大官爷。”
  大掌又垂来她眼前,捏起她的衣领,“你叫我什么?”
  “大、大官爷呀……”她一时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只得复述一遍。却听他道,“叫二叔!”
  “……二、二叔。”银荷乖乖听话,那人方松了手。却听得他于头顶冷冷道,“滚出去。”
  银荷似是捉到了救命的稻草,脚却早已发软站不起来,只能摸爬着去了门边,拉开房门,乖乖滚了出去…门咯哒一声合上,却听得里头传来汹涌的咳嗽之声,是那活阎王的…不,是二叔的…
  她顾不得这些了,一股脑爬起来,直冲入了东屋里。却见得阿娘抱着小弟已经睡着了。阿娘也是第四个人。她不能和阿娘说…又只得咬牙将方才的屈辱全数吞进了肚子…
  **
  蜜儿见他咳喘,忙来扶他。却忽见他一口急血从嘴里喷涌了出来,他身子也不大稳当,重重靠来了她身上。蜜儿只得掺着他回去榻上躺下,自知他定是动了大气。
  “原都已经好些了,你且说好了不动气,怎偏生这样?”她着急着,探了探他额头,果然一阵冷一阵热。她与他压好了被角,便起身要往外头去,手腕儿却被他拉住。
  他虚弱得几乎无声,“你去哪儿?”
  “寻古大夫来与你看伤!”
  他冷冷两个字:“不必。”
  “怎就不必,你松手。”她说着去掰他的手指,却不知他还哪儿来的气力,一点儿也不肯松开。她无法只得坐回来床榻旁边劝他,“让古大夫开了药方儿,我与你去寻药来。”
  “让大夫来看你屋子里藏了个已经死了的人?若惊动外头的人,便是让我再死一遍。”
  “……那,那我不去了,你好好休息。”她自坐下来陪着。
  察觉着她气息靠近,他这才渐渐地安心些,心口气息本就不济,不莫三两呼吸,便合眼昏睡了过去…
  蜜儿趁着他睡着,方将手腕儿从他掌心里掰了出来。起身去寻古大夫了…
  古大夫探了脉象,又与他看了看腿上的伤。道是外伤已然无碍,只该原本就有些内伤的,又因得气急攻心,方才气脉受了损。
  蜜儿从古大夫手里接过来药方,又托付着让古大夫帮忙保守秘密。古大夫自拿着行医二十年的德行作了保证,原本病人的情况就不能随意对他人说。更莫说,这是蜜儿的事情。
  蜜儿谢过了人,送走了大夫,又去自己房里取了银钱袋子来,拿着药方和她那点儿小积蓄,寻着东街上的药铺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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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东街上,行人匆匆。数日未曾开门的缘故,药铺里生意今日十分地繁忙。秦掌柜将将送走了林大人家来的药房管家,方见得旧桃色袄子的小姑娘进来了铺子。
  这丫头他记得,每每来买药,总要废口舌与他说一番价钱。秦掌柜嫌这丫头的生意不好做,不想浪费功夫,转身进了店里,又喊来两个小厮,眼神儿往蜜儿身上一撇:“那丫头,不必让她进来。”
  蜜儿被两个高瘦个子拦住去路,左左右右挪了挪,都行不通。方顿足问道,“正拿着药方等着救人呢,你们是什么意思?”
  “掌柜的说,让你去别处买药去。”
  “我们这儿不做你的生意。”
  “你们打开门来做生意,还选着客人来不成。若是耽误了人命,可是你们来担责了?”蜜儿执拧着,说罢再要绕开二人,却生生被人攘着肩头往外推。她年纪小,身量轻,压根拧不过两个高个儿汉子。
  蜜儿灵机一动,抬头望了一眼这头上的匾额门楣,直大声念了出来:“救死扶伤,妙手回春。”她狠狠啐了一声,又道,“分明是见死不救,店大欺客罢了。”
  四周围引得些路人来,见得有客人被从店铺里撵了出来,纷纷小议着:
  “怎的大白日的赶客?”
  “来买药的都是急事儿,这铺头可好大的架子。”
  小厮急着办了差,没理会惹得来的人群,直将人肩头狠狠一甩。
  蜜儿脚下踉跄,险些摔倒,却正撞入了一片绵软里。手臂也跟着被人拉了起来。还未反应过来是谁,便见那两个高瘦的小厮,气焰儿似是被灭了去,相视一眼忙对来人一拜,“然大爷…”
  蜜儿被人拉去了身后,却见得一身月白锦面儿长褂,背手挡去了自己身前。肃然问起那两个小厮道:“光天白日,为何赶客?”
  其一小厮只得老实交代,“是…是掌柜的不让人进来。”二人话刚落,秦掌柜的便恭恭敬敬上来迎人了,“是然大爷来。快,快往里去。”
  许修然话语淡淡:“你可知这姑娘是谁?”
  秦掌柜这才偷看了一眼许修然的面色,又再看了一眼被他护着身后的小丫头,只得老实摇头,“这…老奴不认得呀。”
  听得许修然就要开口,蜜儿忙去拉了拉他衣袖,“不必说这么多,我是来买药的。”
  她虽不常回许府里去,可这些年却也见过这位长兄几回。外宅清冷,许府之中无人眷顾,便只有这个兄长,替父亲送来过几回用度。可许家的门楣,她高攀不上,便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她阿娘是被许太医家赶出来的那位姨娘。
  许修然见得妹妹神色,方压下到了口边的话,直吩咐药铺一干众人道,“日后这姑娘若来买药,不许为难。”
  秦掌柜的连连颔首,转了笑脸,忙亲自来迎着,“这位小贵人,快里头请吧。”
  蜜儿见不得那副嘴脸。许修然一个眼神,方让他滚开了去,这才又领着蜜儿,入了铺子。
  蜜儿被他安顿到一旁坐下,许修然又让人沏了热茶来。方问起,“是什么人病了?”
  蜜儿心中紧了紧,话也说得含糊,“是…隔壁王家大哥跌伤了。孙姐姐走不开,我便绑着她来买药。”
  许修然将她手中那药方接了过去。
  “……”许修然的医术是许祯琪教的,若真深究起来,定能捉着她的破绽…
 
 
第20章 拾瞽(10)   明煜:又是被丫头支配的……
  然而许修然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未详细过问,便喊了金掌柜来,“按最好的药材配来。”
  金掌柜看了一眼那药方,踌躇几分,“然大爷,这药方上头要的人参…最好的那是百两银子一钱。”
  许修然斜着眉眼扫他,“金掌柜耳朵是不是不大好使?那我便早些物色下一位掌柜。”
  “诶!”金掌柜这回答应得爽爽快快,“你看我这嘴,真是该死。然大爷都发话了,还要多次一问。老奴这就去,与这位小贵人配药…”
  等得金掌柜走开,蜜儿方听得许修然又道,“如今李姨娘不在,你一人在外可好?”
  “挺好的。”蜜儿笑着答。
  却听得许修然接着道:“父亲早想接你回来住,与母亲提过几回。母亲说到底是家中儿女,如今李姨娘也去了,也该得一家团圆。你若愿意,我过两日便与母亲说了,接你回府上住着。”
  这话蜜儿听过几回,那时候阿娘刚去,许祯琪便带着长兄来家中探望。说办完了阿娘的丧事便接她回许府住着。她自是不愿的,现在也一样。
  “请兄长问父亲母亲好,再替我报一声平安。现如今甜水巷的生意还算能糊口,不必回去劳烦二位了。”
  许修然听得这话,竟是无力反驳,她如此说话,其中更是夹杂着十足的客套。他便也知晓了她如今的意思。只得叹气,“那,你独自度日,小心着些。若有什么事情,不想寻父亲母亲,便让人了许府里传话寻我。”
  他说罢了,身上取出一枚玉佩,交到妹妹手上。“我见得这件东西,便去寻你。”
  蜜儿见得那玉佩,光润洁白,该是上好的料子。是她与阿娘平日里都见不得的那种。本是不想接的,可自打阿娘走后,她也知道世事无常的道理。谁又没有要求人的时候。留着傍身,总没错的。
  蜜儿抬手接了过来,便笑着与他道,“多谢了兄长。”
  许修然这才也跟着笑了笑,“叫然哥吧,别叫兄长。见外。”
  蜜儿自点了点头,“然哥。”
  金掌柜弯着腰,亲自将配好的药材从送了回来。蜜儿方接了过来,要拿银子,却被许修然拉了拉,“不必。”
  她那小银钱袋子,该也造不起这百两银子一两的人参。就算是给了钱也怕是不够的。蜜儿起身,笑着许修然福了一福,“多谢了然哥。”
  许修然微微颔首,嘱咐道,“路上慢些走,别急。”
  “嗯。”蜜儿笑了笑,方寻着门边儿出去了。
  待得人的背影走远了,金掌柜斗胆上来问了问一旁还望着人家身影的许长公子,“然大爷,那小贵人到底是谁呀?”
  许修然也没遮掩着,“是三小姐。你为难谁都行,不得再为难到她头上。”
  金掌柜一脸怔然,连连称是。又连着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暗自念叨有眼不识泰山云云。等得许修然也起了身,金掌柜亲自去送人。却听得许修然驻足再吩咐道,“若三小姐再来买药,便都按今日的规矩办。若用的是急药,让人来府上留个话。”
  金掌柜的连连颔首,“是,是。”
  **
  回来梅竹小院,已经是晚边儿的时辰。等蜜儿再将药汤煮好,已经入了夜。
  入来绣房,里头传来两声咳嗽。
  “二叔,你可是醒了?”
  无人答话…
  屋里没点灯,蜜儿只先问着。放下汤药,方点燃了油灯。便见床榻上那人依旧躺着,只是眉间紧锁,额上青筋凸显,很是辛苦。蜜儿忙去探了探他气息,果真时缓时急。
  先放下来汤药,在将他身子微微撑起。便就用勺子舀着汤药,往他嘴边喂…
  他偏了偏头,闻见苦涩的药味,心中顿时警觉起来几分。他分明交代过不许请大夫的…他缓缓打开眼来,问道,“哪里来的药?”
  “自是大夫开的药。”那把声音里笃定,却似是还有几分理直气壮。
  他却没想到,这丫头颇有自己的主意,方才不过是哄着他休息,而后又果真请了大夫来。他声音冷冷,“现如今连你也是能随意期瞒我的了…”
  那丫头的声响顿了顿,似是话嘴边又收了回去。
  他听得,她手中的勺子轻声放回了药碗里,却在他耳边抽泣起来两声。
  “……”他受不得这个。
  却听她真哭了似的:“你可不知道,一两银子我得卖整整五日的下午茶点。全用来与你复诊金了。本就只有十两银子的积蓄,剩下的又全与你去药铺买了药回来。那掌柜的说这人参最贵,贵得我都不敢看价钱…”
  “……”那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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