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是尖刺啊!!!”乌天狗侧身,翅膀展开在立香面前,“看到上面的小洞了吗?他的尖刺不仅带有毒素!致命的是还会吸光被捆住猎物的血液!!”
藤丸立香:……
——我悟了。
你要说到吸血那我可就真的不怕了哈。
有一说一,以吸血为生的妖怪被“荆棘冠”算在吸血鬼里,这的确十分合理!
千言万语化为一句黄梨和也牛逼!
反吸血鬼先锋!迫害吸血生物最高领.袖!!黑主灰阎不请你去当猎人协会的技术指导真的是他的失职!
心宽体胖的藤丸立香在心头吹嘘了一下前房东,又打算掉头来算总账。
她虚起眼睛问:“是你诱.拐那小孩的?”
乌天狗义正严辞:“大天狗大人会收养被父母抛弃在山林的孩子,如果不加以暗示的话他们只会迷失在森林里!”
立香还没说话,树下躲着那小孩倒是先开口了。
“回去!妖怪一起!不要!”被天降骨架吓得不轻之后又听到自己会被妖怪收养的事情,可能是出于负负得正,孩子颇有些不管不顾的反抗起来。他的词汇量还不多,成句也比较苦难,但表达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人类!我!回去!”
乌天狗看起来更气了,他很不满人类对大天狗大人的怜悯丝毫不领情的态度,脸色臭得像是马上要冲过去殴打未成年。
藤丸立香在心里决定,他只要过去打小孩,她就要当场把乌天狗踩在地上教教他什么是尊重!
预想中的斗殴却并没有发生,木屐声从远及近传来,女人的软笑和轻朗的男声混杂着飘来。立香望过去,在树林那头,玉藻前和一个比她还要高上一点的妖怪一起走来。
那个妖怪和乌天狗一样,有着比身躯还要大的漆黑双翼,羽毛却细腻光滑得多。他脸上戴着红色的长鼻面具,面具绘制着能止小儿夜啼的恐怖表情。腰间别了两把长刀,手里还握着一把团扇。
藤丸立香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这一身穿扮不是恰好和玉藻前配套了吗?
——不会吧?不会是情侣装吧??
玉藻前先开口,道:“等了你很久了,又碰到了天狗,就一起过来看看,你没事吧?”
她说的天狗,应该就是身边这位了吧?
乌天狗此时结结巴巴的朝那大妖说:“大天狗大人,我……我找到那个小孩了!”
大天狗先是温声赞许了他:“谢谢你,乌天狗。”
接着又用有些低下去的语气问:“可你为什么不先询问一下他的意愿呢?”
“人类永远心存偏见!他们不会立马接受您的好意的!”乌天狗怕极了大天狗大人对他产生不喜的情绪,他收拢支离破碎的翅膀,着急解释道,“他本来就被人类抛弃了,呆在您身边不是再好不过吗?!”
藤丸立香在他俩对话的时候走到那小孩身边,超他伸出手。
男孩开始还很害怕,可能发现在场所有生物只有立香一个看上去最正常,还是偷偷屈服了。
他没有回握立香,而是捏住了她衣角的一小块。立香笑出声,反手合住他又小又瘦的手。
男孩马上就想要抽出来,立香看似为难的说:“我的掌心很凉,从小就凉,要牵着别人的手才能暖和一点,你能让我牵一会儿吗?就一小会儿!就当帮我啦!”
男孩不说话,紧绷着嘴默认了。
乌天狗在那边说了一堆理由,大天狗最后只问了一句:“可我并不是一定要将善意挥洒出去呀?”
乌天狗哑了,回答什么都觉得像是在辱骂大天狗倒贴。
立香本来想拉着男孩去问玉藻前能不能带他一起回京都,没想到这小男孩一下子用空出的手拽住了大天狗的衣袖。
乌天狗:“你这小孩——!”
男孩还记得刚才答应立香的请求,所以也没有放开她的手。他只是抬起头看着对自己而言比天还要高的大妖怪,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问:“我,住一起,你,可以吗?”
立香叹了口气,感叹同天狗不同命,人家大天狗就是自带吸小孩气质,乌乌你学不来,莫强求。
大天狗由他拽着,问:“嗯?”
立香教男孩正确造句:“来,跟着我说,‘我可以和您住在一起吗?‘。”
小孩迅速跟上:“我…可以跟您…跟您住在一起…住在一起吗?”
大天狗伸手揉了揉男孩的黑发:“可以。”
立香本来以为这个环节可以到此结束了,没想到小男孩又对着乌天狗说:“我,谢…救…谢。”
立香大胆翻译:“谢谢你救我?”
男孩学得快极了:“谢谢你救我。”
可小男孩对乌天狗释怀了不代表立香也对他初遇时的火气三连也翻篇了。
但明摆着乌天狗死要面子,是一只菜狗,还是一只执拗的菜狗。
藤丸立香立马扭头找玉藻前哭诉。
“人类小孩都知道被救了要说谢谢!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就不要谢了,自己的问题发的火,怎么就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呢……”
可能是太久没有告过状,这眼泪一时半会儿还真抹不出来,立香原地放弃哭泣,换个思路继续申冤。
“人类永远心存偏见——您听到了吗!他还把自己的臭毛病扣人类身上!我给你讲全世界心眼罪偏的就是你乌天狗!天狗败类!”
玉藻前的嘴角在面具下就没放下过,藤丸立香卖惨卖到一半还能骂两句的能力实在神奇,有意思的程度直逼小时候的安倍晴明。
乌天狗则被她说得浑身发颤,很生气但又不能发火,想打架还不一定能打得过,大天狗大人也没有出言阻止她的意思……
果然,大天狗大人是觉得他没用了吗?!
大天狗现在的感觉和玉藻前差不多,但他没有安倍晴明可以当参照物,也比不出和自己养过的那些孩子到底有什么区别。
于是他对立香邀请道:“你要来做客吗?”
玉藻前赶在她回答之前先警告道:“她是我要带回去的孩子。”
“嗯。”大天狗缓声解释,“做客而已,不会把她拘在山上的。”
藤丸立香高举双手——随便把小男孩的手也带了起来。
“去去去!让我去康康!孩子想涨涨见识回去还能和叶王吹牛!”
大天狗和玉藻前同时刻意的没有提醒她,有归途的“神隐”也算做“神隐”。
而“神隐”,是彻底被神怪隐藏,从而切段与世间的其余联系的意思。
藤丸立香与麻仓叶王的契约,在她答应的那一刻。
——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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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藤丸立香又回到了玉藻前的臂弯。狐妖抱着她, 大天狗抱着男孩,只剩下乌天狗徒留一脸苦涩跟在后面。
两位大妖没了刚开始闲逛的性质,大天狗展开了他漆黑的双翼, 那黑色不透光,顺着骨架展开之时宛若乌云铺天盖地。
玉藻前长发散开, 如之前一样双脚离地腾起。
立香得以保持着一米九的视线,她维持着“哇”的嘴型, 整片密林都在飞速后退。
天狗住在京都爱宕山,临涧架起鸟居, 正面望去只能看见飞流直下的瀑布, 水雾弥漫下折射出虹色的光圈。
他们穿过了鸟居。
一阵类似水波纹的震荡后,立香看清了此处真正的面貌。
与其说妖怪的巢穴,不如说是山中隐秘的神社。朱红色圆柱架出多层中空建筑,又背靠深涧, 树木自然的将其包裹——就像自然赠与的住所一般。
立香断定, 这地方放在近代日本必被列为亲近自然必打卡景点NO1!
就是天狗的地盘可能容易丢小孩, 特别是这里还有乌天狗那种死心眼。
她和小男孩被打发到一边, 两个大妖对坐,很快开启了旁若无人的闲聊。
立香尝试先和沟通尚且不熟练的小孩子搭话,结果还没说上两句呢, 这孩子居然就头一倒,自己睡着了!立香只能把他交给大天狗, 最后由乌天狗带去他暂时的房间里休息。
大天狗也问她, 你需要去睡一会儿吗?立香摇摇头。
见她一直好奇的四处望, 这位主人慷慨的提出:“你可以四处去看看的哦, 要是找不到回来的路就摇摇这个铃铛, 乌天狗会来接你。”
立香从他手里接过用红线穿起来的金色铃铛, 她提到眼前晃了晃,眼神又不自觉的瞥向玉藻前的尾巴。
铃铛都是同款,这俩就真——狐朋狗友啊。
玉藻前注意到她的目光,挑.逗性质地甩了甩尾尖。
“这都是我的东西,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送你一个哦。”狐妖在清脆的铃铛声响中发出蛊惑低吟,“只要你把 ‘真名’交给我,要多少个这样的铃铛都没问题。”
说完这话玉藻前就看见立香皱起了眉,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她也没有藏起这份不高兴。
狐妖以为这是对她打听“真名”的不满,却不料听到藤丸立香说。
“什么?咱们认识这么久啦!我给你偷过叶王的酒,咱俩一起编过晴明的小辫子,还偷偷在大内裹的屋顶骂过弱智阴阳师……结果你居然还不知道我名字吗!”
立香的反问中带着强烈的难以置信:“第一次见面我就烧了你尾巴诶!正常人,阿不对,是正常妖怪!正常妖怪不应该立马打听是哪个熊小孩在搞事?然后记恨在心,以后隔三差五就拿这件事出来挤兑……”
藤丸立香以己度人,在脑中排列了无数种烧别人尾巴理应接受的惩罚。等说嗨了有些停不下来。
她又后知后觉想,不对啊,这熊小孩不就是我本人吗?
立香立马改口快速揭过这一茬,先发制妖:“所以你居然还不知道我名字!”
大天狗低笑出声。
“哦?”玉藻前在面具底下勾起嘴角,她压平声音,问,“那你现在愿意告诉我吗?”
藤丸立香冷酷极了:“不愿意!”
“你自己去问晴明!哼!”
说完这话,她就傲娇转头,一蹦一跳的跑了。
当然,立香没有走远,毕竟人生地不熟。
她回忆了一下爱宕山,放在近代的话大概是在京都市右京区那边,九百多米的海拔放在平安京这个时代已经算相当高了。
她想起恩奇都曾经说过的,自然在很多时候都会根据生物差异性,将合适的族群迁徙至合适的地方,规避混居的风险——像是高山被赠予天狗,在这个离京都不远的地方缄默存在着。
哎,说起恩奇都,又不得不开始惆怅。自己啥时候才能回壳子啊。
圣杯在上,我藤丸立香愿意一年不惹是生非,只求能重新做人!
立香在拜殿对着不存在的圣杯虔诚许愿,真挚到她自己认为阿赖耶识听了也要夸一句真有你的!
她试图绕去币殿,再穿过币殿到达本殿参观。神社里本殿是不允许人类进入的,但她这不恰好不算人嘛——本来是这么想的。
天色已经变得漆黑,神社的油灯将一些雕像照出影影绰绰的暖色影子。有山林中的小动物误入鸟居背后,松鼠的脚步声在木质地板上哒哒作响。
在这片些微有些神秘意向的场景里,立香看见一软塌。
软塌上堆着某种动物的皮毛,毛很长,软而密,上面不知道躺着谁,将一部分软毛压得凹陷。
立香不知道自己凑过去看看是谁这个行为算不算唐突,主要是这人一动不动,要是她凑过去突然有动作了怎么办?
怪吓人的。
但它横在币殿中央,要去往本殿就一定避不开。
立香双手合拢,小声念叨“对不起,打扰了,我路过一下,马上就……”走?
藤丸立香的余光捕捉到软塌上那人的面容时就愣住了,一切话都再也说不出口,她有些不可置信,又凑近了看半天,有些不能理解现状。
那人静静的躺着,没有立香之前认为的那样突然跳起来,也压根不会跳起来。油灯的光将夜里的阴影驱散,同时维系着人惴惴不安的那颗心。
藤丸立香在明暗中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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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天狗在鸟居不远的丛林处清理翅膀上的创伤,痛感顺着羽翼根部蔓延到神经,失去了相当多一部分血液使他的翅膀不健康的蜷缩,他其实比看上去要虚弱很多。
——他想起那个奇怪的灵魂。
乌天狗一路上跟着小男孩,保证他不会被山里的猛兽当成猎物,也不会路过某些妖怪的陷阱。
爱宕山的妖物太多,不止是天狗居住在山顶,向下也盘踞着各类妖怪,构造出复杂的生态圈。
他无力阻拦玉藻前大人唤醒小男孩的神智,只能在男孩惊慌失措乱窜时跟上去——即使没能拦下他闯入树木子的地段。
树木子和这片山林融为一体,自身又属于半寄生型妖物。它的树枝延展范围及广,乌天狗在它手里吃过几次亏。
男孩窜进树木子的狩猎范围时,乌天狗就觉得要完。想到到大天狗大人的请求,他打定了主意,直接展开翅膀腾空飞起,快速掠过树丛进去抱起孩子就走,不降落也不停留。
但还是没用,其实在树林里躲避大树本身就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乌天狗被吊起,尖刺贯.穿翅膀,剧痛伴随着力量的不断丧失。他也意识到树木子不会直接吸干男孩的血液,他只是人类,还那么小,血液放空也不够打牙祭。
男孩被它当成了诱饵,吸引往来的妖怪。
——他会在恐惧和饥饿中等待死亡。
后来的事就开始发展得莫名其妙。树木子变得比人类还要娇弱,带着血腥恶臭的尖刺玩闹般一收一放,死亡狂缠也变成了滑稽的舞步。
非常莫名其妙。
同样莫名其妙的还要数那个人类灵魂——他怀疑那根本不是人类能拥有的灵魂。