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珠的第三十七任主人是一个医术高明的游医,慕容蓁跟着他三十多年,学了很多东西,除了给人把脉,基本上将老游医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
偶尔她会顺走一点游医炮制好的中药材,然后再给游医几枚金锭,这样,即使游医经常给穷苦百姓义诊,也可以维持生计。
她从药材架上抓了一副药,然后又准备了一些滋补的药材,像是阿胶、灵芝、人参、燕窝……之类,通通都准备给殷衡补身体。
做完这些,慕容蓁拍干净手上的药渣,又用药材柜旁边书案上的毛笔和宣纸,写了一张字条,上面详细地说明了熬药的方法和服药禁|忌。
飘出空间,她把药材和字条放在厨房里,看了看空旷的厨房,似乎殷衡只有偶尔进这里从冰箱拿东西,这间厨房基本只是一个摆设,想了想,觉得不妥,她又收回来,飘去客厅,把东西全部放在客厅显眼的茶几上。
确保待会儿殷衡一眼就能看见后,公主殿下长舒了一口气,总算觉得心里的愧疚少了一丢丢。
余光一扫,她在客厅的沙发缝里看见一个黑色的东西,公主凑过去,仔细一看,是个长长的遥控器。
慕容蓁记得,殷衡房间里也有这种小东西,每次他一按上面的按钮,房顶的灯就开启,或者窗幔就自动滑开。
这东西和殷衡的手机一样神奇。
反正又不小心弄伤了人,接下来都要被佛珠关禁闭了,她干脆把这个她好奇已久的东西带进去好了。
慕容蓁将遥控器从沙发缝隙里移出来,然后用灵力戳了戳上面的按钮,挨个给戳了个遍。
可是,这一次,头顶的灯也没有亮起来,窗幔也没有关上,玻璃墙也没有变色,那这个是操纵什么的?
正在她准备先弄进空间再研究的时候,身后蓦然传来男人陌生而浑厚的声音,一字一句,字正腔圆:“近日,澳大利亚政府正在各高校中,采取应对外国干预的措施,包括保护敏|感领域研究,组建特别工作小组……”
慕容蓁被这突如其来又铿锵有力的声音吓一跳,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面墙上一直挂着的黑色大镜子,镜子里出现一个国字脸的西装男人,面带微笑。
公主瞬间闭上眼睛,尖叫:“啊——鬼啊!”
公主殿下还是一千多年来第一次看到别的“鬼”,只要有佛珠在,她出现的地方,是不可能有别的鬼魂,但是,现在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鬼”!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只“鬼”非常非常非常厉害!甚至比佛珠还厉害!
她用巨大的沙发飞过去砸那面大镜子,然后惊魂未定地藏进佛珠里,深怕被其他的鬼吞掉。
刚刚换了一身衣服,殷衡就听见楼下传来慕容蓁惊恐欲绝的尖叫,紧接着又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他动作顿了一下,从来没有听见过女鬼如此惊恐的声音。
殷衡蹙眉,等他快步下楼的时候,整个客厅已经一片狼藉了,沙发嵌进墙里,茶几砸得支离破碎,房间里所有能移动的东西,全部都砸到液晶电视上,在那里堆积如山。
他站在客厅中央,视线扫视一周,没有发现那只女鬼的踪迹。
陆锦然驱车回到西山别墅,拿起公文包走下车,刚刚走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地狼藉。
这……又发生什么了?
他愣愣地看着站在客厅中央的殷衡,一时间俊秀的脸上都有些怀疑和惊讶。
殷衡听见开门声回头,镜片下的目光淡漠,神色平静,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文件都拿来了?”
能成为殷衡的“心腹”,陆锦然自然也不是一般人,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他很快就收起了眼底的疑惑,“是,另外还有一些需要签字的文件,也一并带来了。”
殷衡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道:“让人把一楼重新装修一遍。”
“……那这几天?”
“去公寓。”
陆锦然立即会意。
殷衡在总部大楼附近有一套公寓可以临时休息,只不过,他很少在那里住,这是陆锦然发现的一个规律,先生似乎不喜欢住在繁华热闹的地方。
至于在天鹅湾、城南和第九区的房子,都在郊区,离总部大楼太远,虽然安静但交通不方便。
他又给家政打了一个电话,虽然公寓那边有人定期打扫,但这么久没住人,需要再仔仔细细地清洁一番。
等陆锦然去车库取车的时候,殷衡在客厅里站了好一会儿。
他神色冷漠地扫视满地狼藉,镜片下漆黑的眼眸眯起来,那只女鬼又闯了祸,所以躲了起来?
收回视线,刚准备上楼,余光却瞥见被茶几碎片压着的宣纸。
殷衡缓缓走过去,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右手抽出那张纸,上面是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字迹高逸清丽,柔美灵婉,虽然全部是繁体字,不过,也不影响阅读,上面的内容是一张医嘱。
他微微挑眉,抬手在一堆被砸坏的东西中,翻出几个黄色牛皮纸包裹的包裹,每一个包裹上细心地贴着名字和用途。
……
慕容蓁回到佛珠中,心有余悸地趴在寝殿里的大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任由黑色绸缎般的长发披在背后。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那只鬼已经离开了吗?
慕容蓁做了一千多年的鬼,却从来没有见过别的鬼魂,第一次这样猝不及防地看见,受惊不轻……
毕竟,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打不打得过别的鬼!现在的她,灵力大损还没恢复,万一打不过,被吃掉了怎么办?
说起来,作为一只怕鬼的鬼,公主殿下觉得还挺失颜面的。
“对了!那些药!”公主忽然想起来,自己砸那面大黑镜子的时候,把那些药全部砸过去了。
公主坐起身,有些懊恼和挫败,这下好了,佛珠已经彻底将她关起来了,她不能再送一份药材出去了。
也不知道这一次弄伤了人,又要被佛珠关几天禁闭?
“佛珠啊佛珠,殷衡肯定越来越讨厌我了,他肯定不会带我出去了。”
飞顶圆帐垂下鲛纱镂空花鸟纹的纱幔,公主趴在金丝楠雕花大床上,幽幽地叹口气。
有点心塞。
第9章 他不要佛珠了?
陆锦然驱车前往盛湖湾公馆,修长的手握着方向盘,车开得很平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到旁边的那袋子中药上,在密闭空间中,中药味道变得尤其浓郁,就算不打开看,也能知道里面是中药材。
可……西山别墅里面怎么会有药材?
陆锦然眸光微闪,作为殷衡生活助理,又住在不远的7号院,可以说对殷衡日常行程安排了如指掌,实在是不知道,先生什么时候抓了中药?
难道是……网购?
先生也有这么接地气的时候?在陆锦然的认识里,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先生除了参加一些拍卖会,偶尔网络远程竞拍,还没有网购过什么东西。
更古怪的是,先生竟然要让他送去检测这些中药的碳14残留量和半衰期?难道这些药材存放的时间久远到需要借助考古技术判断年代?
陆锦然联想到这段时间先生的异常,第一,饭量莫名其妙大增,第二,频繁更换手机、电脑、电灯……以及各种家具家电,第三,开始了网购……
再联想到那天晚上罗铭回去时,在车上说的话:“唔?你问什么病啊?算是殷家男人的遗传吧,严谨,刻板,甚至有些冷酷、固执,没有人情味,过分要求卫生习惯,一切务求井井有条,听说先生的父亲也患有严重的强迫症,最后严重到精神分裂。”
所以,先生的强迫症严重到已经有精神分裂的迹象了?
一旦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他都可以意料到殷氏该有怎样的动荡。
想到这些,陆锦然通过后视镜看了后座上的男人一眼。
他正靠坐在后座上,没有像往常一样闭目养神,目光似乎看着窗外的风景,眼眸黑沉沉的,让人探不出任何情绪,诡异的是,以往出门都会戴上眼镜的先生,这一次,竟然没有戴眼镜。
似乎察觉到他的探究,男人声音低沉了几分:“陆锦然。”
低沉,淡漠,清冷的嗓音,没有丝毫波澜的语调,却让人感到一丝不虞和警告。
正出神的陆锦然有些尴尬地收回探究的视线,直视着前方,开始认真地开车,“抱歉,先生。”
殷衡注视着车窗外的道路,没有戴金丝眼镜,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完全露出来,右手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手串。
从戴上这串佛珠的那一秒起,即使不戴阴刻符文的眼镜,双眼再也没有以往的灼痛感,从进入市区到现在,没有看见一只灵体,不管是张牙舞爪的,还是灰蒙蒙的一团,视野是前所未有的干净和清晰。
这串佛珠不仅住着一只女鬼,还能驱灵辟邪?
……
殷衡头上的伤口过了几天,已经完全结痂了,不用缠上一层纱布。
夜晚十一点半,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经进入了梦乡,而对于一座纸醉金迷的城市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而已。
绚丽的霓虹灯在黑夜里闪烁,远处的江水盛满光华,高楼大厦倒映其中,波光粼粼,车辆在纵横交错的公路上排成一条条长龙。
殷衡洗完澡穿着黑色家居服,刚走到客厅,在看到茶几上的佛珠手串时,脚步不由顿了一下。
这是第九天,慕容蓁仍然没有再出现,就像忽然消失了一样。
对此,殷衡并没有多少意外,即使是灵体,在世间存在的时间也是有限的,最终都会烟消云散,或长或短,或早或晚。
不过,从戴上佛珠手串到现在为止,他再也没有看见过其他灵体,佛珠似乎不仅能让其他灵体无法接近,也能让他的眼睛恢复正常,不再看到任何灵体,不再灼热刺痛。
殷衡走到茶几前,刚准备拿起佛珠手串,不知道想起什么,他动作顿了顿,没有像往常一样将佛珠手串戴上手上。
“殷衡!”清灵娇啭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欢喜。
殷衡回头,偌大的客厅一览无余,沙发、茶几、地毯、吊灯……没有女鬼飘来飘去的身影,空旷而安静,显得格外寂静冷清。
是幻听么?
殷衡蹙了一下眉,大概是女鬼经常在耳边叽叽喳喳,以至于他几乎习惯了她时不时地冒出来,习惯了她围在身边说话,也习惯了她的空灵娇脆的声音……
显然,这不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这样也好,那只女鬼永远消失,他的生活恢复原来的样子。
正在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了。
电话一接通,陆锦然的声音就传过来,“先生,那些药材的检测结果出来了,虽然看起来很新鲜,但是通过对碳14的残留量和半衰期测定,其中一部分药材生长的年份大概在公元317年左右,上下误差不超过十年,另外,鹿茸的年份大概在公元680年左右,燕窝大概在公元1040年左右……不过,这些药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保存得如此久远,没有碳化或者腐烂,甚至药性和新鲜程度和刚刚炮制好药材一样。”
陆锦然也很奇怪,这些药材究竟用什么保存方式,才能存放这么久?
殷衡没有解释的意思,淡淡道,“我知道了。”
对于药材久远的时间,殷衡一点也不惊讶,让陆锦然去做测定,不过是为了印证他心中的那个猜测而已。
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不管女鬼是什么身份和来历,都不重要。
电话那头的陆锦然略带迟疑地询问:“那这些药材要怎么处理呢?”
沉默片刻后,男人淡漠地吩咐一声,“扔了。”
“是,先生。”
刚挂断电话,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看着来电显示,殷衡眼眸微凝,英国那边现在应该是下午三点半,史密斯从来不会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
通讯有短暂的延迟,接通片刻后,电话那边响起了流利醇正的英式英语,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自责,“先生,对不起,少爷今天受伤了。”
电话另一端,头发斑白的史密斯抬头看了一眼手术室禁闭的大门,刚刚说完,就有些忐忑地等待着男人的反应,握住电话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发生什么事了?”静默了片刻后,男人的语气沉了几分。
史密斯立即道:“今天下午马场的时候,少爷从马背上摔下来,右手手臂和头受到了撞击,现在昏迷不醒,正在医院进行抢救。”
他说完,就紧张地等待男人下一步的指示和命令。
殷衡握着手机,漆黑的眼底没有一点温度:“照顾好殷晏,在我抵达医院之前,派人在病房外面守好,不准任何人接近,另外,把医护人员监视起来……”
挂了手机,殷衡又给陆锦然和孟书彦分别打了电话,安排好接下来的事。
电梯从二十九楼徐徐往下,两扇门刚刚开启,陆锦然已经等在了外面,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一看到他就立即跟在后面开口:“先生,东西都准备好了。”
殷衡走出电梯门,两人一前一后地朝外走去。
门口已经等着几辆通体漆黑的车,陆锦然上前两步拉开中间一辆的车门,等殷衡坐上后座,他又开门坐到副驾驶上。
穿着西装的司机认真地开着车,陆锦然给机场那边打电话,很快,车就风驰电掣地开上了高架桥。
“先生,那边的人已经调查过了,没有什么人为的线索,应该是一场意外……”
夜色笼罩,路灯在车窗外飞速倒退,闪烁的霓虹灯偶尔照进来,殷衡面无表情道:“应该?”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没有起伏的声调,却让人感受到男人毫不掩饰的不虞。
车内有一秒的安静凝滞,陆锦然顿了顿,自知失言了,殷衡最不喜欢听“应该、可能、也许……”之类的词,这代表着不确定、先入为主的主观臆断以及无能。
“抱歉,先生,我会让人继续调查。”
……
这个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一串佛珠手串还静静地躺在公寓卧室的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